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遠岫出山催薄暮(3)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堂堂正正的秦王妃呵!
錦瑟站在這邊遙遙的看著,待那軟轎離去許久,才忽然勾起一絲笑意,也大步離去了。
這天中午,錦瑟平靜了多日的生活終於被一道懿旨打破——太后宣她入宮覲見,以郡主的身份。
前些日子,聽聞蘇黎拒絕與靜好公主的婚事以後,靜好公主沒過幾日便啟程返回了仲離。而好在這樁婚事一開始便沒有真正定下來,靜好前來青越也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因此此時告別歸家,倒也並沒有多少尷尬,事情也擺明了還有轉圜的餘地,於兩國顏面都無損。
然而這種種的事件結合起來,錦瑟猜測,如果從前太后對她是厭惡反感的,如今必定是恨之入骨的。
真是諷刺。錦瑟捏著懿旨淡淡的想著,卻還是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上一身素淨的裙衫,不施粉黛,也沒有多餘的首飾,只是仍然在鬢角簪了一朵小白花。
果不其然,她入了宮,被人引到壽康宮殿前之後,壽康宮中宮人只說太后午憩尚未起身,不敢放人進去打擾。
話雖委婉,那意思卻著實有些狠——此時正是六月末的天氣,日頭毒辣辣的照下來,而錦瑟卻唯有站在壽康宮前的空地上等待,白白遭那毒日頭的罪。
然而錦瑟卻還是慶幸的——若然只是讓她曬曬毒日頭,倒還是輕鬆的了吧?
她這一站就在太陽底下站了兩個多時辰,一直到太陽偏西,壽康宮中才終於又有人走出來,卻是太后身邊服侍的紫曦。
見了錦瑟,紫曦還沒開口,當先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郡主還好吧?」
好?錦瑟低頭捏了捏自己被曬得刺痛的手臂——隔了一層衣衫尚且曬傷了,更何況她的臉?此時只怕早已是慘不忍睹,莫怪得紫曦一見就笑了起來。
話雖如此,錦瑟卻還是強忍著臉上的灼熱刺痛,垂眸回道:「還好。」
「嗯。」紫曦微微點頭,答道,「太后此時得空召見郡主了,郡主請隨我入殿。」
殿中原本涼爽愜意,然而錦瑟卻絲毫都感覺不到了,臉上除了灼熱便是刺痛,早已不知涼爽為何物。
剛剛走到內殿門口,便忽而聽見裡面傳來陣陣歡笑聲,人分明是不少的。而她在殿外站了那麼久,根本沒見到有人進來,可見這些人根本一早就已經到來陪著太后說話。
果然是不將她放在眼中的,這般的教訓,竟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
錦瑟微嘆了口氣,低頭隨紫曦走入。
內殿中,統共坐著六七人,除了太后,便是幾位後宮妃嬪,並溶月。
錦瑟走進殿的時候,太后正含笑坐於上首,正仔細的聽著某個面生的妃嬪說俏皮話,錦瑟進來,她看都未看一眼。
錦瑟便站在大殿中,一時間,除了太后與那個約十六七歲的妃嬪,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錦瑟臉上,除卻溶月,無一不是強忍笑意,幸災樂禍的打量。
「……那父親極其慳吝,掛了一條鹹魚在牆上,讓兩個兒子看著那鹹魚送飯。忽然幼子大怒,對父親道,哥哥剛才多看了一眼鹹魚。父親也是大怒,道,讓他看,咸死他!」
殿中一時轟然大笑,太后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旁邊另一賢妃輕笑了一聲,道:「這季嬪妹妹啊,可真是滿肚子的逗趣事,莫怪得才入宮幾日,便如此得皇上喜愛。」
那講笑話的季嬪聞言,梨渦淺笑,神采飛揚,聲音清越爽朗:「能說趣事兒讓皇上與太后歡喜,那是臣妾的福分。」
「好,這丫頭啊,不僅皇帝喜歡,哀家也喜歡。」太后笑道。
紫曦這才上前,道:「太后,長安郡主來了。」
錦瑟終於尋到時機行禮:「參見太后。」
太后這才抬起眼來,淡淡看向錦瑟,微微勾了勾唇角:「這是長安郡主麼?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哀家幾乎都認不出你來了。」
旁邊又有幾個妃嬪低低笑出聲來,溶月面上微微有一絲擔憂,看向錦瑟。
錦瑟無甚所謂的笑笑:「不過曬多了太陽,如今面上紅一些罷了。」
太后淡淡應了一聲,隨意指了指溶月身畔的位子:「坐吧。」
錦瑟便走到溶月身邊坐下,溶月朝她笑了笑,目光觸及錦瑟鬢旁的白花,目光中忽而泛起一陣哀婉,伸出手來,為錦瑟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花。
「多謝秦王妃。」錦瑟倒未曾想到她會對自己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心中卻也沒有多大反應。
溶月點了點頭,看著她道:「臉上痛不痛?」
錦瑟揚了揚眉,笑道:「不痛,已經麻木了。」
一時殿中之人又接起了先前的話題,其中便是那新入宮的季嬪最是活躍,時不時逗得太后開懷大笑。錦瑟這才察覺到,殿中數人,除了她自己,溶月竟然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驀地便記起了蘇墨拒婚的事情,偏頭看了溶月一眼,眉目之間,依稀流露一絲惘然。
太后必定因著那件事,與蘇墨存了芥蒂,想來也是不會給溶月好臉色看的。
溶月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般,只是微笑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錦瑟心頭竟微微鬆了口氣。即便明知自己此次前來就是受辱,心頭也沒有多大在乎,然而此時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同行,到底還是要心安一些的。
一眾妃嬪陪太后說著話,眼看就到了傳膳的時辰,太后便囑咐眾人都留下用膳,自己回了寢殿更衣。
太后一離去,殿中驟然便安靜下來,季嬪沒有再說笑話,先前附和著笑的人自然也沒了生息。
錦瑟原本低著頭猛灌茶水,卻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抬起頭時,卻正是那季嬪。
見錦瑟看向她,季嬪抿唇一笑,忽然對旁邊的宮女吩咐了一句什麼,那宮女便匆匆退出了殿外。
等眾人一起起身準備往宴廳去時,季嬪的宮女匆匆趕回,將一個小瓷罐交到了季嬪手中。
季嬪接了,徑直起身走向錦瑟,笑道:「長安郡主應是曬傷了,臣妾這裡正好有一瓶清涼雪花膏,是祖傳秘方所制,應該可以治得郡主的臉。」
錦瑟微微有些錯愕,想不通此人為何要向自己示好,卻還是站起身來接過了那罐雪花膏:「多謝季嬪娘娘。」
一旁的莊妃微微冷笑了:「季嬪妹妹可真是個周全細緻的人,莫怪得這樣招人愛。」
季嬪抿唇輕笑一聲,望著錦瑟道:「那是因為長安郡主是皇上在意的人呀,若不是真心討得皇上喜歡,皇上又怎會將郡主收作義妹?既然是皇上關心在意的人,那臣妾自然也是要盡一份心意的。」
錦瑟身後,溶月微微垂眸一笑,沒有說什麼。
聞言,錦瑟卻忍不住乾笑了兩聲——這是,在關心她?
他們蘇氏一門母子鬥法,兄弟鬥法,都將她夾在中間,已經夠辛苦了,難不成如今,這些後宮嬪妃之間的爭鬥,也要將她拉進去不成?
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差事,錦瑟打定主意,決定趁早溜走。
於是趁著太后出來的時間,錦瑟忙的上前請示,只道自己身子不太舒服,太后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准她先行離去。
不料溶月卻突然也站出來,道:「太后,就讓臣妾陪長安郡主先行離去吧,她既不舒服,臣妾路上也好照應她。」
太后如今果然也不喜見溶月,淡淡點了頭算是應允。
兩人一起出了壽康宮,錦瑟想起從前,聽太后提起溶月時,那語氣還是有幾分關懷,沒想到如今因為蘇墨一事而遷怒,竟然淡漠成這樣,可見太后對蘇墨拒婚的耿耿於懷,由此可見一斑。
錦瑟還在想著,溶月已經開口道:「我先送你回去可好?」
錦瑟張口便要拒絕,遠處卻忽然匆匆行來一個內侍,見到溶月,臉上一喜,匆匆行了禮:「見過秦王妃,見過長安郡主。」
溶月眸光微微一轉:「何喜,有什麼事?」
「回王妃,王爺方才入了宮,聽說王妃也在宮中,便囑奴才前來與王妃傳個話,說是過會兒一起回府。」
錦瑟心頭倏地一疼,仿佛是被什麼重重擊過,一時連呼吸都有些緩慢起來。
溶月卻是大喜:「王爺回京了?」
「正是。」何喜答道,「剛剛進城,便趕著入了宮。」
錦瑟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問什麼,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有出聲。
溶月卻已經轉身看向她:「王爺先前被皇上派出京城辦事,一去十餘日,如今總算是回來了。」
「是麼?」錦瑟揚起嘴角朝她一笑,「那王妃就等著秦王吧,我獨自回去便可。」
語罷,她便逕自緩步朝前走去。
「錦瑟!」溶月喚了她一聲,笑道,「在我面前,你又何必如此生分見外?王爺既出京這麼些日子,那你也有許久沒見過他,咱們便一起等等罷。想來,王爺也該掛念你了。」
錦瑟聽著溶月的話,又看了看仍然低頭站在那裡的何喜,一時間,心頭忍不住一惱:「王妃說笑了。」
她不知道那何喜是什麼人,也不知他聽了溶月的話會不會宣揚一些什麼出去,可是她卻只道蘇墨如今必定已經是焦頭爛額,無謂再添風波,因此再不看溶月,大步往宮門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