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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消暑藥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止陽宮從不焚香。

  沒有別的香氣遮掩,趙政踏入寢殿時,還能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墨香。

  或許姜禾也從不想遮掩什麼。

  她正坐在冰鼎旁,倚靠著冰絲面軟枕翻閱竹簡,神情認真。

  室內溫度適宜,她的動作悠閒自在。

  聽到趙政的腳步聲,姜禾抬頭微笑。待趙政沐浴後回來,她仍然坐在那裡,只不過換了一卷竹簡。

  趙政俯身,把她手中的竹簡抽走,丟在一邊。

  「啪」地一聲響,竹簡遠遠落下砸在地上,聲音銳利。

  姜禾抬頭看著趙政,神情疑惑。

  「孤要睡了。」他開口道。

  算是解釋自己的粗魯。

  「陛下要睡,」姜禾輕抿唇角道,「意思是……要臣妾把你抱床上嗎?」

  殿門口侍立的宮婢聽到此處,立刻緊閉殿門,向外退去。

  趙政看著姜禾,目色冷峻。

  他才不要聽她的花言巧語。

  趙政的身體壓下來,一隻手鎖住她的兩隻手,一隻手去扯她的衣帶。

  「孤要你侍寢。」他的聲音低沉又炙熱,似乎要把她融化。

  姜禾靜靜看著他,沒有動。

  這突如其來的蠻橫和火氣,是跟大臣吵架了嗎?

  姜禾仔細打量他的神情和身體。

  她能感覺到他似乎在克制著什麼。

  怎麼了啊?

  雖然身體被控制,姜禾還是借著托起的力量,抬頭親吻趙政的額頭。

  「趙政,」她輕聲呢喃道,「我也要你。」

  我也要你。

  這句話像是解開某種心結的鑰匙,趙政的手鬆開姜禾的手,轉而托起她的頭。

  「趙政,」姜禾悶哼道,「我的書還沒有看完。」

  「不准看。」他把她摟在懷裡,「睡。」

  倦意襲來,她比往常乖巧些,沉沉睡去。

  第二日果然渾身疼痛。

  地毯畢竟不如龍床軟,姜禾坐起身子時覺得尾骨疼,端湯時覺得胳膊疼,要抱阿謙時,覺得脖子也跟著疼起來。

  她在心裡罵了一聲。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到底誰惹他生氣,他又把怒火撒自己身上了。

  「昨日夜裡,哪位大人跟陛下議事呢?」

  早膳後的閒暇時間,姜禾加了一隻枕頭靠在腰窩,問道。

  內侍答:「御史大夫馮大人,還有廷尉李大人,以及博士張大人。」

  「好,」姜禾點頭,「這幾位大人辛苦,本宮有賞。」

  內侍的身子彎得更低。

  王后還沒有賞過大人們呢,卻不知賞什麼。

  內侍一路小跑跑到諫議殿時,趙政還在聽大臣稟告今年的旱情。

  見服侍在姜禾身邊的內侍過來,他還以為是找自己。

  「跟王后說,孤一刻後就回。」

  內侍的臉頓時通紅一片。

  「諾。不過……」內侍垂頭稟報導,「王后要賞御史大夫、廷尉、博士幾位大人。」

  趙政有些意外地抬頭。

  姜禾向來不干涉朝事,為免被疑結黨營私,她也從不親自恩賞朝臣。

  一切都是經趙政的手來辦,敞亮乾淨。

  「賞什麼?」趙政抬眼道。

  「消暑祛火的湯藥。」內侍說著擺手,身後立刻跟過來三位宮婢。每人手裡都端著一碗藥。

  御史大夫馮劫為人死板,聞言立刻問道:「為何要賞?」

  「王后聽說幾位大人昨夜與陛下商談朝事,漏夜方回,心中感動。」

  這倒的確是一個理由,而且一碗消暑藥,又是當著陛下的面,喝了也沒什麼。

  幾位大人連忙跪地謝恩。

  只是這藥的滋味……

  馮劫為人老實,先喝了一大口,眉頭立刻擰在一起。

  這也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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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到心裡,像是挨了一頓打。

  其餘兩位大人雖然喝得慢,那表情也不太好。

  趙政看著他們,忽然明白過來。

  他的臉上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頷首道:「王后有心了。」

  「在不會引起腹瀉的前提下,加了最多的黃連。」采菱眯眼笑著,一面給阿謙打扇,一面對姜禾道。

  「就是要這麼辦。」姜禾點頭。

  這就叫做冤有頭債有主。

  你們也瀉瀉火。往後有什麼煩心事,不要在就寢前說給陛下。

  小內侍這時回來復命,姜禾抬頭往殿門口看看道:「今日不見阿翁,做什麼去了?」

  宮裡人都知道,王后平日裡喚李溫舟「阿翁」,完全不把他當作下人。

  因為李溫舟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太好,姜禾提議讓他的徒弟們出來做事。所以平日李溫舟不需要在議論政事的大殿伺候,便會來止陽宮跟小阿謙玩。

  內侍聽到姜禾問,神情有些躲閃。

  「怎麼了?」

  這內侍也是李溫舟的徒弟之一,清楚師父的事。

  被姜禾追問,內侍乾脆跪了下來。

  「王后殿下,奴婢的師父去諫議殿伺候了。」

  「不是有他那個姓趙的徒弟跟著陛下嗎?」姜禾蹙眉道,「暑熱正盛,熱壞了怎麼辦?」

  「趙師兄做錯了事,師父覺得惶恐難安,今日一早就去值守了。」小內侍紅著臉回稟。

  一早就去了,也就是在寅時的早朝。

  那可太辛苦了。

  「做錯了什麼事?」姜禾問。

  內侍的頭垂得更低,竟然不敢說了。

  「你不說,本宮親自去問陛下。」

  「嗵」地一聲,內侍叩頭道:「昨晚上,趙師兄知道王后殿下往魏國送信,告訴了陛下,想要攔截。師父知道了這件事,氣得不行,打了趙師兄三十皮鞭,幾乎打死過去。師父說,若不是顧及這麼多年的情誼,要把他活埋進亂葬崗。」

  原來是出了這檔子事。

  那昨夜……

  昨夜趙政的舉動,竟然是生自己的氣嗎?

  生氣,又不肯問,於是要睡覺。

  他的那些試探和隱忍,都是因為這個嗎?

  得睡一覺,確定自己沒有變心?

  真的……好傻。

  不過那個姓趙的內侍也太可憐了。

  等等,似乎還有誰也很可憐。

  除了自己……

  姜禾口中含著水,咽下去時有些慌,咳嗽了幾聲。

  「殿下息怒,」內侍道,「趙師兄已經認錯了。」

  「不是這個,」姜禾的手往諫議殿的方向指了指,「那幾位大臣,喝藥了嗎?」

  內侍神情微頓,點頭道:「喝了,陛下看著他們,說王后盛情,不許剩。」

  王后盛情,不許剩?

  他倒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從雍國國都送往魏國的信,不足兩日,便到了。

  魏忌接過玄青色的信袋,有些意外,還有些心軟。

  那種,原本蓄積著難過和恨意,逐漸堅硬,卻又緩緩淡去的心軟。

  「你們退下吧。」他聲音平靜道。

  送信來的人卻沒有走。

  「王后殿下的意思是,讓卑職在這裡等著回信。」

  等著回信,說明這信多半不是講私事。

  是說公事,說戰事嗎?

  魏忌抬手,立刻有下人引著那名衛尉軍去偏殿歇息。

  他先去洗乾淨手,再把蠟燭撥亮些,最後才端坐几案前,挪走茶盞和水壺,打開信袋。

  她的信寫在白色的絲帛上,絲帛的左上角繡著玄鳥青鷂。

  青鷂是雍國的保護神,它棲息在權杖「戈」上面,身邊還有象徵禾苗的稻穗。

  這是雍國的徽記,只有王族之人才有資格使用。

  小禾她如今,是雍國的王族了。

  魏忌向下看去。

  看她端端正正的字跡,看她字裡行間的情誼,然後他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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