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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求殿下救命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像是回應著他的哭泣,四周突然又起了風。

  不是北風也不是東風,風從四面八方來,嗚嗚作響。

  仿佛是齊國歷代先祖在悲泣,又仿佛是大齊國破時百姓的哀嚎。

  姜禾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姜賁的肩頭。

  「別哭了,」她說,「你比他們想得遠,他們還沒發現呢。」

  他們,是現在的齊國王室,是高居廟堂之上的權臣將軍。

  齊王竟然沾沾自喜,以為在大梁摻和了一腳,就已經有能耐打敗楚國。

  大臣們也鮮少有深謀遠慮擔憂未來者,更別提未雨綢繆早做打算了。

  得過且過的氛圍中,齊國這些年裹足不前。在逐漸強大的雍國和楚國面前,何止差了一星半點。

  只有姜賁想到了,雍國和楚國的目的,都是要吞併天下。

  而齊國或許首當其衝,成為他們的囊中物。

  姜賁貴為公子,想要避難可以逃亡他國。但這裡困守家園的百姓,卻不免被鐵蹄踏過。

  他不是為自己哭,也不是為父母宗室哭,是為百姓哭。

  「姐,」哭了一會兒,姜賁索性坐在田埂上,抹淚道,「姐姐你要幫我。」

  「幫你不難,」姜禾道,「要麼我給你個法子讓百姓豐足,道無餓殍;要麼給你個法子為大齊練兵,兵強馬壯。但我大齊的國庫里沒有多少金餅,故而只能做一件事。你來選。」

  舉國之力也只能做一件事嗎?

  姜賁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轉了轉,疑惑道:「即便百姓富足,還是會在亡國時被搶掠一空吧?」

  姜禾輕輕嘆息道:「會。」

  「那倘若兵強馬壯,也不能抵擋楚國他們的進攻吧?」

  「是。」

  「那有什麼用?」

  姜賁使勁兒撓了撓頭,恨不得掀起地上的泥土拍在自己頭上,充滿了懊惱和慌亂。

  「那就是你的事了。」

  姜禾站起身,四野的風裹挾著她的披風,高高地吹起,又緩緩落下。姜禾素白色的身影像一片不化的雪花,孤冷又倔強,讓姜賁躁亂的心漸漸沉靜下來。

  的確是他的事。

  他要好好想。

  姜安卿下葬後,前往姜府詢問兵法的人漸漸多起來。

  姜禾來者不拒,無論是朝中大將還是無名兵丁,都一視同仁。

  齊國國君更是把姜禾抄寫的兵法全卷下發入軍中,這樣沒過多久,其他國家一字難求的兵家密卷,在齊國真是連小兒都能背誦一段了。

  看到這種情況,宗郡總是嘖嘖出聲,一面搖頭說姜禾暴殄天物,一面憂心是不是應該抄寫一份送到雍國去。

  「陛下他,有嗎?」

  趁著有一日院子裡的茶花開了,見姜禾眉頭舒展,宗郡問道。

  他說的陛下,自然是雍國的陛下。

  姜禾斜睨他一眼,一邊修剪花枝,一邊疑惑道:「宗管事還在給他做事啊?」

  「那倒沒有,」宗郡羞愧地笑了笑道,「就是怕齊國人人都會打仗,以後陛下要吃虧。」

  「不會的。」姜禾搖了搖頭。

  兵法在於活學活用,當年父親教她對弈,便是把兵家詭道融入其中。日復一日,在變化無窮的棋盤上,教會了她用兵之道。

  就算他們能把兵家密卷倒背如流,等真的到了兩國交戰的戰場,恐怕還是會顧此失彼。

  聽到姜禾這麼說,宗郡放心地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笑了起來。

  看來公主殿下也不想陛下敗了呢。

  他們會這些兵法有什麼用,寫兵法的主人,搞不好就到雍國去了。

  宗郡這麼想著,心裡正高興,突然聽到門外一陣嘈雜,一個人沖了進來。

  魏國公主魏子佩身穿一件藕荷色的深衣,皮靴踩著地面「蹬蹬」作響,甩開拉扯著她的小丫頭采菱,跑到院落里。

  雖然千里跋涉風塵僕僕,她身上卻仍帶著魏國王族慣有的風度。

  門口駐守的護衛不像采菱那樣客氣,他們舉起弩弓對準魏子佩。

  這是趙政派來保護姜禾的人。

  事實上,他們曾經是趙政的貼身護衛郎中令軍。在他們眼裡,除了主人,其他人都可以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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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子佩魏國公主的身份,不影響他們百發百中奪人性命。

  姜禾連忙抬了抬手,給魏子佩說話的機會。

  聽說上次在魏國時,魏子佩曾經到她的宅邸大罵她忘恩負義,這一回跑了一千里遠,不會還是罵人吧?

  於是她轉頭對宗郡道:「去給魏國公主倒一杯水,罵累了好潤喉。」

  但魏子佩這一次並沒有罵人,她「撲通」一聲跪在地板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哀聲道:「求殿下救人一命。」

  姜禾的臉瞬間白了。

  待客的前廳里只有姜禾和魏子佩兩人,姜禾親自燒水煮茶,送到魏子佩手裡。

  春寒料峭,魏子佩輕輕抱著杯盞暖手,淚水流個不停。

  她說大梁一戰雖然全殲楚軍,令魏國威震四海,但魏忌卻歸還兵符卸掉軍職,回到家中。

  他不吃不喝數日,直到驚動了太后。

  太后親自駕臨公子府,訓斥魏忌不守孝道令人擔憂。但魏忌說因為他的失誤,死了太多的百姓,他要以命抵命。

  門客哭求,新君下詔勸慰,都不管用。

  「其實若為百姓何至於此,」魏子佩看了一眼姜禾頭上簪著的白花,垂淚道,「打仗當然會死人,死去的士兵就不是百姓嗎?哥哥他消沉頹廢,是內疚於因為他的原因,姜大人殞命卜寨。他覺得對不起公主,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姜禾跪坐在茶案前,手指木然地握著茶磨,把茶葉碾磨成粉,沒有說話。

  魏子佩對她施禮道:「正月里時,哥哥就已經躺在床上動不了了。我出發來齊國時,告訴他如果他死了,齊國那位公主不會同情你,反而會覺得你懦弱,他這才肯喝一口參湯。我來,是求你去看看他。你可以不嫁給他,但是去勸勸他,總是好的。哥哥重情,他聽你的話。」

  「他聽我的話嗎?」姜禾突然抬頭,眼眸中有冰雪般的清冷,驚得魏子佩肩膀聳起,說不出話來。

  姜禾丟下茶磨抬腳出去,把魏子佩留在大廳里,獨自面對滾燙的炭火,和飛濺而出的開水。

  魏子佩沒有走,她在齊國留了下來。

  姜禾修剪花枝時,她跟在身後提著水壺,時不時說一句話。

  「我哥哥也喜歡這個花,他說是因為你喜歡。」

  姜禾做飯時,她把水從水缸里舀起又灑落,口中道:「哥哥還為你學燒菜哩。」

  布行來人給姜禾送衣服時,她也在旁邊湊一句:「公主你現在一身白衣,倒像哥哥得很。」

  說完意識到姜禾穿白衣是為了守孝,連忙又掩住了嘴。

  就連宗郡,都少不了被魏子佩跟著叨叨幾句。

  「聽說你是雍國來的,你們國君,有我哥哥風流倜儻嗎?若不是你們國君橫插一腳,可能我家哥哥都有小娃娃了,小娃娃都會玩撥浪鼓了。」

  宗郡心驚肉跳地把手伸進衣袖,摸了摸他一直帶在身邊的撥浪鼓。

  他的這個撥浪鼓的確是給姜禾的小娃娃準備的,但他無比希望,這娃娃姓趙。

  如果不姓趙,他乾脆再死一次,這一次一定死透了。

  「麻煩讓一讓。」宗郡連忙逃走。魏子佩兀自跺腳道:「怎麼連你也不跟我多說話了?我就要待在這裡,煩得姜禾不得不到魏國去!」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個響雷一樣的聲音道:「魏子佩!你想死嗎?」

  魏子佩汗毛倒豎向門口看去,見一個壯實的身影出現,紫衣錦帶的姜賁怒氣沖沖地看著她。

  「媽呀!」

  幾乎忘了這個瘟神也在齊國。

  魏子佩轉身就跑,沒跑兩步,便被姜賁提起衣領整個人懸在空中,大步向院外帶去。

  「本公子要把你扔出去!」

  姜賁喝道:「這幾日本公子在宮中思考大事,沒想到被你跑來叨擾姐姐。他們不動你,是看在跟魏忌有些交情。我跟他可沒有交情!」

  可他剛剛走到照壁處,便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壓過了魏子佩的驚叫聲。

  「姜賁,把她放下。」

  魏子佩又驚又怕,坐在地上哭起來。

  「我不就是想讓你去一趟魏國嗎?」她指著姜禾道,「當初哥哥送你後回到洛陽,正遇到長兄提刀要把姜大人殺掉。哥哥衝上前去保護,被長兄把後背劃開,深可見骨險些喪命。他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就這麼狠心嗎?」

  姜禾呆立在院落里,唇角微張沒有說話。

  「姐姐你別聽她胡說。」姜賁把腳從魏子佩屁股下抽出來,恨恨道。

  「讓她說。」姜禾走近一步道。

  讓她說,說出自己還欠了多少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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