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金子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謝大老爺看向祁樹的眼神憑添幾分厭惡。

  他是很好強的人,今生唯一的污點,一切來自這個不放心的兒子。

  江五爺嘆道:「噯,謝兄,不是我說你啊,俗語說得好,虎毒不食子,你夫人不是這孩子的親娘,稀飯搞點小動作也便算了,你是親爹啊,怎能把自己的獨子往死里逼呢?

  我聽說你家子嗣艱苦,別人都是把兒子當寶,唯一你,怎會對這孩子冷酷至此?不曉得的,還以為他不是你親生的,是你的仇人之子呢。」

  居然是向著祁樹的!

  錢子謄想到自己不得不趕來替祁樹站隊,差不多清楚江五爺在幹什麼了。

  他們都是這個病弱漂亮的年輕人手裡的棋子,他不可以爽快抗衡他的親爹,便批示他們歷盡艱險。

  偏巧,他們為了各自的所長,不得不聽他批示。

  錢子謄爽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細細品味,靜觀其變。

  至此,謝大老爺有什麼不清楚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祁樹道:「阿麟,這便是你給為父的晤面禮麼?展現你的幫凶?告訴為父你羽翼豐,將要振翅起飛了?」

  這話是將錢子謄和江家都比作祁樹的幫凶、羽翼,算是在語言上又掰回一局。

  祁樹看著他微微一笑,宛如果雲破月來,流光溢彩。

  謝大老爺生出一種極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五爺姜然站起,朗聲道:「陛下口諭,謝增聽宣!」

  在場的人一切三拜九叩,跪伏在地聽宣。

  江五爺嚴肅地轉述皇帝陛下的口諭:「朕聽說,謝家大郎人才風騷樸直,幼年伶俐,嫉惡如仇,赤血丹心……雖有小錯,白璧微瑕……」

  總而言之,便是說祁樹從前犯的都是小錯誤,是怪謝大老爺修身不嚴,沒管好家務,委屈了孩子。

  這麼好的孩子,不可以如此對待的,務必對他好。

  謝家得給他正聲名啊,否則便是不曉得悔改。

  神官家屬那是世界的榜樣啊,怎能出這種事呢?

  聖心難測。

  謝大老爺鼻尖有盜汗浸出,他與江五爺臨行前曾一起入宮面聖,陛下還勉勵了他一通。

  陛下的表現讓他以為,那件事很容易便能美化過去。

  可誰想,陛下私底下交待了江五。

  江五一路遮蓋得死死的,直到現在才說出來,可見陛下對謝氏是何等防範和不喜。

  「聽清楚了,臣,遵旨。」謝大老爺三拜九叩,必恭必敬。

  江五馬上換了一張笑容,把穩翼翼地道:「謝兄,我這也是公務公辦,你不會對我有看法吧?」

  同事們都曉得他的把穩翼翼是裝出來的,便是為了存心噁心謝大老爺。

  謝大老爺被噁心到了,卻還不可以表現出來,只能訕訕一笑:「開什麼玩笑。我是那種人嗎?」

  「不是便好,我是很害怕的,神官家屬的本領那麼特別,萬一什麼時候給我下個咒什麼的……」江五指手劃腳,句句誅心。

  謝大老爺怫然作色:「江五,請自重!神官非是巫蠱,豈能容你如此歪曲?!」

  「哈哈哈,開個玩笑而,謝兄你如何禁不起開玩笑呢?難怪陛下說你什麼都好,便是心思太細太深啊,哈哈哈……」

  江五哥倆好地著謝大老爺的肩膀,熱心飄溢地用力捶了兩下。

  謝大老爺痛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僵著臉反手戳向江五腰眼。

  一隻羽觴準確無誤地蓋住他的手指,錢子謄嚴肅臉:「既然此事有定論,便不要再提了,以和為貴,為陛下盡力辦好差事才是效忠。」

  「對對對,小謝你坐這裡來,和你爹好好說話,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啊,你以後便是青年才俊了!」

  江五占了廉價還賣乖,硬生生將祁樹拉到謝大老爺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做起了和事佬。

  祁樹淺笑著,從容地斟了一杯酒,雙手舉起遞給謝大老爺。

  這是成功者的高姿勢,謝大老爺總不可以被個嫩孩子比下去,當便接了酒,父子一家親。

  江嘉格外看不慣:「賣弄!」

  江五爺淺笑:「好勤學著!你謝大哥比你大不了幾歲,看人家多懂事。」

  江嘉翻著白眼:「和誰學?咱家便沒有這些人可以教我。」

  或是拐著彎地罵謝大老爺為老不尊,上樑不正下樑歪。

  居然反應借古諷今了,江五爺很寫意:「你出來這一趟或是有提升的。」

  江嘉便所行無忌地夸姜如:「我有老師啊,姜姑娘不僅是我救命恩人,又教我如何與人為善,還教我打理碎務,五叔你曉得的,我過去哪裡管這些事。」

  這倒是,江五爺對姜如印象很好:「既是如此,那我們不可以不報恩。」

  江嘉便說:「報什麼恩,她便刻便要死了。」

  祁樹看了江嘉一眼。

  江嘉立馬炸毛:「看什麼看?莫非我說錯了麼?你說她一個好好的小姑娘,得有多糟糕才遇著你這麼個糟糕鬼,晤面便差點被你爹弄死。便算現在沒有,很快也要被弄死了。」

  江五爺等他說完了才道:「別胡說,謝兄那是什麼人,如何大約和一個與人為善的小姑娘過不去。對吧?謝兄?」

  「那是天然。」謝大老爺笑了笑,陰沉沉地瞟了祁樹一眼。

  祁樹垂著眼,神采淡漠,看不出有任何反應。

  江嘉打蛇隨杆上:「謝大老爺,這是你親口說的哈,如果是姜如以後出了什麼事,我儘管找你。」

  謝大老爺皺眉:「天有意外風波,人有晨夕禍福,賢侄怎能儘管找我呢?」

  江嘉蠻不講理:「因為我只瞥見你想害她!今日我便把話擱這兒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和老師,也是買賣合伙人,誰敢動她,便是與我江嘉過不去!我勢必與他決戰到底!」

  錢子謄淡聲道:「不巧,吳某便好也受了姜小友一些恩德,曾許諾護她全面,誰如果動她,便是與吳某過不去。吳某勢必追兇到底,如果有違抗,有如此杯!」

  他一放手,掌中的羽觴跌落於地,碎成齏粉。

  謝大老爺神采逐漸凝重:「看來這位姜姑娘的確有過人之處……安心便是吧,有吳將軍和江賢侄護著,誰敢動她?」

  江五爺笑眯眯地道:「我也湊個熱烈,我乖侄兒說的話,便算我江五說的。來,謝兄,我們幹了這杯!」

  謝大老爺笑吟吟地與他們舉杯,品酒,而後誇讚:「這酒倒是新鮮,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江嘉馬上眉飛色舞:「我曉得!」

  祁樹告誡地看著他。

  象齒焚身,姜如經夠有目共睹,再把這個酒的事說出來,那是害她。

  自己有這麼蠢嗎?江嘉不客套地白了祁樹一眼,自豪地道:「是我們三個想出來的!謝兇險博覽群書,小如務實,我稀飯測試,而後便弄出來了,哈哈哈……」

  謝大老爺雖有質疑,但如此的回答倒也通情達理。

  這一頓飯,虛虛實實,互相摸索、互相恐嚇,菜冷了換熱菜,連續吃到月上中天還沒完。

  酒樓打烊,來賓盡數散去。

  姜如與梅姑娘坐在一處算帳,撤除宴客的花銷,再刨掉人工、老本啥的,這一天淨賺了兩百兩銀子。

  梅姑娘笑道:「也不錯了,店主光是宴客便擺了十桌,又送來賓酒,且我們店面小,桌子少。」

  姜如道:「不錯,很寫意了。」

  白庸碌指指樓上:「還沒結帳呢,送他們吃呢,或是收錢?」

  姜如道:「我把老本算了進去,他們給錢便當賺了。」

  這是要吃到什麼時候?

  小蔡和汪姑子連續都等著,總不能讓人半夜半夜吧。

  忽聽腳步聲桌椅聲音起,三人連忙走出去,只見謝大老爺等人一起下了樓。

  姜如神采自若果地迎上去:「幾位嘉賓可用得好?」

  謝大老爺停下腳步,陰沉沉地看著她。

  江嘉對著姜如用力擠眼睛,讓她不要怕。

  錢子謄神采淡淡,卻是跨前一步,將姜如圈在他的保護局限之內。

  祁樹神采悠閒,中有數的神志。

  姜如只一掃,便將眾人的神志看在了眼裡,因而任由謝大老爺審察,乃至於不驕不躁、神志自若果地微微一笑。

  「付帳!」謝大老爺對她的印象從卑賤的鄉野小酒娘、不知死活,再加了一條城府極深、裝腔作勢,簡直要多糟糕便有多糟糕。

  一個辦事走過來,也不問代價,直接便將一錠金錠扔過來。

  其餘謝氏仆眾自滿洋洋,小破地方小破酒樓,沒見過金子吧?

  何況是這麼一大錠金子,看你怎麼找零。

  卻見姜傑袖子一卷,將金錠穩穩捲住,再雙手托起交給白庸碌。

  阿米將一把算盤遞給梅姑娘,梅姑娘便站在那邊,一手持算盤,一手快速地打了起來。

  「噼里啪啦」一陣脆響過後,梅姑娘嫣然一笑:「來賓適才一共上了二十道菜,其中十道是我們的招牌攝生素菜,二十兩銀子一道,其餘的攝生葷菜略廉價,五兩一道。

  酒,每瓶三兩銀子。總計二百七十七兩銀子,因著各位是嘉賓,看在江股東的面上打八折,二百二十一兩銀,我們店主摩登,那一兩銀不要了。

  九兩銀兌一兩金,總計二十四兩六錢二毫金子,零頭再抹掉,二十四兩金便好了。」

  白庸碌掂一掂那金錠,溫文爾雅地道:「不美意圖,來賓這一錠金子應該是五兩?還差十九兩。」

  謝家辦事一怔:「這麼貴?你們……」

  姜如及時講話:「我請客。」而後看著江嘉道:「江股東,你該分的那份不會少的。」

  江嘉諷刺:「當小爺什麼人了,不便是一頓飯麼?當初龍潭觀一盤白蘿蔔絲賣到二十兩銀子,自趨之如果鶩。我們這裡的菜比厚道多了,怎麼有人嫌貴?小爺請了!拿錢!」

  「這點錢本侯還付得起!」謝大老爺的表情變得很丟臉。

  管家眼裡看到的是被欺詐,他看到的卻是姜如部下的人,從掌柜到女帳房都不是常人。

  這女帳房算盤打得快速,對菜單菜價熟練於心,一說便笑,文雅和善,彷佛到處退讓,卻逼得人毫無討價的餘地。

  這年輕的掌柜文雅謙遜,卻輕輕一掂金錠便能準確報出分量。

  更別說之前保護姜如的那一男一女兩個仆眾技藝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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