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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在他身邊熟睡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她的手軟綿綿的,酒後也沒有什麼力氣,只那麼一牽,便向下滑去。

  趙政反手握緊,攥住了她的手指。

  纖細的手因為不再勞作,薄繭已經褪去。指關節很軟,似乎稍用力些,便會頃刻折斷。

  趙政低頭看著淚眼婆娑的姜禾,深沉的眼眸中碎開冰霜,露出內里凝聚的暖意。

  這細微的回應在姜禾看來,卻似是得到了父親的安撫。

  她大喊一聲「阿爹——」,坐起身抱住了趙政的腰。

  姜禾的肩膀在顫抖,她把頭埋進趙政熨燙平整的錦衣內,哭得涕淚橫流肝腸寸斷。

  「阿爹——你教女兒好好吃飯,女兒聽你的;你教女兒道、天、地、將、法,女兒全都學了;你還教女兒廟算勝戰攻謀機變,女兒不光學了,還能活用……可阿爹你告訴我,如何可以狠下心,如何可以忍住不哭?阿爹,你教教我醫術,教我怎麼治好你的眼睛。阿爹,你教教我術法,教我讓你記得我,教我把你變回從前。你教教我,我會好好學,再也不偷懶耍滑。阿爹,女兒錯了,女兒對不起你的教導……」

  趙政的一隻手僵硬地抬起,最終緩緩放下,放在她的頭頂,隨著姜禾細碎的絮叨理著她紛亂的長髮。

  直到姜禾哭累了,在抽泣中睡著,他才把她輕輕推開放下。

  姜禾的一隻手張開,抓住趙政的手,像沉睡的嬰兒下意識牽著父母,一刻也不松。

  趙政只好和衣躺下。

  他側身看著淚痕未乾的姜禾,心中又憐又痛,輕聲道:「你沒有對不起誰。是他們,太該死。」

  姜禾睡覺的習慣依舊沒有什麼改變。

  子時翻身,把錦被踢落。

  丑時再翻一次,腿搭在趙政腰上。

  寅時輕聲夢囈,喚的是「阿爹……」

  然後她的頭拱到趙政懷裡,又睡了一個時辰。

  卯時七刻,趙政抽開姜禾的手起身。

  辰時剛到,姜禾醒了。

  宿醉後她的頭有些疼,身體也有些乏困,揉了揉眼睛起身,先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宅中床榻,再疑惑身上的被子整整齊齊,蓋得有些過於嚴實了。

  姜禾走入淨房沐浴更衣,侍女為她束髮描眉貼花鈿,扶她走出臥房。

  姜禾這會兒突然想起昨日似乎在酒醉中聽到姜賁的聲音,想起燈籠映照的光線里,掉落滿地的鴨梨,頓時有些生氣。

  這小子吃我的住我的,還糟蹋我的梨。

  姜禾大步向前廳走去,剛一進門,眉心就蹙起來。

  平日一塵不染的地板此時堆滿了東西。

  厚厚的鞋墊,奇醜無比的手拍鼓,一隻擱在籮筐里、毛都沒有拔的死雞,扎得不太緊實的木柴,以及一個看起來瘦骨伶仃的十三四歲小姑娘。

  「這些是什麼東西?」姜禾道。

  聽聞她醒了,慌忙跑來的宗郡邁進大廳,稟報導:「這些是昨晚殿下買的東西。」

  昨晚嗎?

  喝醉了亂花錢?

  「本宮為什麼買鞋墊?」

  「殿下說給姜大人買夠十年用的。」

  「鼓呢?」

  「好看。」

  「雞呢?」

  「好吃。」

  「木柴呢?」

  「點火烤雞。」

  姜禾抬手扶額,頭偏了偏道:「這丫頭總不能吃吧?」

  宗郡嘆了口氣,一五一十道:「街邊人牙子賣丫頭,殿下說這姑娘長得像親娘,非帶走不可。」

  像親娘……

  姜禾這才認真打量丫頭的模樣。

  小丫頭圓眼低鼻樑瓜子臉,長手長腳皮膚黑黝黝,頂多算能看,怎麼比得上她國色天香的娘親?

  小丫頭看到姜禾瞧著自己搖頭,立刻急了,慌忙跪行過來叩頭道:「奴婢不敢像殿下的親人,殿下千萬不要再賣了奴婢,奴婢願意當牛作馬伺候殿下。」

  姜禾別過頭,宗郡連忙示意小丫頭不要再說,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問了這麼多,姜禾有些口乾舌燥,這才瞧見牆角空空蕩蕩的籮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姜賁呢?」

  宗郡這次倒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姜禾看向他,一雙眼睛靈動清澈,似能瞧見別人的心事。

  「在廚房……燒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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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宗郡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這真是奇哉怪哉,」姜禾猛然揉了揉自己的臉,「他那個樣子,去廚房,燒柴?」

  「是。」宗郡道。

  姜禾的神情便突然微僵,想到這天底下能讓姜賁燒柴火的,應該不足五人。再想到晨起時拉至她胸口的錦被,以及昨夜似乎抱著誰哭了一場。

  她頓時張大嘴巴,神情扭曲道:「他……是他?」

  「是。」宗郡低垂著頭。一面想看來昨夜陛下恪守君子之風,並未趁虛而入,一面又有些遺憾。

  昨日跟在姜禾和趙政身後,他忍不住買了一個逗弄小孩的撥浪鼓。

  看如今的情形,似乎這錢花得有些早。

  廚房內濃煙滾滾。

  趙政坐在廚房外庭院裡的小石桌前,翻開一卷竹簡細心地看著。過不多久門帘掀開,露出姜賁被熏得黑紅的臉。

  「趙公子,」他問道,「下一步是什麼?」

  趙政的手指划過竹簡上的字跡,認真朗讀道:「下一步抽出幾根柴火,小火慢熬。」

  「還得抽柴火啊!」

  姜賁用驚訝表達不情願,然而還是鑽入廚房。只一瞬間,便忽然聽到「媽呀」一聲,門帘飛起,姜賁衣衫著火竄了出來,徑直跳入儲水的大缸里。

  「你們在做什麼?」

  僕役衝進廚房救火,姜賁的腦袋鑽出水面,看到姜禾就在他面前,正怒氣沖沖地看著他。

  「姐姐,咳咳,」姜賁胡亂抹了一把臉,笑眯眯道,「趙公子要給你燉老鴨湯,弟弟我打下手呢。」

  「你這是打下手嗎?」姜禾捏著他的耳朵把他拎出來,「你這是在被他欺負。」

  「你醒了。」

  姜賁的求饒聲、僕役的忙亂聲中,一個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去吃飯吧。」趙政走到姜禾面前,溫聲道。

  所幸除了老鴨湯沒有熬好,也做了不少吃食。

  「你為什麼欺負我弟弟?」

  沒有問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沒有關心他會不會被魏國兵馬捉住,姜禾只想同他吵架。

  「姜公子主動要幫忙的,」趙政有些疑惑地解釋道,「不信你問他。」

  姜賁打著噴嚏連連點頭。

  「那你也不能使喚他!」姜禾道。

  被姐姐這麼關心,姜賁的臉有些紅,轉頭看趙政的反應。

  「好,」趙政道,「以後使喚宗郡。」

  姜禾身後宗郡的脖子一縮,下意識看了眼水缸里的水還有多少,趙政已經又改口道:「或者,蘇渝。」

  牆頭樹叢掩映處有個身影一閃,不見了。

  姜禾這才滿意,示意宗郡快些帶姜賁去換衣。

  桌案擺在梨樹下,他們在秋日和暖的清晨對坐而食。

  「今日要去接姜大人嗎?」

  用小勺攪著菜粥,趙政問。

  姜禾連喝幾口解酒的酸梅湯,把湯缽放下,目色中泛起點點陰霾。

  「接回來,然後呢?」趙政問,「你要留在魏國嗎?」

  姜禾沒有回答。

  一片梨樹葉子晃悠悠落下,掉在几案上。

  趙政抬手拂落樹葉,並不急著等姜禾的答案,而是繼續道:「魏圉雖然退位,也只是退居幕後而已。龍陽君仍會在朝廷做事,魏國君臣都不會念著你的好。你在這裡,很難。」

  「趙政。」姜禾忽然開口。

  她抬頭看他,神情鄭重又坦誠,肅然道:「你攻破河中府的兵馬,應該不多吧。」

  趙政神情微滯,看著面前聰慧異常的女子。

  「趙政,」姜禾又道,「退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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