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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4:08:31 作者: 蜜秋
    幾個月的時間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13歲起就在韓國沒日沒夜苦練,胸懷夢想渴望展翅的那個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神呆滯,舉止混沌的酒鬼。

    在安謐的前兩個月梁遲沒有參加過任何課程和活動,除了必要的吃飯,剩下時間都在發呆,有時候會寫一些東西,有時候半夜漫無目的地在療養中心裏面神遊,走到過那面湖,夜裡的湖水倒映明月,很亮,湖邊有座水塔,他爬上去過,上面有個鎖著的小鐵門,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站在塔頂有些暈眩,清風朗月,萬籟俱寂,心裡有些難得的清明。

    最後一個月程澈來了,給他帶來可以進組的消息,的確是個好消息,梁遲因為戒斷反應和規律生活,整個人胖了一圈,程澈叮囑他有空多健身,月底來接他,開始充滿希冀的新生活。

    三個月清心寡欲戒酒生活的最後一晚,下起了小雨。

    正是春寒料峭時,雨落在茂密的植物中,入耳如蠶噬,三個月來一直空著一半的雙人間,在這一晚來了個不速之客。

    梁遲站在陽台上,樓下昏黃的路燈,照著綿綿密密的春雨,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大鐵門哐噹噹推開又合攏,跟著一個白色的擔架被抬進了樓。

    這兩個月梁遲已經見怪不怪,常有喝得快掛過去的酒癮者被直接送到這裡,有時候是家人有時候是警局,把這些人強制送進來,誓要整出個乾乾淨淨再放出去。

    這樣被送進來的人往往在清醒過來後惱羞成怒,為了出去撒潑打滾什麼都做得出來,更像個神經病,梁遲見過幾個,夜夜在樓下吵鬧不休,他想幸好,當初選了最頂層最裡面的一間,真是明智。

    然而這夜他的房間門被撞開,剛剛送進來的人被抬了進來,直接丟在了空著的那張床上,梁遲皺了皺眉,護工說:「梁先生,反正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這位病人是我們這兒的常客,回回來都這間房,你體諒下吧,我們已經給他打過針,不會妨礙到你。」

    護工們退出去,梁遲看著這位病友,已經躺在床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皮膚很白,臉上泛著一層醉酒的人特有的粉紅,輪廓卻是硬的,側面看上去像雕塑,一寸不多,一分不少,梁遲被人說好看說了一輩子,看到這位新病友的側臉卻覺得自己輸了。

    第6章 「喝三口,才算數」

    這位新病友送進來時已經被護工換上了安謐的療養服,藍白條紋,松松垮垮,他側躺在床上,長睫毛掃著枕頭,一條腿從被子外壓過來,把整團被子都抱在了懷裡。

    睡姿還挺萌。

    腿是真長,腳也很白,瘦長的腳跟腱,梁遲的眼神一路往上,病號服的領口被扯得亂七八糟,凸出的鎖骨內凹下去一大塊。

    他應該比自己高,但比自己瘦,梁遲想,尤其在自己胖了一圈後。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這人的睡容看得有些入迷,所有人喝醉了睡覺都是這個樣子嗎?梁遲不知道自己如何,但這位新病友就真的還……挺好看的。

    夜又深了些,走廊外僅有的一些人聲、腳步聲都熄了,樓下也沒有人吵鬧,春雨催人眠,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房間裡的兩個人。

    梁遲睡不著,開了盞夜燈,躺在自己床上閉目養神,到了半夜口渴,起床倒水喝,他握著水杯坐在自己床上,卻是面朝新病友的方向,這人還睡著,姿勢都沒變過,臉上的粉意褪下去一些。

    突然那張床上的人掙了眼,「弟弟,看什麼呢?」

    梁遲嚇一跳,這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暗沉,帶著剛睡醒時的慵懶,卻半分醉意沒有,清醒得很,梁遲有些難堪地轉過頭,還沒想好要編個什麼理由,這人怎麼回事?睡個覺還帶透視?

    新病友長長伸了個懶腰,又裹著被子在床上卷了卷,似乎並不打算追究梁遲剛剛的無禮放肆,面朝天花板呈一個大字型躺了會,像是在發呆,而後又突然開了口,這下倒是帶著幾分似醉非醉,「這夜可真美。」

    嗯?

    他在床上滿足地嘆息一聲,跟著又翻了個身,側面朝梁遲,說:「春雨灌進大地,萬物生長草木發芽,你聞到它們的氣息了嗎,那是植物正在發情。」

    梁遲:「……」這特麼是個詩人?

    梁遲沒聞到什麼發情的氣息,只覺得這些雨都下進了這人腦子裡。

    「春天就是用來浪費的,每一滴水,每一寸光,每一個這樣的夜晚……」他閉著眼說,過了會再次睜開眼,盯著梁遲:「可惜沒有酒。」

    「我不喝酒。」梁遲冷淡地說。

    這人笑了,反問他:「那你怎麼來的這?因為飯吃太多,來戒飯?」

    他的目光落在梁遲微圓的腰上,梁遲瞬間炸了毛。

    「我明天就走了。」梁遲繼續冷淡。

    這人聽到這句話,繼續盯著梁遲看了一會,而後坐起來:「離別,我最喜歡離別,我埋過一箱寶藏,今夜全都給你。」

    說著他動作麻利地起了床,卻在站直身體的時候暈眩了下,晃了晃,梁遲下意識伸手去扶,這人卻踩著八字步奔到了房間門口,打開往外瞧了瞧,又縮回頭,在唇間比了個手指:「噓——有敵人,來,跟哥哥走。」

    梁遲一頭霧水,這人像風一樣掃過客廳,穿過房間,直奔陽台。

    他像一隻醉酒卻輕靈的羚羊,瞬間已經手腳並用地翻出了陽台,梁遲大驚,茫然地想喊救命,卻聽到他在陽台側面小聲招呼自己:「來這裡,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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