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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香銷被冷殘燈滅(2)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林淳瑜皺眉想了許久,隱約記起一點:「什麼意思?」

  「你為了那佳肴跳進陷阱,到頭來卻發現,那佳肴原來是有毒的。」蘇墨忽而淡漠一笑,「就是這個意思?」

  林淳瑜驀地變了臉色:「你是說,你丫頭對你……心懷不軌?」

  心懷不軌麼?蘇墨淡淡扯了扯唇角,若是這樣簡單,便也罷了。

  他順手拾起掉落在榻上的玉帶,一面繫於身上,一面抬腳往外走。

  錦瑟端著一盆水,水中捏著毛巾走上樓梯口時,蘇墨也正好走出走廊。

  兩個人撞個正著,蘇墨只淡淡掃了她一眼,錦瑟微微抿了抿唇角,終究還是笑起來:「我好容易才打了水來,你怎麼就要走了呢?」

  蘇墨垂眸片刻,忽而再度抬起頭來,看著她,向她走近一步。

  他眸色深深淺淺,錦瑟只覺得看不清楚,他的手,卻緩緩覆上了她因曬傷而可笑可怖的臉,指腹輕輕摩挲過有些輕微灼痛的那些地方。

  「真是個多災多難的丫頭。」他低聲開口道,「臉上的傷,要好生養著,女兒家容貌最是緊要,若傷了毀了,以後,可就嫁不出去了。」

  如此這般的語氣,竟一如最初,她還喚著他姐夫,而他,會寵溺縱容她的時候。

  可是,怎麼突然就回到最初了呢?

  錦瑟僵住,手中的銅盆無意識的脫落,「哐當」一聲砸於地上,裡面盛著的水頓時流瀉出來,鋪滿一級又一級的樓梯。

  蘇墨淡淡望著那水流下的姿態,收回了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越過錦瑟,徑直踩著那些水,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錦瑟終於回頭去看他時,樓梯上卻早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她有些呆滯的看著空空的樓梯,腦中有什麼意識終於緩緩成形——他不是在吃味,不是在惱她,他是……恨她。

  「冤孽啊!」身後驀地傳來一絲輕佻不羈的長嘆,「宋姑娘,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們秦王呢?」

  錦瑟沒有回頭,然而原本凝滯的眸色,卻緩緩澄明起來——傷,痛,絕望,還有……恨。

  他讓她問問自己,對他的確定有幾分;綠荷問她,對他的確定可有兩分。

  沒有,一分都沒有!

  從南山崖頂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與這個人,絕對不能有除了恨以外一絲一毫的干係!

  可是,她終於還是輸了嗎?

  她向來只是貪口腹之慾,卻從不貪杯中之物,可是今日,當她有些渾然的走過一家小酒館時,卻突然被裡面傳來的酒香吸引住,仿若著了魔一般的走進去,要了一壺酒。

  這是一家聚集了許多粗獷大漢的酒館,個個飲得面紅耳赤,興高采烈。

  錦瑟只覺得這裡的酒該是極好的,點了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沒想到入口卻是淡而無味。

  錦瑟驀地惱了,一拍桌子:「小二,你怎的拿水來誆我?」

  那小二一驚,忙的上前來:「公子說笑呢吧?咱家小店的酒可是出了名的烈性酒,如何會拿水來誆客官?」

  錦瑟便將那罈子酒推過去:「烈性酒?你倒是嘗一嘗,再來告訴我有多烈!」

  那小二微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斟了杯酒飲下,在口中品味一番,只覺與平常根本無異,又看了錦瑟一眼,不覺冷笑了一聲:「客官莫不是欺咱家店小,故意來搗亂的吧?」

  「你拿水當酒賣我,還好意思說我欺你?」錦瑟只覺得好笑。

  「好酒小店倒是多得是。」那小二冷冷抱起了手臂,「客官若能拿得出銀子來,小人自然會拿出來服侍客官。」

  原來是怕她沒錢。錦瑟冷哼一聲,將手伸向腰間,一摸,卻驀地僵住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似乎總也記不住上街要帶銀子,今日腰間更是空空如也,竟是半文錢也沒有。

  看著錦瑟倏地便低下頭,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下去,小二登時大怒:「來騙酒喝也罷了,竟然還敢敗壞小店聲譽,小二我真是容你不得!」

  說著他便伸手要去拖錦瑟,外間卻突然響起一個慈祥的聲音:「這位公子的酒錢,我替他付了。」

  錦瑟只覺得這聲音耳熟,抬頭一看,頓時一驚——這不是蘇黎的恩師梅老頭嗎?

  那老頭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從袖中取出銀子來,正要交給那小二,錦瑟卻突然拍案而起:「不要給他銀子,他家的酒就是假的!」

  老頭逕自將銀子放進憤憤不平的小二手中,方笑著走向錦瑟:「不是酒淡,是愁濃。」

  愁濃而酒淡。

  錦瑟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又道:「才不是,明明就是假酒!」

  她說完便往店門口走去,走出一半,忽然想起那壇酒老頭已經付了錢,便又轉回來,抱著那罈子假酒才又離開了。

  明明是假酒,最後,她卻還是有些昏昏欲醉的感覺,忍不住回頭看了跟在自己身後的那老頭一眼,納悶道:「這酒……該不會有毒吧?」

  老頭笑了一聲,上前接過她手中已經空了大半的酒罈,錦瑟便突然更暈了,身子往前一栽就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早上醒轉,過了許久,錦瑟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是在哪裡。

  她只覺得身子莫名難受,勉強出了屋子,卻見外面廳中已經擺好了早膳,梅老頭正一面與自己下棋,一面等著她。

  驀然見到吃的,錦瑟方才察覺那陣難受原來是出自空空如也的胃,便什麼也不顧,逕自在桌旁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往自己嘴裡塞東西。

  梅老頭這才起身坐過來,見她吃東西的架勢,忽然伸出筷子打了一下她忙碌不已的手:「你是要吃窮老頭子我?」

  錦瑟被他打得手一縮,喉嚨里來不及咽下去的吃食一嗆,頓時驚天動地的一陣咳嗽之後,終於咳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你真是小氣!」錦瑟一面大口喘氣一面抹著臉上的眼淚,「只吃你一頓早膳,況且蘇黎有的是錢,還能待薄了你?」

  「他倒是未曾待薄老夫。」老頭笑著,輕撫長長的白須,「只可惜老夫未必接受。」

  錦瑟驀地抬頭,對上他似有深意的眼神,心頭忽然一惱,將筷子一扔,起身便往外走去。

  未料卻被門檻絆了一下,雖未摔倒,腳卻狠狠擰了一下,錦瑟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單腳跳到檐下的台階處,有些狼狽的坐下來。

  許久,那老頭子才終於慢條斯理的走出來,在她身邊坐下:「好了,來給老頭看看你的腳。」

  錦瑟仿佛沒有聽見,只是抱著自己疼得鑽心的腳,又過了片刻,竟默默垂下眼淚。

  「我知道是我笨,是我蠢。」她喃喃道,「我拼盡一切和離,便只為這麼一件事……可是後來,爹爹突然就出了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可是一看到他,我還是會想起,我心裡還是會放不下……卻沒想到如今,竟然功虧一簣……我是不是很可笑?」

  「功虧一簣?」老頭嘴角的鬍子翹了翹,「如何一個簣法?」

  錦瑟答不來。

  她心裡一片茫然,先前只以為是腹中空空,沒想到吃下那麼多東西以後,某個地方卻還是空著。

  原來是心。

  她只覺得自己是失去了極重要的東西,可究竟是什麼,卻不知道,也找不回來。

  老頭子忽然伸出手來,慈愛的拍了拍她的頭:「沒關係,回去好好休息一番。事情若不順了,你便擱置幾日。也許幾日過後,那條出路自己就會擺在你眼前。」

  錦瑟回到與綠荷的住處時,實在是狼狽得有些嚇人。前日的曬傷,宿醉後的臉色蒼白,擰了腳一瘸一拐,還有回來的途中差點撞上一輛馬車而摔倒在地……總之,幾乎不成人形。

  「這到底是怎麼了?」綠荷匆忙為錦瑟備水淨身,見錦瑟泡在水中仍然魂不守舍的模樣,終於溫柔低聲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你一五一十說與我聽,可好?」

  錦瑟呆滯的眸光,許久方才移到她臉上,怔怔望了她許久,似乎才終於認出她來:「綠荷……」

  「我在。」綠荷一手握住了她,另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臉,「你說吧。」

  她覆在錦瑟臉上溫熱的手心似乎觸動了什麼,錦瑟只張了張嘴,眼淚便簌簌的落了下來。

  終於,她開了口,聲音卻已經低到極致:「綠荷,姐姐……是被他害死的……」

  一連數日,錦瑟皆閉門不出,日日一副心神俱是不在的模樣。綠荷雖有心開解她,卻也深知錦言的死是錦瑟多年來的心結,更何況如今牽涉的人是蘇墨,如此一來情形更是複雜,絕不是開解便能解決的。

  這日早晨錦瑟起了身,綠荷卻是不在,想來是出門置物去了。錦瑟便胡亂吃了些東西,忽然聽見小院門被叩響的聲音,她從廳中探了頭出來看,卻見來人已經自己推門而入。

  錦瑟腦袋不由得一縮,竟是有些怕見人的模樣。

  蘇黎一身紫紅色的朝服還沒換下,可見是剛剛從宮中而來,見狀微微擰了擰眉,走入廳中,果見錦瑟正坐在桌邊埋頭喝粥,一副看不見他的模樣。

  「宋錦瑟。」他依稀看得見她的臉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偏她深深埋著頭,又看不真切。想起上次她告誡自己如今她在守孝,因此便連喚她的語氣都平淡了幾分。

  過了許久,錦瑟才終於緩緩抬起頭來,頂著一臉的曬傷朝他一笑,聲音卻是虛柔的:「王爺,你幾時回京的?」

  他看見她臉上的傷,眉頭一時擰得更緊,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這麼多日了,傷還沒好?」

  咦?他出門在外,竟也知道她受傷多日?

  錦瑟一時有些錯愕,忽又想起他既然知道她的傷,想必也知道她是為何而傷,不由得道:「都怨我前日貪耍,頂著毒日頭跑到河裡去抓魚,才又將臉曬成這樣。」

  不知為何,蘇黎嘴角竟隱隱勾了起來,只淡淡道:「哦?我倒不知,你這小院中竟還有河,能讓你抓魚。」

  他竟對她的行蹤瞭若指掌!錦瑟驀地抬頭望向他:「你派人監視我?」

  若是在從前,她必定會惱了,更或許會拍案而起,可是現在,她卻只是幽幽的看著他,明明是質問,卻仿佛半分底氣都沒有。

  蘇黎心頭隱隱一慟,卻是不答,頓了片刻,又道:「聽說京中剛來了一家雜耍團,我帶你同去看看。」

  錦瑟迅速搖了搖頭,起身便往自己房中而去,蘇黎立刻上前撐住了門框,攔住她去路,終是拉下臉來:「你一人在外獨居,我如何能夠放心?」

  許久,錦瑟微微笑了起來,抬眸看向他,眸色卻是一片黯然:「不獨居,又能怎樣呢?我娘親在我兩歲那年就死了,後來我姐姐也死了,前些日子,我爹爹也沒了。家中雖還有二娘幼弟,卻向來不曾親厚。我分明就是一個孤女,如何能夠不獨居呢?你明明知道,我也想與他們在一起,我也曾想過去找他們。可你不准,蘇墨也不准。你們倆寧可齊齊被皇上算計,也要將我這條命保下來,所以,我也只有繼續痛不欲生的活在這世上了。」

  蘇黎一怔,低聲道:「你,竟是在怨我……」

  「不!」錦瑟又笑了笑,「我不怨你,我從來不曾怨你。我心中對你千般感激萬分虧欠,這些都是真的。像我這樣一個人,其實哪裡值得你這般待我。我心頭終日惶惶,總覺得上天既派了一個你來對我好,那便必定要我付出更大的代價。所以,我不敢要。」

  她不是沒有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可是今日,蘇黎卻只覺得不同。心頭莫名一陣慌亂,他一把掌住了她的頭,低了頭湊近她的臉,壓低聲音道:「我不要你付出什麼代價,我只要你現在回頭,那所有一切,便皆可重新來過。」

  「那我爹爹,能重新活過來麼?」錦瑟忽然睜大了清水般的眸子,直直的望著他,見他怔住,忽然又笑了,「我只道我是傻子,孰料你比我還傻。其實你對我好,我不是不想還給你,可是我心裡,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人——」

  她話音未落,蘇黎忽然猛地就鬆開了撐在她頭上的手,心頭幾乎是盛怒:「二哥?他如今這樣待你,你竟還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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