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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黃鶯不語東風起(2)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錦瑟望著她,心中雖有疑慮,卻也沒什麼好怕。若溶月是要殺她,那麼無論她怎麼躲,可能都躲不過。既如此,就按著她說的路線走一遭,又能如何?只是,一路往南,那豈不就是仲離?蘇黎竟然在仲離?

  沉吟片刻,錦瑟才終於朝溶月點了點頭:「多謝王妃。」

  溶月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錦瑟開始尋找出路。

  蘇墨治府有多嚴,她不是不知道,是以溶月雖然透露了蘇黎的去向,卻根本無力放她離開。想要逃離京城,還是唯有靠錦瑟自己。

  她在這攝政王府中呆了數日,發覺蘇墨都極少回府,抑或偶爾他回來了,她也並不知曉。

  於是錦瑟決定守株待兔。

  她接連在門房上等了兩日,到第三日,才終於等到蘇墨。

  彼時,她已經偎在暖閣中的軟榻上睡著了,卻忽然察覺有人給自己蓋東西,這才醒轉來,睜開眼時,眼前正是蘇墨平靜的容顏,而她身上蓋著的,正是他的披風。

  錦瑟倏地坐起身來,將他的披風扔還給他。

  披風掉到地上,蘇墨不接,也不看,轉而在旁邊的椅上坐下來,瞥了錦瑟一眼,不咸不淡的道:「說吧,有什麼事。」

  錦瑟低頭坐在榻邊,頓了片刻才道:「我想去普渡寺一趟。」

  蘇墨勾了勾嘴角:「這話你叫個人傳與我便是,有必要在此等候兩日麼?」

  錦瑟深吸了口氣,道:「攝政王身份尊貴,我總要親自前來說明,才顯得自己有誠意吧?」

  「誠意?」蘇墨淡笑著反問了一聲。

  錦瑟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不肯,也就罷了。」

  「你的誠意,還真是少得可憐。」蘇墨忽然站起身來,朝錦瑟走近幾步,俯身與她平視,「明日太后將攜皇上前往普渡寺進香,並會留宿一宿,如此,你是不是還要去?」

  太后攜皇帝前去進香?錦瑟心頭微微一震,如此便意味著寺院周圍的守衛將極度嚴密,她想藉機從那裡逃走,也變得更加艱難。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著蘇墨寒涼平靜的眼神,她還能怎樣回答?

  「我去。」錦瑟平靜與他對視著,淡淡吐出兩個字。

  翌日,普渡寺周圍果然里三層外三層的布滿侍衛,錦瑟在到達山腳時,雖然出示了攝政王府的令牌,馬車卻還是被細搜了一番,好一番波折之後,終於是被放行上山。

  普渡寺也曾是她住過一段時日的地方,因此也算是極為熟悉。錦瑟入寺之後,太后和皇帝卻還未到達,因此方丈慧空大師仍舊安排她住進了從前住過的那個小院。

  她剛剛安頓下來,外頭便傳太后和皇帝駕到,滿寺僧人皆出迎,而她所住的這個小院,雖在寺中,卻與別的地方隔絕開來,因此她即便不出迎,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沒想到這日晚間,太后鑾駕卻突然駕臨了她這座小院。

  「哀家也是方才聽慧空大師無意中提起,方知你竟然也在此地,恰好哀家嫌一個人用膳冷清,索性便過來找你一起用晚膳了。」季太后異常平易近人,一進門便拉了錦瑟的手,笑言道。

  錦瑟忙低頭退開兩步,道:「讓太后紆尊駕臨,是錦瑟的不是了。」

  「怎的你在哀家面前就如此多禮起來?」季太后倒似微微有些不滿,「哀家聽說,在攝政王面前,你可不是這樣規矩的。」

  錦瑟驀地微微變了臉色:「太后?」

  季太后「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哀家並非要責怪你,你何必嚇得臉色都變了?況且,哀家知道,你並非只在攝政王面前無禮,在寧王和先帝面前,也不見你有這麼多規矩的。」

  「守不守規矩,視乎面對什麼人而已。」錦瑟道,「有的人面前,可以恃寵而驕,有的人面前,是因恨而驕。而在太后面前,錦瑟無從而驕。」

  季太后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美眸中竟流露出一絲惋惜來:「果然歲月無情,會面目全非的,不只是人的容顏。罷了,我們不提那些,安心吃東西便可。」

  一頓晚膳,錦瑟食之無味,只想等季太后趕快離去,卻不想用過晚膳,季太后卻突然又說她這小院清靜,想在這邊留宿。

  錦瑟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心中卻驀地有什麼翻湧起來。

  太后莫名留在此地,看似為她出逃設置了又一重障礙,然而,只要她好好利用,卻未嘗不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不知太后如此行事,卻是有意還是無意?

  如是有意,那麼,她的心思,是不是同溶月一般,想要將幾乎害死蘇墨的女人,趕得越遠越好?

  如果這位季太后心之所系,竟然也是蘇墨,那麼先前那一場宮廷政變,似乎便不再是外人看到的那麼簡單了。

  只是想一想,錦瑟便覺得心驚肉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遠了,可是,卻總是控制不住這個恐怖的念頭在自己腦海之中蔓延。

  五更時分,季太后在旁邊的床榻上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可見正是在安穩睡夢之中。錦瑟悄無聲息的起身披衣,拉開了房門。

  門口候著季太后的侍女,聽到聲音驀地便轉過頭來,見到錦瑟,低身行了個禮:「郡主起身了?奴婢去為郡主和太后準備洗漱。」

  「不必了。」錦瑟道,「此間離廚房甚遠,你去那邊打水,有的一番耽擱。西邊倒是有個小廚房,我從前用慣了的,讓我自己去備水便可。」

  「那奴婢陪郡主一同前往。」

  「你留在此處便可。萬一太后起身,要喚人服侍,你我皆不在的話,豈不是大大的不敬?」錦瑟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應付得來。」

  那個小廚房其實處在整個寺院的最西面,一牆之隔,便是寺外,只是這寺院西面是懸崖,應該不會有侍衛把手。

  錦瑟入了廚房,關上門,卻既不碰灶台,也不舀水,而是來到柴火堆放處,一點點的將堆在牆角的柴火移開。

  牆角赫然露出一大塊的黃泥漬時,錦瑟驀地鬆了口氣。

  這牆角原本是有個洞,從前她和綠荷住在這裡時發現的,大概是寺中小和尚偷偷下山時用的。那時她們不願意勞煩慧空大師,於是綠荷便自己動手用黃泥胡亂補住了這個洞。

  錦瑟搗鼓了一陣,那塊黃泥便驀地裂開了縫,再使勁一推,牆角的洞便悄無聲息的恢復了原裝。

  有熹微的晨光從那洞中透進來,錦瑟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這才伏在地上,從那洞口鑽了出去。

  幾步遠的位置就是懸崖峭壁,此地果然沒有侍衛。

  錦瑟回身,用手夠著裡面的柴火,勉強重新將這個洞口堵住,這才站起身來,緊貼西牆,小心翼翼的走過這段懸崖。

  離懸崖不遠處,便有了侍衛把手,錦瑟自然不敢往那邊走,唯有順著腳下一處很陡的斜坡,一點點的往下爬。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有人發現她,除了她有些體力不支。雖然往下爬得緩慢,然而一想到終於可以脫離蘇墨的掌控,身上便又有了力氣。

  她耗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終於從那處陡坡攀下。到了後山地勢平緩處,要下山就變得容易多了。

  為了避開道上把守的侍衛,錦瑟一直揀荒蕪的道路走,半日之後,終於成功下了山。

  顧不得自己滿身狼藉,滿臉贓物,錦瑟慌忙跑到最近的一個驛站,買了些乾糧和水,又買了一匹馬,徑直往南而去。

  往南的路途其實不算艱難,而且這一條路,錦瑟已經走過兩回,然而卻從來沒有哪回像今次一樣累,只因她不知道去到仲離又能怎樣,對蘇黎,又究竟還該不該見。

  儘管如此,一路往南而行的馬步卻沒有絲毫遲疑。

  哪怕是不相見,終究也是可以偷偷看他一眼的吧?

  秋風漸起,錦瑟晝夜不停的趕路將近一個月後,終於踏上了仲離的國土。

  每到一個新地方,她連自己梳洗換衫也顧不上,所做的第一件事總是換馬。換了馬,稍作休息之後,便又是馬不停蹄的趕路。

  這一日到達的仲離小鎮上,賣馬的地方卻是極少,錦瑟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馬檔,卻發現裡面的馬都是骨瘦如柴,半分精神也沒有。

  她站在馬槽外搖頭嘆息,攤主見狀,道:「姑娘莫嘆氣,這兩日我這裡就會來一匹好馬,是從京都販來的,您要是不急著趕路,就稍等等,明日再來看看!」

  錦瑟略一思量,就權當休整,便等到第二日又來此處尋馬。

  結果竟果然看見好幾匹膘肥體鍵的駿馬,那販馬人正倚著當口,口沫橫飛的與昨日的攤主說著什麼。

  錦瑟快步走近了,便只聽那人道:「……不是我誇口,我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駿馬,那是皇家軍營中的馬!也是多虧得近日皇家軍營大練兵,才讓軍營中某些人鑽了空子,弄出一些好馬匹來,我也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得到這幾匹!」

  錦瑟上前,那攤主熱絡招呼了她一聲:「姑娘來了啊,好馬來了,你自己看吧!」

  錦瑟點了點頭,細細的查看著每一匹馬。

  那攤主便又轉頭與那販馬人說話:「仲離多少年沒有這樣大肆練兵了,老兄你從京都來,可曾知道這次大張旗鼓的練兵,究竟是為了什麼?」

  販馬人低咳了兩聲,道:「這話原本不該渾說,然而既然在這僻壤小鎮,也就沒什麼值得顧忌了。不止你們好奇,京都許多名士也在猜測,大多數的人都覺得,此次練兵一定是為了出兵做準備。」

  「出兵?」攤主登時瞪大了眼睛,「仲離這麼多年來,一直與鄰國相安無事,怎的會突然想起出什麼兵?往哪裡出?」

  販馬人神秘的低笑了一聲:「這話說來就長了。兩年前青越那場政變,老兄你可曾聽聞?寧王蘇黎發動宮變,卻被秦王蘇墨所敗,從此音信全無。而青越先帝亦不知所蹤,是以幼帝即位,秦王蘇墨為攝政王,可謂是獨攬青越朝政大權,無人可撼動。」

  錦瑟細細的挑著馬,聞言,微微抬起眼來,瞄了一眼那販馬人。

  「可是這場政變之中,卻同時有兩個重要人物不知所蹤,這難道不古怪嗎?」販馬人微微壓低了聲音道,「有傳說,這兩個重要人物的其中之一,便在咱們仲離皇宮,而且成功說服了國主出兵攻打青越。」

  攤主驀地深吸了口氣:「那……這位重要人物,究竟是哪一個?」

  「這便不好說了。」販馬人撇著嘴搖了搖頭,「不過麼,我猜是寧王蘇黎。」

  「這又有何緣故?」攤主好奇道。

  「你可知我仲離最美的公主是哪一位?」販馬人道。

  攤主呵呵笑了起來:「自然是那年逾雙十,卻依然沒有出嫁的靜好公主了。」

  販馬人也笑了起來:「沒錯,可是如今,宮廷之中似有消息傳出,靜好公主的大婚,已經在籌備了。」

  錦瑟驀地一怔,目光凝滯的看著自己手下的那匹馬。

  「莫不是,要嫁與那位重要人物?」攤主忙道。

  販馬人捏著鬍鬚,高深莫測的笑起來:「你可知幾年前,青越曾有意與仲離結姻親之好,而對象,就是寧王與靜好公主!雖然並未昭告天下,最終也是不了了之,然而卻還是在京都之中流傳開來。聽聞靜好公主對寧王蘇黎一往情深,逾雙十而不嫁,也正是為了這位寧王。所以,依我看,那宮中的重要人物,必定是這位寧王無疑!」

  攤主聽得目瞪口呆:「既如此,那寧王此舉,明顯是為自己報私仇而已,國主焉能認同?」

  「何謂互利?」販馬人微微輕蔑的瞥了攤主一眼,道,「若此舉一能為寧王報私仇,二能強壯仲離國力,國主何樂而不為?」

  「攤主!」

  兩人正說到興頭上時,忽聞旁邊一聲脆生生的呼喚,正是錦瑟。

  攤主見她已經牽了一匹馬在手上,忙的湊過去:「姑娘挑好了?」

  錦瑟抿唇笑笑:「挑好了,銀子補給您。」

  攤主接過銀兩,笑呵呵的目睹錦瑟將馬牽出馬槽,隨後翻身上馬,揚塵而去,還不忘送上一句祝福:「姑娘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對錦瑟來說,卻似乎成了一個坎。

  她策馬狂奔,剛剛跑出幾里地,千挑萬選的這匹馬卻突然馬失前蹄,不知因何竟被絆倒,馬身頓時失去平衡,錦瑟沒有握緊韁繩,一下子從馬背上飛起,隨後重重摔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隨即侵襲而來,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摔碎了一般,她察覺不到自己身體任何一處的所在,就仿佛一具軀體已經四分五裂,無論她再用力也拼湊不起來。同時再無法拼湊起來的,還有那絲微弱的意識,終於,她昏迷在這荒郊野外。

  「……好幾處骨折……沒有幾個月……好不了……六殿下放心……竭盡所能……」

  錦瑟拼盡一口氣從無邊的黑夜之中掙脫,斷斷續續的聽了一些話後,終於睜開眼來。

  暈眩的視線之中,只隱約見得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身形挺拔俊立。

  「蘇黎……」錦瑟喃喃喚了一聲,卻頓時只覺胸腔之內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幾乎又要暈過去時,卻死死咬著牙,逼自己挺了過來。

  再睜開眼時,面前男子的輪廓已經清晰起來,卻並不是蘇黎。

  錦瑟怔怔望了他片刻,腦中驀地生出一些模糊的影像來。

  這是一張傾倒眾生的臉。明明長在一個男子身上,卻是說不出的美艷流波,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而這張臉,她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

  「宋姑娘可算是醒了。」那美男子斜斜勾起嘴角,笑起來,「可還記得槿風?」

  槿風?

  這名字卻也是熟悉的,錦瑟想了許久,終於驀地想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男子,艱難開口道:「慕容槿風?」

  慕容槿風,仲離六皇子,與宋恆為一母所出。當初,錦瑟曾在邊境小鎮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一面之緣,姑娘竟記得在下至今,真是在下的福氣。」慕容槿風撫了撫自己的鬢角,絲毫不顧錦瑟此時此刻的身子,繼而道,「不知姑娘因何會再度踏上我仲離國土?」

  錦瑟五臟六腑之間再度疼了起來,忍不住咳了兩聲,卻引得肋骨也開始發疼。她一時便痛得臉色都變了,想蜷縮起身子,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

  「罷了,姑娘還是省些力氣吧。」慕容槿風勾起唇角,眼神之中微微帶了絲輕蔑,「你摔得不輕,骨折了好幾處呢。好生休養些日子,待能說能動了,我再來問你話。」

  語罷,他驀地轉身,再不作停留的離去。

  錦瑟目送他出門口,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間,卻是客棧的模樣。想來,是這慕容槿風在路上撞見昏迷在地的她,將她救起,帶來了這附近小鎮的客棧。

  想了想,錦瑟只覺好笑,似乎每一次她來仲離,便總是要在路上遇上仲離皇室中人。

  第一次,是遇上靜好,第二次,是遇上慕容槿風和宋恆兩人,這第三次,便又遇上了慕容槿風。

  只是前兩次,第一次有蘇黎,第二次有宋恆,似乎一切都是順利穩當的。而這一次,只有慕容槿風,那個眼裡帶著邪氣,也帶著輕蔑的男子,不知自己會遭遇如何?

  錦瑟想著,忍不住又有些想咳嗽,然而想著剛才的那陣劇痛,終究還是強忍住。

  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呢?其實,只要知道蘇黎還安好,她似乎也再沒有別的什麼掛牽了。

  錦瑟身上多處的傷終於逐漸好起來時,已經是三個月後。

  三個月之中,慕容槿風帶著不得動彈的她走走停停,狀似無意,實則掐著恰到好處的時間,將她帶到了仲離國都,安頓在驛館之中。

  錦瑟身上別處的傷都已好得差不多,唯腿腳還有些不方便,儘管如此,卻還是一瘸一拐的去嚮慕容槿風道謝辭行:「多謝六殿下一路照料,如今我傷也好得差不多,不敢再多打擾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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