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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不會守寡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黃河邊一棵泡桐樹上,突然飛起的鳥兒踩落枝頭僅剩的紫花。

  春景殘敗、人心冷淡,魏忌卻仍然想聽一聽,趙遇雪知道的秘密是什麼。

  她在雍國國都數月,這個秘密很可能是關於雍國,關於趙政的。

  「你說。」魏忌輕抿唇角,語氣冷淡。

  「趙政快死了。」

  趙遇雪笑起來,仿佛今日所受的種種折辱已經無關緊要。面對一個快要死的人,她應該生出慈悲憐憫來。

  魏忌卻神情震動猛然向她看過來,緊走一步道:「你說什麼?」

  「我說,雍國國君趙政,快要死了。」

  起初,趙遇雪為了營造出痴迷趙政的假象,同姜禾爭鬥不休。

  後來姜禾走了,她得到了更多出入王宮的機會。

  趙遇雪常常陪伴太后,從太后的隻言片語里,她發現太后不光希望趙政早日大婚,更盼望他儘快誕下子嗣。

  那種急迫的心情實在超出了祖母想要抱孫的程度。

  所以刺客魏讓來後,趙遇雪讓魏讓去查了查。

  魏讓的法子很簡單,逼迫御醫。

  當一個人的孩子隨時可能死去時,即便是對國君忠心耿耿的御醫,也不可能管好自己的嘴。

  那御醫不肯說出趙政的病情,只承認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

  「一年,」說完這個令自己幸災樂禍的消息,趙遇雪伸出一根手指道,「趙政只能活一年了。」

  也是因為這樣,趙遇雪才徹底斷了嫁入雍國王宮的念想。

  面對一個將要不久於人世的國君,做敵人,顯然比做夫妻更容易。

  一年時間,不等雍國打敗趙國,趙政自己就要死去。

  而到那時,雍國上下亂成一團。趙國只需以重利誘惑某些大臣,便能讓王翦和蒙恬退兵。

  至於哪個大臣,趙遇雪覺得李通古就不錯。

  「所以魏國只用幫助趙國一年,」趙遇雪道,「一年後雍國分崩離析,我趙國,願意同魏國一起瓜分雍國。」

  這倒真是個好計策。

  魏忌看著趙遇雪,點頭道:「容我想想。」

  「舅舅盡可以去想,」趙遇雪把亂糟糟的頭髮解開,理出公主該有的儀態姿容,笑道,「遇雪靜候舅舅的消息。」

  曠野里起了風,吹動樹梢、吹動河面,也吹動人心起了波瀾。

  魏忌突然明白姜禾為何在韓國遍尋名醫,說要找到長桑君或者扁鵲的後人。她不是為自己尋醫,她是為趙政。

  魏忌也明白過來,安大夫為什麼會說姜禾憂思過重、心脈損耗、氣血不足。她不是為國事憂心,她是為趙政。

  她喜歡的人,願意追隨的人,快要死了。

  作為一位異國公主,倘若趙政死了,姜禾在雍國將永無立足之地。

  她想要天下一統的夢想,還有實現的機會嗎?

  魏忌坐在馬上看向雍國都城的方向。

  「小禾,」他輕聲道,「這樣下去,你會很苦的。」

  春宵苦短。

  晨起去上朝的國君雖然準時步入議政大殿,但如果哪位官員嗅覺好,就能聞到趙政身上不同於往日的味道。

  姜禾的味道。

  一連三日,姜禾都沒有離開止陽宮。

  趙政不准她走。

  與趙國已經開戰,姜禾既然並未隨軍,便暫時沒什麼事做。趙政吩咐御醫為她調養身體,吩咐御膳房不准讓她親自下廚,吩咐司衣局為她裁製新衣。

  趙政認為魏國的醫者必然技法拙劣,認為下廚也會耗損心力,認為姜禾為父親守孝的時間已到,不必再穿素白衣裳了。

  總之後宮的許多事,都像是在圍著姜禾轉。

  趙政心中歡喜動作專制,就連這後宮真正的主人太后姬蠻,也沒敢說什麼。

  不過姜禾雖然在止陽宮,因為趙政的特許,她卻仍然見了不少人。

  見過鄭靈詢問學業,見過宗郡安排要事,也見過李通古,與他談幾件關於民政的細節。

  趙政給了她許多方便,在這個王宮裡,姜禾做事不受阻礙,猶如待在自家宅院。

  只是這一日趙政被公文纏身時,突然問道:「今日又見的誰?孤叫她休養身體,她倒是愈發勤勉了。」

  身邊侍奉的內侍總管李溫舟神情微滯,不知道該不該據實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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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了,這幾日累積起來的公文又要被丟下。

  如果不說,陛下苛責起來,可是會要人命的。

  眉頭擰起來,李溫舟還是回答道:「魏國公子來了。」

  趙政批閱奏摺的筆忽然停下,卻又似寬宏大量地笑了笑。

  「憑他是誰,孤信任阿禾,不必在意。」

  魏忌看到姜禾,便想起那一日的情形。

  那是在魏國洛陽,她明明已經差遣宗郡前往雍國示警,告訴趙政魏讓刺殺的事,可第二日清晨,魏忌還是聽到下屬來報,說姜禾已經離開。

  他來不及披起外袍,便縱馬去追。

  晨曦下,魏忌追上姜禾,告訴她不必著急,還是先回去養好身體。

  「我知道他那個人,」姜禾雙眼微紅道,「即便知道有刺客埋伏,他還是會去的。」

  上一次若不是姜禾寫去書信安撫,趙政恐怕已經在洛陽了。

  私自出宮的事若被刺客知道,更是兇險。

  見魏忌立在馬車前,姜禾揮袖道:「請公子讓開。」

  「他之於你,就那麼重要嗎?」魏忌問。

  姜禾掀起車簾的手指一瞬間攥緊,想了想道:「他活著,對我很重要。」

  可他如今快要死了。

  魏忌跪坐在止陽宮用來會客的正殿,當姜禾有些疑惑地詢問他因為何事到來,魏忌卻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詢問趙政的病情,或是勸說她早做打算,都顯然會惹人生厭。

  他們之間的關係才好了些,在洛陽時,魏忌一度有回到過去的錯覺。

  他想做那個默默守護她的人,而不是阻礙她、惹怒她。

  「到底怎麼了?」姜禾一面為魏忌斟茶,一面問。

  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深衣,裙裾擦過地面,百褶的款式活潑可愛。

  這衣裳雖不像曾經的紫紅衣服那樣明艷,卻把她的臉頰映照得紅潤粉嫩,讓人動心。

  魏忌強忍心情,開口道:「趙遇雪知道了趙政的病情。」

  被姜禾穩穩握在手中的陶壺突然搖晃,幾滴茶水濺落一邊。

  「是嗎?」她勉力平復情緒,嘆了口氣道,「晉陽公主是個心細的人。」

  看著姜禾如此處變不驚,魏忌卻慌了。

  「趙遇雪說,他只有一年,你知道嗎?」

  姜禾猛然抬頭,她明亮的眼睛露出心碎的光芒,卻仍然抿唇道:「不知道。」

  她只知道宗郡說趙政餘毒未清命不久矣,卻根本不敢想,也不敢問是多久。

  她只敢用有限的時間,做更多的事。

  「一年能做什麼?時間這麼短,趙國是打不下來的。」魏忌也輕輕嘆息,似乎在為趙政覺得可惜。

  拋開敵我的身份,他承認趙政有過人之處。

  如果敵人不是敗在自己手上,而是敗給時間,敗給病痛,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光明正大地贏了。

  「打不下來嗎?」姜禾神情微痛,卻忽地決然道,「當初鄭國渠,公子還說要修十年呢。」

  她還是這樣伶牙俐齒。

  魏忌有些自嘲地笑了:「是,是,不過我來,是想問問你有什麼打算。難道嫁給趙政,接著便守寡嗎?」

  還是問出來了。

  話說出口,魏忌卻不自然地低頭,端起茶盞掩飾神情。

  姜禾跪坐在他對面,許久都沒有回應。

  到底是唐突,冒犯到她了。

  魏忌想要抬頭道歉,而此時門外的那人,卻忽然止步。

  終於,姜禾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開口道:「魏公子,我不會守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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