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水淹大梁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化身魔鬼、破開山河。
這八個字,像是雍國王后就站在他們面前,說出她的執念,露出勢不可當的銳氣。
殿內一瞬間寂靜如同長夜。
陰冷的氣息像一片遮蔽陽光的雲,投下巨大暗影,掠奪走所有暖意。
即便沒有看懂那輿圖的意思,魏國國君魏假也知道事情不對了。
「叔父,」他起身喚道,「怎麼回事?」
魏忌沒有動。
他的魂魄像是已經出離身體,在眾人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很久,才有了一點回應。
「水。」魏忌開口道。
「果然是水!」龍陽君重重跺腳,看向魏圉。
到此時,魏圉也懂了。
那輿圖他看過,畫著大梁城,特意用流暢的筆觸,勾勒出大梁城的河湖。
這些河水是大梁抵抗圍城之戰的屏障之一,可或許也是,弱點之一。
那個弱點,別人沒有發現。
也可能發現了,卻因為黃河兩岸被魏國控制,無可奈何。
但這次不一樣了。
黃河以南除了大梁城,已經都在雍國掌握之內。
心狠手辣的雍國。
不擇手段的雍國。
總算懂了。
姜賁向後靠了靠,五味雜陳地看著殿內的魏國王族。
姐姐的圖簡單又難懂。
她畫了大梁城的水文。
畫中大梁城護城河上游,彎彎曲曲的河道,向北伸展。
在黃河邊,她寫了幾個數字。
一百二十七。
那是護城河上游,同黃河最近一處的距離。
一百二十七丈。
不足百里。
黃河兩邊泥土鬆軟,若派兵去開挖,最多一個月,也便挖通了。
那之後黃河水倒灌入大梁,順著護城河淹沒整個城池。
大梁將成為澤國,數丈高的水面將溺死無數百姓。
哀鴻遍野、慘絕人寰。
姐姐說,她會。
「雍國!雍國!」
明白了這一切,暴跳如雷的魏圉向姜賁大步走來,抬手便扼住他的喉嚨。
魏子佩連忙阻擋,魏圉卻並不鬆手。
「她敢那麼做!寡人就殺了她這個弟弟!」
姜賁滿臉通紅,掙脫開魏圉,笑道:「隨便你來殺!倒叫你看看因為我死了,她會有多惱怒。」
「你這雍國的惡狗!」魏圉啐了一口,站直道,「她想要做什麼?」
「她想要魏國王族出降。」姜賁道,「她會保你們不死。」
就像當初的韓王韓安,現在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像一個鄉紳富豪般。
唯獨沒有權力,失去國土。
「誰稀罕?」魏圉冷笑著,揮袖道,「寡人若想一走了之,就不會避入大梁城。」
姜賁不再勸。
左右這裡主事的,也不是魏圉。
「容我想想。」
到最後,魏忌開口道。
他的聲音很無力,抬步離開的身影,雖然不再從容,卻行止如儀。
即便身處絕境,他也不會被打倒。
距離大梁城南邊不足百里,楚國境,有斥候快速來往,通報消息。
「齊國公子進城去了!」
「必然是去勸降。」
「魏國並未到絕境,來勸降,雍國難道有什麼新手段嗎?」
「再去探。」
「稟告大人,雍國那邊傳來消息,王后姜禾,已經離開邯鄲,不日將到達大梁城外。」
「再去探!」
一隻枯槁的手輕輕搓揉紅木桌案,營帳薄弱的光線下,他的嘴唇乾得厲害。
「無論如何,不能讓魏國就這麼投降了。得打!得像瘋狗一般,在死之前,咬掉雍國一條腿!」
那隻手拍在桌案上,厲聲道:「叫宮裡那個,好生打聽。」
「諾。」
大梁城內,姜賁耐心等待著魏忌的決定。
他當然希望魏忌能投降。
「兄長他……」魏子佩道,「若不同意呢?」
「那咱們得看看大梁城哪裡最高,哪棟房子最結實。」姜賁道,「還有,雖然本公子水性好,但如今受傷了。你最好給我一根繩子,我先把自己捆樹上。」
魏子佩憂慮難安,還是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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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笑容只在臉上停留一瞬,就迅速散去。
「你不走啊?」她問。
「我來得容易嗎?」姜賁指一指他的傷。
「姐姐真的會挖開黃河,把大梁城淹沒嗎?」只要想到那可能出現的情景,魏子佩就不寒而慄。
「姐姐……」姜賁猶豫著,還是說出了他心中真實的想法,「她大抵是不會的。但是趙政就不一樣了,你知道他那個人。」
他那個人風評很不好,乃至於其他國家若有孩童半夜哭鬧,家裡長輩都會恐嚇說雍王來了。
說不定等六國盡滅,史書上甚至會說他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暴君。
可真的是暴君嗎?
姜賁想起趙政的樣子。
第一次他們見面時,姜賁剛到雍國為質,趙政回到雍國輔政。
在歌舞雅樂一片祥和的宴會上,當聽到姜賁自我介紹時,趙政看著他,那眼神里不是敵意,而是獵殺者的專注。
像一頭老虎看向羚羊。
那時候,姜賁就知道趙政可怕。
他可怕在專注於七國一統,從不改變想法。
「子佩。」姜賁嘆息道,「事到如今,我希望我們能活著。但如果都死了,黃泉路上,你別怨我。」
魏子佩把頭埋在姜賁胸口,沒有作聲。
「我是齊國的公子,齊國公子為了苟活不能帶千軍萬馬支援。但我同時也是你的丈夫,你的丈夫可以來。」
姜賁溫聲道:「即便沒有姐姐的安排,我也會來。」
魏子佩的淚水洶湧而出,濕透了姜賁的衣服。
「對不起。」她悲聲道。
「傻瓜。」姜賁的下巴貼著魏子佩的頭髮,輕輕揉了揉。
距離姜賁此處不遠,魏國行宮中,魏圉正在命人收拾行李。
「少帶東西,多帶金餅。再帶上寡人的劍。」
「您又不準備領兵禦敵,為何帶劍呢?」龍陽君上前從內侍手中接過劍,冷眼瞧著,走上前來。
「那也要防身啊。」魏圉過來奪劍,龍陽君躲開。
「想當初……」他看著那把劍,嘆息道。
想當初魏圉微服出行,街面上見惡人逞凶欺負弱小。他不顧自己一國之君的體面,舉劍阻擋,發現對面的龍陽君,同樣拔劍刺出。
兩把利劍縱橫,一對璧人無雙。
他們共同懲治惡人,也曾攜手共游洛陽。
龍陽君出身寒微,魏圉帶他入朝堂,賜他異姓公子的尊榮。
他們的緣分由這把劍起。
當一國之君為了避難拋棄百姓,龍陽君對他,還會如當初嗎?
「寡人已經不是國君了。」魏圉道,「三年前,寡人就不是了。」
龍陽君看著他,眼中波光涌動。
「你跟我走吧。」魏圉抓住龍陽君的衣袖,「趁現在雍軍後退,咱們夜半離開,找一處清淨的地方,安度餘生。」
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然而龍陽君寂寞地笑了。
劍柄拔出又合上,魏圉手中一輕,發現自己握著的那片衣袖被斬斷。
「本君就不去了,」龍陽君搖頭道,「大梁魚肉鮮美,本君不捨得走。」
魏圉神情微僵。
龍陽君已經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紅色的衣裙像是最紅的艷陽,刺痛眼睛。
雍國軍營中,蒙恬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解下帽兜,露出面容的女人,險些忘了施禮。
「王后殿下!」
大禮過後,他面露疑惑起身,不明白姜禾為何來到軍營。
是陛下的意思嗎?自己攻城不力,讓陛下不惜派出妻子?
蒙恬心中羞愧難當。
「姜賁進城去了?」姜禾神情端莊,眼神有些肅冷。
「是,前日才進去,也不知如何了。」蒙恬答道。
姜禾頷首,在營帳內慢慢踱步。
「這裡除了蒙將軍,」姜禾道,「還有哪位將軍可靠嗎?」
蒙恬立刻說王翦的兒子王吉,是此次出征的副將,年少有為。
王吉其實跟蒙恬一般大,身披黑色鎧甲。
他看起來勇猛又心細,進帳施禮,神情穩妥。
姜禾遞給他一幅輿圖。
「從南向北挖,」她道,「一個半月,能完工嗎?」
王吉沒有立刻回答。
他仔細用手指比了比長度,又盤算過深度,才慎重道:「微臣覺得可以。」
「好,」姜禾道,「去吧。需要帶多少兵馬,找蒙將軍討要。」
蒙恬立刻應聲。
「咱們這是……不打了?」他忍不住問道。
從圍城改為挖溝了嗎?
「最好是不用打。」
姜禾轉過頭,若有所思道。
「直接挖開?」蒙恬又問。
「不,」姜禾道,「等本宮的命令。」
也等魏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