81、婚禮

  梅大少道：「有所猜測，卻無證據。」

  二人比較無言，默坐一會兒，梅大少道：「其實我此次來，還替人帶來一句話。陳敬約您下月初六，在枚州城晤面，他似是聽他的妻弟說起藥膳堂酒樓，想與您聯手開店。」

  梅大少告別而去，他推辭了在玄朋友們中居住的美意，說是沒臉。

  梅姑娘出奇冷靜，站在樓上看他走遠，眼淚都沒掉一滴，只將身契交給姜如：「見過我的家人了，姑娘安心便是了麼？」

  姜如收了：「我要讓你做的事干係很重，身契不在手裡，我不安心便是。倘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想離開，我們好說好散。」

  梅姑娘給她行大禮敬茶：「奴婢了解了。」

  今後，世上再無梅姑娘，僅有荷香。

  競拍之夜，浣游光與藥膳堂雙贏。

  姜如坐在熟識的甲字號包廂里，笑吟吟地看汪姑子舌綻蓮花，高價兜售她那些藥和酒。

  看販子們一個接一個拋出代價，拍走她的藥和酒。

  再看陳進部下的閒漢層序分明地將藥膳堂的酒菜搬進入，笑哈哈地領了豐厚的賞錢離開。

  全部都最好，只是身邊少了熟識的人。

  姜如心想，如果是祁樹看到這一幕，會如何誇讚她呢？

  將近半夜，樓中燭火突然亮了兩倍。

  「鐺」的一聲鑼響，經萎靡不振，覺得競價會便要完的販子驀地驚醒。

  汪姑子大聲道：「此時，將要拍賣一百年份的赤龍藤一份。」

  販子們研究全。

  赤龍藤這種藥極為貴重奇怪，代價合適，他們必定會進。

  但之前孫家藥鋪的邱掌柜花了五萬兩巨資，才拿下一百斤五十年份的赤龍藤這件事，也是嚇得人腿軟。

  此次，看浣游光這個架勢，生怕更未廉價，因此不如張望。

  姜如將眼光投向樓下。

  樓下第一排座位的正中，兩個男子背對她而坐。

  一人肥頭大耳，一人文雅謙遜。

  文雅謙遜的是江家藥鋪的江沐春，肥頭大耳的是孫家藥鋪的新掌柜董和年。

  這位董和年，跟從謝大老爺一起到達留仙縣，卻從未在任何正式場所露過面。

  今日是他第一次出面，卻是低調無聲。

  如果非有真與提點，姜如也不會注意到這個人。

  真與有些扭捏地告訴姜如：「……因為姜家並不是很喜悅讓嫡女嫁給少爺，因此謝氏做了一些退讓……」

  這個鋪子是謝漪瀾與江姜雲公有的，但之前經營權主動權在謝氏手中，此時則是直接給了江姜雲。

  董和年，本身是江姜雲的人，對姜氏賣命。

  姜如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祁樹這麼被討厭，為什麼謝家會下資本給他聘一個，看起來門當戶對的女人？

  如此也好，有些事，直接面臨姜氏的人更有意圖。

  她此次送來的百年赤龍藤，便是喝了她毒血的那幾株赤龍藤之一。

  本身是劇毒的赤龍藤，長成之後，再用她新鮮正常的血水澆灌其根部，便會變更成溫和無害的藥材。

  但這種溫和無害是比較的，它仍然帶有毒性，會在人體內日積月聚。

  如此年份長遠的藥材，姜氏家主必定捨不得給一般族人用，一定是嫡系的人優先用。

  她等待籌謀了很久，這一刻。

  姜如握緊椅子扶手，微微有些股慄。

  汪姑子經揭露了費用：「一千兩起價。因為少，不論斤兩，只論份數。」

  美麗的青衣婢女托著藥材登場展現，青色的絲絨上頭靜靜躺著一截珊瑚一般的樹枝。

  表皮羊脂玉般，內中光彩血紅，血紅的截面上粉飾著星星點點的暗血色靜脈，妖異而美麗。

  確然是極為可貴的一份藥材。

  眾人頓時蠢蠢欲動。

  一千兩銀子的門檻並不算高，朋友們都可以搏殺一番。

  姜如隔鄰的販子立馬喊了價：「兩千兩！」

  「三千兩！」

  「三千一百兩！」

  「三千二百兩！」

  上了三千之後，價便一百兩一百兩地往上浮動，不再有人盲目加價，現場膠著。

  江沐春遲遲不表態，反而樂趣盎然地審察著場內眾人。

  董和年穩坐垂釣台，始終不作聲。

  姜如有些許焦炙，莫非因為上次的藥太多太好，因此姜氏不需要了？

  還是，有什麼是被她紕漏了的？

  正想著，一般疑惑的汪姑子抬眼朝她這裡看來。

  而董和年和江沐春則同時回頭，看向她這裡。

  一種奇異的感覺閃電般自姜如腦海里襲過，她驀地喊道：「五千兩！」

  阿米吃驚地瞪大眼睛，自己賣的東西自己花高價拍回來，是為什麼？

  汪姑子顯然也很吃驚。

  她做慣這份生意，早習慣遮蔽其實的心思。

  她聽任臉上驚奇的表情，愈加誇張地喊道：「喲，是位女客，一口便將價添到了五千兩銀子！有人要嗎？」

  是位女客。

  這個信息傳到樓下，關於了解內情的江沐春和董和年來說，各有感覺。

  但二人都是覺得，以姜如和祁樹之間的干係，她特意來列入競價會，高價採購赤龍藤是正常的，不買才是不正常的。

  不買，意味著，她很有可能便是賣主。

  那麼，接下來便是無停下的困擾和追殺。

  姜如看到江沐春回過身子，語重心長地看著她這個方位淺笑。

  那位董和年，一般回了頭，神采淡淡，彬彬有禮地點頭示意。

  她輕輕呼出一口，她賭對了。

  以為只是一次正常的競價會，卻沒想到竟是殺機四伏的一個坑。

  這一刻，姜如真真切切感覺到，祁樹不在身邊之後的各種困擾和危險。

  他不在身邊，她只能獨自面臨風雨了。

  「五千兩一次，五千兩二次，五千兩三次！成交！」

  汪姑子淺笑著敲響了鑼，揭露甲字號包廂的來賓競得這份可貴的赤龍藤。

  眾人很快散去，姜如仍然留在包廂里沒走。

  汪姑子指使人關好大門，走上樓來：「怎麼回事？」

  姜如使個眼色，阿米和真與便出去看好周圍。

  汪姑子道：「安心便是吧，我經清過場了，沒有耳目。」

  姜如仍然不敢太信賴，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感覺到了殺機……預計他們在質疑我便是藥主。」

  因為她的酒和藥前後發售，同時朋友們都曉得，她還種了藥，又與錢子謄、祁樹、浣游光干係匪淺，最值得質疑的人便是她。

  汪姑子默然好久，輕嘆一聲：「趕走了狼，卻來了虎。」

  的葉掌柜、邱掌柜比此時這兩個容易對付多了，看來，他們以後行事得愈加當心謹嚴才是。

  姜如道：「靜觀其變吧。」

  內心卻是經有了決意，是時候做一件事了。

  結清帳單，阿米當心翼翼地捧著紅木匣子，隨著姜如走出浣游光。

  姜如一路叮嚀：「當心一點，別磕著碰著，這藥貴重可貴……」

  漆黑里，兩雙眼睛盯著她們主僕的一舉一動，又悄無聲氣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家中，姜如給了阿米一個使命：「你連夜趕回來，找到謝阿婆，告訴她，把我院子裡種的所有赤龍藤全部收了。越快越好。倘如果不能，哪怕便是縱火燒了也行。」

  阿米意識到局勢的緊張性，拍著道：「姑娘安心便是，奴婢哪怕便是死也會做好這件事。」

  次日，姜如沒去酒樓，而是借端身有微恙，需在家養養。

  小丫又送鮮花過來，和姜櫻坐在廊下玩石子翻繩玩，看到以往總是連軸轉的大忙人姜如，破天荒地歪在廊下躺椅上看書，便小聲問：「大姑娘怎麼在家？」

  姜櫻小大人似地憂愁道：「身上有些不爽直。」

  姜如慵懶地曬著秋陽，翻一翻祁樹留下的人脈冊子，喝一杯姜二娘子親手熬的薑糖茶，確然也是覺得很享用。

  她是便好到了小日子，身上是有些不適，想到可以給那兩味鴛鴦果和白鳳草加料，她便很愉快。

  赤龍藤經夠用了，此時便讓她來培植這兩種藥吧。

  倏地看到小丫站在不遠處盯著她看，便招手道：「小丫是吧，過來。」

  小丫歡喜地走過來，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笑道：「大姑娘，您真美。」

  她眼光清撤，衣衫仍然陳舊卻潔淨，手上儘是老繭和微細的傷口，指甲縫裡洗得很潔淨。

  起勁的人總是容易激發姜如的好感：「適才我看到你和小櫻一起玩，她去何處了？」

  小丫不美意圖地道：「二姑娘去解手了。」

  姜如便問：「你的祖母怎麼樣了？」

  「祖母最好，雖說年紀大，但沒什麼病……最好，每次我陪二姑娘伴遊，總會賞一些吃食和東西，承江貴寓照謝，讓我們有吃有穿。」

  姜櫻咋咋呼呼地跑過來：「姐姐，您好些了麼？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

  姜如給她擦去額頭的汗水，淺笑道：「不必，和你的小同伴去玩吧。」

  姜櫻爬到姜如懷裡，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頰上「啪嘰」一口，又小聲說：「謝哥哥雖說不在，但我們在呀，你別不高興了。」

  姜如低低地笑起來，捏著她的鼻子道：「人小鬼大，你反應什麼！給你請的先生很快便到了，你抓緊時間玩，過後可沒這麼松活了。」

  姜櫻做個鬼臉，拉著小丫跑開。

  姜如將書蓋在臉上，萎靡不振。

  她的確是想祁樹了，算一算，他也該快到京城了吧？不曉得等待他的將是什麼。

  婆子進入稟告：「有客來訪，這是拜帖。」

  是董和年。

  姜如微微吃驚，隨便清楚。

  這是為了那一份赤龍藤來的。

  也是為了摸索她，確認藥主到底是不是她而來。

  幸虧她只是讓阿米去處理這件事，自己留了下來。

  董和年精打細算的神志，看起來很像正人正人。

  但也只是看起來像而。

  他一張口便露了原形：「姜姑娘，我是瀾京姜氏的辦事，董和年，此次隨著謝大老爺來的，孫家藥鋪以後都歸我管。」

  姜如淡淡淺笑：「幸會。」

  董和年接著道：「不知你可曉得一件事？我家大姑娘，經貴妃娘娘牽線，和謝大少爺議決了婚事，定婚禮經行過了。」

  因此這是來宣告主權的？

  姜如撐著下頜，繼續淺笑：「不曉得呢，前些日子謝大少爺還在這裡，之後他便走了，我也沒瞥見他行定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