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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抓緊時間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最好的軍糧和醫藥,甚至還有慰勞將士的烈酒。

  宗郡率隊分發糧草時,再三說是安國公主酬謝大將軍蒙恬,與他人無關。

  此舉不僅使「安國公主」四字揚名軍中,也使得等著看蒙恬笑話的幾位將領頗不服氣地閉了嘴。

  十七歲的少年將軍迅速振作,埋葬死者、撫慰傷者、獎賞勇者,然後重新編隊,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回雍國去。

  淬鍊鋼鐵應該在火爐,鍛鍊將軍應該在戰場。

  蒙恬端坐馬上,在首尾望不到頭的將士隊列中,心緒漸漸安定。

  他總結這次戰爭的經驗。

  有哪些地方做得好,有哪些不好,好在哪裡錯在哪裡,以後如何規避。

  吾日三省吾身,未敢有一日怠惰。

  他也想等回到雍國,見一見那個女人。

  那女人曾經手握長刀,在大梁城北將要被攻陷的村落里,一手護將士,一手護黎民;她也能縱橫捭闔,小小年紀便憑几封書信,說動六國兵馬救出父親。

  她還比自己小一歲,便能如此。

  該見一見她,如同見恩人、見故友、見尊師。

  那素白卻挺拔的小小身影,被蒙恬小心藏入心中,珍而重之。

  隨著雍韓兩國休戰,且與魏國簽訂盟約,準備合力抗楚的消息散布出去,一直駐紮在魏國以北的燕趙軍隊終於不再猶豫,迅速退兵。

  而在北上路途中的楚國軍隊,也因為一直得不到燕趙的訊息,只得原地紮營,等待來自國都的敕令。

  楚國國都壽春,一片繁華盛景。

  這裡不似雍國都城那般,到處黑漆漆,即便士族豪門,也居不重席、戒奢以儉。

  這裡原是春申君的食邑,「壽」乃長久吉祥之意。

  如今正是春日,八公山上桃柳交映,珍珠泉甘澤涌涌。進入壽春城,可見商賈繁茂遊人熙攘,走不多遠,便有涼亭供人歇腳。

  在涼亭中喝一碗本地的毛峰茶,歇好了踮起腳,便能看到不遠處的花鼓表演。花鼓燈戲好看,但最好看的,還數街面上行走穿梭的男女。

  楚人雖然以瘦為美,卻並不柔弱。

  衣服繽紛華麗,衣袖邊緣寬,又喜歡用寬帶束腰,更顯露出曼妙的身材曲線。

  除了齊國,衣服面料最好的也是楚國。

  這裡的衣服會用印、繪、繡等多種手法裝飾紋樣,圖案流暢,曲線明快。

  不過行走在壽春街道的女子中,也有一位即便已來了數月,卻仍然穿著闊袖深衣,其上青色白色花紋交織,行走間肅然端莊的女子。

  那便是項燕將軍的門客,韋南絮。

  韋南絮今日親自出來,在街面上請了幾位醫者到府中去。又聽說傳來了北地的消息,便進宮見駕。

  她如今已經可以自由出入王宮,見到楚國國君的次數,甚至比宮中的妃嬪還要頻繁了。

  楚國國君羋負芻正跪坐在御案後,認真批閱奏摺。

  從北地送來的軍情邸報丟在他的腳邊。

  韋南絮輕輕走過去,撿起邸報默讀。

  「阿絮,」羋負芻抬頭看著韋南絮,寬闊的肩膀微微沉下,露出笑容,「讓你失望了,這一回他們合謀抗楚,燕趙那邊又有變動,寡人已下令撤軍。」

  韋南絮眉心微蹙搖了搖頭。

  「不失望,」她沉聲道,「陛下的大志是平定四海,現在一鼓作氣殺滅六國,還真是不太容易。」

  平定四海啊,若能做到,便會留名史冊,成為和三皇五帝一樣身份崇高的人。

  除了這個,羋負芻也迫不及待想看看趙政死在他面前的樣子。

  到時候他要屠滅雍國上下,要讓魏國一片焦土,要看著黃河上奔流的水變紅,要讓屍體阻塞河道。

  非要如此,才能為死亡的三十萬將士復仇。

  「雖然不能打仗,」韋南絮道,「但是陛下可以做些別的事。」

  羋負芻饒有興致地看著韋南絮。

  他最喜歡聽她出主意。

  上次韋南絮寫信給齊國王后,便使得王后把姜禾趕了出去。

  韋南絮道:「我要一批機靈些的人,好好培養,送到雍國去。」

  「好,」羋負芻道,「有個人很合適。」

  雖然說是項燕的門客,但韋南絮已經另買了宅院,住在一處僻靜卻華麗的宅子裡。

  今日她請來的醫者已盡數在這裡等候。

  「各位,」韋南絮道,「我府上有一人,中了劇毒,還請各位解毒。」

  「請問是什麼毒。」醫者知道眼前的女人受楚王信任,故而恭敬。

  「醉歿。」韋南絮道。

  醉歿,當初韋府中門客研製出的毒,被長安君趙蛟利用來毒殺趙政的毒,趙政體內的殘毒。

  趙蛟被殺後,韋南絮從太后身邊的人那裡打聽到,趙政因為體內醉歿殘毒無法清理,最多只能活三年了。

  大雍宮中自然有解醉歿之毒的解藥,但太醫卻對遍布四肢百骸的殘毒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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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藥草多,大夫擅製毒解毒,且懂得以毒攻毒。

  這裡,是研製解藥的好地方。

  醫者看著被下人抬進大廳的病患,頓時慌了。

  解毒之事最要緊是不能耽誤,他們今日一早就來了,韋南絮卻又先進宮,回來後才把病人抬出來,顯然已耽擱了時間。

  中毒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她面容枯黃,眼角烏青,痛苦地趴在竹床上,已經只剩下半口氣。

  醫者過去診脈查體,先確認毒藥的藥性,再用銀針拔毒,最後才熬製解藥。

  只是解藥還未熬出來,那中毒的小姑娘已經挺不下去。

  她吐出一大口烏黑的血,雙眼翻白,口中喚著「阿娘」,便心脈俱斷毒發喪命。

  參與救治的醫者無不神情悲切。

  「老夫技不如人……」

  「請姑娘節哀……」

  「這是診費,老夫不能收……」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有人抬袖拭淚,也有人上前為死去的小姑娘蓋上薄被。

  但是韋南絮卻神情如常。

  她輕輕拍了拍手,側門打開,僕人推進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三十來歲,抬眼見竹床上死去的小姑娘,頓時神情癲狂崩潰,大哭著靠近,抱住小姑娘埋下頭。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對韋南絮怒目而視,「奴婢帶女兒在大街上賣身葬夫,進得你這韋府做事。她還是個小孩子,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懲戒?」

  「沒什麼,」韋南絮道,「不過是試毒而已。」

  女人放下女兒,不管不顧地衝過來,才剛走了兩步,便雙膝發軟跌倒在地。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張開,裡面有白色的唾液流出來。

  「好了,」韋南絮看著面面相覷神情憤怒的醫者道,「這個,也可以救了。」

  「怎麼能這樣?」

  「原來是你下的毒?又讓我等來救?」

  「真是蛇蠍心腸!吾要去敲登聞鼓面聖死諫!」

  醫者們群情激憤,不少人拂袖而去,踏過門欄。

  正在此時,數十護衛衝進廳中,把醫者團團圍住。

  「這個死了,還有新的。什麼時候你們試出解毒的法子,再找出解殘毒的法子,本姑娘自會放你們離開。」

  韋南絮抬腳離開,她的聲音像是地府里索命的鬼。

  趙哥哥,你等著。

  她心裡道,等我為你做出解藥。到那時,我要你做什麼,你會違抗嗎?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活著的誘惑有多麼大。

  由水路改陸路,路上與送完糧草的宗郡會合,再往韓渠去。

  一路上關於雍國的現狀,和治國理政的要義,趙政與姜禾談了很多。

  雖然有許多地方觀點不同,卻也在彼此的交流中獲益匪淺。

  他們都是曾在七國間行走的人,趙政是去做質子,姜禾是陪同父親出使。

  關於各國的風土人情和市容政貌,他們也能說上不少。

  先前幾天還好,可最後一天,宗郡突然聽到馬車中由議論到爭吵的聲音。

  他走近,看到一卷竹簡摔出來,重重落地。

  宗郡緊張地湊過去,生怕這兩位主子剛見面就傷了感情,卻忽然聽到一種奇異的聲音。

  像是稱讚別人時的咂嘴,又像是魚尾甩動在水流中,更有密集的呼吸聲,和時不時碰撞在馬車車廂的劍拔弩張。

  這是……

  「過來,讓孤抱著。」

  貼近車簾的宗郡聽到這個聲音,頓時被驚嚇得汗毛倒豎渾身顫抖無法挪步。又恍然想到陛下是對姜禾說的,不是對他說的,才汗流浹背燥熱難堪崩潰又激動地站穩了身子。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有一種千里跋涉終於功德圓滿的興奮。

  可是旋轉一圈並不能讓他平靜下來,於是宗郡向前跑去。

  跑啊跑,跑得比大駕鹵簿的隊伍還要靠前,跑得看到雍國土地上,親自接迎出來的鳳駕。

  他忽然覺得不太對。

  怎麼……

  作為在宮中服侍過許多年的內侍,宗郡看得出來,來親自迎接的,是雍國的太后,姬蠻。

  宗郡猛然轉身看向後面趙政和姜禾乘坐的馬車。

  你們,抓緊時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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