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最會玩弄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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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此時形勢雖一片大好，直如日中天，但其內部的矛盾同樣不少。

  正如那句老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雖都是親兄弟，至少也是堂兄弟、子侄之類構架的權力核心，但從他們各自的母親，包括母親的父輩時，這些後金王族間就已經有著不少的矛盾。

  以往，老奴巔峰鼎盛，強勢壓制著，自誰都不敢亂來。

  可此時，老奴這邊的情況，明顯有點不太明朗，很多東西，便逐漸開始展露出來。

  「都不要吵了！」

  「汗阿瑪現在生死未知，你們一個個吵個什麼？我大金走到此時，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現在這般，你們一個個就這樣了？！」

  眼見阿敏和皇太極還在爭論，莽古爾泰也開始加入進來，就快要變成菜市口，大貝勒代善終於是忍不了了，冷聲呵斥道。

  眾人頓時一靜。

  但轉而阿敏便冷笑道：「老二，大話誰都會說，可你倒是拿出個解決辦法來啊？費英東那邊，到底如何處置？」

  莽古爾泰和皇太極自也不傻，忙也是看向了代善。

  老七阿巴泰、扈爾漢、安費揚古等人，也都是看向了代善。

  「……」

  代善面色雖是沒變，可心裡一時直如吃了翔一般暴躁。

  這幫狗東西，就沒一個聽話的啊！

  不過他也意識到，他剛才的話，有些托大了。

  縱然他最大的競爭者、大哥褚英已經撲街多年，但他這幾個弟弟，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但他代善的渠道也不是尋常人可比。

  他本就與後母阿巴亥親密，早就通過那邊買通了幫努爾哈赤治療的薩滿。

  知道，努爾哈赤此時只是有些疲憊、又怒火急火攻心而已，身體核心暫時應該是沒有什麼異常的。

  如果此時不能處理好局面，事後被他的汗阿瑪知道了，顯然是大大的減分項，得不償失。

  很快，代善便平復下來，語氣已然溫潤了不少，很柔和的掃視眾人道：「諸位，諸位，現在這般，碰到這種事情，我也知道，大家心裡都不好受，火氣大了點也是難免的。不過剛才老二的話也不錯。費英東被活捉，時間不等人啊，咱們得儘快拿出個解決辦法來！以免誤了征葉赫的時辰！」

  「這個……」

  眾人止不住低低議論紛紛，火氣一下子都消減了許多。

  縱然可以不服代善，沒事便冷嘲熱諷一番，但代善的地位究竟擺在這裡，同時也是此時實力最強的大貝勒。

  代善此時明顯是放低了姿態，誰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去懟著代善不放，那就是不顧全局了。

  別看阿敏和莽古爾泰看似莽了點，可這哥倆也不傻，大是大非還是很明白的。

  皇太極心裡也止不住的感嘆，他這個二哥，穩如老狗啊。

  眾人低語了一會兒，皇太極道：「費英東的事情一定要解決，而且，必須要儘快去解決！但是，這件事，絕不能被明廷抓到主動權！或許，咱們可以換個思路……」

  「老八，你有什麼辦法，就趕緊說出來，少搞這些雲裡霧裡的！咱們怎麼搞，才能抓到主動權，還能不影響我大金？」

  阿敏忙是急急道。

  他就是這個脾氣。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不經意間，他已經淪為皇太極的捧哏者。

  皇太極掃視眾人，見眾人都是看向他，笑了笑道：「這事兒，難辦也好辦。只要咱們能在最短時間內，抓到那李春來李三兒，事情便是解決了。依現在的局面來看，這李三兒也是個貪心的，恐怕，暫時不會對費大人不利。可難就難在，咱們到底去哪裡找尋這李三兒？」

  見眾人都是點頭，皇太極又道：「另外，便是這切口的事情了。與其讓費大人被活捉的事情，從明人那邊傳出去，不若，咱們大金主動一點，主動把這事情傳出去。」

  「老八，這是為何？」

  莽古爾泰有點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了，忙是出聲問道。

  代善已經隱隱有些明白了皇太極的思路，但此時，皇太極在說話，已經把氣氛調動起來，他也不好著急。

  不過，他也不虛。

  身為大貝勒，總結的權利，顯然不在皇太極那邊，而是在他的身上！

  只要把握住這一點，『兄友弟恭』，他便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皇太極此時儼然不知道代善的心思，還在解決事情，笑道：「若是這消息被明人傳出去，還不知道如何抹黑我大金的臉面呢，倒不如我大金先化被動為主動！

  畢竟，兩軍交戰，有所勝負，再正常不過！

  我們現在需要做的，便是把我大金的氣勢打出去！告知所有人，我們大金，不怕明廷的這些陰招！而且有能力把費大人搶回來！」

  說著，皇太極卻止不住嘆息一聲：「就是有點便宜那李三兒了。區區跳樑小丑，現在竟成了一號人物！」

  「這個，好像有些道理哇。」

  「八爺說的不錯，這事情，咱們必須要保全我大金的臉面……」

  眾人思慮片晌，一個個都是有了回應。

  「咳咳。」

  代善心知時候已經差不多了，咳嗽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便沉穩的總結起來：「老八這個辦法不錯。現在汗阿瑪這邊，暫時還沒有消息，咱們也不著急此時！便先做這事的準備工作，等待汗阿瑪甦醒吧！」

  說著，他直接發號施令道：「老八，你腦子活，找尋這李春來李三兒的事務，便交給你了！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個雜碎的蹤跡！」

  「老二，老五，你們也要動起來，多多安撫費大人的家眷那邊，同時隨時做好出征準備。」

  「扈大人，何大人何在？」

  「奴才在……」

  ……

  房間內。

  聽著外面局勢已經逐漸平穩下來，特別是代善要等他甦醒，把最後決斷的機會留給他，老奴的臉色逐漸恢復了一些，原本孔洞的老眼中也有了不少的神采。

  他這幫狼子狼孫，就算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整體來看，還是可用的嘛。

  特別是代善。

  著實是老成持重，讓人很踏實啊。

  只是，到底該如何處置費英東之事，老奴心裡暫時也沒有什麼頭緒。

  主要這就是件騷腥事。

  恍如走夜路被人打了悶棍，你計較是事兒，不計較也是事兒。

  總之，這個騷腥是跑不了了。

  不過好處是，他通過『裝病』這一出，暫時已經離開了這個大漩渦，有問題讓代善去背就行了。

  畢竟，他都已經吐血了。

  只是，這個事情，還得講究些計較，得讓代善心甘情願的來背這個鍋才行啊……

  想著，老奴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臉色愈發舒緩。

  自從頒布了『七大恨』後這段時間，他一直勇猛精進，以前倒沒發現如何，這次突然病了，才是知道，他的身子已經有些虛了。

  攻伐葉赫部的事務，一切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明廷那邊又沒有什麼可用之兵。

  仔細想，拖上個一兩日、兩三日的，怕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便正好藉此機會，好好修養幾天，也沉一沉吧。

  想著，老奴忽然看向了身邊小心服侍著的這太監。

  這太監登時一個機靈，趕忙畢恭畢敬。

  看的這太監頭皮發麻，腿.根子都有些發軟的時候，老奴這才是略有嘶啞的道：「有一件事情，吾要讓你去辦。」

  「額，喳，大汗，奴婢聽著呢，聽著呢……」

  ……

  老奴放任，四大貝勒和『四大臣』都是達成了一致，很快，便從老寨王宮裡流傳出來一條消息：

  五大臣之首的費英東，被卑鄙的明軍突襲，暫時下落不明。

  這直接在老寨上下引起了一場大波動，幾乎每個人都不敢相信。

  畢竟，他們剛剛打贏了薩爾滸之戰，正值巔峰鼎盛，費英東這大主子，作為功臣中的大功臣，怎會出這種事？

  但旋即便是有更為細緻的消息流傳出來：

  明狗之所以能夠襲擊費英東費大人，是因為使用了極其卑鄙的伎倆，這才是得以成功。

  而實施這件事的明狗，叫做李春來，綽號『李三兒』，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下九流』！

  隨著消息的傳播，關於李春來到底如何襲擊費英東這件事，老寨一時說什麼的都有。

  有說李春來下毒的，有說李春來埋伏的，有說李春來純屬運氣的。

  更有甚者，還有說李春來是因為使用了『美人計』，費大人一時沒看穿，這才是上了套。

  總之。

  潛移默化之間，本來對後金很不利的一件事，已經是成功的調轉了仇恨的矛頭，將仇恨又拉回到大明這邊。

  若李春來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後金的這些消息，必定也要給他們『雙擊一波666！』

  也無怪乎，後世有人評價，女真是華夏五千年歷史上，最善於玩弄人心的民族了。

  簡直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怕是後世很多人也望塵莫及啊。

  相形之下，在明末這個時代，漢人中，並沒有出現真正能頂得住的那種才華橫溢的民族英雄，很多事情，只能說是時代的悲劇了……

  ……

  與老寨這邊形勢已經逐漸平穩下來不同的是——

  此時的大明，尤其是瀋陽腹地，隨著前方兵敗的各種消息，陸續傳過來，已經是一團亂麻！

  坊間甚至已經在不斷流傳，韃子馬上就要打來瀋陽城了，許多老百姓，已經在收拾細軟，準備跑路了。

  瀋陽城，大衙門。

  經略楊鎬已經幾天幾夜未曾合眼，整個人都已經要崩盤了。

  從三月初二深夜，得到了杜松部潰敗、杜松也陣亡於軍中的消息之後，他便沒有再收到過一個好消息……

  先是杜松，緊接著是北線開元馬林負傷潰敗。

  緊接著便是南路軍劉綎，大敗身亡。

  隨之還沒有趕到戰區的遼東總兵李如柏部，因為收到了戰敗的消息，被韃子游騎驚嚇，連夜潰敗，踩踏間死傷慎重。

  這一連串的恐怖打擊，直讓鮮有過什麼戰事經驗，向來只靠兩張嘴皮子過活的『泉水指揮官』楊鎬，徹底傻眼了。

  便是平日裡極為嫻熟的政治手段，都不知道怎麼用了，根本就顧不上此時瀋陽城的凌亂模樣。

  夜色漸漸深了。

  大衙門核心，典雅的書房內。

  楊鎬兩隻老眼一片赤紅，布滿了血絲，握著筆的手，根本就不受控制的直打哆嗦。

  而名貴的花梨木書案下，已經是丟著幾十團廢紙。

  須知，以往，楊鎬最擅長、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花團錦簇的文字功底。

  可此時，他最擅長的東西，根本就把握不住了……

  饒是戰報早已經連夜發往京師，他這邊的奏摺，卻是根本就寫不出來了……

  因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寫……

  你能怎麼寫呢？

  四路大軍，三路覆沒，一路潰敗。

  即便現在還沒有準確的傷亡數字傳回來，但楊鎬就算用屁股想，也能知道，那必定是數以萬計的生靈啊。

  依照萬曆皇爺的性子，怎麼可能會饒了他？

  便是朝堂諸公，誰又能護得住他？

  「哎……」

  眼見已經快要到丑時了，四下里的凌亂都開始恢復寂靜，楊鎬止不住看向不遠處房樑上懸著的三尺白綾。

  或許，這才是他最後的歸宿啊，體體面面的為皇爺、為朝廷、為大明盡忠……

  可左看右看，鼓了數次勇氣，楊鎬卻終究是無法踏出這一步……

  他止不住搖頭失笑，說起了評價袁紹袁本初的那句名言：「幹大事而惜身……」

  他，終究到了這最後一刻，才是知道，他連『紙上談兵』的趙括都不如啊……

  「報！」

  「老寨急報！」

  正當楊鎬止不住陷入對往事的追思，回憶他前半生的輝煌與瀟灑、準備做個決斷的時候。

  外面，忽然傳來傳令兵扯破嗓子的急急呼喊。

  「又有什麼壞消息了嗎？」

  楊鎬不由連連搖頭，整個人恍如又蒼老了幾歲。

  即便這些時日接連遭受打擊，但每面對一個新的消息，他還是有些剛不住啊。

  他，終於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不是吃這碗飯的料啊……

  可當傳令兵急急衝進來，將事情急急的匯報一遍之後，楊鎬陡然一個機靈，恍如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哪還顧得上什麼體面，一把抓住了這傳令兵胸前的衣襟，急急道：「什麼？你剛才說什麼？費英東，韃子五大臣之首的費英東，被我大明的好漢給活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