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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求娶婚書

2023-12-20 21:50:25 作者: 月落
  那一年魏忌十七歲,眉眼間有錦衣玉食養出來的清貴氣息。因為對弈輸了,臉頰有些發紅。

  他同她談夢想,談家園,談合縱連橫牽制大國保全小國,談民安樂、兵戈鏽。

  她抬頭看他,覺得這個少年英姿煥發氣宇軒昂。

  相處三個月,她跟在他身後,欣賞他、崇拜他、信任他。

  後來禍從天降,他背著她逃出洛陽城,她在他背上哭啊哭,淚水濕透了他白色的錦衣。

  他說:「姜禾,快走,走了才能活命。」

  魏國通往齊國千里迢迢的路上,他們同甘共苦相依為命。

  她從未想過有一日她能回到洛陽城救出父親,也從未想過,別人把他放在她復仇的道路上,像一顆精心擺放的攔路石。

  魏忌也沒有想到,他同姜禾的婚事,會被這樣宣告天下。

  不該是這樣的。

  雖然魏忌知道王兄已經命使團把婚書送往齊國,但他一直以為齊國的動作不會那麼快。

  姜禾身份特殊,就算齊國從雍國離開的使團已經回去,也必定會再次去信,確定趙政的確把姜禾休棄,才能同意魏國的求娶。

  而到那個時候,姜禾的父親已經救出來,他也能安心同姜禾談談。

  談風花雪月,談舉案齊眉。

  他們水到渠成,婚書也回來了,只需擇日完婚便好。

  可魏忌沒想到婚書回來得這麼快,快得像是他在設計阻攔姜禾的復仇。

  大殿之上,魏忌眼神躲閃地回視姜禾,解釋道:「小禾,事情是這樣的,我……」

  「魏公子不必說了。」

  姜禾臉上並無慍怒。

  片刻的驚訝後,她很快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如常,卻又冷淡得讓人心涼。

  「這一定是魏王的主意。」姜禾轉身看向御案。

  魏王冷哼一聲,憤憤道:「是又怎樣?國命難違,你既然要嫁入我魏國王室,又豈能耍弄陰謀詭計滅我魏國?你將自己置於何處,將你齊國顏面置於何處?」

  出嫁從夫,若行惡事於夫家不利,罪該萬死。

  面如土色的魏國大臣這才稍稍喘過一口氣。

  若姜禾只是尋常女子,大可以抗婚。但既為一國公主,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強娶姜禾的法子雖然陰險,但總好過滅國。

  「原來如此,」姜禾施施然前行兩步,淡淡道,「卻不知齊國使團來的是誰,婚書在何處?」

  不管來的是誰,就讓你們看看什麼是抗婚,什麼是大逆不道吧。

  為籌謀得當暗自得意的龍陽君立刻對門外道:「宣齊國使團覲見。」

  一國使團到訪,殿內眾人連忙準備。

  魏王正襟危坐,龍陽君也率大臣安坐蒲團。

  一些人擦乾額頭的汗珠,一些人整理衣襟革帶,更多的人勉強擺出肅然卻又親和的面容,以免在此時露怯。

  唱喏聲傳過,齊國使團邁入大殿。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紫色織文窄袖深衣、束髮高冠的少年男子。他有些胖,行走間像一堵推來的肉牆,腰間勉強掛住的墨色錦帶上,繫著一串刀幣。少年行走似暖風,刀幣碰撞如鈴鐺。

  他走進大殿,對魏國國君施禮。

  「賜座。」魏王含笑道。

  姜賁跟隨引路內侍跪坐,然後努力抬頭尋找姜禾。待他在大殿側面找到要找的人,不由得更興奮起來。

  姜賁低頭看看自己,再伸展闊袖,滿臉激動。

  姐姐,快看我穿對了沒?這次不打了吧?

  姜禾對他笑了笑,唇角微動,雖未出聲,卻像是在說:「是你啊。」

  是你這個機靈的小弟弟啊。

  那本姐姐也會當場翻臉的哦。

  「姜公子,」姜賁剛剛落座,龍陽君便開口道,「聽說你帶來了我魏國求娶安國公主的婚書,不知能否取出,供諸位大臣一觀,與本君等同喜。」

  「帶來了。」姜賁收起浮誇的表情,嚴肅起來。

  魏國大臣齊齊看向他,便見姜賁珍而重之地從身後使臣手中接過一個兩尺長的木匣。

  他把木匣打開,取出裡面紅面黃芯的錦書,卻並未送呈魏王驗看,而是輕輕展開,放在桌案上。

  在魏國大臣翹首以盼中,姜賁又取出一塊黑色的硯台,轉頭問:「有水嗎?」

  不明所以的魏國內侍連忙送上一杯溫水,姜賁小心翼翼倒了兩滴水在硯台上,便開始磨墨。

  「姜公子?」神情急切的龍陽君已經忍不住開口催促。

  「別急。」姜賁卻仍舊慢條斯理地磨著。

  一圈,兩圈,磨啊磨,磨完了墨,他又取出一根毛筆。

  蘸滿墨汁,舉到空中試了試墨色,姜賁這才抬起頭,鄭重其事地看著魏王道:「可以開始寫了。」

  滿座皆驚,有幾個不顧禮儀的大臣忍不住起身探頭細看,果然便見姜賁面前攤開的婚書上乾乾淨淨,除了蓋上了紅色的齊國印鑑,一個字都沒有。

  合著你是要現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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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鬼路數?!

  「姜公子此言何意?」起身上前的龍陽君忍不住道。

  姜賁正色道:「婚姻大事,馬虎不得。姐姐安國公主並非父王嫡生,雖然宗正府記錄有她的年庚,但總怕錯了。父王便讓本公子前來,當面問一問姐姐,生在何時,閨中可有別名,以免寫錯。」

  原來是這樣。

  龍陽君面色稍緩。

  也就是說齊王答應了婚事,只是婚書讓姜賁來寫。

  一國公子親至洛陽書寫呈送婚書,也算給足了魏國顏面。

  想到此處,他看向姜禾。

  想不到吧,你窮盡本事陷我魏國於困境,但區區一紙婚書,就可以困住你了。

  姜賁同樣看向姜禾。

  「姐姐,」他神情恭敬朗聲道,「請問你姓甚名誰,生辰幾時,想要嫁給誰?」

  姓甚名誰……

  生辰幾何……

  想要嫁給誰……

  這不是在詢問年庚,這是在詢問,你嫁不嫁。

  齊國哪裡是做主讓姜禾嫁入魏國,齊國是,一切都聽姜禾的!

  殿內群情鼎沸,再次亂成了一鍋粥。

  姜禾抿唇笑了。

  薄薄的笑容在她臉上散開,可更濃的鬱結難過也散開。

  在大庭廣眾之下,要回答嫁不嫁給魏忌嗎?

  答嫁給他,則沒有理由再對魏王興師問罪。

  答不嫁,則傷了魏忌清高純淨的自尊心。

  姜禾微微垂頭不語,而魏忌邁前一步道:「不必答了。」

  他不會讓自己同趙政一樣,用脅迫的方式,把她困在身邊。

  魏忌對魏王拱手,神情中雜糅著孤高和清冷,動作仿佛流雲輕風,自在飄搖,聲音沉著又恭謹,揚聲道:「就讓臣弟寫信給趙燕韓楚四國,以期退兵。只要他們還未打過來,便有機會勸退。」

  接下來就是他們君臣相商的時候了。

  就像魏國上將軍芒卯所說,韓國不足為懼,趙國可用聯姻的情意說服,燕國長途跋涉,必然會按兵不動等待機會。

  至於楚國,芒卯雖然沒有明說,但若願意割捨楚國垂涎的大梁等地,或許戰事可平。

  姜禾任他們君臣在屏風後商議,她緩緩走近姜賁,跪坐在他身邊。

  「姐姐飲茶。」姜賁親自奉上茶水,姜禾抿了一口,低頭看那張空無一字的婚書。

  「不會是齊王的意思吧?」她低聲道。

  姜賁笑眯眯地點頭:「父王的意思就是盼著齊國好,這樣,齊國才能好。」

  姐姐你雖然花容月貌打扮得跟仙女一樣,但我也知道你殺人不眨眼的能力啊,更何況雍國國君也能為你殺人不眨眼,你倆加起來,誰敢惹啊。

  莫說是逼迫你嫁人,就算是逼迫你多吃一口茶,恐怕都要小命不保。

  生於亂世,若沒有這個眼力見,為弟我真是白活了。

  那大巴掌有多疼我還記得呢。記性好。

  姜禾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他道:「你喜歡吃梨嗎?」

  「喜歡。」

  「我那裡有。」

  「我跟著姐走。」

  姐弟倆這便準備離開,可正在此時,殿門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有內侍滾進來,報導:「稟陛下,雍王趙政親率兵馬五十萬,攻破河中府,犯我國境!」

  河中府是雍國和魏國接壤之處的小鎮。

  黃河在此處轉彎,由北向南轉為由西向東。

  寬闊的河水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隔開了雍國東進的兵馬。即便強渡黃河,日常若想攻破河中府,也很艱難。

  但好在蘇渝帶領的郎中令軍和衛尉軍早就已經潛入魏國。

  黃河滔滔東流,煙塵散盡,蘇渝抬眼看遠處潮水般撤退的魏國軍隊,展顏笑了。

  「這便是陛下說的,回一半!」

  不遠處,雍國國君肅然看向插滿雍國旗幟的城牆,寒聲道:「發公文給趙、韓、燕、楚四國,就說我雍國已攻占河中府。先到先得,看誰能踏破洛陽城。」

  他的確因為修渠變得捉襟見肘,但派出五萬兵馬,揚言說是五十萬,還是能攻破河中府,嚇一嚇魏國,催促一下其餘幾國兵將的。

  若魏國不能令那女人滿意,你們得不到兵法,千里迢迢而來,不能空著手回去啊。

  「欺負人家一個瞎老頭,算什麼本事?」趙政自言自語道,「有本事,來試試我大雍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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