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丫的畢業答辯到底過沒過呀

  每當這個時候，上海邯鄲路盡頭黃昏映照的夕陽下，車水馬龍的城市和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抽泣和悲傷。

  學生們忙忙亂亂，學校卻不緊不慢的審核著畢業生的各項信息，生怕遺漏了什麼。對於學校來說，養大的閨女眼看著就要嫁人了，總要添點嫁妝，這不，能幫多少就幫多少。

  人們常說，十里長亭，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但卻總希望，人長久，共嬋娟。這或許也是人心中最真摯、最樸素的情感。

  在即將畢業的這一群人之中，有一些足夠牛逼，找到了好的去處，安身立命。就等著領畢業證和學位證，然後拍屁股走人，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說一聲去他喵的青春。而有的呢，覺得學校還挺有意思，就想再待上個幾年，至於畢業，緩緩再說吧。但無論如何，湧入人海，各有風雨前程。

  走在校園裡面，不時地可以看見幾對情侶手牽著手在一起拍畢業照，空氣裡面好像沒有離別的悲傷，喜大普奔。

  明天手裡拿著自己列印的幾份畢業論文和準備答辯時候的講稿，站在答辯的教室門口外面。此時，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西裝，配著一條橘紅色的領帶。皮鞋擦的鋥亮，頭油在陽光下慢慢蒸發。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說的還一點都沒錯，衣服和皮鞋是一年前給西西過生日逛街的時候，西西買給明天的。

  明天畢業論文研究的是心理學和社會學視角下的現代情侶關係，他本人是中文系專業，也不知道當初他抽了什麼風，選了這樣一個題目。

  或許是古典文學裡面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感染了他，又或者是像《詩經》之類的典籍裡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類的錚錚誓言薰陶了他，總之，他確確實實就選了這樣的一個題目，雖然這個題目真的和他本人學的專業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還記得有一次上課的時候，老師在上面講古詩十九首，剛好提到「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然後就讓底下坐著的同學們說一說自己的感受和體會。恰好點到明天，也不知道他當時上課在幹嘛，老師叫了他名字以後。他起身飛快的就往講台上去了，然後給老師和課上的同學們講梁山伯和祝英台，講孔雀東南飛，講著講著眼淚就在眼眶裡面打轉。

  等到明天講完以後，老師就問他是哪一屆的學生，學什麼專業，又問班裡面有沒有認識他的，順便留個聯繫方式。他也沒有遲疑，三下五除二寫完自己的手機號碼以後又坐在原來的座位上。後來老師說了一句：剛才的那位同學講的非常好，聲情並茂，只不過這個情緒嘛，還是需要控制一下的。

  在他旁邊坐著的幾個男生推了推明天說道：哥們，你丫的該不會是失戀了受刺激了吧，不過你今天的憨憨行為確實又給你添了不少迷妹。明天回了一句：「丫的，迷妹在哪呢，讓我瞧瞧」。

  還真是一個寶藏男孩。

  又或許是他還有什麼其他雷人的想法，今天就連胖子也不知道他那一萬多字的畢業論文裡面到底寫了什麼，雖然聽名字看起來很專業，也很學院派。

  但即便明天把畢業論文寫得開了花，胖子依舊把明天寫的東西稱之為「鳥語」，因為在胖子眼裡，明天就是個鳥人。鳥人寫的東西不就是鳥語嗎，這在邏輯上倒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明天，到你了」。胖子踢了明天一腳，示意他老師點到他的名兒了。

  「你丫的，看我不收拾你」。明天還沒掄起拳頭呢就被胖子推了進去，胖子喊了句：「答辯要緊」。

  進教室以後，明天就把幾份論文放到了老師跟前，並鞠躬示意了一下，無論任何場合，禮貌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尊敬的各位老師，你們好，我叫明天，來自12級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輔修社會學。我的畢業論文的題目是心理學和社會學視角下的現代情侶關係，我的案例是——我和我的女朋友西西」。

  胖子聽到明天開場白的時候，心裏面暗暗為明天慶幸：「這丫這麼專業，今天肯定過了」。

  可是還沒有等胖子替明天高興過來的時候，胖子就聽見明天開始說鳥語了。

  「在開始正式答辯之前，請允許我簡單介紹一下我女朋友，她叫陳西西，她長得可好看了，脾氣也很好，人就更不用說了。西西是我見過我們學校裡面最好看的姑娘，在我眼裡她一定算得上是校花，雖然可能我不是什麼霸道總裁，誰要反對我就跟誰急」。

  說到這兒的時候，明天故意提高了嗓門，不過他的腿卻從上台就一直抖個不停。丫的，上了四年的大學，期間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小組報告，完成了多少個策劃和項目，這會兒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明天心裏面一邊嘀咕一邊眼睛瞅著講台下面一排桌子上正襟危坐的導師，還有院系裡面其他幾個他壓根就沒有見過的老師。

  他們面無表情，亦無言語，但此時的氣氛，讓明天覺得有些緊張。不，準確的來說更多的是驚訝，因為他以為會被直接叫停。看樣子，老師們並不在乎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胖子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透過窗戶看見明天在講台上說的是風生水起，如魚得水，看到這些的時候，胖子覺得明天他丫的牛逼。

  「根據弗洛伊德心理學和精神分析法，我們青梅竹馬……因此，從接觸關係上分析長期相處的兩個人成為情侶的可能要比其他方式接觸的可能性要高……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而這些有意義的事情都需要花錢……因此，現代情侶關係是在愛的基礎上的消費總和……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我們還是分手了……現代情侶關係具有極強的不穩定性和脆弱性」。

  「同學，你的這篇文章可能還需要修改修改，回頭你再多找一些案例，儘量客觀理性，好，請下一位同學」。

  明天講完三分鐘以後，下面坐著的一位監審的老師沒有問他任何與論文相關的問題，只是這一句，便念到了下一位同學的名字。

  後來明天才知道，原來學校規定，即便學生的畢業論文寫的太差，答辯環節三分鐘的自我展示，也必須要有。學校說，這是每一位學生應有的權利。

  明天看了一眼台下坐著的輔導員聞姐，竟然和老師一個表情，真是奇哉怪哉？若在平常，恐怕明天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可即便屍骨無存，明天也非常樂意，因為聞姐長得真的是好看，特別是眼睛和眉毛，像極了西西。可怎麼就一直沒有男朋友呢？男生都是瞎了眼嗎？

  聞姐眼神示意他趕緊下去，今天著實有點丟人，明天下去的時候心裏面這麼想。又或許，他確實有些自私，因為他從來未曾顧及西西的感受。

  可是明天覺得那3分鐘自己就像是一個教父，一個可以為了最純真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的教父。

  人們常說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而他和西西，又豈止十年。

  從答辯教室走出來的時候，明天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教室裡面用來答辯展示的電子白板，白板上面顯示的題目是「心理學和社會學視角下的現代婚姻關係」。

  看到這個的時候，明天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一句：「他丫的，整了一個和我一樣的，這哥們不會結婚了吧」。明天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又抬頭看了一眼聞姐，心裏面說道「我們班這幫孫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不過我可能算得上是第一個孫子」。

  風吹起了他的頭髮，一根一根，在空中飄蕩。

  教室外面的走廊中，胖子手裡捧著一杯可樂，嘴裡面嚼著肯德基。為了看明天答辯，胖子今天特意點的是牛排還有雞腿，他一邊吃一邊朝著明天吐雞骨頭，胖子脖子上掛著一個塑膠袋，吃完一吐就掉進袋子裡面了。

  胖子油膩的樣子不像一個大學生，像是明天他爸。

  「可能是這兩年畢業論文的質量也上來了，不是輕易就容易過的，選題，寫作查重以及驗收，都有時間的節點和要求，你整的那個我都沒有看懂，你覺得老師看得懂嗎？不過還行，能過肯定是沒問題的，再修修，不是個事。你看我昨天答辯寫得雖然沒有你那麼霸氣吧，但也夠雷人哈」。胖子激動的一邊說，一邊吃，一邊眼睛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姑娘。

  「別看了，你要找的美少女富婆學妹不在這」。明天說著便一口咬掉了胖子手中剩下的半個雞腿，不經大叫一聲「你丫的，還真的是香啊」。每次明天路過連鎖店聞到肯德基香味的時候，他總會想起來第一次吃肯德基那會，他一個人能吃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