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擺飯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姜如側耳靜聽,聽到水聲差不多了,便執壺沖泡:「不老不嫩便好。」
花瓶里插的是一枝造型古雅、紅艷艷的野果,熱氣氤氳里,喜慶卻不艷俗。
今日的稱心茶加了綠菊的花瓣,在水晶壺裡浮沉之間,發放出一種很特別的幽雅之香。
錢子謄牢牢握著茶盞,指骨關節發白。
姜如示意他將茶盞遞過來,將淡綠色的茶湯注入茶盞:「可以了。您最近感覺怎麼樣?」
錢子謄垂眸看著茶湯氤氳迴旋的霧氣,沉聲道:「很不好。好像又回到從前了。」
姜如吃了一驚:「怎會如此?您還得放寬心啊。」
錢子謄直視著她:「因為祁樹回到京城了,我怕,宇宙大亂。」
「宇宙大亂?」姜如驚呼作聲,隨便清楚:「您怕宇宙之亂自謝氏開始?」
錢子謄眼裡多了幾分讚賞:「便是這個意圖。」
姜如默然一會兒:「您為什麼會覺得,阿麟會讓宇宙大亂呢?據我所知,他便使心機深沉,卻也只是為了在世,活得更好而。他並無為害宇宙的希望,通常也沒有踐踏無辜的習慣和心思。」
錢子謄道:「你誤解了,我並不是說他有這個希望。而是,有句話叫做,時勢造英豪,你曉得嗎?」
姜如點頭:「曉得。」
「時勢也會培植災星。」
錢子謄將茶湯一飲而盡,神采凝重:「我曉得你不會稀飯我這個說法,但既然開了頭,還請你放心聽我說完。」
「你有無聽過預言呢?」
「沒有。」
「這個預言還得從很久過去說起,大錢開國迄今有一百九十一年,昔年,太祖開國,曾請第一代神官謝星占卜國祚能有多少年……」
謝星冥想十天十夜,卻不肯說出結果,只說天意不可能違,天機不可能泄漏。
太祖最疑慮,乃至對謝星有了觀點,不吝派密探窺探。
有一天夜裡,謝星與至好密友對月宴飲,酒醉吐真言。
說是大錢國祚止於兩百零一年。
密探又斷斷續續獲得幾個詞:「謝氏後人,兩虎相爭,牝雞司晨,保衛龍脈……」
太祖大為憤懣,夜召謝星及其密友,直言質問。
謝星其時回復,大錢國祚止於兩百零一年,這沒錯,因為不想讓太祖憂心,因此沒說。
謝氏後人和兩虎相爭沒有干係,而是錢國還需謝氏後人保衛。
兩虎相爭,指的是錢國與齊國。
牝雞司晨,指的是宮中之事。
總而言之,便是錢國國主保衛好象山龍脈,不放外人入山,謝氏後人自會盡力守好錢國國祚。
姜如不清楚:「這也沒說阿麟和這事兒有關啊,兩虎相爭都說是錢國和齊國了,侯爺怎麼便質疑到阿麟頭上?」
錢子謄露出一個不可能說的神秘笑容:「姜姑娘,這是謝星單方面的說法,您周密想想,他這些話的重點是什麼?」
第一個重點,謝氏後人能力保衛錢國,那麼錢國歷代君主務必給謝氏後人以寵遇,不能苛待,否則可能滅國。
從另一個偏素來看,也可以看作是謝星保護後代子孫的私心。
第二個重點,象山之中有大秘密。
因此,太祖自己推論出了一個論斷。
錢國將來如果是滅國,定然和謝氏有關,和象山之中的秘密有關。
兩虎相爭,指的並不是錢國和齊國,兩國為敵,是不爭的事實。
很有可能其實是指,謝氏兩個子孫相爭,導致了災禍性的結果。
因此太祖下了秘旨,剛強不許謝氏子孫進入象山。
這才有了錢子謄手裡這一隻戎行。
至於為什麼歷代錢國君主沒有對謝氏動手,那是因為,他們察覺,他們離不開謝氏的神奇能力。
預知來日,趨利避害,也是會上癮的,關於君主來說,勾引力便更大。
而且歷代神官的確做得不錯,從不介入帝位相爭,誰是天子便盡忠誰,因此他們順當地活到今日。
錢子謄輕嘆:「謝氏歷經近兩百年風雨,便使內中早糜爛不堪,還是可駭的碩大無朋,僅有江半朝能力與之對抗。」
姜如不斷定地問:「因此,江半朝其實是皇室有意培植出來的?」
錢子謄愈加歌頌:「是。」
但姜如有一個地方不清楚:「不是說其時謝星是對密友說起這個預言嗎?為什麼太祖只聽他邊之詞,再自己推測,卻不問人?」
錢子謄苦笑:「人的說辭和謝星一般,而且當天夜晚回來後,他便尋短見了。你要曉得,有關國祚的事都是絕密大事,很可能紀錄下來的都是假的,其實景遇僅有本家兒才曉得。」
「那麼,也便是說,你有關祁樹會影響國祚的預言,是假的。」姜如道。
彷佛有點油鹽不進啊,錢子謄繼續苦笑:「我自然是有根據的。你可曉得他和他的堂弟祥瑞娃娃的段子?」
祁樹從小報喪不報喜,隨著他的人,他朋友,沒幾個有好了局的,因此他是不祥之人。
而謝鳳源有張好嘴,最稀飯說好話,而且說的功德往往能實現,因此叫做祥瑞娃娃,很受迎接。
「謝鳳源叫祥瑞娃娃,祁樹叫……」錢子謄看著姜如的眼睛,一字一頓:「烏、鴉。」
「烏鴉!」
姜如倒吸一口冷氣,憤懣地說:「這不公正!對他不公正!憑什麼只會說好話的人便是祥瑞娃娃,說實話說不動聽的話便是烏鴉?莫非這世上,僅有功德沒有賴事嗎?」
錢子謄眼裡感情澎湃:「你說的都對,朋友們都只想曉得功德,不想曉得賴事!趨利避害是本能!神官存在的意圖便是為了趨利避害!」
姜如猛地站起來:「倘如果無人說出不好的事,怎麼避開?你也如此微薄!」
她不想再和錢子謄多說,轉過身,憤懣地大步往外走,因為太過生氣,氣息都變粗了。
「他的訂婚對象是姜氏的嫡姑娘,謝漪瀾夫人江姜雲的親侄女,姜氏家主姜振罡嫡宗子、禮部侍郎姜自清的嫡長女,姜瑤。」
錢子謄冷聲道:「你拿什麼和她斗!她想要捏死你,便和捏死螞蟻一般!」
姜自清的嫡長女?
姜如驀地發出一聲嘲笑。
那不便是她這具身子的其實身份嗎?
因此,姜家人在趕走姜二娘子和她之後,另和朱門貴女攀親,生了嫡長女?
此時還要把這個嫡長女嫁給祁樹?
這可真是循環。
難怪祁樹不肯告訴她到底是姜氏的哪一個女兒。
姜如回頭看著錢子謄,語氣尖銳:「她要捏死我便和捏死螞蟻一般?那麼侯爺親身許下的護我全面,不作數了?」
錢子謄看著她,眼裡有悲憫:「我並不能護得誰一世全面。我的人命和忠厚,經給了陛下,給了大錢。」
姜如臨時無語。
她並不是要逼他做什麼,而是憤懣之餘下意識地抨擊。
他這麼認真地說他的人命和忠厚,經給了大錢,而且用如此悲憫的眼神看著她。
她反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多謝侯爺提點。您在這裡留得太久,該離開了,否則您的部下該尋您了。」
姜如恢復常態,點頭對錢子謄做出一個「請」的架勢。
錢子謄微不可能聞地嘆息一聲,站起走了。
姜如默坐好久,聽到底下馬蹄聲音,連忙走下樓去。
錢子謄等人經走了,陳進站在樓下等她:「老大讓我感謝你的長命面,說他經許多年沒有在生辰之日吃過長命面了。」
「怎麼便走了,我還希望讓廚房加菜的。」姜如有些過意不去,她都沒來得及和他祝壽。
而且今晚來的雖是軍中之人,卻始終安靜如斯,一點都沒鬧騰,是受了他的約束。
這個情,她得承。
陳進道:「沒事,他們還得趕回來值守,雖說那邊留了人,始終不能外出太久。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把你這個好酒送些過去,他們夜裡值守都稀飯來上一口。」
姜如應了,問陳進:「吃過沒有?倘如果沒有,一起吃飯?」
陳進大笑:「適才光謝著籌措了,沒吃著什麼,既是你請客,要好好吃窮你才行。」
姜如便讓廚房撿拿手菜做上來,走出去四處巡查。
只見周販子經喝得大醉,正在那邊和白庸碌說話:「我沒醉,沒醉……你們這菜最女人吃,酒也最女人,領導娘人更美!」
陳進聽得他夸姜如美,只當醉後調戲,當便挽起袖口便要揍人。
姜如攔住他:「他實話實說有什麼錯?也沒什麼特別。」
白庸碌乘隙叫周販子的侍從過來:「把你家老爺攙扶了堆棧里去。」
陳進不高興:「便您好!」
姜如道:「哪怕朱門貴族的姑娘,被人夸美也不是便要打人的,他沒不敬我。」
見白庸碌對她使眼色,便讓陳進先上樓,問:「又挖了什麼信息出來?」
白庸碌道:「在下想趁他喝醉,多打聽一些有關陳敬的事,卻不想聽聞,梅家大姑娘前些日子病重不治,凶事辦得很隆重。」
白庸碌此前在枚州經商,經是見過梅姑娘,故而這件事並無遮蓋他。
只是沒說得那麼細,他只曉得梅姑娘因為一些事和家裡鬧掰了。
姜如很為梅姑娘難受:「梅老爺回來了?」
白庸碌搖頭:「這個倒是沒聽說。」
「這件事你別說出去,我會和她說。讓他們擺飯吧。」
姜如拾階上了二樓,只見梅姑娘和陳進在雅間裡大眼瞪小眼的,便笑道:「你們這是在比眼睛大小?」
陳進冷哼一聲:「誰耐性和她比。」
梅姑娘哈哈笑:「因為曉得比呀。店主,您坐主位。」
陳進道:「吝嗇,彷佛誰要和她爭似的。」
梅姑娘當做沒聽見,反而和姜如出主張:「以後遠處來我們這吃飯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要不,店主再開個堆棧?」
「堆棧的事再議。」姜如看著她:「你適才瞥見周販子了?」
梅姑娘眸色微黯,看著大地輕聲道:「我想曉得他們如何了。」
卻聽見梅家經揭露她死了。
姜如也不曉得該怎麼慰籍梅姑娘才好,只能道:「不管如何,我這裡你想留多久便多久。」
梅姑娘淡淡一笑:「我曉得了。」
少臨時,菜上齊,眾人都喝了個五分醉意。
梅姑娘不哭不鬧,便是不管什麼時候都要隨著姜如,便連回到家裡也不肯拋開。
姜如沒辦法,只好安設梅姑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