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水上之鷺（三）

  桑睦和闞飛飛被人從小鄉村接到了平安城城中心，關在了一座年份久遠的公寓的某層樓中，由一個中年男人看管著。

  那中年男人大約四十歲的年紀，面相醜陋，一天到晚坐在書房裡，對著電腦目不轉睛，嘴裡還發出「嘿嘿嘿」的猥瑣笑聲。

  雖說是看管著，桑睦和闞飛飛在這公寓裡卻是過得十分自由。除了不能出門，不能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他們就和待在自家家裡沒有差別。幾個少兒頻道來回切換，看著自己喜歡的動畫片節目，直至情節都能背得出。

  想吃東西的時候，游鷺跟他們說過，去找那中年男人要。可當桑睦走進書房，去要吃的東西，卻毫無徵兆地聽到了那電腦中傳來的男人的叫聲，和陣陣氣息微喘的「牙買爹」。

  「牙買爹」是什麼意思？

  桑小睦同學一臉茫然。

  可當看到那男人的手捧著根黑棒子搓得起勁時，那兩隻小手立馬捂上了自己的嘴。

  中年男人終於發現了桑睦的存在，先後關了電腦聲音，拉上了褲子拉鏈，站起了身。

  這男人也是個小矮個子。

  一米六幾的身高，五短身材。

  可桑小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關注這些，因為那男人已經朝他撲了來。

  桑睦拔腿就跑出了書房，手將門都帶上了。

  門板砸在門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同時還有那中年男人撞在門上的慘叫聲。

  中年男人咬著牙怒罵著：「狗娘養的！小兔崽子，等我抓著你，有你好看！」

  桑睦抱著了闞飛飛，帶著她去找電話座機。

  游鷺說過，這電話機，只能打電話給他。

  恰巧，也有電話打入。

  「兒子，今天你要吃什麼？爸爸回家給你做。」

  「爸爸……爸爸，那個叔叔要殺我！」

  「殺你？」電話那邊的人輕輕念到這兩個字，似乎在思考著小孩子說的這句話的真實性，和價值性。

  「爸爸……爸爸你快回來！求求你快回來！救救我……」

  桑和抱著闞飛飛的手發著抖，眼看著書房的門打開來，中年男人沖了出來，看見他的時候，滿臉嗜血的光。

  桑睦的牙齒打著顫，屁股已然落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連著手上的聽筒都摔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客廳里很安靜，安靜到只能聽到人的呼吸聲還有那聽筒落地的回音。

  電話那頭的游鷺還在大聲說著：「喂！喂喂！兒子，你怎麼了？說話！」

  那中年男人惡狠狠地盯著桑睦所在的方向，轉而成了靜靜地盯著，良久，雙方都不動聲色。

  直至游鷺掛了電話，那男人才靠近了過來。

  一手提起了桑睦的後衣領。

  「小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兩位小朋友的身形重重一顫，桑睦用力地搖著頭，嘴唇發出無數個模糊的「不要」。

  「我警告你，沒事不要來煩我！我可沒有那個小賤人那樣好心！」

  桑睦又用力地點頭。

  那「小賤人」指的就是游鷺。

  桑睦好像隱隱知道了什麼，但那樣的感覺一閃而過。他兒童的大腦無法捕捉，也無法理解。

  「放了桑睦吧！」闞飛飛抱住了中年男人的腿，淚水嘩啦啦地流著，整個人猶如一個淚人兒。

  只見那中年男人瞥了闞飛飛一眼，動作遲疑了會兒，將桑睦扔到了地上，還啐了口口水到桑睦臉上。

  緊接著目光落在了闞飛飛的臉上，稍趨平靜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更為兇狠。

  「你的命，有他值錢嗎？」

  撂下這句話，中年男人快步回去了書房。

  嚇得夠嗆的桑睦不顧身上的疼痛快速地爬到了闞飛飛的身邊，再度將這位小公主抱在了懷裡。哪怕自己再怎樣，也不能委屈了女孩子，這是媽媽教導的。

  男孩子要保護女孩子，不論是媽媽、是姐姐，還是闞飛飛，他都要用自己的稚嫩肩膀來保護、守護。

  「我想回家！我要爸爸媽媽！我不要在這裡！」闞飛飛得了桑睦的懷抱，淚水流得更兇猛了，嚎哭的聲音也愈發地大。

  桑睦也想哭，卻不敢哭。

  他親親闞飛飛的臉蛋，柔聲說著：「我還在呢，不要怕不要哭……」

  說到最後，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

  他不過就是一個四歲多的孩子。

  房間裡再沒傳出其他的聲響，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客廳里的兩個孩子哭累了，相擁而眠。

  待到桑睦被一陣刺耳的聲音吵醒時，已然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滿目鮮紅。

  察覺到溫暖消失的闞飛飛也順勢睜開了眼，卻又迅速限於一片黑暗。

  「乖乖，不要看！」

  耳邊的，還是桑睦的聲音。

  他自己也閉著眼睛，不敢去細看眼前的場景，那白天還對他倆兇狠的中年男人，此刻已然倒在了一灘紅色液體裡。

  雙目睜如銅鈴，一把美工刀正穩穩地插在他的脖子側邊，不辨原本模樣。

  桑睦感覺到自己的喉嚨里有些許酸苦交融的液體在翻滾著，鼻翼間滿滿的腥味……

  死人了！他的心裡這樣喊叫著！

  可他害怕，害怕警察叔叔的到來，會將他誤認為是兇手！

  不！他才不是兇手！

  他只是，一睜眼就看到了這個人死了而已。

  忽而，耳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是游鷺的聲音。

  他一顆跳到嗓子眼兒的心迅速沉了下去，不過幾微秒，又迅速提了起來。

  桑睦還記得，見這人第一秒的時候，對方就拿著一把利刃，在對他說著，他會殺了自己。

  「走？」他緩緩睜開了眼，眼前只剩下了游鷺的那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

  鮮血落在衣服上，迅速浸入黑色之中，從而消失了原本的色彩。

  游鷺面帶清澈的微笑，卻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魔。

  「你有你的爸爸，我也有我的爸爸。你愛你的爸爸，我也愛我的爸爸。」對方淡淡地道，沾滿那個中年男人的鮮血的手輕輕地撫在了他正在顫動著的臉上。

  桑睦的奶牙不受控制地上下觸碰著，發出一連串「咯咯」的聲響。

  「這世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耳邊傳來這麼一道壓低的聲音，清透，舒耳，又令人渾身發冷。

  「走吧，趁警察還沒來，趁我還活著……」

  對方牽起了他的手，他抱著闞飛飛的身子，三人離開了這麼個充斥著罪惡的小公寓。

  連門都未關緊。

  地上的腳印，拖動的血印，還有牆壁上雙方爭執、扭打留下的印記，醒目無比。

  這是罪惡，亦是救贖。

  游鷺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