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要齊國姜氏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陳經石不缺銀錢,在京都置辦的宅院很寬敞。
宗郡帶著酒肉稻穀去拜訪,說是公主交代的謝禮。
接待宗郡的是陳經石的長子,言談之間並無破綻。宗郡藉口替公主打賞族中晚輩,要他們一一來見。
孫輩孩子總共七人,除了楚地的方言一時難以改變,別的都很正常。
他們有禮有節地領了賞銀,跪地拜謝。
宗郡笑著與陳氏家人道別,一面覺得安心,一面又有些忐忑。
有時候太過正常反而不正常,像是在完美地掩飾著什麼。
即便他是安國公主的親隨,更隨身攜帶出入雍國宮禁的腰牌,可想要見到雍國國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宗郡先去看望李溫舟,再等候了三個時辰,終於可以趁著大臣們離去、御膳還沒有上齊的小空當,覲見陛下。
殿內放著冰鼎,很涼爽。
趙政手裡卻握著一把蒲扇,輕輕搖了搖放下。
宗郡回話的一瞬間看見,恍然認出那蒲扇是他在洛陽時買的,也不知道怎麼到了這裡。
而且陛下似乎比往日心情好,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稟明了來意,宗郡垂頭等待。
他聽到蒲扇拿起的聲音,感覺有細微的風拂過頭頂,過了一會兒,趙政清冷的聲音傳來。
「宗郡,」他開口道,「孤讓你跟著安國公主,是為了什麼?」
讓他跟著安國公主,是在公主殿下被魏國公子魏忌揭破身份,遠走洛陽時候的事。
那時陛下萬分惱怒,藉故把他趕走,卻讓他跟著姜禾。
宗郡立刻回答道:「為的是傳達消息,也為保證餐食無毒。」
趙政斜睨宗郡一眼,聲音沉沉,不怒自威道:「你如今被她派遣遠去楚國,是因為差事沒有做好嗎?」
宗郡連忙跪下請罪。
趙政又道:「既然做事沒有錯漏,公主讓你去楚國,你便儘管去。只是記得自己擅長什麼,能做什麼,便是了。」
他擅長查驗毒物,公主讓他去陳經石的老宅看看,卻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宗郡連忙叩頭,一時間像是雲開霧散,不再迷惑徘徊了。
「可奴婢去了楚國,怕……」
他的話剛到嘴邊又勉強咽下。
在陛下面前,誰敢說擔憂姜禾的話呢。
保護她的人、關心她的人,只他一個人就夠了。
果然,趙政冷哼一聲道:「你不走,等著孤請你用膳嗎?」
宗郡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跪地拜別退出去,速度之快,就差沒有就地翻滾了。
墨者蒼琰果然非同一般。
來到韓渠僅僅三天,他便從八個方向分別爬了一遍山,然後在遠處繪出山影圖形,把自己關入營帳閉門測算,七日後,奉上答案。
蒼琰找到了最為省力省時的挖山方法。
據他說,這座山裡有一處天然的岩洞。
開渠不必把整座山一劈兩半,只用挖通前後的岩洞,便能放開水閘,借渠水的衝擊力,把岩洞內部也打通。
這樣岩洞便成為韓渠的一部分。
如此施工,不需要三年之久。
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也就夠了。
為了印證他的說法,蒼琰帶著姜禾站在山的東面,用重錘敲擊山岩。
擊打山岩的撞擊聲過後,隱約能聽到山體裡回聲陣陣。
果然有岩洞!
不光姜禾,一向恭肅的水師鄭新關,也忍不住激動地撫掌。
他緊走幾步站在蒼琰面前,整理衣襟退後,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他施的是稽首重禮,是面對君親師才施的禮。
鄭新關臉頰通紅情緒激動,起身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忍不住道:「先生大德,關中百姓可提前吃上涇水了!明年春天,再不會有餓死的流民!」
他眼眶濕潤嘴唇發抖,情難自禁。
姜禾也跟著開心起來。
看來這次的冒險很值得。
只有一直跟著姜禾的小丫頭采菱有些不滿。
「水師莫要擔心,」她俏皮道,「有殿下在,就算渠水修不通,也不會讓百姓餓死的。」
「是,是。」鄭新關笑容滿面道,「有殿下在,有蒼先生在,是關中百姓的福氣啊。」
從古至今,老百姓永遠是最難的。
興盛時,統治階級吃肉,或許能給百姓分一口菜湯。
若衰敗時,恐怕連菜湯也沒有了。
戰亂、瘟疫、蝗災、水旱無情,衣食無憂的永遠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而土裡刨食的老百姓,就連活著都很艱難。
不管雍國修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就算收穫的糧食一多半都要供給軍隊打仗,但起碼,百姓們能多留下些了。
再不用為了一口水賣兒賣女,再不用和蚊蟲共飲一窖水。
這全仰仗於一條渠,這不是上蒼的恩賜,而是百姓們用一雙雙手,修建出的奇蹟。
望著遠方凝神的齊國人姜禾這麼想。
為異國修渠的韓國人鄭新關也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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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祖籍魏國的小丫頭采菱,也這麼想。
楚國都城壽春,韋南絮居住的宅院有一種可怕的繁忙。
每日清晨,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新奴婢從前門進去。
到傍晚時,草蓆卷著的死屍被人丟在板車上,推出宅院掩埋。
對於她做下的事,楚王羋負芻不聞不問。
大將軍項燕知道後,倒是非常反對。他認為用活人試解藥太過殘忍,建議韋南絮改用牲畜。
「牲畜知道什麼?」
當著羋負芻的面,韋南絮駁斥道:「它們知道哪裡疼哪裡癢嗎?它們知道舒服還是難受嗎?大將軍如此慈悲,倒不知道怎麼打仗?」
羋負芻接連點頭,誇獎韋南絮道:「韋姑娘真乃女中翹楚。」
氣得項燕自請戍邊,連夜往北去了。
於是韋南絮更加肆無忌憚,出入宮禁的次數也比以往更多了。
「那趙政有什麼好?」
解藥的事一直沒有成果,面對有些沮喪的韋南絮,羋負芻忍不住奚落。
「韋姑娘為了給他研製這解藥,可殺傷了不少性命。」
韋南絮面容微僵看向羋負芻,眼角彎彎,勉強笑了笑。
「我這還不是為了陛下嗎?」她柔聲道,「到時候用這解藥誘惑,趙政必然奉上城池,便可讓陛下不費一兵一卒取而代之,得到天下。」
「哈,哈哈,」羋負芻乾笑幾聲道,「誰稀罕啊!說不定不等你的解藥做好,寡人便能置趙政於死地了。」
韋南絮神情微凜,想了想道:「奴家請陛下送去奸細,可不是讓趙政現在就死的。」
羋負芻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看到韋南絮坐立不安的樣子,才鬆口道:「不會的,他那麼聰明,怎麼會被我的人輕易騙過去呢?」
是嗎?
韋南絮忐忑不安地攥緊了手心。
趙政的確很聰明,但羋負芻這次的布局,絕對能讓他想像不到。
希望他能離姜禾遠一點,不要自尋死路。
「陛下。」
那女人站在門外,柔聲細語,屈膝施禮。
透過屏風,能看到她錦衣華服露出脖頸,酥態魅惑,讓人看著尤為煩躁。
那次被姜禾見過的選女們,已經遵從趙政的吩咐,遣回原籍了。今日憑空出現的這個,想必又是太后的手筆。
「來人!」
趙政道。
立刻有郎中令軍應聲。
「拖出去斬了。」
那女人驚叫一聲跪地,郎中令軍剛剛拉住她的衣袖,便聽到斜刺里一個威嚴的聲音怒喝道:「哀家看誰敢!」
太后的身影出現。
夜色里的她看起來威儀赫赫,邁步踏入大殿。
趙政沒有施禮,他只是站起身,喚了一聲「母后」。
不管他們的感情有多淡漠,在朝臣和百姓眼中,她都是他的母后,是他要遵從和孝順的對象。
「陛下三番五次拒絕哀家為你擇妃,難不成同前魏王那樣,是有龍陽之好嗎?」
「兒臣沒有。」趙政回答道。
「那陛下可知道,你只有兩年半可活了?」
「兒臣知道。」趙政聲音平靜,似乎大限將至的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相關的他人。
「那陛下既然知道我大雍國祚將斷,為何不趁著……為何不盡孝生子呢?」太后雖然疾言厲色,自己卻也有些尷尬。
「母后,」趙政道,「御醫說若兒臣床事太多,於身體無益。」
御醫當然沒有這麼說,只是趙政不願意罷了。
他不是生子的機器,他的孩子,也不要別的人生。
太后姬蠻斜睨趙政一眼,在殿內踱步,冷冰冰嘆息著道:「陛下若生不出孩子,多活兩三日,又有什麼意思?」
殿內的氣氛有些凝滯,過了一會兒,趙政臉上露出笑容,清聲道:「母后的意思是,只要能生出孩子,兒臣早死一兩年,也沒關係嗎?」
這詢問並沒有讓太后覺得理虧。
她抬頭看著趙政,眼眸中湧出淚水,卻不是疼惜的淚,而是後悔的淚。
「哀家當時就應該死死攔著你,好救下長安君。這樣等你他日……哀家也不至於無人倚靠。」
可長安君是要他死的。
如今他的母親也要他死。
趙政搖了搖頭,邁步走出大殿。
到殿門口時,他突然停頓,聲音清冷道:「母后不必擔憂,會有人為兒臣誕下子嗣的。」
「哀家不要齊國姜氏!」太后連忙道,「她若成為儲君之母,哀家恐再無容身之地。」
趙政猛然轉身看著她,眼眸中戾氣擴散,像一把長刀揚起,驚得太后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