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最後的雪

  宋淺的意識漸漸有些渙散，刺鼻的煙味讓她有些頭暈眼花，她身體軟軟的就是用不上力氣，有火星濺到宋淺的手背上，她被疼痛刺激，才清醒幾分，咬著牙想要逃出去。

  她不能就這麼死在這裡，在這種地方，她不甘心，明明這麼想著，可是什麼卻沒什麼力氣，宋淺漸漸的趴在那裡，不動了。

  就在宋淺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穿破漫天火光，有人在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宋淺——」

  宋淺被這聲音刺得一激靈，她有些費力的轉了轉頭，看到宋成雪一路沖了進來，正在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宋淺用盡全身的力氣叫了聲：「姐！」

  宋成雪聽到了，她看了過來，看到宋淺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沖了過來。

  「宋淺你腦子沒壞吧，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躺在這裡睡大覺，還不快跑？」宋成雪一把拉住宋淺，用力將她拉了起來。

  這是宋淺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宋成雪的力氣這麼大。

  宋淺勉強撐著，她問宋成雪：「你為什麼會在這？」

  「你還說呢，宋淺你傻不傻啊，我安排的人還沒來呢，你就傻乎乎的跟著人家走了，你要氣死我是吧？」宋成雪一邊說著一邊扶著宋淺往外走，有什麼東西突然從兩人頭頂上掉落下來，險些砸到兩人，還好宋成雪反應快，堪堪的躲開了。

  火勢越來越大。

  「姐。」宋淺想說她不行了，讓宋成雪趕快逃命不要管她了，她一個字叫出口，還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宋成雪就打斷了她：「宋淺，你最好給我撐著。」

  宋成雪咬著牙說道：「我們賭約還沒有結果，你要給我做一輩子奴隸，你敢出事試試？」

  宋淺沒吭聲，她腳下一絆，身體朝前撲去，正好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宋成雪一把推開了宋淺，宋淺被推開摔倒在地，她只聽到宋成雪悶哼了一聲，宋淺連忙去看，只見宋成雪被什麼東西壓住，她臉色慘白，額頭上的冷汗冒了出來。

  「姐？」宋淺大驚，想上前把壓住宋成雪的動作拿開，宋成雪突然冷喝一聲：「不許過來。」

  或許是從小到大被宋成雪呵斥習慣了，宋淺下意識停了下來，她看到宋成雪白著臉，咬著牙說道：「你不許過來，快往外跑。」

  宋淺驀的睜大了雙眸，拼命搖頭：「我不要！」

  「宋淺你不聽我的話了是吧？」宋成雪冷著臉喝道：「我讓你快跑，你聽見沒有？」

  「要走我們一起走。」宋淺咬著牙靠近宋成雪。

  宋成雪喝道：「不許再靠近了，宋淺，我特別討厭你。」

  宋淺怔了怔。

  「這個賭約是我非要讓你接受，你出了事是我的責任，我宋成雪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需要你在這裡假好心。」宋成雪感覺腰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她完全移動不了，但卻堅持說道：「你趕緊給我滾開。」

  宋成雪態度十分惡劣，宋淺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不走，她走了宋成雪怎麼辦？她會被火燒死的。

  這個死字一冒出來，宋淺只覺得遍體生寒，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宋成雪的手。

  宋成雪愣住了。

  「我不走，我不會丟下你。」宋淺面色堅定，毫不動搖。

  宋成雪有瞬間的恍惚。

  她看著宋淺緊緊抓著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明明沒什麼力量。

  她的手很溫暖，是真的溫暖，那種溫熱的氣息一下子透過指尖延伸到心臟的某個地方。

  宋成雪大了宋淺幾歲，宋淺抱到宋家來的時候宋成雪已經是記事的年紀了，雖然有些記憶不太清晰，但宋成雪隱約記得這雙小手，她是那麼柔軟可愛的嬰孩，在襁褓之中笑顏如花，她一下宋成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軟了，她沒有妹妹，也不知道有妹妹是什麼滋味。

  後來宋淺成了她的妹妹。

  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宋成雪看著宋淺一點點長大，她什麼時候會走路，什麼時候會說話，她喜歡笑，微微勾起嘴角，看著你的時候有種很溫暖很溫暖的氣息。

  可宋成雪還是討厭宋淺。

  她討厭宋淺扮乖巧裝懂事，讓大人們誇她，喜歡她，寵愛她。

  她討厭宋淺明明不喜歡學習卻硬要裝成一副好學生的模樣，在學校收穫了太多老師的芳心。

  她討厭宋淺明眸皓齒、笑意盈盈的模樣，因為宋淺和宋成風說過，她偶爾也會覺得有點孤單，她就是這樣獲得了宋成風的疼愛，那明明是她的親哥哥。

  她最討厭最討厭的是……

  宋成雪一下子就被記憶拉了回來，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宋淺，在宋成雪的記憶里，她們其實很少這樣靠近，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針鋒相對，她握著她的手，她看著她的臉。

  在那一刻，宋成雪心裡的某個想法更加堅定了。

  宋成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壓在腰間的東西，她抓著宋淺大步的跑，幾步的距離，已經可以隱約看到門口，宋成雪停了下來，她體力透支，已經到達了極限。

  「宋淺。」宋成雪看著宋淺，深深地看著她，第一次這樣直白深刻的看著她，宋淺恍惚了一瞬，她聽到宋成雪說：「我不欠你了，宋家也不欠你了。」

  宋淺不明白宋成雪是什麼意思，她正要發問，宋成雪突然用力推了她一下，這一下用盡全力，直接把宋淺推出了漫天火海。

  宋淺，你現在……不會再覺得孤單了吧？

  在宋淺有些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宋成雪慢慢的摔倒在地，宋成的瞳孔睜大，她伸手想要去拉宋成雪，可是距離太遠了，她抓不到宋成雪。

  火光沖天而起，似乎想要將這片大地燃燒殆盡，宋淺隱約看到宋成雪微微勾起唇角，她嘴唇動了動，宋淺仔細辨別。

  她好像在說：「宋淺，我還是很討厭你。」

  宋淺大聲喊著：「我也討厭你！」

  她討厭宋成雪的刁蠻任性，總是對她冷言冷語，她從小就喜歡欺負她，宋淺總是忍著，你看她是個多壞的姐姐啊，居然還想讓她當她一輩子的奴隸。

  為什麼要救我……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黑暗。

  宋淺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宋成雪抱著一個嬰兒，貼著她的臉在笑，她笑的很開心很得意，她在用很驕傲的語氣說：「這是我妹妹了。」

  宋淺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然後她就醒了。

  宋淺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宋成風。

  他風塵僕僕，眼裡有血絲，下巴上的胡茬都冒了出來，宋淺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宋成風一向都是矜貴驕傲的，宋淺從未看過他滿臉風霜的模樣。

  「大哥。」宋淺伸手一把抓住了宋成風的胳膊。

  宋成風啞著嗓子說：「你需要休息。」

  宋淺問：「姐姐呢？」

  宋成風不答，只說：「你很累，需要休息，聽話，閉上眼睛再睡會。」

  宋淺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又問了一遍：「姐姐呢？」

  宋成風抿了抿唇，看著她一言不發。

  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從鼻尖掠過，宋淺討厭這種味道，她下床，自顧自的說道：「姐姐在隔壁病房是吧，我去看看她。」

  宋淺說著就往外走，宋成風拉住她，宋淺用力甩開宋成風的手，不管不顧的打開病房的門往外走，剛好幾名護士推著什麼人走了過來，宋成風不聲不響的站在宋淺身後，擦肩而過之際，宋淺恍惚聞到了燒焦的味道，刺鼻又難聞，一隻手突然從上面垂落，宋淺清楚的看到了那黑乎乎手腕上戴著的東西。

  是藍色的水晶手鍊，宋淺顫巍巍的抬手，摸了摸右手上同樣款式的水晶手鍊。

  她手上的這條水晶手鍊是紅色的，如血一般濃烈的顏色……

  宋淺的身體狠狠地搖晃了一下，宋成風上前，一把抱住宋淺，他按著宋淺的頭，讓她的腦袋整個埋進他的胸膛。

  「我要見姐姐。」宋淺聲音顫抖，她反覆重複道：「我要見她，為什麼不讓我見她？」

  宋成風的眼眶漸漸紅了。

  「別吵你姐姐，她很累，在睡著。」宋成風嗓音低啞，他慢慢撫、摸著宋淺的長髮，輕聲細語的說道：「你知道的，她脾氣不好，把她吵醒的話她又要鬧脾氣了。」

  宋淺梗著嗓子問：「那她什麼時候能醒？我想和她說說話。」

  宋成風沒有回答。

  「大哥，我想和姐姐說說話。」

  宋成風嗯了一聲，澀澀地說道：「下輩子有機會的話……」

  宋淺趴在宋成風懷裡失聲痛哭。

  宋成風抱著宋淺，他一個大男人一聲不吭，流血不流淚。

  他只是紅著雙眼，子彈穿破胸膛的時候他都沒吭一聲，他用力抱著宋淺，用仿佛要把她揉進身體裡的力道。

  他一個大男人，紅著眼，啞著嗓子輕聲說道：「對不起……」

  卻也不知道他這聲對不起，到底是對著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