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3)
2023-12-21 00:21:43 作者: 姵璃
先是雲辭、再是整個文昌侯府……怕只怕,下一個會輪到他心愛的女人……沈予只覺得渾身陣陣冰涼,滿室的燭火也不能焐熱他的胸膛。他看到出岫望著他的眼神,他覺得那是憐憫,這個認知也深深刺痛了他:「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你走吧,再也別來了。」
出岫踉蹌著後退一步,險些氣得暈倒。她抬手作勢要再給沈予一巴掌,只恨方才打得不重,沒有徹底打醒他。
豈料,沈予自覺地回望過來,神色沒有絲毫躲閃:「我就知道你方才手下留情了。你打吧,今日讓你打個痛快。」他再次抬手摸了摸右臉,其上還殘留著火辣的痛感,遂自嘲地再笑,「就怕髒了你的手。」
「你到底是在折磨誰?!」出岫恨鐵不成鋼,終於明白自己當初尋死覓活時,沈予是個什麼滋味兒,只差剖心相告了!見他依然面無表情,她繼而再道:「權謀之爭沒有對錯,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你用這種法子逃避現實,是懦夫的表現!」「我一直是個懦夫……」沈予終於呢喃了一句,卻沒有絲毫觸動。出岫驀然想起往事,忍不住再嘆:「侯爺死的時候,我曾想過殉情。當時你看我如此,心裡是個什麼感受,由己及人,你也該體會我如今的心情。」她想了想,如實道上一句:「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情分,我總是很珍惜的……」也不知是這一番勸說起了作用,還是最後這句話讓沈予動容,他終於肯直視出岫,頹廢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期望,殷殷切切看向她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事已至此,我還有必要騙你嗎?」出岫垂眸嘆氣,絕美的容顏上飛快閃過一絲紅暈。雖然屋內昏暗,可迎著燭光,沈予還是捕捉到了。他心中已經死寂的某處,好似又恢復了跳動。一種溫熱的、叫作「血液」的東西重新在胸膛里涌動起來,先是緩慢,繼而加速,直至洶湧澎湃。沈予只覺得難以呼吸,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囂,僵硬的肢體變得疼癢難忍,這是一種復甦的前兆,他又要活過來了!
出岫哪裡知曉沈予的心思?見他撫著胸口劇烈喘氣,已嚇得慌了神,連忙俯身探去:「你怎麼了?」
她一隻手剛伸出去,沈予已一把使力拉過她。出岫重心不穩向前一栽,恰好跌坐在對方懷裡。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可這聲驚呼只到一半,又被她倒吸一口氣咽了回去。
濃熏的酒氣撲面而來,和著沈予獨有的味道,他就這麼……吻了她!出岫想閃躲想出聲,奈何朱唇被沈予的唇舌堵得密不透風。她感到自己的腰身也被他環住,一隻溫熱的手掌緩緩撫上她的臉頰,帶著無限的寵溺與深情。口中被迫攝入微甜的酒氣,出岫霎時覺得醉了,頭腦昏沉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幸,這個男人沒有更過分的舉動,只是吻著,虔誠地吻著……直到出岫快要窒息時,才戀戀不捨地放過她。
「晗初……」沈予轉而將下頜抵在她肩上,輕輕摩挲著她的香肩。饒是隔著衣衫,出岫也能感到沈予的胡茬兒刺痛了她的肌膚,那細密的疼痛和微癢的觸感很是難受。她想從他懷中掙扎出來,卻被攬得死緊。方才一壺冷茶澆下,沈予的上衣幾乎濕透,此刻兩人身子緊貼,出岫的衣衫也被洇濕了,那股涼意沁在肌膚上,有種說不出的曖昧。「為了你,我會振作的。」沈予猶自未覺,痴迷地把玩著出岫的秀髮,只覺這一刻來得太不真實,恍如一場浮夢。
聽到這句話,出岫終於安下了心。她將彼此微微掙開一點距離,長舒一口氣道:「不要去找慕王報仇……你該想想如何重振門楣。」
沈予「嗯」了一聲,沉溺在這來之不易的美好之中,不願醒來。許久,出岫終覺得胸口氣悶,咳嗽一聲道:「你再不放手,我要喘不過氣了。」
沈予這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改為握住她一雙柔荑,再問:「你真的沒有看不起我?」
「豈會?」出岫清淺一笑,眼眶還有些泛紅,「若沒有你,我早就死在醉花樓了。你救過我多少次,如今我只是還了利息而已……咱們至多算是扯平。」
「對!扯平!」沈予撫弄著她的雪白柔荑,更為愛不釋手。他的神情終於漸漸清明,方才晦暗無神的雙目之中,霎時聚攏起希冀的清光,如波閃爍。
他看著出岫,扯開一個振作的俊笑,同時也下了極大的決心:「為了你,也為了父侯和大哥,我會重振門楣。」
「不是為了我……」出岫想起方才對雲想容做下的保證,鼻尖又是一陣酸澀,「為了你自己,也該振作起來。你……好生待想容,我才能湊著這份關係幫你。大丈夫忍一時之辱也沒什麼,往後路還長。」
大約是因為提起了雲想容,沈予臉上又有些黯然:「我答應你好好對她,但她不會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不會。」他頓了頓,又道,「我不想當你的妹婿,你也別用這理由幫我,我想靠自己。」
靠自己?就憑眼下這個情況,他怎麼靠自己?出岫想要勸動他:「『妹婿』不過是個幌子,只是方便我幫你……即便侯爺在世,他也會這麼做的。權謀之術不分手段、不看經過,只為結果……」
「唯有借力,才能使力。這道理你該懂得。」出岫試圖令他改變主意。奈何沈予太過堅定,也太過驕傲:「你不用再勸我,我有我的底線,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娶雲想容,已是我的極限。」沈予終究還是執著於「雲氏姑爺」這個稱呼,也執著於和出岫的關係……他擔心如今利用這個身份越多,以後再想回頭就會越難。嫂嫂和妹夫,不容於世。可出岫沒有細想沈予的心思,還以為他是所謂的自尊心作祟。她覺得他的想法太驕傲,也太不切實際,但她知道沈予的脾氣,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於是只得微笑著敷衍:「好,我不插手。」
沈予又「嗯」了一聲,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相顧無言直到一盞燭火燃盡,沈予才從略微黯淡的光影里回神,拇指緩緩按上出岫的唇畔,極力抑制住體內那股原始的衝動。
「簪子呢?」他問她。
出岫這才想起自己披頭散髮著,連忙用素手攬過一頭青絲細細撫弄。她不得不承認,方才與沈予的言行太過親近了些,她唯有默默告誡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沈予重新振作起來,僅此而已。雲辭在天有靈,會理解她的。
「在想什麼?」沈予見出岫愣神半晌,有些擔心地問。「啊?」出岫回神,從袖中取出玉簪,答非所問,「簪子在這兒。」「讓我為你綰一次發,好嗎?」沈予帶著幾分祈求,目光切切地看著她。面對這樣的眼神和言語,出岫猶豫了,她沒有辦法拒絕沈予,也不想讓他失望。她此行的目的是讓他振作不是嗎?想到此處,出岫頷首答應:「好。」沈予笑了,立刻從出岫手中接過玉簪,幾乎是顫抖著伸手去攏她的秀髮,一縷縷、一束束,只怕漏掉任何一根髮絲。綰髮之事,他從前也為別的女人做過,大多時候是耐不住她們的嬌嗔攻勢。但他自問從沒哪一次像今日這次,他如此認真,如此心甘情願。原來,過往的千嬌百媚不過都是錘鍊試手,他練就一身的情愛功夫,只為遇見這一人,用盡全心全意去喜歡。沈予熟練地將出岫一頭秀髮綰好,又用簪子簪牢,深深嗅著她的發香,笑道:
「好了。」
出岫抬手撫了撫髮髻,故作滿意地微笑。她看到沈予也在笑,只是那笑容很決然,很遙遠,也很……悲傷。
果不其然,沈予的下一句話是:「你回去吧,別再來了。等我何時重振了門楣,我會主動找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