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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4:08:31 作者: 蜜秋
兩個人都拎得清,這種東西對誰都不會是考驗。
他們一起看劉亞仁的片子,看《燃燒》中他與女主的動情戲份,梁遲一邊想著自己的差距,一邊感嘆這影帝戲裡戲外都毫不保留力氣,戲裡不用說,戲外對生活里的男友更是愛得燒成一團火。
梁遲好羨慕啊,看著江曠,心裡默默立下一個誓言。
在《棋子》的片場,江曠其實大部分時候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帶著台筆記本,直接將片場當成了工作間,在這裡寫起了下一個劇本。
他在寫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劇本,一對關係扭曲的母子。
要不要寫這個劇本,江曠想了好幾夜,直到真正開始寫,無數的回憶紛涌而至,幾乎不用他去編造什麼,每一片回憶的碎片都帶著刀子,割得他生疼。
成年後,他刻意將這段成長的經歷封閉了起來,即便跟最親密的人提起來,也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像是根本沒放在心上,像一個心智健康而強大的正常人。
有些事情刻意壓抑得久了,看起來像真的,足以矇混他人,然而只有自己知道,不是的。
這樣的母親和這樣的身份,他覺得自己活在污泥中。
所以,當江如故說接他回江家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透氣了。
大夢初醒,江曠又把自己逼回了那個滿心叛逆而惶恐的少年時期。
曾經的羞恥感與逃避之心是真的,他都悉數寫進了故事中,只是此刻,他站在上帝視角,在知道事情的全貌後再去體會黎思的心境,每一刻都令他生出寒冷與悔恨。
他必須要面對這些悔恨,面對是消解的第一步,即便也許永遠也無法真正消解。
他以黎思的心寫下故事中母親的話語,動作,描繪出她每一個眼神,心中又痛又悲。
唯一能打破這種自虐式沉浸的方式,來自梁遲,這是江曠為什麼要在片場寫劇本的原因。
他渴望無時無刻地看到梁遲,不管他在做什麼,和自己有關或無關,只要看得到,知道他在自己身邊,就能令江曠得以喘息。
要不然他就要逼死在那種沉浸里了。
梁遲並未對此說過什麼,江曠在寫本子他知道,但沒有問也沒有看,江曠的狀態他都看在眼裡,只是在對方雙眼通紅的時候把他攬進懷中。
梁遲曾覺得自己是一隻刺蝟,周身又戾氣又尖銳,即便江曠說藍星是寫給他的,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藍星那樣的溫度和溫柔,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一些。
只有江曠才看得到他身上的這一面,也許這一面本來就只是屬於一個人的。
這段時間他們的身份恍如掉了個個,江曠變得極其黏人而脆弱,梁遲成了照顧他的那一個,夜裡江曠的索求比以往更甚,更爆裂又更溫柔,兩個人在熱汗中都如溺水一般,仿佛整個天地只剩下彼此,他們只有彼此。
兩人都喘著氣,江曠把梁遲緊緊抱在懷裡,浸透汗水的皮膚尤其滑膩,他說:「很久以來,我都覺得自己不配幸福,不配得到快樂。」
他根本沒有見過,沒有體會過的東西,憑什麼認為自己能得到?
於是也一度咬著牙關說那些不重要,跟吃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樣,賭氣說那糖根本不甜。
但是梁遲把糖果不管不顧地塞給他,塞進他懷裡塞進他口中,說哥你嘗下吧,真的很甜。
他誘惑他,用糖果的香味,他逼迫他,用即將失卻再也見不到的恐慌,讓江曠看清自己的心,嘗到愛有多芬芳。
《棋子》殺青的前一晚,江曠寫完了下一個本子,沒有名字,他不知道該叫它什麼。
殺青的當夜,梁遲帶著醉意第一次看完了這個故事,其實都沒有正常的劇情,沒有前因後果與起承轉合,只有許許多多的碎片,這些碎片籠罩在一個通篇也沒有詳盡提及和解釋的背景里,但那些碎片帶著傷口與血,也帶著濃烈到扯不開的愛。
母親與少年時期的兒子相互捆綁,撕扯,直到最後,成年後離開家多年的兒子在瘋人院裡見到終於平靜下來的母親。
年少的時候他每天喊她瘋子,因為她不知分寸毫無邊界,然而等到她真的瘋了,不認得他的時候,男人嚎啕大哭,那個昔日令人窒息的母親推開他,滿眼對陌生人的恐懼。
他留下來照顧她,試圖再次建立彼此之間的關係,他輕聲哄她,說最好聽的話,最溫柔的脾氣,他自己都想不到,會百般溫柔地對這個他曾想過無數次要殺了對方的女人。
在一個雨夜,瘋了的年老的母親突然驚坐起來,說她看到自己的孩子來了,他來了,她要去見他。
她下床光著腳出了門,男人也醒了,沒有叫她,只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母親跑上天台,走進雨里,男人也跟在後面,看著眼前只顧飛奔的母親,突然有些心慌。
母親站上天台邊緣,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叫著兒子的小名。
男人心中恐慌,對母親大喊:「我在這兒!媽,我在這兒啊!!你快下來!」
母親聽到聲音,回過頭,眼神跟表情呆呆地,像是認出了他,又像是不認識,男人此時終於崩潰,大聲嘶吼出許多曾經的往事,問她還記不記得。
母親站在窄窄一條邊的邊緣上,往後一步即是墜落,男人心中如鼓雷,到最後只剩下一句話,「媽,我是小春,我是小春,我是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