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校園•青春 >妾心如宅(全集) > 第107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2)

第107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2)

2023-12-21 00:21:43 作者: 姵璃
  哪知這話說出來,出岫竟沒頭沒尾問了一句:「殿下府上有琴嗎?」聶沛瀟微微一愣,點頭道:「有,而且收藏著幾把好琴。」出岫莞爾:「恰好我也手痒痒了,不知是否有福氣沾沾您府上的好琴?」聶沛瀟被這話撩撥得喜上心頭,轉瞬忘了方才出岫的婉拒,忙道:「求之不得!」出岫未再多言,隨著聶沛瀟一道進了誠王府。這座府邸與從前慕王所住時大致相同,格局幾乎沒變,只比從前多了些花花草草,看著也多了幾分生氣。聶沛瀟吩咐管家將小庫房打開,裡頭儘是他收藏經年的古玩珍奇,其中不乏幾具好琴。出岫精心選定一把,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從小庫房裡走出,玩笑道:「您這兒好東西真多,我看得眼花繚亂,都捨不得出來了。」

  「夫人可隨時過來,看中什麼也無須客氣。」聶沛瀟看了一眼小庫房,直白而嘆,「別說是庫房,我這府里也缺個女主人。」

  出岫沉靜的目光沒有一絲波瀾,自然而然轉移了話題:「從前您邀我琴簫合奏一曲,當時我氣盛拒絕,如今若想要一贖前罪,不知晚不晚?」「不晚!」聶沛瀟一口應道,只覺得出岫今日異常怪異,欲拒還迎、若即若離。從前的她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言行決絕不給他留一絲念想,現下大病一場後,態度倒是好了許多,但又隱隱透露著古怪。

  但無論如何,能與出岫光明正大合奏一曲,是他執著已久的一個念想,他也自信能通過音律傳遞情意,讓她明白他們的契合。聶沛瀟取出隨身攜帶的玉簫,示意出岫開始起調。後者會意,將琴擱在案上撥弄了幾下,試過調子便素手彈起。

  曲調悠悠揚揚,雅致似靜謐幽蘭,曲意姿態高潔。只聽了幾個音,聶沛瀟便追上調子,簫聲響起與琴聲相合。漸漸地,但聞樂音悠揚起起落落,隨著暮春清風流連不盡,好似四面八方全無外物,這片天地只餘一琴一簫,還有彈琴吹簫的兩個人。

  待一曲終了,出岫收手於袖。聶沛瀟仍舊沉浸在這天衣無縫的配合之中,只覺得意猶未盡,身心俱受一番洗滌,摒棄了一切紅塵雜念。

  等等,摒棄了一切紅塵雜念?聶沛瀟為自己忽然生出的這個想法而驚詫不已,但曲畢的那一刻,他當真是將七情六慾都拋卻在外了!甚至連心愛的女人都暫且忘記。一首琴曲,竟能讓他生出這種感覺?但這不是他與出岫琴簫合奏的初衷!他是希望他們通過音律走得越來越近,並非漸行漸遠!聶沛瀟低頭去看仍坐在石案上的出岫,那絕色女子一身白衣折射出了耀眼光澤,似幻似真。他看到她面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這笑容的意思是……「《無量壽經》里說,『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來獨去,當行至趣,苦樂之地,身自當之,無有代者』。」出岫盈盈撫過每一根琴弦,對聶沛瀟笑道,「不知殿下閒來無事是否研究佛經,我倒認為這話說得極為在理。既然知道解脫之法,又何苦執著於無果之事呢?」

  對方話已至此,聶沛瀟想裝聾作啞也不成了。方才並肩穿過貞節牌坊,如今又彈出這首佛曲,說出這段經文,字字是拒!聶沛瀟不禁暗道:出岫這一招當真比從前高明許多,看似溫婉柔情,卻是以柔克剛,堵得他無言以對。

  「殿下看重我在琴聲上的造詣,我亦珍惜彼此在音律上的默契,咱們何必破壞掉呢?」出岫從案前起身,幽幽再嘆,「凡事一旦沾上『情』字,都會變了味道。」

  「你這是徹徹底底地拒絕我了。」聶沛瀟心底陣陣苦澀,又不願輸了風度,「我倒寧願你氣急敗壞罵我一頓,總好過帶我去看貞節牌坊,又和我談什麼佛經。」

  出岫淺笑,聲音婉轉悅耳不輸琴聲,但說出的話不啻於給聶沛瀟判了死刑:「您若看得起我,願同我談談音律、暢聊心事,我榮幸之至樂意之極。至於旁的事……反而是對知音之情的一種傷害。」

  「一種傷害……」聶沛瀟呢喃一句,心中說不出是酸楚還是疼痛,但又有一種詭異的寧靜,應是受了方才那首曲子的影響。他知道,出岫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們做知音可以,但若要往前逾越一步,只怕連知音都沒得做……想到此處,聶沛瀟面上難掩失意之色,沉目遠視不知看著何處,那一身光華貴氣倏爾收斂,只余落寞孤獨。

  出岫大病一場,也算懂得了聶沛瀟「越挫越勇」的脾氣,又感於他的深情厚誼,才想出這委婉的法子拒絕。如今看來,是有效了,至少比她從前冷言冷語以對,要奏效得多。

  出岫知道聶沛瀟需要時間來平復,便就勢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府,殿下留步。」

  她說著已盈盈行禮告辭,正欲轉身,卻聽聶沛瀟的聲音沉沉響起,撂出一問:「那沈予呢?」

  足下稍頓,出岫閃過落寞之色,只一瞬,快得猶如從未出現過:「他是我的妹婿。」

  聶沛瀟啞然在出岫的坦蕩回復之中。他想質疑,想反駁,又或者他相信了,那卡在喉頭的話還沒出口,馮飛已急匆匆闖了進來,稟道:「殿下,姜地送來沈將軍的奏報。」

  沈將軍?姜地?出岫不自覺地去看聶沛瀟,對方便解釋道:「是子奉的軍報。」聽到沈予的表字,出岫感到一絲撓心,忽然想要一聽究竟。可轉念一想,軍報乃機密要事,自己不得逾越,於是她便施施然再次行禮:「不耽擱殿下辦正事,妾身告退。」說著她已蓮步輕移,打算離開。聶沛瀟蹙眉:「又在我面前自稱『妾身』?」出岫無奈,瞥了一眼旁邊的馮飛,低聲回道:「殿下的侍衛在側,我總不能壞了禮數。」

  聶沛瀟怕耽誤戰況,也沒有再挽留出岫,他從馮飛手中接過軍報之後,命道:「你替本王送夫人一程。」

  馮飛領命稱是,對出岫伸手相請。後者略微點頭致意,隨之一道出了誠王府。聶沛瀟見四下無人,也顧不得再去書房,立刻拆開軍報來看,只見寥寥十四個字:「不負聖意,剿滅亂黨,近日班師返回。」沈予贏了!這麼快!聶沛瀟原本心中失意,此刻也禁不住為這消息所振奮,大喜過望之下,連忙招來王府管家命道:「快去打聽威遠將軍班師的日子,本王要親自迎他入城,設宴犒勞三軍將士!」

  那邊廂聶沛瀟喜不自勝;這邊廂出岫也辭了馮飛上了馬車,返回雲府。剛踏進知言軒,雲逢已迎了出來:「夫人。」

  「怎麼,有急事?」出岫問道。雲逢是管家,平日裡事務繁忙,若非有什麼急事,也不會等在知言軒里見她。

  「是有急事。」雲逢恭敬回道,「您前些日子一直病著,按照太夫人的意思,各家前來探病的拜帖都給拒了。如今您病好了,這些人又要過來問候……」

  聽到此處,出岫有些不解,心道雲逢所言之事並非十萬火急,為何他非要等在知言軒里稟報?除非這些送來拜帖的世家裡,有什麼人物她非見不可。

  尚未等她開口求證,雲逢已主動送上一張帖子,目光頗為意味深長。出岫接過低眉一看,不禁想笑。這帖子上的名姓是……明璋、明瓔兩兄妹。「您見是不見?」雲逢聲音壓得很低。出岫捏著帖子笑嘆:「從來都是討債的人心急火燎,沒見過欠債的人主動送上門來。」她頓了頓,又道,「你去問問他們兩兄妹的意思,若是想還債,這事兒你全權處理了吧。」

  這意思是拒見了?雲逢會意,退了下去。出岫在垂花拱門前駐足良久,看著在旁護衛的竹影,道:「你隨我進來。」言罷走進屋子裡坐定。竹影隨之入內,見出岫面無表情,更不敢怠慢,沉默聽命。出岫緩緩抬眸看他,問道:「沈予去姜地帶兵了?」竹影遲疑片刻,終是如實回道:「是。」

  「什麼時候的事兒?怎沒人提起?」出岫有些較真,擔心是因為沈予吃了敗仗,知言軒里一眾心腹才不敢對她說。

  竹影見出岫問得如此鄭重,也不知當說不當說,唯有打馬虎:「那時候您病著。後來……我以為淡心和屈神醫早就告訴您了。」

  出岫秀眉微蹙,似信非信:「當真是忘了?那你現在跟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竹影聞言斟酌起來。他想起沈予臨行前一再交代的話,只得隱瞞沈予來過煙嵐城的事實,道:「姜地突然起了叛亂,天授帝讓誠王舉薦出兵人選,誠王便舉薦了……沈將軍。」

  竹影原本想說「姑爺」二字,然話到口邊又換了稱呼。聽聞這番話,出岫秀眉蹙得更深,再問:「天授帝和誠王麾下名將眾多,為何偏偏派他去?」「是沈將軍自請前往的。」

  自請前往?出岫垂眸不語。好端端的,剛從曲州剿滅福王舊部,怎就閒不住呢?姜地又是處處毒物,即便沈予醫術高明,也未必能保自己周全。她越想越覺得擔憂,又問:「如今戰況如何?」「聽說叛亂平息了。」「聽說?聽誰說的?」出岫連連再問。

  竹影頓覺無言,不想出岫忽然問得如此犀利,他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好藉口,唯有道:「您臥榻將養期間,誠王前來探過病,時不時地提起過這事。」

  出岫似是信了,沉默片刻回道:「我知道了。」竹影見狀正要告退,又聽出岫道,「慢著。」

  「夫人,您說。」竹影重新站定。出岫想了半晌,才緩緩道:「你讓暗衛去探一探,沈予這一仗是輸是贏?若是贏了,何時回來?是直接班師回朝,還是先回煙嵐城向誠王復命?務必打聽清楚。」竹影得命,再次告退。待他沉著臉色出來之後,恰好遇上淡心,後者覺出他的不對勁兒,便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夫人給你好果子吃了?」竹影無奈地搖頭,沒有多說。「喂!娶了媳婦,不認妹子了?」淡心氣鼓鼓地睜大雙眸,雙手掐腰故作生氣狀,「如今你見了我,說話都敷衍。我還沒惱你,你倒愛理不理。」竹影想起從前淡心喜歡自己,如今看她坦坦蕩蕩,才釋然一笑:「是我的錯,得罪妹子了。」「那你該對我講講,你方才從夫人屋子裡出來,為何臉色不豫?」淡心顯見不想放過他,依舊不依不饒。「不是不豫。」竹影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是我覺得,夫人病好之後,變了許多。」

  「哪裡變了?」淡心頓了頓,又道,「若真說變了,也是變得越來越溫和了,如今都沒見她對誰紅過臉。」

  竹影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夫人看似比從前更和順,但其實更厲害了。」「你這話前後矛盾,我沒明白什麼意思。」淡心不解地追問。竹影低聲將今日出岫對聶沛瀟的婉拒複述一遍,末了還不忘評價道:「這等四兩撥千斤的招數,難道不是更勝從前?」淡心沒對此事多做評價,只聳了聳肩:「也不知夫人面對小侯爺時,能不能如此狠心。」

  「恐怕不能。」竹影脫口笑回。「為何?你今日總是賣關子,一句話不說個痛快。」淡心嗔怪他。竹影立刻故作嚴肅地道:「亂說什麼?多想想你自己,年紀不小也該嫁出去了,沒得光操心別人的事。」言畢,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快步而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