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千金買骨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岳山上寒風呼嘯,即便裹著厚厚的狐裘,姜禾也覺得手腳發寒,心窩冰冷。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遠處,但見群山巍峨、雲霧縹緲,松柏蒼翠間,有雄鷹翱翔而過。
要不了多久,便是春暖花開二月天。萬物都活著,萬物也都充滿生機。
可這神醫說,趙政是治不好的人。
「他能治好。」姜禾對著遠山低語,又猛然轉過頭,看向蒼大夫道:「奴家相信,他能治好。大夫您枉稱『神醫』,竟然不診而降。既然如此,奴家另請高明便罷。」
她說完便走,頂著劇烈的風,挺拔的身影推門而出。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也有些慌亂,似乎生怕再多待一刻,就多聽許多關於趙政病情的凶訊。
這世上能讓她失去鎮定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等等。」蒼大夫見姜禾如此,竟然跟了出來。他精神矍鑠地站在門口任風吹著,銀須飄揚,輕聲問道:「姑娘竟然不問為何醫不好嗎?」
姜禾止步卻未回頭。
為何?宮中御醫已經說了很多。
他們說陛下中毒是從五六歲便開始的,烏頭、夾竹桃、見血封喉、斷腸草,哪一種都是九死一生,可陛下都挺了過來,已經是天神眷顧。
他們說這一回的「醉歿」原本並不是難纏的毒藥,可它偏偏勾起了陛下體內餘毒,腐蝕心脈。
他們說要想研製解藥也不是很難,只需要一千人來試毒,毒而不死者挑出來試解藥,醫而能活者,可取痊癒者的鮮血與解藥融合,給陛下吃下。
他們說陛下已下達口諭,若有敢據此法研製解藥者,夷滅九族。
聽了那麼多以後,姜禾覺得她已經不想再聽為何治不好,只想聽如何能治好。
她脊背挺直站在風中,看向濕滑的小路,開口道:「蒼大夫既然醫不好,又為何拘於為何呢?」
蒼大夫重重嘆了口氣道:「你這姑娘,脾氣又倔說話又難聽的樣子,倒跟老朽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可惜那人死了,不然定能與你引為莫逆之交。你回來!吃老朽一杯茶,老朽講給你聽。或許你聽了,便有什麼救活那人的機緣也說不定。」
「長桑君是誰?」
下山的路上,姜禾走在前面,聽到小丫頭采菱小聲地詢問宗郡。
「長桑君啊,傳說是扁鵲的師父。」宗郡的聲音雖然低,卻有些清爽。或許是因為蒼大夫所說的機緣雖然無法實現,但到底給了人一點點期待吧。
「扁鵲我知道!」采菱拔高了聲音,似乎很興奮,「姜大人跟我講,說扁鵲生在渤海,本名秦越人,後來因為醫術好,趙國人覺得他像是吉祥的喜鵲,就叫他扁鵲。姜大人說,小孩子咳嗽發熱時吃的牛黃散,就是扁鵲研製的。」
「正是如此。」宗郡嘆息道。
「那蒼大夫說扁鵲在世可醫,扁鵲不在了嗎?」采菱的聲音又低下來。
「不在了。」
「怎麼不在了?」
走在前面的姜禾突然停住腳,沉聲道:「被雍國太醫令李醯因為妒忌刺殺而死,說起來,那已經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雍國的太醫令殺了天下名醫,數十年後,雍國的新君年紀輕輕尚無子嗣,就要病死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懲戒。
所以要找長桑君。
世人都知道扁鵲,卻鮮少有人知道長桑君。
傳說扁鵲師從長桑君,長桑君甚至把許多禁方傳給扁鵲。蒼大夫以為,那些禁方里,或許便有拔除餘毒的方法。
可是,扁鵲死時已經有九十來歲,如今又已經過了六七十年,找他的師父,找骨灰嗎?
所以他們翻過數座山,找了兩天找到傳說中的神醫,到最後只是得了個或許能治的念想而已。
姜禾卻並未灰心。
「長桑君就算死了,或許他還有別的徒弟,這徒弟必然還會收徒,只要這一脈沒有斷,總能被我們找到。走!去新鄭,讓韓安幫幫忙。」
韓安能幫什麼忙?
感覺他是七國國君里最沒能耐的了,要不然這腳下的岳山,也還是韓國的土地。
宗郡和采菱相視一眼,也只能小心點頭跟上。
畢竟只要有念想,人就不會倒下。
嘴裡銜著根樹枝,把變松的腰帶系得緊一些,齊國公子姜賁站在官道的三岔路口,抬手指向北邊。
「為什麼去北邊?」注意到馬車掉頭的魏國公主魏子佩叫起來,「魏國在西邊!姜賁,你不會是想違抗你們齊王的命令吧?」
姜賁不耐煩地從戰馬上跳下來,拍了拍馬車車門上的鎖,撇嘴道:「本公子要繞路去一趟津門,你如果不想去,大可以下來。」
津門在燕國境內,魏子佩一想到那個想要娶她的燕國國君,就渾身不舒服。
「不行!你得先送本宮回洛陽。這被人囚禁的日子,本宮受夠了!」
「這才幾天而已?」姜賁看著她搖頭,「想當年本公子在雍國為質兩年多,除了大門常常被鎖上,趙政就沒讓我舒服過半日。你這日子,不比做質子舒服多了?」
他說著打開馬車上的鎖:「出來吧,公主殿下可以從這裡回洛陽。要不了多少路。」
說得輕巧。
為了恐嚇自己,姜賁把她帶來的護衛都留在了臨淄。
如今赤手空拳出去,恐怕走不了兩里地,她就會被山匪路霸劫走,活不到明天了。
繞路不過是耽擱,起碼性命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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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佩的手推開馬車車門,人卻沒有出去。
「你在雍國作過質子?」
她順嘴說出一句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可不是?」姜賁點頭道,「多虧了我姐,我才能活著回來。所以你看,我姐讓我去津門,我就麻溜過去。」
他姐……
魏子佩皺了皺眉頭,想起姜禾那張清冷絕艷的臉。
津門雖然在燕國境內,卻也距離魏國很近,更是跟趙國接壤。
姜禾打什麼鬼主意呢?
「本宮也去!」魏子佩氣嘟嘟地坐回馬車,開口道,「不過本宮不走,你這車門能不能也不鎖?本宮又不是你的囚犯!」
「你想得美。」姜賁「啪」地一聲上鎖,看了魏子佩一眼道,「除了我姐,哪個女人我都不信。」
此處和魏國交界,萬一這個女人跑去拿印信引來許多官兵,就算打得過,也會耽誤給姐姐辦事。
畢竟姐姐交代的事他也很喜歡。
找燕國的麻煩,每個齊國人都喜歡。
車隊晃悠悠向前,魏子佩發現每隔幾日,身後跟隨的人就會變多,也會有將領打扮的人縱馬到前面,向姜賁稟報著什麼。
那個紈絝公子的後背越來越薄了,微腆的肚子也在行軍途中收回去,竟然能看見後腰。
想到他跟自己一般年紀,卻帶了這麼多軍隊跋涉行軍,魏子佩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澀。
那種有些妒忌又有些不服氣,想要出言羞辱卻覺得自取其辱的酸澀。
行軍?
酸澀過後,她卻如同雷擊般反應過來。
這麼多併入車隊的將領,分明都帶著兵馬。這樣往津門去,分明就是在行軍打仗!
打誰?
魏子佩一顆心提起來。
從洛陽出發前,她已經知道魏國龍陽君帶領使團,前往燕國和趙國,同他們三國商議結盟抗雍的事。
齊國不願意參加,卻也表明不會同雍國沆瀣一氣。
如今姜賁又帶兵前往津門,會不會是雍國示意?
絕對是!
魏子佩汗毛豎起猛然把頭伸出車窗外。
前面做樣子的零星護衛如往常一樣,可當她轉身,卻看到身後烏壓壓的齊國軍隊黑甲灼目,神情堅定,步履從容,同仇敵愾。
而端坐戰馬上的姜賁抬眼看她,目光里是凜然可怖的殺氣。
冷風吹涼了魏子佩的臉頰,讓她渾身發抖縮回車廂。
不行!
她要逃出去,逃出去給龍陽君報信。
不能讓姜賁破壞三國結盟!不能讓姜禾得逞!
人人都喜歡美人,韓國國君韓安更是。
傳言他後宮佳麗三千,韓國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他收進後宮。
睡不睡得過來另說,反正得先占著。
但眼下這位端坐大殿的美人,韓安卻無福消受。
不光沒有福氣,看一眼還覺得渾身發抖。
「安國公主殿下,」韓安勉強抖擻精神,儘量含著威嚴道,「不知殿下前來韓國,所為何事。」
真不知道他放在邊境的人是怎麼攔的,竟然攔不住一個女人。
偏偏這個女人,又是雍國國君的心上人。
除了心上人,她還是齊國公主。
還是兵家後人。
那自然,還是姜太公後人。
名頭這麼響,跟打雷似的,說到就到了。
「也沒有什麼事,」姜禾慢條斯理道,「不過是本宮病了,想來韓國問診。聽說韓國大夫多,想讓他們都來看看,本宮得了什麼病。」
看病啊?這個好說。
「那不知公主殿下先前是否看過大夫,有沒有脈案,寡人讓御醫們先瞧瞧。」
「沒有,」姜禾搖頭道,「可那些大夫都說,韓國的大夫,能診病。」
韓國的大夫?
韓安深深懷疑姜禾是來找茬。
「來人!」他大喝一聲道,「傳令下去,韓國醫者,三日之內齊聚京都診病,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