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父輩青春
2023-12-21 01:46:08 作者: 落花風雨
常將顧首相望,九萬里山河外,
七八稚子巷陌,三兩婦人相隨,
故園晚耕歸。
這是明天寫在自己日記裡面的東西。
他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夠再普通的人,現在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在上海這個時尚的不能夠再時尚的國際大都市,他卻每一次都在深夜中不由自主慌亂的張望,生活過的不像是以往歲月中想要的樣子。
可是他卻總是在夢中想到過去發生的一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總是從眼角流下,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希望,但總歸好像有著某種力量支撐著這個日漸麻木的血肉。
他在上海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漂流瓶在海上,是的,他一無所有,是的,他在上海。他曾不止一次想過22歲畢業後的他,是否會成為一個看起來一無所用專業畢業的文科生。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和陽光之下忙碌的人兒一樣掙扎著爬上金字塔的頂端,雖然當初他自己覺得這樣的行為都很卑劣。
他更不止一次想過人生該怎麼活。
他醉酒睡在上海東方明珠下的柏油馬路上,他只是恍惚中覺得,他回到了那個久違熟悉而又略微顯得有些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是誰變了,或者是發現自己早就變了。
他只是看見,北姑山兩兩三三的老婦人在門口坐著納鞋底,不遠處大黃狗蹲著的地方,一群老爺子在重新吆喝擺弄著象棋子,遠處傍晚的夕陽把十一二歲少年姑娘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有種東西浸濕了眼眶,流到了嘴裡,好甜好甜…….
那些曾經走過自己生命中的人,那些現在仍然走在自己身邊的人;那些在寒夜中溫暖過我們每一個的人;還有那些在未來歲月中我們極儘可能遇到的所有人。——在現實和夢想中掙扎卻又滿懷希冀的每一個人。
明天的腦海裡面,一直有著這樣的一個故事記憶。
牆角的蜘蛛開始修復著被暴雨沖的支離破碎的絲網,不知道吐出絲線的那一瞬間它疼不疼。或許苦難並不會把人壓倒,相反的是使人愈發堅強。河水開始泛濫的時候,或許並不是災難的開始,那咆哮和怒吼聲過後,河床上面肥沃的泥土中,孕育著養料和希望的萌芽!
「喂,你看今年的雨水怎麼老是下個不停,夏半年裡面一直是大暴雨,從那天邊涌過來,沒一會山溝裡面的泥龍夾著就下來了,現在到了秋裡面也是沒有消停的份,溝裡面水又漲了,看起來又是決堤的樣子哩」。楊老漢說著就往自家的門前走去了,嘴裡還念叨著自家的草坯房還能不能扛得住這麼大的雨。這麼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楊老漢養了幾個兒子也不孝順,現在就靠著前些年攢下的錢糧和分下來的茅草房。人都說是養兒防老,這還比狼惡,養出來幹嘛用呢?
「誰還管球老天爺呢,下就讓下,多時下夠了就對了麼」。劉老漢說著說著就進了屋,他還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沒有處理。
劉老漢是個硬氣人,在北姑山裡面名聲大著呢,凡是有個啥大事情他都是自己出面,也沒有誰能反對的,前些年村子裡面有幾個混混不服氣,半夜敲門弄事情,結果讓劉老漢一頓打加上一頓罵,還給指上了正路,讓那幾個混混家裡面人感謝的不得了,說是遇見了貴人,祖宗墳上積了陰德,冒了青煙了。可是這一次的事情,讓他也是沒了主意,幾個主事的後人還在外頭沒有回來,小兒子還小著呢沒有辦法拿事情。他這麼多年也是老了,有些事情也是沒有辦法來,眼看著這雨老是下個不停,他不由得抽上了老漢煙,青煙慢慢的冒上來冒上來,整個屋子都是一種焦煙的味道。
劉老漢是個硬氣人,前些年,七八十年代在煤礦山干苦力,礦裡面出了事情,塌下去後沒有幾個人活著,他只是把一個支腿弄成了骨折,讓村子裡面的楊神仙胡亂的接了一下,也沒有什麼大的差錯,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賠償,也沒有對人說過,看他家後面過的日子來看,他還是沒有得到多大的補償麼,那個時候的煤老闆,黑的不行,之後就一直在北姑山,自留地開了之後,就種上了些田,後來就娶了媳婦,生了娃,按道理來說這人品就是好著呢麼,可是不知道是這個人命苦還是怎麼的,老天爺總是很愛把這家整活呢。這次的事情就是這些年長期以來的不斷的發生著的事情困擾著這個飽受滄桑的老漢。
村裡面人都說,他女人是一個瘋子。
「我日你先人,你再說我把你腿子打折!」劉老漢叫罵著,這個人一般不罵人,處理事情大家都認可,偏偏就是有這麼一家子,方言罵下的心裏面壞的很,還就是愛看人家遭難他就是舒服,這家子就是北姑山招上門的王家女婿一家子。
有人曾說,劉老漢愛講一個故事,不知道是發生的還是沒有發生的,總歸是,他給夜裡面到他家的陰陽老是說,陰陽也是愛聽。北姑山裡面原來有著幾個村,但是到了後來,有了人民公社,隊裡成立了生產大隊,就沒有私人屋了。唯一的一個廣播站每天都播放著一個聲音,劉老漢覺得倒不如自己在以前哼著小曲在自家地頭看著自己的老黃牛吃草,可是現在,自家的老黃牛也是大家的,隊裡出現了勞動模範,大家打著鑼鼓,吹著嗩吶歡呼著,好像以前鄉里出了狀元郎一樣。有人汗流浹背,有人敲鑼打鼓,有的人驚訝的看著,心裏面各自打著鑼鼓。
很多人尋求著中國人的信仰是什麼,也有很多人覺得中國人沒有信仰,村子裡面很多知識分子一遍又一遍的考問著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結果,但是這個時間還有什麼人關照這些事情呢,人都沒有吃飽,知識算個啥東西。
就在有一天他去放牛的時候,去了山上,在山上他說是自己遇見了個什麼東西,把這個拿回了家裡面,後來的事情就都發生了。
他還說是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扣著草帽子,穿著褂褂,不像是這附近的人,劉老漢問他是哪裡人,那個人說是趕路的,那個人坐下來問劉老漢說是帶乾糧著麼?劉老漢人也實誠,說著有個油餅,就給他吃了,走的時候看見那個人摘了帽子,劉老漢說當時看著眼熟,好想是一個獨眼瞎子,卻又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那個人說了「問心無愧好事近,萬事皆有法度來」。
劉老漢說是那個人走之前的時候還給他講了個古經(故事的意思),人們都問古經是個啥,他總是不會對人講起。直到後來他才會零零碎碎的說起來。後來,劉老漢算是輕鬆的很,人也是沒有任何的壓力,日子過好的很,不僅他家的日子好了,所有人的日子好了,人都說,這不是老天爺的功勞,社會好了,時代趕上了麼!
「他女人是個瘋子」,王家人說著罵著還詛咒著,這人壞的很,北姑山裡面的人都是對著這個外來戶不愛搭理的很。
「我日你先人,你在說把你腿子打折!」王家人在劉老漢門口罵著。劉老漢從房子裡面出來暴怒的回應著王家人,也是,對惡的人你就是再好他也不會記得你的好,反而是罵著他他才是覺得舒服得勁。劉老漢提著鋤頭就是扔了過去,王家人猩猩的走開了。
這幾天的雨下著下著看似要停了,總不是把人下死的光景麼。劉老漢破煩著呢,門口望了望,便走進了門。他朝著床上望去,是啊,他的婆娘躺在了床上不得動彈,呻吟著,時不時說著一些很不合適的話語。劉老漢心想著:「早些年他娃娘吃的苦多的很,現在還不得消停麼,到底是怎個回事呢?莫不是他做了虧心事,把這娘們幾個苦的」。劉老漢心裡想著,啄麼著,好像想出來點什麼,突然門響了,劉老漢回過神來一看,是他大女子劉富貴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為啥,劉老漢給一個女娃娃起了個這麼的名字。劉富貴人黑瘦黑瘦的,像極了劉老漢婆娘當年的樣子。富貴說著:「答,我媽的病又犯了嗎?多長時間了,你給他幾個爸爸說了沒有啥?」劉老漢回答說:沒有,你曉得你娘的那個病麼,這些年沒有少犯,也沒有辦法,不知道是心病還是真的有啥子妖魔鬼怪纏著她不肯放。你幾個爸爸家他也沒有說,說了也沒有事,你先等著,等你幾個姊妹來了,就行了,晚上的時候他把你幾個爸爸哥哥叫來,再商量麼。
「你看子傑回來了沒有,回來了給他說一聲」。劉富貴應聲答應了。劉子傑是劉老漢的第六個娃娃,也算是唯一的一個兒子,當年養下這個娃娃也費了不少力氣,擔了很大風險,劉老漢頭一次讓村子裡面的教書先生給他起了個名字:劉子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