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剛柔並濟
2023-08-22 20:33:17 作者: 姒錦
藥坊里人來人往,要在房裡偷藏一個男人並不容易,尤其辛夷平常與幾個丫頭關係親近,少有尊卑,湘靈在她面前更是隨性。
因此,辛夷為了讓傅九衢吃頓熱飯,還不會被人察覺,把渾身上下的演藝細胞都激活了……
短短一天時間,她性格突變,成了一個脾氣崩壞的、我行我素的、恣意妄為還容易飢餓的可惡郡王妃。
她不肯下樓吃飯,丫頭就把飯菜端到樓上房裡來。
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量就算了,還不要人在房裡侍候,早早讓人備好熱水,然後將所有人趕走,鎖上了樓道的門。
「好了。放心吃吧。」
辛夷擺好碗,遞一雙筷子給傅九衢。
「我的名聲就這樣被你敗壞了。」
傅九衢見她眼帶嗔怪但眉目卻是淡然噙笑,心底一盪,情不自禁地浮出一絲憐惜。
難以克制。
他無法清晰剖析這種情感的來源,卻清楚地知道,這個女人的性格是他喜歡的。
剛柔並濟,美麗自信,該颯便颯,該軟就軟,任是淒風苦雨,也從不哀怨頹喪,像一團火,將自己燃燒得明媚耀眼,連靠近她身邊的人,也舒心愜意滿是熱量。
「你臉紅什麼?」辛夷突然問。
傅九衢輕撫臉頰,「熱。」
辛夷好笑地哼一聲,「火很重啊。回頭給你揀兩副藥,路上吃著玩。」
傅九衢:……
辛夷看他就那麼看著自己,垂下眸子。
「快吃飯,別等涼了。」
··
飯後,辛夷喚了桃玉上來收拾碗筷,然後關上門,這才想到今晚怎麼睡的問題。
「你不用管我。」傅九衢指了指那張躺椅,「我拿一床被子就行。」
辛夷嗯聲,沒有多說什麼。
天黑了,窗外有依稀的飛雪落下,冷得刺骨。
辛夷坐在榻沿上,搓了搓手,一摸被窩冰冷,暗嘆一聲,彎腰就去脫鞋襪……
一道人影搶步而來,按住她的膝蓋。
「我來。」
辛夷的肚子已四月有餘,身子沉了,做事就不那麼便利,平常都有幾個丫頭搶著在跟前伺候,根本用不著她動手……
但今日她使性子將人都趕走了,什麼都得靠自己,確實有些疲累,因此只是匆匆梳洗,連沐浴都省了。
說來全是因為傅九衢……
這麼一想,她心安理得地坐直身子由著他伺候,不反對,也不吭聲。
閒夜寂靜,窗外飛雪漫天。
傅九衢彎腰脫下繡鞋羅襪,看著那一截蔥節似的玉踝小腳,身子情不自禁地緊繃……
「好了。」
溫熱的呼吸落在腳背。
辛夷哆嗦一下。
傅九衢將她雙腳抬起塞入被子,見她笨拙地挪動身子,眼眸里浮出一絲笑意。
「要不要我幫你暖床?」
他說的是字面意思,可那略顯粗糙的指腹撫過腳背,仿佛從心裡激出一陣麻麻的情愫,讓辛夷下意識想歪。
「少不正經。」
傅九衢詫異地瞧她一下,笑了。
「你呀,心思不純。」
說罷,他鬆開手,替她拉下被子,順手放下帳簾,俊容平靜無波,哪有半點柔情蜜意?
反倒是辛夷,面頰緋麗,髮絲散亂,心亂如麻……
「沒有最好。」
一陣風吹來,冷風往被窩裡鑽。
榻上鋪的是錦被柔衾,本不該這麼冷才是。
辛夷縮入被窩裡,兩排牙齒不聽使喚地咬緊,整個人抖個不停。
忽地,一陣暖意籠罩過來。
辛夷半闔的眼睛裡閃過一片暖紅的光。
隔著帳簾,依稀可見那燒得正旺的火籠被傅九衢挪到了她的床前,頓時驅走寒意,臉頰熱了起來。
「我守著火,你睡。」
傅九衢漫不經心地坐在火籠邊上。
辛夷心下湧上感激,正想說一句謝,卻傳出他調侃的笑。
「你說,我疼不疼你?」
辛夷喉頭一梗,背過身去。
傅九衢看一眼帳子。
從光處看暗處,連影子都看不到,他卻像是已經賞盡了秀色霜花,一派滿足的閒意。
「明日你跟我下揚州。」
辛夷激靈一下,將腦袋鑽出帳子來看他。
「又不是三歲小孩,哪能說走就走?你不要任性了。別說我能不能走的問題,就青玉公子那邊……」
「我不能再等下去。時間越長,越危險。」
傅九衢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
「青玉公子的事,你袖手旁觀就行。以退為進也是上策,只要我們沉得住氣,對方就會按捺不住……」
再說,他在汴京城有的是探子,有什麼風吹草動也能第一時間傳達揚州。要不是有這麼強大的情報能力,他也不會冒著抗旨的風險跑這一趟……
人都回來了,又怎能再將她一個人留在危機四伏的汴京城,任豺狼環視?
傅九衢看出她的顧慮,「你什麼都不用準備,跟我走就行。」
「長公主那裡怎麼說?要是聲張出去,你抗旨回京的事情被人察覺,官家怪罪下來,又怎麼說?」
辛夷猶豫一下,堅持地搖頭。
「不行,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你相信我嗎?」
傅九衢微微一笑,眼底閃爍著自信的光芒,仿佛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交給我,我有辦法。」
··
這夜的雪越下越大。
深夜,陳府的東角門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門房披衣而起,不滿地問:「誰啊?」
「勞煩通傳,我有急事稟報陳相公……」
一股子冷風吹過來,嗆入鼻腔里,門房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冷得直哆嗦。
「哪來的混帳沒規矩?這是陳相公府邸,豈是任你撒野的地方?大半夜的,你以為陳相公是你想見就見的人?滾滾滾,別擾了爺們睡覺……」
「管家老爺,你且聽我說兩句,此事干係重大……」
一張銀票從門縫裡遞了進來。
宰相府的狗都能仗勢欺人,何況門房?他們素日被人吹捧慣了,但私底下也不敢自稱「老爺」。
這一聲「老爺」叫到了心坎上。
他將銀票抽過來看了看,眼睛亮開。
「沒得天大的事,哪個砍腦袋的敢去驚動陳相公?哼,我要是替你通傳,還得驚動二門的管事,後宅的守衛……」
又有兩張銀票遞進來。
「管家老爺你放心,這正是天大的事情呀……」
··
清晨,風雪未停,庭院裡白茫茫一片。
郁渡收拾好了行李,在樓下找安娘子,求見辛夷,想向她當面辭行。
安娘子笑著推拒。
「娘子尚未起身,就免了禮數吧。公子要吃的藥,葛大夫已備好,公子去前堂結帳,拿了藥自便就是。」
郁渡抬起漆黑的雙眼,看向藥坊最高的那一幢小樓,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但她沒有多說什麼,朝安娘子躬身行禮。
「勞煩安娘子幫我給郡王妃帶句話。」
安娘子微笑:「公子請講。」
郁渡靜靜立在風雪裡,眉頭淺蹙:「感念大恩,來日必當圖報。」
安娘子淡淡地點頭,「妾身定會幫公子把話帶到,不過我家娘子救人,從不為回報。公子,請吧……」
郁渡看著她攤開的手,點點頭,將褡褳掛在肩膀,在一個小廝的陪同下,漸漸走出視線。
··
晨曦風雪裡,一輛馬車從浚儀街往西疾行,朝梁門駛去。
梁門是內城通往外城的出口,漫天飛雪下,一群禁軍守衛披甲持銳,嚴陣以待,神情格外凜冽。
眼看馬車近前,兩名禁軍上前。
「車上何人?下車查驗!」
平常也會有守城兵馬查驗來往的人群,此事並不鮮見,但這些人眼神都生得好,看車標就能分辨富貴,哪些人可以查,哪些人不能查,一個比一個精明。
眼前是長公主府的車駕,平常都暢通無阻,今日卻受到刁難,便是一些守衛也有點詫異。
簾帷慢吞吞打開,一張粉臉露出來。
「車上是長公主府的三姑娘,沒長眼睛麼?」
兩名禁軍對視一眼。
其中一人行了行禮,說道:
「臨淄公仙逝,官家罷朝兩日致哀,為恐賊匪藉機生事,這兩日城中戒嚴,來往車輛一律查驗,還望姑娘通融通融……」
臨淄公便是晏殊,趙禎當太子時,他就是太子伴讀,君臣相伴多年,晏殊一死,趙禎悲痛難忍,旨喻罷朝兩日,以示哀悼,這樣的體面尋常人不可得,城中為此戒嚴也說得過去。
然而,那丫頭卻是不滿。
「我們家三姑娘面淺,不見生人。」
守衛堅持:「在下職責所在,有勞了。」
「哪有這般不通情理的人?你們要查,偏不給你們查……」
二人正僵持不下,城裡傳出一陣哀樂聲。
一群人披麻戴孝奏樂而來,中間是一輛扎著白緞的平頭車,兩頭驢子拉著,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白布。
看到禁軍查驗,當先一人過來打點,奉上憑由。
「今日臨淄公小殮,車上皆是晏公衣衾鋪席之物,急著送到府上去……」
死亡次日小殮,臨淄公又確實住在外城。
禁軍查看憑由,皆無錯處,關注點也全在長公府的馬車和那個誓死不給查驗的丫頭身上,看一眼那平頭車,可見白布下是堆放的衣衾和雜物。
他皺皺眉頭便擺手。
「走走走……」
「多謝,多謝!」
那人連連道謝,人群排列整齊從禁軍中間走過,眼看就要出城而去,背後傳來一聲吶喊。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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