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秋色如煙殘月天(1)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夜色深沉如海,而她那冗長的夢,就仿佛無邊無盡的海水,她淹沒其中,總也望不見岸邊。
冷清的夢境裡,漫無邊際的孤苦,娘親,姐姐,爹爹以及綠荷,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不見,唯有蘇黎,一直握著她的手。
而是當他的手也一點點鬆開,她竟不知何處是歸。
好在,好在她還有外公,縱使曾經傷害,可他到底是她摯親的外公。
可是那個噩夢般的夜晚,當她被蘇墨欺侮,傷痛到體無完膚時,無意識扯下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條,竟然看見了投在閉鎖窗戶上的一個人影!剎那間,她張口就要喚他,然而,那人竟然驀地一轉身,離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什麼心情,腦海之中一片混沌,身心一片冰涼。
外公……外公……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再哭,只記得最後,身子越來越痛,幾乎痛得麻木,而蘇墨則將她越抱越緊——
晌午的日頭正毒辣,躺在地上的錦瑟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驚醒過來。
她慌忙坐起身,第一件事便是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發現完好無損,這才將自己緊緊抱住。
靜靜坐了許久,她這才發覺自己仍然在那座荒山的半山腰上,剛欲起身,卻忽然看見遠處的道路上,一輛似曾相識的馬車正緩緩駛向軍營的方向。
那是靜好的馬車,她又去看蘇黎了。
錦瑟靜靜地看著,直至那輛馬車消失不見,她這才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尋到自己栓馬的地方,牽著馬下了山。
進了城,錦瑟方覺自己腹中空空,於是買了兩塊餅充飢,剛欲重新上馬,卻忽見前方兩個大漢追著一跌跌撞撞的女子往這邊跑來,邊追邊罵,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錦瑟不欲多事,剛想避開,沒想到那女子腳下突然一滑,竟重重摔倒在她的馬前。
錦瑟眼見她身形單薄,滿身狼狽,心中微有不忍,便伸手摻了她一把。
「姑娘,姑娘救我——」眼前的女子抬起頭來,在觸及錦瑟的容貌時,竟倏地頓住,隨後驀地尖叫了一聲:「錦瑟姐姐,救我!」
池蔚!她雖蓬頭垢面,消瘦不已,錦瑟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不由得低聲道:「怎麼會是你?」
說話間那兩個大漢已經追了過來,伸手就要來捉池蔚,池蔚嚇得驚叫一聲,躲到了錦瑟身後。
「出了什麼事?」錦瑟攔下二人,問道。
「這丫頭狡詐得很,吃了東西竟敢不給錢,還逃跑!我們要抓她回去向老闆交代!」兩人一面回答,一面就要將池蔚拖走。
錦瑟忙的取出一錠銀子:「夠不夠?」
那兩個大漢看了看,接了過來,又對池蔚狠聲威脅了兩句,這才轉身離去。
錦瑟帶池蔚去了一家客棧,又為她買了一套新衣,等她沐浴換好衣衫之後,方問道:「你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只是剛剛問及,池蔚便已經落下淚來,一面抹著眼睛一面答道:「我是來找蘇墨的。我只是聽說他來了仲離,可是到底在哪裡,我卻不知道,唯有一路尋來,尋到卞城此處,依然沒有找到他。身上的盤纏卻被人偷了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
錦瑟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她哭。
池蔚哭了許久才逐漸止住,又抬頭看向錦瑟:「錦瑟姐姐,你見過他嗎?」
錦瑟仍然沒有開口,池蔚頓了頓,又低下頭去輕聲啜泣起來:「他不理我了……自從上回,你回過青州,又消失過後,他就對我越來越冷淡……我知道他,我知道他喜歡你,我只是跟他說……叫他不准再想著你……我以前也常常對他這樣無禮,他從來不生氣,可是,可是……從那以後,他就不理我了……」
她低了頭邊哭邊說,許久聽不見回應,抬起頭來,卻只見錦瑟正靜靜地看著窗外一株大樹,臉上半分表情也無,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池蔚兀自哭了一陣,終於又安靜下來,重新看向錦瑟:「錦瑟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嗯?」錦瑟回過神來,聽她這麼一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池蔚見她又怔忡,忽而憶及自己此前聽到的傳聞,不由得道:「錦瑟姐姐,我聽說寧王做了仲離的駙馬爺,是真的嗎?所以,你是來找他的嗎?」
錦瑟頓了頓,垂下眼帘:「嗯。」
「那……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錦瑟淡淡道。
池蔚臉上倏地出現了一絲焦急的神情:「見到了,他就讓你自己一個人這麼走了?那他從前對你那麼好,都是假的嗎?」
「不是。」錦瑟搖搖頭,「我看見他,可他並沒有看見我。因為我知道,我不該再打擾他。」
池蔚微微有些迷茫:「那你又來找他?」
錦瑟緩緩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忽而笑了笑:「因為人總會脆弱啊。即便已經習慣了孤單,適應了一個人,卻總有那麼一個時刻會脆弱,會控制不住自己。」
聞言,池蔚仿佛愈發迷茫:「你不怪他嗎?還是你已經完全放下他了?」
錦瑟沒有再回答,只是從身上掏出荷包,將裡頭所剩不多的銀兩分為一大一小兩份,將小的那份重新裝回自己荷包,剩下的那些撥到池蔚面前:「我只有這麼多,你好好收起來,莫要再被人騙了去。」
池蔚呆呆的看著,眼見錦瑟起身就要離去,她才突然明白過來,忙的起身拉住錦瑟袖口:「錦瑟姐姐,我們不一起走麼?」
錦瑟淡淡一笑:「我們不同路。」
池蔚便忍不住又紅了眼眶:「我找不到他,自己一個人又害怕,我不知道該去哪裡……」
錦瑟低頭看著她,良久,忽而伸手撫了撫她的頭,低聲道:「你本來是那麼快樂幸福的姑娘,他怎麼捨得傷你?」
聞言,池蔚心頭滿滿的委屈仿佛突然便爆發了出來,抱住錦瑟大哭起來。
到底錦瑟也沒能走成,池蔚大概是一個人在外漂泊得太久,實在害怕得厲害,連抽搭著睡著的時候都還拉著她的袖子不放。
錦瑟捨不得丟下她一個人,是因為從第一次見到池蔚起,她就仿佛看見最初的自己。她看著池蔚那麼快樂,那麼明媚,便總覺得她應該被好好護著,不要讓她也失了那份明媚與快樂。
可是終究,這個姑娘還是為人傷了心。
錦瑟陪了池蔚兩日,池蔚終於決定不再盲目尋找蘇墨,而是先回青州,錦瑟便帶了她上街購置行裝。
沒想到這日卻正好遇上靜好出宮探望蘇黎的馬車。錦瑟仿若未見,仍然仔細地為池蔚挑選換洗衣物。而池蔚聽了旁邊人的議論,知道那馬車裡坐著的原來就是嫁給蘇黎的那位公主,不由得拉住了錦瑟的手:「錦瑟姐姐?」
錦瑟只是將手中挑好的衣衫遞到她眼前:「滿意麼?」
池蔚呆呆的點了點頭,錦瑟付了帳,便帶著她離開了。
兩人同靜好的車隊擦身而過,錦瑟仍然仿佛沒有察覺,池蔚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不知不覺行至那四季之花齊放的百花園前頭,池蔚深深吸了口氣:「真香,桃花的味道可真濃。」
錦瑟抬頭看了一眼,道:「這園中桃花在最前頭,自然它的味道最濃。」
池蔚卻驀地不再答話,錦瑟回頭看她時,卻見她正神色黯然地站在原地。
「怎麼了?」她開口問道。
池蔚又一次紅了眼眶:「我只是突然想起,他好像也是喜歡桃花的。他書房裡放著好幾幅仕女圖,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背景都是桃花。」
錦瑟再度陷入沉默,轉開了眼。
「那女子生得很美,不管悉心妝扮過,還是素顏朝天,都美得令人嫉妒。」池蔚低著頭道,「可是我不知道那是誰,他也不肯說,我猜,會不會是……他從前的皇子妃?」
錦瑟驀地回過神來,淡淡勾了勾唇角:「我姐姐不愛桃花。」
聞言,池蔚眼中驀地浮起一絲失望,心中只覺得若然是他從前的皇子妃還好,若然是其他未知名的女子,似乎才更教人擔心。
她憂心忡忡的低著頭,默默發了一會兒呆,忽而抬起腳,緩緩步入了前方的百花園。
錦瑟並未阻攔,見她進入,便也信步跟隨而去。
不料,一進入百花園,見到前方桃花翻飛的景象,池蔚驀地便僵住了,望著這一片桃林,仿佛震驚到不敢相信,許久,方喃喃起來:「是這裡,居然是這裡……」
錦瑟聞言看了她一眼:「你從前來過?」
池蔚驀地轉向她:「畫裡的背景,是這裡!就是這片桃林!」
錦瑟一怔,隨即轉眼看向前方一片繁茂的桃樹,淡淡道:「桃林都是差不多的,你莫要認錯了。」
池蔚忙用力搖頭:「不會錯,就是這裡,一定是的!」她伸手指著前方最大的那一株桃樹:「就是那棵樹,那個女子就坐在那棵樹下,或彈琴,或跳舞,或眉目含笑,或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
錦瑟定定望向那顆桃樹,便仿佛能看見樹下坐了一個女子,素手弄琴,眉目含笑。
然而,那竟是姐姐的模樣!
錦瑟臉色倏地一變,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池蔚過了許久才發現錦瑟不妥,忙上前摻住她:「錦瑟姐姐,你怎麼了?」
錦瑟擺擺手,剛欲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女子平淡的呼喚:「宋姑娘。」
那聲音卻是她識得的,錦瑟還未回頭,池蔚看向來人,臉色已經大變,眼中驀地帶了一絲驚怒:「是你?」
海棠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原來池姑娘也在。」
池蔚似乎對海棠很有敵意,朝她怒視片刻過後,忽然拉了錦瑟:「錦瑟姐姐,我們走。」
錦瑟被她拉著,與海棠擦身之時卻驀地頓住了腳步,對池蔚道:「你不是想找人麼?要找人,跟著這位海棠姑娘是再合適不過了。」
池蔚一呆,這才想起海棠素來是跟在蘇墨身邊的,可是偏偏她最恨的也是這一點,被錦瑟這麼一點醒,忽然就前後為難起來,看向海棠的目光又是惱恨又是期待。
「原來池姑娘是來找王爺的。」海棠看了池蔚一眼,目光還是繞回了錦瑟身上,意有所指地道,「只可惜,此行海棠獨自前來,並未與王爺同行。」
聞言,錦瑟容顏依舊一片淡漠,池蔚卻急了起來:「那他如今在何方?」
「王爺自有他的去處。」海棠答道,「海棠只會聽王爺的吩咐,又哪裡敢過問王爺的行蹤?」
「你撒謊!」池蔚氣得紅了臉,道,「平日裡,就屬你與他最親近,時常形影不離,你會不知道他在哪裡?你只是不想告訴我罷了!」
海棠無奈一笑:「池姑娘,我先前已經說過,王爺吩咐什麼,海棠便做什麼,旁的事,海棠一概不理會。」
池蔚還要說什麼時,錦瑟忽然輕輕掙開了她的手,淡淡道:「二位慢談,我先走了。」
「錦瑟姐姐!」
「宋姑娘!」
二人同時出聲挽留,池蔚是因為心中恐懼,而海棠卻微笑上前:「海棠此行前來,是為了尋宋姑娘。宋姑娘就這麼走了,海棠要如何與王爺交代呢?」
池蔚一驚,詫異地看向錦瑟。
錦瑟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卻還是笑了起來:「海棠姑娘要向人交代,所以我就走不得?好霸道的道理!只可惜,我自問沒什麼需要向人交代,所以,我想走便走,你又憑什麼攔我?」
語罷,錦瑟抬腳便往外走去,海棠卻只是跟在她身後往外走:「宋姑娘,梅先生亦費盡了心力尋找你的下落,畢竟已經是一位老人,宋姑娘又何必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為難自己的親人?」
錦瑟倏地頓住了腳步,那漫無邊際令人窒息的痛楚仿佛再度襲來,逼得人喘不過氣。錦瑟緊緊按住自己的心口,再不能走動一步。
海棠看出她的不妥,上前輕輕捏住了她的手腕:「宋姑娘?」
「別碰我!」錦瑟一把摔開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你從哪裡來,自回哪裡去。你要與誰交代是你的事,我卻只是一個孤女而已,與誰都沒有瓜葛!」
錦瑟說完,便再不做停留,大步往客棧的方向而去。
然而,還沒有到客棧,遠遠的,她便已經看見客棧周圍站了許多兵衛,錦瑟心頭一驚,忙的閃身躲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悄悄地查看那邊的情形。
兵衛進進出出,似乎是在搜尋什麼人,沒過多久,似乎什麼也沒搜到,一隊隊兵衛自客棧之中撤出,恢復列隊。
而當最後一人自客棧之中大步跨出時,錦瑟驀地屏住了呼吸,捂住了自己口鼻。
蘇黎!竟然是蘇黎!他竟知道她來了此地,帶人來找她?
她看著那些兵衛迅速撤離,而蘇黎依舊孑然立在客棧門口,頃刻之間,眼淚便掉落下來。
不是這樣,她所期望的生活,原本不該是這樣。
她想完整地履行三年之約,她想和他在一起,她想過安靜平穩的生活,想看著他笑,想握著他的手,想讓他一輩子不放開自己。
可最終,不想放開的手,卻還是必須要放開。即便她也會脆弱,也會寂寞,也會懷念他手心的溫暖,卻再也不敢真的去握住他。
她強忍著哭泣,一片淚眼模糊中,忽然看見立在門口的蘇黎往這邊看了一眼。她頓時一慌,迅速往後退了幾步,卻仍然覺得不安全,於是又跑到巷子轉角處躲了起來。
蘇黎果然走向了這邊,在巷子口頓住,往裡看了一眼,只見空空如也的一條小巷,根本一個人影也無。
他靜靜在巷口站了許久,末了,仍舊轉身回到客棧門口等待。
錦瑟和池蔚沒有退房,她的馬匹也仍舊拴在客棧中,他相信她一定會返回。
然而錦瑟卻沒有再回去,她從那條巷子的另一個方向出去,另買了一匹馬,當天便離開了卞城。
幾日過後,錦瑟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座小鎮。
她並沒有去陸離的酒館,而是回了自己最初棲身的那家客棧。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還沒進門,裡面忽然就有人迎了出來,抱了手臂挑眉看著她笑:「美人兒,你可算回來了。」
「陸離?」錦瑟一怔,還沒回過神來,便已經被陸離拉著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你一聲不吭消失這許多日,可真是愁煞我也!」陸離一面走一面嘆息,「好在今日終是回來了,我這一顆心吊了許久,今日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錦瑟對他的這些話充耳不聞,剛想問及外公,卻已經被拉到後庭中。庭中那唯一一張石桌上擺了一張棋盤,數隻酒壺,而石桌的旁邊,還坐著另一個人。
她本以為回來客棧可以避開一些攪人心神的事情,卻沒想到被人看得這樣盡,猜得這樣透徹。
蘇墨平緩的目光投過來的瞬間,錦瑟心頭那絲悲涼倏地便轉為了暈眩之感,不由得伸手拉了拉陸離:「等等。」
陸離回頭,見她面容慘白,不由得大驚:「美人,這是怎麼了?」
「我頭暈。」錦瑟扶著額頭答道,「想回房去休息。」
「無事無事。」陸離卻仍然不放開她,而是將她拉到石桌旁,扶她坐下,道,「美人你風塵僕僕的模樣,定是趕了不少路,頭暈是正常的,單是休息可起不了多大作用。我這裡正好有上等的美酒,專醫你這頭痛!」
錦瑟回過神來時,面前已經擺了一杯斟好的酒,陸離正含笑看著她:「喝吧。」
蘇墨眉宇之間一派清平之色,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他坐在那裡,就只是專注於下棋而已。
錦瑟望著那杯酒,沒有動,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陸離見狀,也不逼她,轉而道:「美人一去十來日,究竟去了何方?這趟回來又消瘦了許多,可真是讓我心中憂慮。」
錦瑟只覺疲憊不堪,竟連應答的力氣也無,半晌,再睜開眼來,卻只是道:「我外公在哪裡?」
「外公麼?」陸離含笑,順著她的稱呼便喚起外公來,「你一絲消息也無,外公心中自然焦急,正四下尋找你呢。」
「是麼?」錦瑟略有些無力的笑了笑,「那可否勞煩你幫我將他尋回來?」
「美人這是說哪裡話。我早將美人看作自己人,早晚都是一家,美人實在不必這樣客氣的。」陸離笑著,伸手拍了拍錦瑟的手背。
錦瑟倏的縮回手來,良久,朝他展顏一笑:「我嫁過人了。」
「喔唷唷,美人莫不是在試探雲起?」陸離嘖嘖嘆道,「天下誰人不知美人當初和離是憑著什麼?你嫁過人,雲起根本不在乎。」
「是麼?」錦瑟美眸微揚,忽而再度一點點拉開自己的袖口,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可惜如今,我也不是什麼清白之軀。」
陸離目光釘在錦瑟手臂上,片刻過後,微微挑了挑眉:「那雲起也不介意。」
「如此,陸公子果然是大度之人。」錦瑟淡淡一笑,「那麼我心裡想著別人,陸公子也是不會介意的?」
陸離面上倏的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你果然還是想著那位仲離駙馬爺麼?你這一去許久,就是去找他麼?」
「是。」錦瑟毫不避諱,「我就是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