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雲鬟香霧成遙隔(2)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此時,蘇墨緩緩自二樓走了下來,那男子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抱拳迎上去:「多謝公子欣賞在下的綠面妝。」
蘇墨微微點頭一笑:「別有韻味。」語罷,目光淡淡掃過錦瑟,錦瑟卻沒有看他,挽了梅月恆的手低聲說著什麼。
「難得公子喜歡。公子若不嫌棄,便在舍下暫住一宿,明日,在下還有別的美人妝呈現,希望到時候能與公子一同觀賞。」
「哦?」蘇墨微微挑了挑眉,又將目光投向錦瑟,「莫非,是半面妝?」
錦瑟卻仿佛沒有聽見,仍然偏了頭,氣呼呼的與梅月恆說著話。
眼前的男子驀地大笑起來:「公子果然是知己!在下欲請公子飲酒,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陸公子賞臉相邀,在下又豈敢不從?」蘇墨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淡淡一笑。
那人眼中閃過一抹微訝,隨後卻再度揚聲笑起來:「公子好眼力。」
「陸離,陸三分。能將一間貌似普通的酒館布置成寶庫的,天下除了陸公子,便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吧?」蘇墨目光緩緩落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幅畫上,勾了勾唇角。
那一邊,錦瑟終於抬起頭來:「陸離?」
她本不是關心天下事的人,這天底下有多少名人名士,她可能一概不知,可是陸離,卻是三歲孩童都知道的。
長久以來,民間流傳著一句話——天下財十分,三分盡歸陸離,因此,此人又有一個別號,被稱作陸三分。當朝的富人並不少,然而唯有陸離,仿佛神祇一般的存在,傳言之中他得天下三分財,然而民間流傳的傳說之中,此人卻仿佛占盡了天下財——曾經有十八個省的大富聯合起來,要與陸離比富,結果,不過五日,便一敗塗地。有好事者估算出十八省大富的財物加起來,也不過陸離之財的數十份之一,由此算下來,即便是全天下的大富聯合,財產也不過陸離的十分之一。
因此近年來,民間又流傳出,陸三分,其實應該改作陸九分,即天下財十分,陸離獨得九分,其餘天下人共享一分。
而能擁有這樣驚天財富的人,竟然就是眼前這個言辭輕浮的浪蕩公子?
錦瑟只覺得驚詫,求證似的看向梅月恆,梅月恆卻只是微笑朝她點了點頭。
陸離聽見錦瑟喚自己,便轉頭走向了她,笑道:「美人,我表字雲起,你可以這樣喚我。」
這人是陸離!錦瑟撫住心口,深深吸了口氣,堪堪站住。
見狀,陸離又笑道:「美人,我看你對財物似是愛惜得緊,偏偏我又大手大腳使慣了,不如,美人你嫁了我,替我管家如何?」
聞言,錦瑟霎時沉下臉來,轉頭看著梅月恆,眼中怒火叢生。
梅月恆卻只是呵呵一笑:「我看雲起不錯。」
錦瑟再度深深吸了口氣,勉強一笑:「如何不錯?」
陸離立刻舉手對天:「在下尚未娶妻,並且今生,只打算娶一個妻子。」
「那又如何?」錦瑟冷笑道。
陸離眼中微微流露出一絲迷茫,看向梅月恆:「梅老,怎麼你外孫女仍舊不知道?」
錦瑟一怔,轉頭看向梅月恆:「知道什麼?」
梅月恆撫須一笑,眾人身後,蘇墨眸光微斂,也看了過來。
「那依族,是一個珍視女兒家的民族。」梅月恆望著錦瑟,微笑道,「我們那依族的姑娘,是最尊貴的。」
錦瑟微微一怔。以女子為尊,在很遙遠的古時候不是沒有,可是在當今的天下,哪裡不是以男子為尊?
「所以呢?」她低聲問道。
「我們那依族的女兒,不需要像外族的人,兩人,三人,甚至多人共侍一夫。在我們看來,忠貞是相互的。妻子對丈夫忠貞,丈夫亦必定要對妻子忠貞,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是對女子的褻瀆。」梅月恆眸光淡淡一掃,仍舊落回到錦瑟身上。
錦瑟再度怔住了。似這般的婚戀習俗,她聞所未聞,可是聽起來,卻又那樣合情合理,甚至,讓人心馳神往。
後方,蘇墨淡淡流轉的目光之中,亦微微流露出一絲詫異。
世上訓誡女子忠貞的書籍典故比比皆是,然而,要求男子亦要付出同等忠貞,卻是真的聞所未聞。
梅月恆看著錦瑟怔忡的模樣,微笑伸出手來撫了撫她的頭:「你是我們那依族的女兒,所以,你的夫君,只能與你,唯獨與你,相守一生。」
「夫……君?」錦瑟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美人,你要知道,在當今世上,大約沒幾個男子能接受這樣的婚約束縛,偏偏,雲起願意。」陸離勾起魅惑的笑,將臉湊到錦瑟面前。
錦瑟看著他,片刻之後,終究是笑了出來:「你認為我配得上你?」
「美人是美人,雲起自認為相貌也不差,如此登對,如何配不起?」
錦瑟仰頭笑了一聲,低下頭來,忽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眨著眼睛道:「你不會願意娶我的,除非你願意家宅不寧,家財散盡。」
「美人言下之意,是說自己是個不祥人?」陸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樣的藉口雖差了些,到底還是為雲起著想,雲起心裡,仍然歡喜得緊。」
錦瑟便笑不出了,只覺得這陸離年紀輕輕便能擁有驚天財富,大約就是這厚臉皮的功勞。
「還是,美人至今仍想著,那仲離駙馬爺,寧王爺蘇黎?」陸離挑挑眉,看著錦瑟意味深長的笑起來。
錦瑟霎時沉下臉來,再度轉向梅月恆,怒目而視。
梅月恆攤了攤手,無奈的表示自己清白,錦瑟還來不及開口,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同時手往懷中探去,卻已經找不見那支玉釵。
她心頭驀地一空,推開面前的陸離,就在大堂中四處找起來。
「美人丟了東西?」陸離笑意悠然的跟在她身後,幾乎是亦步亦趨,興味盎然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錦瑟懶得理他,找到蘇墨腳邊時,蘇墨卻只是低頭看著她,一動不動。
錦瑟微微吸了口氣,這才抬頭看向他:「勞駕挪挪貴腳。」
蘇墨眸色黑得如能溺人,眸光卻是寒涼的。他淡淡看了錦瑟片刻,終究是挪開了幾步。
還是沒有。
錦瑟蹲在地上,默默思索起來。
陸離竟然隨她蹲在地上,笑意款款的看著她。
待憶及自己在客棧時曾拿出過玉釵,往後便再沒有印象之後,錦瑟倏地站起身來,拔腳便朝酒館外跑去。
「美人!」陸離在後頭喚了一聲,抬腳便要追去。
「陸公子。」蘇墨在身後喚住他,微笑道,「陸公子不是說,要請在下飲酒麼?」
錦瑟匆匆回到客棧,先去後院找了一番,又在房中尋了幾遍,皆不見玉釵的蹤影,於是又到大堂去問小二和掌柜,幾人也皆言沒有見過。
錦瑟微微有些懊喪,腦子裡一片混沌,也不知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個小二見她這副模樣,忽然道:「說起來,今日天還沒亮的時候,有一位公子來找過姑娘。」
錦瑟猛地抬起頭來:「什麼公子?」
那小二便將早晨見到的那人形容了一番,錦瑟越聽,手心便越是發涼。
蘇墨來找過她?為何她卻毫無察覺?那她的那支釵,會不會是落到了他手中?
錦瑟再回到陸離的酒館時,已是傍晚時分。
大堂之中空無一人,她繞到後方,剛剛跨進後院,便一眼看見園中掛滿琉璃燈盞,將園子照得比白晝還要明亮。而園子中央的涼亭中,蘇墨正與陸離二人舉杯對飲,似乎言談甚歡。
正對著她的蘇墨當先察覺到她的到來,只是抬眸一看,原本背對著的陸離也倏地轉身,見到錦瑟,當即喜笑顏開:「美人可算回來了,這么小半日不見,可真教雲起掛念。」
語罷,他起身迎向錦瑟,拉了錦瑟的袖口,一同來到亭中:「一去半日,美人定然餓了,嘗嘗雲起準備的吃食。」
錦瑟果然依言坐下,抬眸看向蘇墨。
蘇墨飲了一杯酒,並沒有看她,卻仿佛察覺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勾,又為自己添了杯酒。
陸離一面殷勤為錦瑟布菜,一面道:「美人,你可要多吃些,我家中那些婆子都道女子要珠圓玉潤方好生養,美人太瘦了些。」
錦瑟聞言,果然舉起了筷子,吃了一口,忽然又看向陸離,展演一笑:「瘦一些有何不好?反正我又沒打算生養。」
陸離模樣誇張的一驚,手中的筷子都掉了:「美人,雲起可是家中九代單傳,不能沒有子嗣。」
「與我何干?」錦瑟收回視線,低頭一笑,「反正我要嫁的人又不是你。」
「你你你!」陸離一下子站起身來,伸手指著錦瑟,作痛心疾首狀,「你果然還想著那人。可你明知那人已經娶妻,你們根本再無可能!」
「我也是今日方曉得那依族竟有這樣的婚俗傳統。」錦瑟勾了勾唇角,輕輕笑起來,「原本是想等他有一日來娶我,如今雖眼看著是不能了,我卻還是要等他的。即便不能相守,我也會等他。如此,既不違背我的心,亦不違背那依族的傳統,兩全其美。」
語罷,錦瑟視線淡淡掃過蘇墨,只見他兀自飲酒,似乎根本沒聽到她說的話。
陸離頓時疾呼大慟,捶胸頓足地奔回自己房間療心傷去了。
錦瑟低了頭默默地吃東西,蘇墨又一連飲過三杯,才終於放下酒杯,看向錦瑟,嘴角淡淡一勾:「不就是為了一支玉釵麼?說出這樣口不對心的話來,你心裡就不嫌難受。」
玉釵果然在他那裡。錦瑟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他:「口對不對心,是你說了算麼?把玉釵還給我。」
蘇墨仍舊笑著,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我瞧你先前的模樣,對錢財寶物好像異乎尋常的緊張,對這支玉釵這樣著緊,是因為它很值錢?」
「對你來說不名一文。」錦瑟毫不迴避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可是對我來說,是無價之寶。」
「撒謊。」蘇墨面容平靜的吐出這兩個字,寂然片刻之後,他忽然抬頭看向她,伸出手來,用力將錦瑟攬進自己懷中,另一手扶住她的臉便要親下去!
「蘇墨!」錦瑟似乎一早已經預料到了他的失態,竟絲毫也不慌亂,只是用力抵住他,冷聲道,「你敢碰我一根汗毛!你對得住我姐姐嗎?」
蘇墨驀地頓住,兩人面容近在咫尺之間,他目光之中竟緩緩流露出前所未見的悲涼來。
錦瑟一怔,可是只是片刻,那絲悲涼便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深不見底的深幽:「不能碰嗎?那麼曾經,南山下的小鎮上,客棧里,王府里,我的臥房裡,我還差碰你那一根汗毛?」
錦瑟望著他,片刻之後,忽而嗤笑了一聲:「為什麼到今時今日你還要提起那時候?我刺你那一刀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做戲,我是騙你的!我做的所有事,對你說的所有話,無一不是為了替姐姐報仇。其實我也想不通,像攝政王這樣英敏睿智的人,實在不該到今時今日還放不開,更不該……愚蠢到認為那些是真的!」
蘇墨仍舊將她攬在自己懷中,聞言,嘴角勾起一絲似嘲非嘲的笑意:「如若不真,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麼?如今你既然全盤否認,那我唯有再求證一番,看看究竟是自己眼力出了問題,還是……你忘了一些不該忘的事!」
陸離備下的客居奢侈浮華,高床軟枕之前,綿密精美的水晶簾幾乎隔斷人的視線,擋住床榻上的一切。然而屋中所熏上好的沉水香,還是暢然無阻的飄了進去。
那沉水香與蘇墨身上的氣息悄然融入到一處,揮之不去的縈繞在錦瑟鼻端。她拼了命想躲開,那味道卻死命往她鼻里鑽,深入肺腑,仿佛非要觸動一些什麼。
她艱難屏住呼吸,制住她手腳的蘇墨,居高臨下的看了她片刻,忽然就伏低身子親了下來。
熾熱的親吻沾染著涼薄的酒氣侵襲而來,勢之洶洶,幾乎要將她湮沒。
他仿佛是用盡了全力,親吮啃咬,無一不將她逼至絕境,痛不欲生。
大痛之下,錦瑟忽然就掙脫了他的雙手,手掌狠狠朝他臉上身上打去。
蘇墨沒想到會被她掙脫,終於鬆開她的唇,撐起身子,微喘著看向她。
錦瑟氣息也不穩,加上青絲凌亂,唇際紅腫,模樣很是狼狽。饒是如此,卻依然凝起冰涼的目光看他:「姐姐有知你這麼對我,定然不會饒你!」
蘇墨眼眸如夜色一般的深邃暗沉,聞言亦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嘴角卻勾起笑意:「錦言若地下有知,就讓她上來找我好了。我又有什麼好害怕?」
錦瑟心中霎時大怒,再度揚起手來,重重一巴掌扇到蘇墨臉上。
蘇墨微微一頓,眼眸之中卻逐漸起了波瀾,似乎已經徹底被她激怒。
他揚手便扯下了床頭用來系帷幔的絛帶,再度制住錦瑟的雙手,不過三兩下的功夫,便已經將錦瑟雙手縛於床頭,再不得近他半分。
隨後,他再度緩緩低身下來,唇貼上錦瑟的面頰,低聲道:「是你逼我的。」
如果說先前,錦瑟還完全沉浸於悲憤惱恨之中,那麼此時此刻,她才真切感受到了來自蘇墨的危險!
兩人幾乎面貼面,她別過頭不想看他,卻依然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手,緩緩拉開了她的束腰帶。
錦瑟身子重重一抖:「蘇墨,你不得好死!」
蘇墨一雙手毫不費力的解開她的外衫,聞言低笑一聲:「你以為,我這一生,有哪時哪刻當得起一個『好』字?既如此,又何必去在乎死時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