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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遠岫出山催薄暮(2)

2023-12-21 01:24:10 作者: 淡月新涼
  如此,蘇黎原本已經烏雲密布的臉上,又兼了眼中的打雷閃電,終於忍無可忍,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將錦瑟拖起來:「你這是為著那日天牢中的事情惱我?」

  「啊!」錦瑟驀地尖叫了一聲,閉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閉嘴閉嘴閉嘴!」

  蘇黎一氣:「你看著我說話!否則就在此時,就在此地,本王立刻就可以要了你!」

  儘管死死捂住耳朵,他的話卻還是傳了進來,錦瑟臉色一變,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蘇黎紋絲不動的站在她面前。

  「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是不是?」錦瑟終於也惱了,「我有什麼好的?我又不溫柔又不賢良,也不會持家,專會給你找麻煩,讓你在文武百官前顏面掃地,又跟你的二哥曖昧不清,我這樣的人,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值得你為了我跟你的母后翻臉?你對我好已經讓我覺得無顏面對了,你非要我內疚死嗎?」

  她吼完這幾句,蘇黎微微有些僵住,她也沒有再說話,兩人面對面看著對方。

  良久,蘇黎終於道:「原來你還知道內疚,我只當你是沒有心的。」

  「我就是沒有心!」錦瑟埋著頭便將他往外推,「你對我再好,我都不會動心!你走,你現在就走!回你的皇宮去,回你的母后身邊去!」

  蘇黎被她一路推著退後,聞言,嘴角竟然浮上了笑意。

  在要被推出門檻時,他一手捉住門框,忽然止住不動了。

  錦瑟再用力,還是推不動他,於是抬起頭來,干瞪著他,觸及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是一惱,再次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推他,終於推得他放開了門框,一路退至院中。

  「那是我母后,就算她再惱我,也終有一日會原諒我。」蘇黎低聲道,「可是你,我怕錯過就沒了。」

  這天本是十五,外間正是星月璀璨。漫天的星光之下,這個如霜般冷情俊逸的男子對她說,我怕錯過你,就沒了。

  這樣措手不及,這麼狼狽不堪。

  錦瑟手上驀地力氣盡失,呆呆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黎卻在此取下了她橫亘在他胸前的手,隨後將她拉近兩步,右手攬了她的腰,左手掌著她的後腦,低頭便親了下來。

  錦瑟腦中一片渾噩,只覺著有亮片輕軟的溫熱,一點點撫過自己的唇際。原本是輕柔的,後來卻逐漸加重了,仿佛是有人在咬她,有一種酥麻而鈍鈍的疼痛在唇上蔓延。

  正在此時,院門處突然傳來一絲輕響,在四周圍的蟲鳴鳥叫中,並不甚明顯,也未驚動院中的兩人。

  反倒是唇上的痛感驚動了錦瑟。

  一痛,她便微微清醒了,待眼前男子的眉宇逐漸清晰起來,她終於似想起了什麼,忙的用手推他。

  蘇黎纏在她腰上的手,卻忽然再度用力,死死將她箍在自己懷中,同時按在她腦後的手也愈發用力,恨不能將她吞下腹一般的發狠強勢。

  「唔——」錦瑟急了,可是與他之間的距離卻完全被他隔絕,她的手也不能動彈,一急之下,便拿腳去踩他。

  屋內,綠荷抱著錦瑟需要換洗的衣物走出來時,便正將院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霎時間臉色大變:「二……二爺!」

  錦瑟驀地睜大了眼睛,越過蘇黎的肩頭,便只見那人站在院門口,一襲青衫,清遠閒適,仿若自仙林之中而來的上神,然而臉上卻是似笑非笑,一雙眼,只如桃花潭一般,深不見底。

  錦瑟心頭霎時大亂,愈發胡亂的往蘇黎腳上踩,沒想到蘇黎不但沒有絲毫鬆手的跡象,反倒愈發的用力起來。

  他不可能沒有聽見綠荷喚的那聲「二爺」,可是卻將錦瑟的頭固定得死死的,仿佛就是不准她偏頭去看蘇墨。

  他是故意的!

  蘇墨站在後方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睛,身形正要動時,身後卻突然有人低低喚了一聲「王爺」!

  卻是侍衛楚幸,匆匆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而那邊,錦瑟瞧不見蘇墨的模樣,又被蘇黎這樣欺侮著,一時間心頭各種情緒交織,倏地就落下淚來。

  驀地觸及一抹濕意,蘇黎才猛地一頓,隨後緩緩鬆開錦瑟來。

  她的唇早已一片紅腫,卻根本顧不得,一把推開蘇黎就往院門口看去,卻只見蘇墨仍站在原地,卻已經沒有看她,而是擰了眉,聽著楚幸說話。

  楚幸說完,蘇墨略略點了點頭,這才再次抬眸,清冷幽深的眸光掠過錦瑟與蘇黎,忽而從袖中取出一張帕子遞給楚幸,自己則轉身就離開了小院。

  「蘇——」錦瑟心頭一慌,抬腳就要去追,蘇黎卻忽然一把就扣住她的手腕,不准她走。

  錦瑟又著急又難過,目光觸及蘇黎的唇,心頭霎時間更是大慟,揚起一隻手就往蘇黎臉上揮去。

  蘇黎伸手向來敏捷,如何能讓她得逞?因此錦瑟的手不過揮到半空,便已經被制住。

  他望著她眼中閃動的水光,冷笑了一聲:「他就這麼重要?」

  錦瑟看著他,眼中的水光逐漸凝聚到一處,終於低聲道:「蘇黎,我爹爹剛剛死,遵循祖例,我要為他守孝三年。可是你卻如此對我,你——可曾有絲毫為我想過?」

  蘇黎喉頭驀地一動,似乎是微微一怔,以致欲言又止。

  錦瑟驀地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來,大步跑向小院門口。

  出了門,在小巷中前後張望,卻哪裡還有蘇墨的身影?

  她怔忡立在原地,心頭正是一片凌亂之際,楚幸忽然走上前來,低頭向她呈上了先前蘇墨留下的那張錦帕。

  錦瑟遲疑了片刻,緩緩接過錦帕,捏在自己手中。

  轉身回到小院,蘇黎還站在那裡,臉色不知為何難看得緊,見錦瑟重新走進來,便朝她走近了兩步。

  錦瑟卻驀地繞了一個大大的圈,避開他,只看著仍然站在屋檐下發呆的綠荷:「綠荷,送客!」

  「宋錦瑟!」

  蘇黎薄怒的聲音傳來,錦瑟仿佛沒有聽見,「砰」的一聲關起了堂屋門。

  回到自己房中,她才又取出那方錦帕,沾了些水,細細的擦過自己紅腫的唇,想起先前的情形,一時又忍不住悲從中來,呆滯的坐在那裡。

  綠荷送走蘇黎回到房中,便見到她如此的情形,忽而冷笑了一聲:「這錦帕原來是這麼用的麼?二爺可真是小氣得緊!」

  錦瑟回過神來,低了頭望著自己手中的錦帕,只是不語。

  她心裡明明是盼著他生氣的,可是他當真生氣了,她又隱隱擔憂起來。

  日子便在這樣的矛盾心緒中匆匆而過,一眨眼已經過去大半個月,蘇墨卻再也沒有來過。

  這日是安定侯「三七」之日,錦瑟起了一個大早,換上孝服,梳好頭之後,又在鬢旁簪了一朵白花,這才帶了綠荷出門。

  宋京濤就葬在宋氏陵園之中,然而錦瑟娘親的墓地卻不在此處。她幼時曾經問過父親與姐姐,父親自是不說,而姐姐也只說不知道,因此她從來不知道母親逝世後葬在何處,如今母親身世被揭曉,她猜想母親大約是被運回了從前那依族的族地埋葬。

  她到達陵園時,恰巧二夫人也帶著錦輝錦堂趕到,一行人便一起入了陵園。

  待該行的祭奠儀式都行畢,錦瑟又獨自留下,為父親化了許多冥鏹,這才帶著綠荷沿路返回城中。

  距離安定侯辭世已經有二十一天,城中百姓卻依然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他們宋家的傳奇經歷——安定侯從欺君叛國的死囚,變為了忠君愛國的護國公;本為庶子的三少爺宋錦輝,也一夕之間變為了爵位繼承人;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錦瑟從寧王妃變為和離王妃,又變成皇妹,長安郡主的故事。

  其間各種猜測衍生出不同版本的故事,可謂是精彩紛呈。錦瑟坐在馬車中經過大街,偶爾也能聽到自己的名字傳入耳中,不由得苦笑。

  綠荷一個勁的往外張望,待見馬車要轉向她們所居的民居方向時,她忽然開口對車夫道:「直走,去東大街。」

  原本一直神思恍惚的錦瑟聞言,忽然抬頭看向她:「綠荷!」

  「我知道你現在在守孝期間。」綠荷不耐煩的道,「可是我不願意看見你這副成天魂不守舍的模樣,有什麼話,咱們去當面找他說清楚!」

  還有什麼話好說呢?這麼多日的音訊全無之後,再見,只怕也是尷尬而已。

  馬車很快在秦王府前的空地上停了下來,錦瑟還是有些猶豫:「他未必就在府中,我們還是回去吧。」

  「那你下車,走路回去吧。」綠荷沒好氣的道。

  綠荷果然就將她趕下了馬車,很快招呼了車夫轉身離去,只留在錦瑟一人站在王府門口。

  錦瑟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孝服,如何能就這樣去他府中?

  到底還是沒得相見。錦瑟低了頭,轉身緩緩往回走去。

  剛剛走出幾步,那邊王府的側門忽然便打開了,緊接著傳來侍女的聲音:「小心點,別顛著王妃!」

  錦瑟回頭看時,只見一頂紅色軟轎正從裡面抬出,聽那侍女的口氣,想來是溶月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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