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全亦愛(5)
2023-12-20 18:42:04 作者: 錦竹
忽然,帳篷帘子被撩開,外頭的寒風狂灌進來,白芷被寒風吹得睜不開眼,勉強透過眼縫瞧見一團黑影朝她走來。白芷警備地瞪大眼睛,看見熟悉的身影:「慕將軍?」
慕屠蘇手裡拿著一把劍,劍上沾著的血都凍住了。他氣喘吁吁,看見白芷腳下的鎖鏈,揮劍想去砍斷,鎖鏈卻紋絲不動。
難道宮夜宴等的人,是慕屠蘇?白芷心有不解,但此時不是她多想的時候,她忙不迭地制止他再次揮劍:「將軍,你速速離開,這是圈套!」
「我來,便沒打算活著回去!」慕屠蘇再次揮劍去砍白芷腳下的鎖鏈。
白芷怔怔地看著慕屠蘇,無法理解他為何要這般做!
正在這時,身後圍了一圈人,不僅有漠北士兵,還有白芷覺得眼熟的南詔士兵。這又是何狀況?漠北軍和南詔軍成了盟軍?
一抹緋紅的身影款款走來,眼神犀利,雖未著戎裝,卻有一副將領的威嚴。白芷認得她,是南詔的大公主。
「慕將軍,你可真讓我失望!」南詔大公主看著慕屠蘇面無表情地道。
慕屠蘇停下揮劍的手,轉身看向南詔大公主:「大公主不也一樣嗎,竟與漠北同流合污!」
南詔大公主面色蒼白,冷哼一聲:「我信守承諾便是。這事你無須過問。」她身旁一直戴帽的瞧不出情緒的宮夜宴忽然一把鉤住她的脖子,把她摟至胸前,語氣柔軟地道:「阿生,該說道別的話了!別依依不捨的,為夫會吃味呢!」
南詔大公主臉頰緋紅,從宮夜宴懷裡掙扎出來,對慕屠蘇道:「路是你選的,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南詔大公主言罷,轉身離開。
白芷聽不懂,看嚮慕屠蘇,慕屠蘇只是靜靜地看著留在那兒的宮夜宴。宮夜宴道:「明知是死路,還要來,想必你已然把虎符交給凱旋的裴先鋒了吧?」
裴九回去了?白芷驚愕,看嚮慕屠蘇,慕屠蘇的眼眸有一閃而過的錯愕,隨後瞭然地道:「你和裴九裡應外合?還是說你和太子暗中勾結?」
「我原以為慕將軍是聰明之人,原來不過是只知兒女情長的酒囊飯袋。方才你可有瞧見我與阿生那伉儷情深的模樣?莫不是你們與南詔大公主並未定下何種約定?」他並未明說,慕屠蘇便明白,他已知曉來龍去脈。
慕屠蘇輕笑:「漠北太子發動此戰爭,是想助三皇子?這棋走得,我可真不知有何用意。」
「江山和美人,兩者選其一,我只要美人!我是趁機威脅阿生,和我重修於好罷了。誰叫她心胸狹窄,一定要報復她的同胞妹妹,自己不好下手,只好與你們約定,以幫助三皇子奪王位作為交換條件。我要是打下去,你們國亡了,她就沒辦法兌現承諾,以她小肚雞腸的性格,便肯定不願與我恩恩愛愛。而我將以淚洗面度過餘生,豈不嗚呼哀哉?」雖瞧不見他的臉,語氣帶著嘲弄,但白芷敢肯定,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是個極度扭曲的病態男人,唯獨對南詔大公主溫柔。
「如此說來,」慕屠蘇道,「那你用計讓我來這裡,要我死,也是計謀之一?」
「你死不死,並不重要。只是我欠某個人人情,順便還個人情,再者我對你十分厭惡。阿生認可的男人,死一個是一個。」
「那我不如你願呢?」慕屠蘇抬起手中之劍,兩人雖有距離,劍卻指向他。
「可以試試!」宮夜宴含笑地看著他。他身後一批士兵用上來,兵刃相見,刀光劍影。宮夜宴囑咐士兵們:「莫要傷及無辜。」然後悠然地離開。
白芷看著慕屠蘇以一敵百,雖他武藝了得,但寡不敵眾,刀劍無眼,身上被刺傷多次,黑衣瞧不見血,他身上卻一直在滴血。白芷想上前幫他,奈何腳有鎖鏈,無法動彈。
難道要她眼睜睜看他死在她面前嗎?畢竟他是為救她而來,她再無心卻不能無情。這個男人為何要來救她?明知是來送死,他們早已非親非故,毫無瓜葛……
白芷怎會眼睜睜看著為她涉險而來的慕屠蘇死去?她拼命地抬腿,試圖靠近他一些,腳上的鎖鏈勒著她的腳踝,斑駁的血跡洇濕了她的鞋,她痛苦地吼了一聲,甩出沉重的桎梏她的鐵球,擊倒一名士兵,但她已無力再甩一次,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她這一舉動,震撼了一些士兵,慕屠蘇回眸一望,朝她沖了過去,見她腳上一圈紅色血跡,腳在發抖,怒罵:「你瘋了?!」
白芷給予他一個微笑:「不想欠人情!」
慕屠蘇緊緊抿著唇,原本生氣的臉上浮現一絲柔軟,眼眸中滿是疼惜,他輕聲道:「傻女人。」
「小心。」身後有人試圖偷襲,白芷推開慕屠蘇,以身為他擋住那一劍,刺中了她的肩胛,滾滾熱血奔涌而出。白芷臉色頓時蒼白,臉上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誰想殺慕屠蘇,得從她屍體上踩過。
因白芷受傷,士兵們反而露出驚恐害怕的模樣,紛紛後退,仿佛她是個危險人物。白芷這才記得宮夜宴臨走之前吩咐過他們,莫傷及無辜!
宮夜宴所指的無辜,可是她?白芷忽然抽出慕屠蘇腰間的匕首,指著自己的脖子:「你們要是再敢動一下,我自刎在此處。」
白芷明顯瞧見士兵們的臉皆變得慘白。看來她的猜想是對的。她雖不知宮夜宴為何要說這等「放虎歸山」的話,但是此刻的她必須利用這一點。白芷拉著慕屠蘇:「用我作為人質,要挾他們。」
慕屠蘇一怔。
白芷堅定地看著他。
慕屠蘇雙手握拳,緊閉雙眼,拿起白芷手中的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士兵們見此,面面相覷,為首一位士兵轉身離去,相信是找宮夜宴解決問題去了。
但宮夜宴並未到來,士兵走上前對慕屠蘇道:「殿下說了,即使你走出我們營,你也回不去。四處戈壁,你根本找不到方向。若你一意孤行,殿下允你離開。到時無人為你收屍,暴屍荒野,可別怪我們殿下不近人情。」
慕屠蘇冷笑。白芷卻道:「駱駝乾糧備好。代我們謝過殿下。」
慕屠蘇一驚:「芷兒,你不要與我同去。」
「將軍,你來此,不是來救我的嗎?我既已在你身邊,你豈有棄我不顧之理?」白芷字字鏗鏘,絲毫未有女子的膽怯。慕屠蘇定定地望著白芷那張柔弱的臉,一時感嘆,這樣嬌弱纖細的身子怎會有這樣的堅定,願與他同生同死?他知她已移情,未料她還願與他同死。
慕屠蘇淡笑:「裴九是個好男人,祝你和他幸福永久。」
白芷還未來得及回神,慕屠蘇一掌朝她劈去。慕屠蘇或許不會忘記白芷望她的最後一眼,驚訝……眼眸中的驚訝仿佛夾雜著許多的情愫,他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愛她,卻不忍心她和他一起送死。既然她心裡沒有他,而她心裡的那人會給予她安穩靜好,他沒有權利去剝奪。他明知娶南詔小公主會傷害她,卻還是那麼做了。因為自小他的父王不斷告誡他,他是為了助三皇子奪嫡而來,為三皇子而生,為三皇子而死,不顧一切。他應誓在先,註定辜負她。
如此也好。
她愛著另一個男人,與他無關。她不會因他的離去而難過痛苦。她的世界,並無他的痕跡,如此,也好。
白芷軟綿綿地倒在慕屠蘇的懷裡,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囑咐士兵:「記得給她腿上上藥。」慕屠蘇看也不看白芷一眼,走出營帳。
宮夜宴站在營帳的窗邊,看著慕屠蘇牽著一匹駱駝離去。他嘴角綻放著似一朵妖艷的花的笑容,驚艷而又寒冷。一切如他所料,後續發展,他突然極度期盼了起來。
若他死,痛苦的是誰?若他不死,痛苦的又是誰?看著有情人痛苦扭曲的臉,宮夜宴忽然產生一種報復的快感。都嘗嘗吧,那種比蝕心香更為可惡的心痛!他笑著轉身,看著床上熟睡的臉。她正皺著眉頭,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宮夜宴以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眼眸透著心痛與神傷:「阿生,你讓我痛苦一輩子,我卻不忍傷你半分。世上怎會有你這樣可恨的女人?」他深知這個女人之所以答應與他重修於好,並非是對恭親王的承諾,她向來是個把誓言當放屁的女人!她不過是不想讓兩國正面交鋒,來個三國鼎立,好控制平衡。她支持智才兼備的心有城府三皇子,而不是無所事事的好色太子,不過是想讓光輝王朝茁壯起來,當他們抵抗漠北的盾牌。他怎會不知?可他為了得到她,竟助紂為虐!他真不是個合格的太子!
南詔大公主翻了個身,被子下滑,香肩露了出來,脖頸間是斑駁的吻痕,可見方才歡愛的激烈。宮夜宴瞧著那些吻痕,心情大好,哧哧地笑了起來。他脫去外袍,鑽進被窩……
「嗯……」
「舒服嗎?」
「宮夜宴,適可而止!」
若道有情,何須負情?
白芷腳上的鎖鏈被人解開,以一種貴賓的待遇睡著軟床玉枕。可她當晚,便失蹤不知去向。這是宮夜宴所未料到之事。為避免計劃變動,他選擇封鎖了此消息。
五日後,裴九掛帥抵抗漠北大軍,神乎奇蹟,以少勝多,使漠北連失三座城池。裴九凱旋,太子出城相迎,他甚得寵信。康順帝封裴九為大將軍,代替失蹤的慕屠蘇,贈美人數名,黃金千兩。
值得高興的諸多喜事,卻未曾讓裴九大將軍一展笑顏。皆知他在此戰役之中失了新婚妻子,即便皇上贈予他美人,卻換不來一個他想要的白芷。他派了許多人去戈壁找尋她的下落,全部杳無音訊。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心也愈來愈沉,愈來愈不安。
「九爺,七爺又吐血了!」家僕沖向書房,對伏案疾書的裴九稟報。裴九立即放下手中的毫筆,衝出書房,朝裴七的住處奔去。裴七坐在床上,閉目養神。他臉色蒼白,嘴角還有餘血未擦淨。大夫正為他把脈,不動聲色地搖搖頭,把他的手放回被窩裡,起身離開。
裴九尾隨其後,兩人站在門外,臉上皆凝重。
「我看七爺也就這兩三天的事情了。」大夫頗為感傷地對裴九道出事實。
裴九凝重地點頭。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當他回京,裴老將軍自殺,裴七因腳傷感染,諸多病皆纏身,大夫已判死刑,他已做好了準備。算算時間,是到頭了!
大夫再道:「九爺,雖近日有轉暖的趨勢,但你還是要注意禦寒。你的寒毒之症也不輕,要多加注意,以免病情加重。」
「多謝王大夫提醒。」裴九點頭應是。
送走王大夫,裴九的心,頓時沉如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仿佛害怕自己的末日來臨。一想到白芷,裴九心生悲切,悲苦地自嘲而笑。他的芷兒,還活著嗎?
又幾日,裴九收到一封信,待他拆開看了看,立刻喜出望外。他立即讓管家備馬,帶幾位隨從,親自出城。
到底是誰,能請得動大將軍,且讓大將軍眉開眼笑?答案呼之欲出,他的芷兒。
當裴九在十里坡瞧見白芷灰頭土臉,嘴唇泛白,衣服殘破不堪時,他震驚了。白芷坐在馬上,身後是奄奄一息的慕屠蘇。他們倆怎麼在一起?
白芷哭著看向裴九:「阿九,救他,他快要死了!」
後來裴九才知,他們二人在荒漠裡經歷了什麼。白芷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慕屠蘇,她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宮夜宴疏於防備之時,偷了一匹馬去尋慕屠蘇。他身上有傷,且血流不止,如此離開,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