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術

  「楊涵，我覺得我回不去了」。藍心用柔弱的語氣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要胡思亂想了，藍心，明天我們就回去」。楊涵知道藍心心裏面難受，他現在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她。

  「有些事情，我們終究沒有辦法，這是每一個人無法改變的東西」。藍心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一腳一腳的踩上去，可是，無論她怎麼走，影子總是跟著自己一起走。

  「丫頭，你不是說來烏蘭察布還有一個沒有實現的願望嗎？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楊涵來之前沒有問藍心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不過這幾天藍心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每天晚上的時候，她都會對看著滿天的星星。

  「我帶了一件東西，想要放在這裡」。藍心說完以後，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了一把長命鎖，上面刻著她的名字。

  「這是？」自打和藍心在一起以後，楊涵從來沒有見到過藍心還有這麼一個東西，藍心也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自己還有這麼一個物件。

  「這是從我出生的時候，就一直戴在身上的，後來，我就把它放在了柜子裡面，現在，我把它拿出來，胖子，我們就把它埋在這裡吧」。藍心停下腳步以後，對著前面的一個小山丘這樣說道。

  「好」。楊涵從藍心的手裡面接過來了那個長命鎖，深情的看了一眼藍心。

  楊涵和藍心兩個人，找來了一些小石塊，用小石塊堆成了一個城堡的樣子，足足有半米。藍心看著堆好的城堡，臉上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燦爛的笑容。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好看？」藍心眨著眼對身邊的胖子問道。

  「好看，以後，我們也會有這麼一個大房子，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就住進去，以後，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小孩，就像是你上一次說的那樣，是一個小女孩，最好長得像你，到那個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在每一個夜晚，也像那天一樣，看著天空上面的星辰，也會淚流不止」。楊涵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但是楊涵知道，這不是悲傷，因為眼淚是甜的。

  「你放進去吧楊涵」。藍心指了指她的那個長命鎖，對著胖子輕聲溫柔的說道。

  「手給我」。

  「幹嘛？」藍心有些疑惑，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楊涵握著藍心的手，長命鎖緊緊的攥在自己的手心，他們就這樣，把那把長命鎖放到了十塊壘成的城堡裡面。

  「你看，現在這個城堡它像不像是一個墓碑，一個屬於自己的墓碑，以前我曾讀到過一首詩，南山南，北秋悲，北海有墓碑，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有聽懂，現在，我懂了」。藍心盯著那個用石塊壘成的小城堡，突然對楊涵這樣說道。

  聽到藍心這樣說的時候，楊涵只是用他那堅實的臂膀抱著藍心，楊涵覺得，這樣，也許會讓藍心覺得溫暖一點。

  「我沒事胖子，我沒事」。藍心哽咽著對楊涵這樣說道，她真的不想走，不想走，可是這個世界根本不會聽她的話，比起離開，她更想留下，留下。

  「我們走吧」。許久過後，藍心對著胖子這樣說道。

  楊涵轉過頭看了一眼之前他和藍心壘成的那個城堡，楊涵才明白，藍心原來心裏面早就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她的心裏面，也不再有抱怨，更沒有仇恨，她來內蒙，來看這裡的大草原，來看這裡的牛羊，她或許就是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能夠感受到世間最純潔的東西，這種東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重要。

  在烏蘭巴托的幾天時間裡面，藍心的病情有些惡化，楊涵也覺得不能再呆下去了，今天這件事結束以後，他就做好了回去的準備，藍心也同意了。

  從烏蘭巴托回北京，途中也要經過昌平，楊涵他們在昌平下車以後，開車回了北京。回北京後的第二天，藍心被安排到了重症監護室，楊涵每天只能在窗外看著她。每天透過窗戶，他跟藍心的交流也是一窗之隔。但也是這一窗之隔，讓他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會愛到這種程度。

  「喂，胖子，我們和西西一起過來，藍心什麼時候做手術啊？」電話那邊對楊涵問著說道。

  「今天晚上」。楊涵給明天說道。

  自從上一次和西西吵架以後，明天重新去了校園裡面一趟，他知道，西西一定是在和自己賭氣，不然的話，也不會每天晚上跑到自己的空間裡面，說上一句：『明天是個大豬蹄子』。女生的情緒總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明天也把藍心和胖子的事情告訴給了她們兩個人。明天自己覺得要是這一次不告訴她們兩個這件事情，以後一定會被她們兩個罵死的。

  「醫生怎麼說？」明天一邊收東西，一邊給楊涵回話說道。公司裡面的事情，可以交給張安琪她們幾個去打理，萬一要是人手不夠的話，還可以叫老張過來，總之，這些事情，都沒有藍心的事情重要。

  「情況很不好，醫生說今天那個捐贈的心臟才會過來，藍心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裡面，我也見不了她，醫生說」。楊涵看了一眼醫院裡面的走廊，他爸和楊姨兩個人坐在長椅上面，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

  「嗯嗯，但願這一次，藍心能夠挺過來」。明天說完以後就掛斷了電話，他在手機上面訂了三張今天下午從上海浦東機場到北京的飛機票，現在這會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西西和聞姐兩個人說打滴過去，他也順便叫張安琪送自己過去。

  「怎麼突然要去北京？」張安琪並不知道藍心的事情，有些疑惑的問明天，張安琪覺得北京也沒有什麼業務可以談的，再說談業務，也不可能不叫上她。

  「去胖子那裡」。明天看了一眼窗外，淡淡的這樣說道。

  「去幹嗎？」張安琪問了一句。

  「別問了」。明天覺得張安琪問的事情有點多，況且關於胖子的事情，她也一知半解，他也不想因為這些事情而影響到其他人的情緒，對於胖子而言，他最好的三個朋友，一個是聞姐，一個是西西，還有一個，就是明天他自己。這一次去北京，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並不知道，但是如果手術成功，那麼大家皆大歡喜，如果手術失敗的話，那麼楊涵的感受，一定會痛不欲生，那個時候，除了家人以外，或許只有他們三個，最真摯的朋友和友誼，可以寬慰她。

  下車以後，明天看見西西和聞姐已經早早的就到了機場門口等著，張安琪遠處揮了揮手以後，便開著車子回去了，公司裡面，也不能沒有一個人維繫。

  「幾點的飛機？」聞姐看見明天過來以後這樣問道。

  「三點整的」。楊涵看了看時間，現實是下午一點整。

  「我們進去吧，候機時間也差不多了」。西西對著明天和聞姐說道。

  「你們吃飯了嗎？」明天看著西西有些疲憊的樣子，便這樣問道。

  「走的時候和聞姐稍微吃了點，飛機上有臨時吃的，可以補充一點，我們進去吧」。西西說著拉著聞姐的手就進去了。

  進了候機大廳以後，他們取了飛機票，在站台下面等著登機的消息，從上海到北京，也大概是兩個多小時。三點，飛機準時起飛，機艙裡面，明天和西西兩個挨著座位坐著，聞姐和在邊上靠近走廊的位置。

  「西西，上次的事情.」雖然關於上次的事情，明天已經做了一些解釋，但是他覺得要不是說了關於藍心的事情，一起來北京，西西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就原諒自己。

  「怎麼了，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飛機起飛以後，西西坐在座位上面，一直看著地平面漸漸的遠去，一切都在隨著視線顯得模糊，渺小。聽到明天問，她回頭淡淡的問了一句。

  「等到你畢業以後，我們就結婚好不好。」不知道為什麼明天突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但是他覺得從始至終，西西都是需要安全感，一個屬於女孩子應該有的安全感。他覺得陪著西西的這將近七年的時間裡面，西西給予了自己很多，西西現在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現在出息了，反而會做出那些之前從來都不敢做的事情。

  「啊？」西西聽到明天突然這麼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在西西心裏面，和明天在一起是她希望的事情，可是她還是有些猶豫，他爸爸媽媽常說兩個人在一起的最後一道屏障，就是同居，可是自打明天畢業以後他去明天住的地方，也就那麼一兩次。後來明天和張安琪合租的事情，她也沒有反對，現在明天突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西西不免覺得有些臉紅了。

  「你說的是真的的嗎？還是故意為了哄我開心這樣說的？」西西覺得明天怎麼今天有些奇奇怪怪的，哪裡有在飛機上面求婚的呢。

  「可能這個事情有點突然，但是明年六月份你不就畢業了嗎？我是想，我們已經走了七年了，七年的時間裡面，你給我的太多了，我要是不給你一個交代，我覺得對不起你，人們常說，七年之癢，但是我要在這個七年，給你人生之中最美好的禮物」。明天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太多在意身邊看著自己的那些人的感受，不過，此時此刻，這些卻完完全全是明天內心之中最真實的想法。

  「哎呀，我說明天，你怎麼老是改不了這種毛病，你這個樣子，讓西西怎麼回答，這個事情，怎麼也需要雙方父母的同意你說是不是，還有求婚這件事情，這麼重要，不能就這麼沒有任何儀式的草率的決定了」。一旁眯著眼睛聽他們說話的聞姐，此時似乎用一種長輩的語氣，在替西西回絕著一些什麼。

  「哎呀聞姐，你說你」明天原本覺得自己說這些話一定能夠感動到西西，西西也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可是沒有想到，聞姐這麼一說，倒是覺得是他使了心思，逗西西開心呢。

  「等到我們從北京回來以後再說吧，現在這會我有些累了明天，我先睡一會」。西西說完以後，閉著眼睛，頭靠在飛機機艙的窗戶上面。

  明天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聞姐，發現聞姐也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看著自己，然後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想這樣。明天越來越搞不懂西西和聞姐的心思，自己雖然在工作上面和其他 女生有接觸，但是也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西西的事情，即便是和張安琪在一起合租，也沒有碰到過很尷尬的事情。看樣子，這一次回去，一定要自己再去重新找一個房子，不然西西又會胡思亂想。明天想到這裡的時候，莫名的覺得有些心煩，事情是一件一件的都來，想到藍心和胖子，明天又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們。

  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天空之中遊蕩著，飛機穿過了一層層厚重的雲層，明天也閉起了眼睛，想起了那一句：「天空上面沒有鳥飛過的痕跡，但是我已經來過」。

  西西閉上眼睛以後，並沒有睡過去，當時她只是用這樣的一個理由，一個看起來很輕易的一個理由，作為自己不想回答明天那個請求的藉口。因為在西西覺得，就像是剛剛聞姐說的一樣，結婚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是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之一，她要考慮她父母的意見，但是這不是關鍵，主要是她現在覺得，結婚並不是當前最緊迫的任務。如果兩個人真的真心相愛的話，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而且，對於她來說，30歲左右結婚也不遲，明年研究生畢業，她也打算準備去讀博士，至於去哪裡讀書，她到現在也還沒有想好，這也是充分考慮了明天以後才會有這一方面的考慮，如果她不在意明天的考慮，出國留學是她必然的選擇。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飛機準時到了北京，從飛機上面下來以後，他們在附近的一個小店裡面吃了一點東西以後，然後就往胖子之前說的那家醫院裡面去了。醫院，就像是世界上永遠存在著兩種對立統一的事物一樣，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悲傷和希望，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同時上演著。生和死，也在這裡，一同扮演著，不知道為什麼，明天每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總有一種壓迫感，也總會想到奶奶，那個已經年過古稀的老人。

  「胖子，你還好吧」。上了二樓以後，曲曲折折的走廊盡頭的一個椅子上面，楊涵靠在上面，神情恍惚，一臉疲態的樣子，西西見狀以後，心裏面頓時覺得有些不忍心。

  「你們來了」。楊涵起身對他們勉強笑著說道。這個時候，他覺得不能讓他們舉個看出自己內心的那種無助，掙扎與悲戚，畢竟，他們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想讓他們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傷心，而難過，就和藍心一樣。

  「藍心.」聞姐輕聲的對楊涵問道，此時的聞姐，第一次才發現，原來她眼中曾經傻傻呆呆，未經人情世故的胖子，現在臉上已經布滿了胡茬，他的眼神之中，也不再是以往的那種青春稚嫩，而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看盡人世風濁殘年的老人。也在那一刻，聞姐才明白社會這兩個字的含義，他會把一個人，變成從來都不曾有的樣子。

  「剛剛進去了，進去的時候，藍心還對著我笑呢，我拉著她的手，說等她出來以後，我們就去可可西里去看海，去天山腳下看雪，去西湖看水，去一切我們想去的地方，藍心噙著眼淚點頭答應了我，我現在就等著她呢，等著她笑著出來，說上一句話呢」。楊涵說著說著，眼淚不知不覺的從他的眼眶裡面，大朵大朵的流了下來，終於，抑制不住的情感，讓這個二十幾歲的男孩，像一個丟了什麼東西的小孩子一樣，抱著明天，低聲嗚咽。

  聞姐和西西看到楊涵抱著明天哭著的樣子，心裏面就像是被什麼東西使勁的扎，使勁的扎，她們也不由自主的過去，相互擁抱著，此時此刻，也只有這種朋友之間最真摯的感情，能夠緩解彼此之間的悲痛，這種悲痛，刻骨銘心，永生不忘。

  手術室外面的紅燈一直亮著，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