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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49:15 作者: 江汐潤
畫面定格在正在放映的一幀上,餘暉看著屏幕上被放大的她,說:「你這個眼神,我覺得還可以再有調整。」
寧瑤夕循聲望向被投影到銀幕上的自己,膠片拍攝的廢片也拿出來沖洗後,放到專門修建的電影房裡放映。寧瑤夕最初咋舌過餘暉的大手筆,但現在已經無暇關心這點。
她認真而疲倦地盯著自己的眼神看,屏幕上的畫面定格在鄭凡拿起刀,從背後抹向任務目標脖子的一幕,鮮血從刀尖吻上脖頸的一線中噴湧出來,將白色的刀刃濺上不規則的血色花紋,她稍稍垂著眼,美麗的臉上帶著微笑,眸光清澈,中間蘊藏著流轉的慈悲,顯得溫柔而親昵,仿佛不是在收割人的性命,而是正在進行溫柔的撫摸,向受害者伸出友善的援手。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再次將鄭凡的個人經歷與故事線索在心裡過了一遍。
「她將殺人視為一種救贖。」寧瑤夕喃喃地說,「她是上帝,是死神,是自己王國的審判官。生與死對她來說是一個過於狹隘的概念,判定人有罪,將惡人送入地獄,法律不能解決的事情,她都用一刀給出自己的答案。鄭凡有自己自成邏輯的三觀,她不會因為殺人而感到罪惡與良心不安,她將對別人的審判視為自己的正義,所以我想她應該是這樣的表情。」
親切而慈悲,屬於神明的表情,矛盾地出現在劊子手的臉上。
「很好的理解。」餘暉溫和地說,「我有一個問題。」
寧瑤夕轉頭看他,聽見他說:「作為一個認為自己擁有審判別人能力的神明,你認為在鄭凡自己心中,她是作為人活著,還是作為神在地上代行者的化身存在著?」
「應該是後者吧?」寧瑤夕思索著道,「她是自信而狂妄的,有種別人都無法把她怎麼樣的篤定。將特工和各路仇家戲弄於鼓掌之間,對自己的組織也缺乏基本敬意。」
但這麼說好像也不完整。寧瑤夕頓了頓,又說:「但在影片最後,她被困在那座醫院,敵人布下天羅地網,讓醫院裡的所有人一擁而上,將她團團束縛住,用最原始的人牆將她埋在其中,用將所有人一起陪葬的方式留下她的命,她在最後的時刻擺脫了這些無辜的人,獨自赴死,一生沒有牽連到任何一個無辜的人,用一生踐行了自己的道路。」
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目露沉思。
「雖然也可以說是殉道,但我更願意相信,她是有著人性在的,她……最後對著一個孕婦肚子裡的孩子說話,祝福她平安幸福,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劇本里沒說……但我覺得這是屬於人類的祝福。」
餘暉笑容淺談,平靜地問她:「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讓她變成了一個殺手?」
「劇本里有說嗎?」寧瑤夕問,餘暉沒有回答,她皺著眉想了想。
「……因為人生中從未真正降臨過的正義?」過了一會兒,她不確定地說,「劇本里沒寫她的過往,她好像天生就是個殺手。但劇本里寫過幾個鏡頭,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看作隱喻,富足而不被重視的童年,降臨到頭頂的災禍,搖搖欲墜的天平……她總是走在人群中,她喜歡那樣的熱鬧嗎,還是希望那種有人在身邊的感覺?」
房間裡靜悄悄一片,寧瑤夕閉上眼睛,沉默許久。
「她殺人的時候,是會痛苦的嗎?」寧瑤夕突然說,「構建起一個規則王國的人,最先看清世界,選擇了自己的方法,但這種被驅逐的構建實際上是帶著憤怒和灰心的。」
「你能理解嗎?」餘暉看著她,神色平靜。
寧瑤夕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眼睛,拿起桌上放著的一截廢膠片,平靜地展開,朝他靠近些許,膠片的邊緣輕輕在他脖頸上划過。
膠片進得稍深,刺痛感近在咫尺,對面的女孩眼中的情緒依然飽含悲憫,眸底深處的掙扎與偏激卻也無所遁形,讓這一幕增添許多深重而矛盾的凌厲詭異,美麗中也帶著痛楚。
餘暉笑了起來。
「你能。」他說,「歡迎你走進我的電影,我的世界,我知道你做得到,我的繆斯。」
在他柔和的視線中,寧瑤夕收回膠片,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轉瞬間從那種混雜著敏感與快意、悲憫與痛苦的情緒中掙脫出來,朝他伸出手。
「謝謝余導的幫助,沉浸式理解確實太耗力氣了。」她說,「比起另一個世界,我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個真實一點的——有問題找警察的這個!那邊太黑暗,你也快出來吧,回去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今天辛苦你啦。」
餘暉神色微怔,抬眸看她,卻是淺淡地笑了起來。
「你共情能力這麼強,卻不會受影響太深嗎?為什麼?」
這個啊。寧瑤夕眨了眨眼,聳聳肩膀。
「我覺得我的人生里見到的,碰到的不公也很多了,無能為力的時候也有不少。」她說,隨即淺淡地笑了起來。
「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都相信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她說,「放棄希望還為時過早,我總是願意再等等看,他那麼厲害,說不定有辦法呢。」
作者有話說:
第106章
儘管找到了餘暉想要的那種眼神, 但由於他拍的每一場戲都太過憑感覺,實際拍攝中仍然無可避免地出現了諸多波折, NG數也在每天刷新著寧瑤夕自己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