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殺她釁鼓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撲通撲通」幾聲,趙遇雪帶來的護衛被盡數打落水中。
「你是誰?」
周圍亂糟糟的,姑娘丫頭們四散奔逃,顯然是知道事關重大,要離開避禍。沒過多久,雍國人就走了個乾淨,只剩下掉落入水爬不出來的護衛們,在一聲聲呼救。
趙國在北邊,鮮少有人懂得鳧水。
如果無人來救,那些護衛多半就要被淹死。
然而趙遇雪來不及管他們,她自己,要先活命。
出人意料地,身後那人似乎沒有要把她殺死的打算。箍緊她脖子的手鬆開,趙遇雪雙腿無力落在地上,轉頭來看,頓時吃驚又委屈道:「舅舅!」
來人白衣似雪、傲然而立,劍眉星目、鼻正唇紅,正是趙國王后的胞弟,魏國公子魏忌。
魏忌面寒如水並不應她,抬手道:「把這個趙國奸細綁回魏國,聽候發落!」
趙國奸細?她什麼時候成了趙國奸細?
趙遇雪向後退去,身子抵住水榭的圍欄搖頭,淚水掉落:「舅舅怎麼這麼說?是我,我是晉陽啊!」
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但也不至於如此。
他是故意的。
然而魏忌已經轉身邁步離開,幾個動作粗魯的男人上前,三兩下捆綁住趙遇雪的手腳,像是綁著一個牲口,把她抬起向外走去。
「公子!魏忌!」趙遇雪索性不再裝作天真無辜,她大聲呼喊起魏忌的名字,聲音尖利道,「如此待我,你就不怕本宮的母親拿你問罪嗎?」
話音未落,便聽到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公主殿下說得對,所以魏公子,還是把晉陽公主交給本將軍吧。」
那聲音陰寒如刀,驚得趙遇雪立刻噤聲。
這男人寬額高鼻,眼神銳利,身形高大威武,年齡不到三十,卻看起來老成深沉。
他身穿甲冑面含微笑,可他身後,卻林立著準備殺人砍頭搶軍功的戰士。
原本應該率領大軍離開的征北軍將領王翦出現在這裡。
王翦比蒙恬戰爭經驗多,趙政認為他智而不暴、勇而多謀,故而特地任命他為此次伐魏的主帥。
只是這一個照面,趙遇雪忽然明白魏忌為何而來。
落在魏忌手裡,她尚能活命。可若被王翦捉去……
更進則死,他到底還是來救自己了。
「卻不知王將軍要晉陽公主何用?」魏忌對王翦含笑點頭,神情鄭重道,「本公子正因為她泄露魏國機密,準備拿她回去問罪。」
「晉陽公主何罪之有?本將軍不用那麼麻煩。本將軍——」王翦頓了頓道,「要用晉陽公主釁鼓。」
釁鼓?
——「君以軍行,祓社釁鼓,祝奉以從。」[1]
釁鼓,是出征前殺死對方俘虜,用鮮血塗抹戰鼓,以祈所向披靡的儀式。
雍國此次出征是要攻打魏國,卻為何要用她趙國公主的血,釁鼓呢?
除非——
趙遇雪渾身冰冷,心跳幾乎停止,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而原本應該同雍國勢不兩立的公子魏忌,卻仍然在和雍國將領談笑風生。
魏忌對王翦淡淡一笑,似乎自己仍然站在魏國洛陽,可輕描淡寫化險為夷。
「晉陽公主昨日還是雍國的座上賓,今日便殺之釁鼓,似乎不太合適吧。」
「合適,」王翦抬袖揮開四散掉落的梨花,神情已略帶憤怒,「晉陽公主派遣死士刺殺我雍國陛下,從今日起,已經是我大雍的死敵。正因為如此,我大雍將和魏國化干戈為玉帛,轉而攻打趙國。」
果然!
趙遇雪神情崩潰幾乎暈厥。
「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叫道,「哪個人見本宮派遣死士刺殺趙政了?王將軍休要血口噴人!」
因為懸在空中,她的聲音難聽猶如破鑼。
「魏讓自己交代的。」王翦神情不屑道,「公主的計中計,本將軍真是受教。他日到達趙國,且看雍國如何以牙還牙。」
魏讓……
不可能,不管他今日是否得手,都會被自己埋伏在後的人誅殺。
「這件事還要感謝安國公主殿下,」王翦自顧自道,「殿下提前得知魏讓身份,在魏國捉住了他的家人,逼供得知是晉陽公主您的差遣。」
家人嗎?
那樣的人,竟然也有家人?
那麼魏讓他,到底是得手了吧。
趙遇雪心念電轉,反而平靜下來。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死吧,為國而死,也算是沒有辱沒「晉陽」二字。
只是魏忌卻仍然在為趙遇雪說情。
他從容道:「將軍要釁鼓,可用落水的趙國護衛。晉陽公主趙遇雪,說來是本公子的親族。開戰在即,雍國陛下也不想節外生枝吧。」
王翦乾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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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想不想的?
既然都要打趙國了,提前殺他一個公主,算什麼?
但是王翦知道魏忌是跟誰一起回來的,也知道這一番雍國魏國也算是合作了一回。
若不是兩國做出開戰的樣子,趙國也不會那麼快便急匆匆去打燕國,給了雍國可乘之機。
「既然是這樣,」王翦退讓開,看了一眼被緊緊捆綁的晉陽公主,「本將軍恭送魏公子。」
放過她了嗎?
趙遇雪的心卻沉下去。
能放她走,魏讓是失敗了?
前功盡棄!
她猛然掙扎著,儀態盡失又哭又笑,恨不能親自跑到魏忌面前。
但魏忌顯然不會讓她如願。
重重的鐵鎖鎖實了車門,就像對待一個囚犯,護衛駕車向前,搖晃中,仍然被捆綁著的趙遇雪撞在馬車車廂里,傳出一聲聲悲嘶。
魏國刺客魏讓不會想到,就在他快要得手之時,蒙恬率領千人騎兵趕來,殺賊救駕,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身中數箭,卻仍被人用冰水潑醒,大聲叱問:「指使你的人,是誰?」
他是死士,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只是身受重傷之下,勉強能看到光線的那隻眼睛,看到了被丟下馬車的女人。
那女人哭著朝他爬過來,想要打他卻又不忍,一聲聲道:「快說啊,粒兒被他們抓走了。」
粒兒,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出門時,粒兒才剛剛會走路。
「趙政!」魏讓的口中吐出鮮血,哀聲道,「你好卑鄙。」
「不,」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清爽冷漠,好似被什麼東西炙烤過,抹去了善良,「卑鄙的人,是本宮。」
她身穿白衣站在陽光下,臉龐卻在陰影里,絕色卻又可怖。
「還有,」那女人甩出一根手指到他身上,「這是你兒子的指頭,你不說,下次砍的,就是他的胳膊。」
魏讓抬頭向天,悲吼出聲。
一邊是殺掉暴虐之君的公道,一邊是他骨肉血親的孩子。
「晉陽公主。」
這四個字從他口中緩緩吐出,成了魏讓的遺言。
那根短小的手指從他懷裡落到地面,滾落進鮮血,漸漸染紅變形。
如果仔細看,摸一摸,會發現那是用麵團做的。
「收兵。」姜禾站在魏讓的屍體旁,眼神凌厲清冷。
才多久沒有見,他幾乎不認識她了。
她也像裝作不認識自己。
看她那樣子,像是從魏國連夜趕回來的。
風塵僕僕,臉上尚有病容,卻比以往冷漠了些,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狠辣。
這女人!
變得更讓人痴迷了!
趙政獎賞蒙恬、安撫趕來的官員,當場決定出兵伐趙,下詔全國。
他的眼神掠過人群,一次次落在姜禾臉上,卻一次次假裝不在意地離開。
到最後,趙政抬聲道:「安國公主來得及時,孤也有重賞。」
眾人面前,她屈膝施禮,端著齊國公主的架子。
不會忘了你信里寫了什麼吧?
趙政心裡有些惱怒。
說不定是騙自己的吧。
國君遇刺是大事,如今性命無憂,理應快速返回都城。
趙政依依不捨抬腳步入馬車,大駕鹵簿的儀仗已經安排妥當,浩浩蕩蕩往都城方向去。
只是馬車剛剛開動,忽然略停一停。
趙政抬眼看去,便見車簾被掀開,一個女人撲了進來。
她身上帶著皂角和竹葉混合的香氣,肅淨了雍國國君身上的血腥氣。
「趙政!」她撲倒國君,一口吻在他的臉上,「你好蠢!知道有刺客等著,為什麼還要出來?」
「為了……」趙政緊緊擁住懷裡的美人,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等阿禾來救孤。」
注釋
[1]「君以軍行,祓社釁鼓,祝奉以從。」出自《左傳》。釁鼓,是古代出征前做的事。一般都是抓敵國的俘虜來做,如果是敵國位高權重的人,就更能鼓舞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