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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霧窗寒對遙天暮(4)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聞言,綾羅微微沉眸,仔細回憶了一番,方道:「是那年,我們離開青州,去了仲離之後。那次,靜好帶來消息,告訴她你並沒有死。她自此便變得魂不守舍,沒過幾日,便第一次嘔了血。「蘇墨身子微微一僵。

  竟然,又是因為他麼?

  綾羅將他的模樣看在眼中,又回頭看了看錦瑟,終於道:「你曾經說過,不想讓我再繼續傷害她,讓我遠離她。如今,我也將同樣的話贈與你,請你,離她遠一些。」

  蘇墨並不回答。

  「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她好。可惜,她這一生有太多的苦難都是因你而起。你靠得她越近,對她越好,越是她苦痛的延續。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房門忽然再度被人推開,這一回,卻是蘇然走了進來。

  綾羅迅速抹了一把眼淚,只是凝眸看著錦瑟。

  蘇然走上前來,見狀竟笑起來,拍了拍蘇墨的肩,道:「她的話你大可不必聽。某些事她自己做得還怎麼樣,反倒教訓起別人來了。」

  床榻邊,綾羅倏地站起身來,轉身看向他:「蘇然,你心裡想什麼我們都心知肚明。你不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嗎?你想看天下大亂,想看二虎相爭,這世上大把的機會給你看,你若再敢利用錦瑟,我們就恩斷義絕!」

  蘇然忙的上前,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卻被綾羅毫不猶豫的掙開來。

  「我都已經隨了你來此地,早就想著不問世事,不過是這次偶然撞見了這丫頭,一時興起想要捉弄她一番,誰知道阿墨會前來,搞得事情一團糟?」

  聞言,蘇墨勾了勾唇角,冷笑。

  蘇然重新扶住綾羅的腰:「真以為就你們心疼這丫頭?我好歹也是她的義兄,我也心疼她得很。」

  「少貓哭耗子!」綾羅再次掙開他,「錦瑟之所以會吃這麼多苦,罪魁禍首是誰,你心裡清楚!」

  「罷罷罷。」蘇然連忙投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就莫要再動怒了。已經是過去的事,就不能原諒我?」

  綾羅卻冷笑道:「認錯?你跟我認錯?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你心裡想的可是我這個人?莫不是想著你從前那紅顏知己了吧?反正你對不起她的地方那麼多,相比之下,我算什麼?你要認錯,便去找她認個夠,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語罷,她再度看了床榻上昏睡的錦瑟一眼,便頭也不回的拂袖離去。

  蘇然禁不住撫額嘆息:「莫不是女子有了身孕,脾氣便會愈發惡劣?可是當初季芩有身孕時,性子卻不見有絲毫變化。這可真是難倒為兄了。」

  蘇墨冷淡轉開了視線:「皇兄可說完了?若說完了,便趕緊去撫慰吧。」

  「阿墨。」蘇然卻忽然笑著喚了他一聲,「為兄今日卻想與你談談,也不行麼?」

  蘇墨仍舊坐在床榻邊,又為錦瑟拭了拭汗,方道:「皇兄說不出臣弟想聽的話,臣弟也說不出皇兄想聽的話。這樣談下去,實在沒什麼意思。」

  「我卻不這樣以為。」蘇然微微挑眉一笑,「阿墨,你今年,三十出頭了吧?膝下尚無一男半女?」

  「皇兄又何必明知故問?」

  蘇然輕笑了一聲:「還是之前那句話,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如今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全天下都知道,青越完全在你掌控之中,實際上,你就是青越最尊貴的人。身在其位,當謀其政。你就這樣冒然離京這樣久,實在是太任性了。」

  「蘇家的人,有不任性的麼?」蘇墨淡淡冷笑了一聲,「上有先帝,下有皇兄,哪個的任性,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為?」

  蘇然驀地揚聲大笑起來:「這麼說來,我也的確是沒資格與你這樣說的。不過,不管有沒有資格,為兄也說了該說的話。至於這丫頭,為兄勸你還是帶回京去吧。要知道,她身子狀況這樣古怪,若不用京中御醫調理身子,你覺得,單憑你那個海棠,就能治得好她?」

  蘇墨淡淡沉眸:「這些事,不敢勞皇兄操心。」

  「我的確是不怎麼操心。」蘇然想起剛才大發脾氣的綾羅,忍不住又伸手扶住了額角,「只是這丫頭若是不好,有人又會死鑽牛角尖,到時候,吃苦受罪的,還不是我?」

  語罷,他站直了身子,轉身便要離去。

  蘇墨卻忽然又開了口:「皇兄待綾羅姑娘真是情深意重。只是不知,皇兄今時今日,可還想到過錦言?」

  蘇然腳步微微頓住,隨後,卻嗤笑一聲:「阿墨,錦言於我,我剛才已經回答得那丫頭清清楚楚。有些話,你還是莫要亂問,否則教某人聽了去,為兄可有得苦頭吃了。」

  說完,他這才舒展著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錦瑟是第二天下午才醒來的,睜開眼時,便只見海棠正低了頭在床邊熬一罐藥。

  左手手心隱隱還有一絲痛,她抬起手來,便只見包紮得厚厚的左手,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仿佛根本沒想自己的手是怎麼傷的。

  就是這一抬手的動作驚動的海棠。海棠抬起頭來,見她醒了,微微笑了笑:「可算是醒了。」

  錦瑟又躺了片刻,才支撐著坐起身來,海棠收拾了一下熬藥的爐火,便也走了過來:「可曾覺著有哪裡不適?」

  錦瑟想了想,將自己的左手聚到她眼前。

  「只有這裡?」海棠撲哧一聲笑了,末了,卻又將手指向她的心口,「這裡,可有痛感?」

  錦瑟順著她的手勢按上自己的心口處,很用心的感覺了一番,是果真沒有昨日那種劇痛,這才搖了搖頭:「沒有。」

  海棠眉心微微蹙了起來,見錦瑟始終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便又笑道:「不痛便好。若你說痛,那才要難倒我呢。」

  「你懂醫術?」錦瑟終於主動說了一句。

  海棠點了點頭:「是。不過略學了些皮毛而已,止血包紮什麼的,還不成問題。」語罷,她站起身來走到藥罐旁邊,檢查了一下,便熄了爐火,將藥汁倒出來,端到錦瑟面前,這才繼續道:「所以,我也勉強算得一個三腳貓的醫者。若不怕我的醫術會害了你,便喝下這碗藥嗎?」

  錦瑟望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藥汁,脖子微微一縮:「這是什麼藥?」

  「護人心脈的,對你有好處。」海棠終於微微正色,將碗放在了錦瑟手邊,「還很燙,涼一下再喝。」

  「心脈?」錦瑟緩緩撫上自己的心口,似乎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我已經吃過雪靈芝了,怎麼還要調理心脈呢?」

  聞言,海棠倒是回頭看了她一眼:「雪靈芝?這倒是味絕世難求的好藥,你是如何得來的?」

  錦瑟微微垂眸,道:「那年,我莫名嘔血,醫囑雪靈芝為治病良藥,是蘇黎陪我一同在雪山之巔找到。」

  「寧王?」海棠淡淡反問了一聲,卻再沒有說別的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等藥溫熱的時候就喝吧,有什麼事再叫我。」

  她轉身出了門,蘇墨正站在不遠處的廊下,神情淡漠的看著面前的一片奼紫嫣紅。

  「王爺,宋姑娘醒了。」海棠走上前去,輕聲道。

  蘇墨淡淡應了一聲:「可有什麼病症?」

  「只有手痛,算不算是病症?」海棠笑了笑,「不過,之前我不是懷疑過,是不是『紅顏』還有別的慢毒不為人所知,如今我卻確定,她絕不是中了『紅顏』之毒。」

  「何以見得?」

  海棠道:「『紅顏』藥性奇特之處,便在於它是一味情毒,即便藥效有快慢之分,藥性也是不會改變的。中了情毒之人,在思及『情』之一字時,必定會有所觸動,引發毒性。可是剛才,宋姑娘提及蘇黎,卻半分情痛也無,故而,海棠認定,她沒有中『紅顏』之毒。」

  「是麼?」蘇墨嗓子微微有些喑啞,淡淡反問了一句。

  海棠驀地笑出聲來,隨後清了清嗓子,道:「王爺若是不信,那……海棠就斗膽猜一猜王爺是怎麼想的?若她中了情毒,卻沒有因為思及蘇黎而毒發,那麼她心裡的人,必定不是蘇黎。王爺,您是這樣認為麼?」

  頓了片刻,蘇墨淡淡勾了勾唇角:「我並沒有這樣說過。」

  海棠輕嘆了口氣道:「可惜海棠沒有那個膽子,不敢拿王爺的名號,去試探宋姑娘。可是海棠卻記得,當初王爺派了探子一路跟隨宋姑娘到仲離,那探子帶回來的消息是——宋姑娘親眼看見寧王娶了靜好公主,傷心欲絕。」

  聞言,蘇墨沒有答話,眉心卻微微擰了擰。

  海棠微微垂了垂眼帘,道:「王爺,海棠別無他意,只是想提醒王爺,莫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被刺了一刀。」

  「她不會了。」蘇墨沉眸道。

  「何以見得?宋姑娘的心思,其實我們大家都猜不透,卻各有各的想法。王爺自可以認為宋姑娘善良無害,海棠也自可以認為她無心無情,包藏禍心。」海棠聲音微微冷硬起來。

  蘇墨淡笑了一聲:「海棠,你今日有些反常了。」

  「因為沒有人知道,當初王爺被她刺了一刀之後,究竟傷得有多重,甚至連王爺你自己也不知道。是海棠親眼看著王爺幾乎耗盡性命,一次次死裡逃生,最終才活了下來!」海棠說著,竟微微紅了眼眶,轉開眼去,「海棠不願意再經歷那樣的噩夢一次!」

  不料,蘇墨卻再度微微笑起來:「我知道你是為我。只是那時候,她畢竟年紀還太小,小到不足以承受那樣厚重不堪的事實,所以才會選擇那樣極端的方式。而今時今日的她,不會了。」

  「可惜到今時今日,她仍舊認定是王爺害了她姐姐,並且仍然怨恨著王爺。」海棠道,「難道王爺就真的不擔心,昨日她當真會一刀刺下去?」

  「錦言的確是為我所害,所以昨日,她就算再次一刀刺進來想為姐姐報仇,我也絕無怨言。可是她沒有,所以我知道,她以後都不會了。」

  海棠微微有些震驚的望向他。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跟在蘇墨身邊,自認為已經是蘇墨最貼心的人,關於他所有的一切,她無所不知。然而唯獨關於錦言的死,蘇墨卻是絕口不提。而這一次,是他第一次對她提及,錦言,是為他所害。

  就是這簡簡單單幾個字,卻深深震撼了海棠,良久,她方才回過神來,喃喃道:「我不信。」

  「伊人已逝,無謂多提。」蘇墨淡淡道,「你也累了許久,先下去歇息吧。」

  海棠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轉身推門入房,關上了房門。

  蘇墨這才轉身,朝著錦瑟的房間走去。

  剛要抬手叩門,卻驀地聽到裡面傳來「砰」的一聲,蘇墨來不及多問,便已經推開了房門。

  卻見錦瑟不知因何下了床,此時此刻正跌坐在床腳的位置,外衫凌亂的披在身上,模樣頗有些狼狽。

  抬頭見到蘇墨站在門口,錦瑟忙的迴轉身,重新站起來想將外衫穿好,卻因為傷著的那隻手,著實太不方便,擺弄了半天,也沒能將衣袖穿進去。

  蘇墨站在門口看了許久,終於緩步上前,伸手將錦瑟的身子扳向自己。

  他的手剛一觸及,錦瑟猛地便退開了幾步,看他的眼神,仿若他就是洪水猛獸:「不要碰我。」

  「要麼讓我幫你,要麼,你就這樣衣衫不整的走出去。」蘇墨並無多大反應,然而語氣淡極之餘,卻仍然有一絲莫名的清越。

  錦瑟背對著他沉默良久,終究是放不下綾羅的心占了上風,未曾答話,便算是默認了他幫自己。

  蘇墨極仔細的為她整理好衣袖,在幫錦瑟將受傷的左手放進袖中時,還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處。錦瑟頓時疼得狠狠一縮,又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蘇墨隨她的步伐而上前,伸出手來握住了錦瑟的右手,不讓她再後退。

  錦瑟剛從疼痛中緩過來,就意識到自己的右手被他握著,登時又急又氣:「你放手!」

  蘇墨抬眸,直直對上她惱怒的目光:「若我不放呢?」

  「你——」錦瑟氣極,咬牙道,「我以為我與你說得夠清楚了,卻不料堂堂攝政王,竟也可以使出這樣無賴的手段?」

  「錦瑟。」蘇墨淡淡喚了她一聲,「你以為,我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你以為,從前我一再縱容著你,便真的是拿你毫無辦法麼?」

  錦瑟微微一怔,面容瞬間冷凝:「那麼如今,攝政王想拿什麼法子來對付我呢?」

  她眸光清悠,幾乎一眼可以望見所有的情緒,有厭惡,有反感,有憎恨,可是獨獨沒有他想看見的,因他而生的另一些情緒。

  此時此刻的她,又與昨日的她判若兩人。

  蘇墨沉下眼眸:「我要你跟我回京。」

  「你休想。」錦瑟昂頭看著他,「死也不可能!」

  「是麼?」蘇墨淡淡反問了一聲,隨即又道,「那麼,若我告訴綾羅,其實你一早就知道她是誰呢?」

  錦瑟面容驟變:「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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