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投我木桃,餘生共老
2023-12-20 16:54:18 作者: 蘇清晚
紀今秋的每一句話都是針對溫嘉樹的,仿佛每一個問題都是想要讓溫嘉樹出醜。
溫嘉樹聽著渾身犯噁心,她從來都沒有見過比紀今秋的嘴還要毒的女人。而且她的毒是真正意義上的綿里藏針,話語誅心,字字都不留血。
溫嘉樹聽著心裡生怒,但又沒有辦法去反駁紀今秋,因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她是溫致萍的主治醫生,自然是知道溫致萍的家族病史的。她的外祖父的確也有精神類疾病,但是抑鬱症,而不是精神失常。
紀今秋是紀家的女兒,雖然是領養,但她的一舉一動仍受到不少人的關注,有人見紀今秋在同溫嘉樹說話,便帶著看客心理,走了過來。
溫嘉樹被一群人包圍著,尤其難受,渾身都像是針扎似的。溫嘉樹感覺到紀南承捏著她的手也緊了緊,他仿佛是在醞釀著情緒。
溫嘉樹不自覺地將身體朝他身上靠了靠,好像離他近一點兒就沒有那麼害怕了似的。
「你戴著這副面具,不會是也有精神疾病吧?」紀今秋是醫生,她說的話在普通人聽起來是具有醫學上的權威性的。只要她想要往溫嘉樹身上抹黑,隨便找個理由都可以,而她找的理由,又讓溫嘉樹沒有辦法反駁,這才是最可怕的。
溫嘉樹靜靜地站在紀南承身旁,她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紀今秋太過尖酸了。早知如此,當初她寧可不讓紀南承幫忙,將她母親送到紀今秋的手下治療。
現如今紀今秋這麼厭惡她,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對她的母親不認真治療?這個想法讓溫嘉樹更加不安。
「我們紀家的門楣,不是用來被精神病人侮辱的。」紀今秋的脊背很挺很挺,說話時的口氣也很冷然,好像眼下之人在她看來都是廢物。
溫嘉樹隱約聽到身旁已經有人在指指點點了。人多的地方永遠口雜,人類是最喜歡看笑話的動物,哪裡有八卦和笑話,哪裡就永遠有一批看客在。
「紀今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紀南承驀地開口,是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
付之微此時剛剛從紀冬泯的玩具房出來,剛才紀冬泯又不高興了,說是紀南承打擾了他跟他朋友們一起玩。
哪怕是一個小孩子的片面之詞,也讓付之微對紀南承極其不滿。
「南承……」紀今秋的巴掌臉略微僵了僵,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今天的妝容精緻,儼然像是紀家的千金模樣。
即使紀今秋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她仍舊將自己當成是紀家的掌上明珠,她能夠趾高氣揚靠的也都是紀家,而不是她真正的原生家庭。
「你的父母只是寧城沿海小鎮上的漁民,因為家裡生了四個女兒,才將你送走,陰差陽錯地送到了紀家。比出身,你比嘉樹要差得多。」紀南承的話讓原本譁然的四座都安靜了下來。
就連溫嘉樹,都被身旁之人的話驚得瞪大了眼。
這是紀今秋,是跟紀南承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的姐姐……他竟然能夠對紀今秋這麼說話,而這初衷,是為了她……
溫嘉樹心裡有一些愧疚,她擔心紀南承要因為她背負罵名。身邊那麼多人都在看著,紀南承今日的所作所為,相信不出半個小時,就能傳遍整個上城。
現如今網絡這麼發達,若是有有心人錄像了,對於紀南承來說,影響會很大。
溫嘉樹深深地吸氣,她不想讓紀南承幫她獨自承擔太多,不必為了她毀了名聲。
溫嘉樹寧願自己挨著這一切,反正她在上城,也沒有什麼好名聲。
就如同紀今秋所說的那樣,她是申家不要的女兒,還有一個有著精神疾病的母親,能有什麼好名聲?上城說大很大,但是說小,這個圈子又很小,稍微一傳便傳遍了。她相信很多人都會知道紀南承的女朋友家世不清白,還有家族精神病史。
這樣於紀南承也是不公平的,溫嘉樹咬咬牙,她原本懦弱不敢開口,此時卻是不得不開口了。
她其實並不是不善辭令,只是不喜歡跟人說話而已。平時她跟紀南承說話,偶爾還能夠懟他幾句占一點兒上風,她相信自己在紀今秋面前也不會示弱的。
「紀小姐,」溫嘉樹開口,戴著面具的臉微微抬了抬,眸光裡面仿佛有熠熠星光,「我不知道這樣稱呼您對不對,還是應該稱呼您為紀女士?」
溫嘉樹諷刺道,她知道拿女人的年紀開涮不是一件禮貌的事情,但是先沒有禮貌的是紀今秋。
她話沒有說明,聰明人自然都聽得明白。
紀今秋的智商有多高,溫嘉樹從星空那邊已經了解過了,她聞言,臉色果然一沉。
溫嘉樹繼續,不給她插話的機會:「我跟南承只是普通戀愛,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久,但是我們很好。我是不是有精神類疾病,不是您三言兩語就能夠證明的。您在這裡誣衊我,在座的人可是都聽到了的。」
溫嘉樹的口氣寡淡,但每一句話都說得很認真,紀今秋聽得臉變得鐵青鐵青。
「所以,你們兩個人是合起伙兒來打算欺負我了?南承,我怎麼說也是你姐姐,我是為了你好。」
「一般人販子拐走小孩的時候,也會給孩子一顆糖吃,然後告訴他,我對你很好,跟我走你能夠天天吃糖。」溫嘉樹打了一個比方,信手拈來。
身旁有人聽了嗤笑了一聲,這一聲笑讓紀今秋的面子很快就掛不住了。
紀今秋深深吸氣,咬緊牙關瞪了一眼笑的人,整個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紀南承自從溫嘉樹開口之後便寂靜無聲,沒有再參與,而是任由溫嘉樹說。
「紀小姐,今天是紀家做東,不要讓人看笑話了。」溫嘉樹說道,說得紀今秋臉色頓時黯然,她也意識到自己這些行為有些不妥了。
今天請來的都是付之微和紀遠恭的一些朋友,非富即貴,而且都是帶著孩子一起來的,紀今秋的這一番表現,的確是有失偏頗了。
「紀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紀今秋悶聲扔了一句話過去,接著諷刺道,「我是醫生,也是你母親的主治醫生。你母親有家族精神病史,我是最清楚的。我只不過說你一句,你蹬鼻子上臉地做什麼?當初如果不是南承求我,你覺得我會救你母親?」
紀今秋的每一句話都讓溫嘉樹極其不快,但她只能夠強忍著這種不適感,裝作淡定的樣子:「原來醫生還會選擇病人,這違反了醫德吧?還有,我母親是不是有家族精神病史是其次,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宣傳我母親的隱私,是你的不對吧?」溫嘉樹的每句話都是有理有據的,嗆得紀今秋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環視了一眼周圍,眼睛瞪得很大,一臉無措的樣子。
紀家客廳內的燈光很足,白熾燈打在紀今秋的臉上,將她原本就白皙的臉龐打得更加煞白。燈光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映襯出了她臉上的晦暗。
「能說會道的,難怪南承被你迷得七葷八素。我在這裡就說一句話,我們紀家的大門,你溫嘉樹,這輩子都別想踏進來。」紀今秋的段位也不低,她知道自己今天出醜了,無論如何都得撂一句狠話在這裡才能夠扳回自己的顏面來。
紀南承看著紀今秋,沉沉地開口:「道歉。」
雖然只有兩個字,氣勢卻極其霸道,像是在逼人就範一般。
溫嘉樹聽著都覺得膽寒,紀南承是真的被激怒了……
剛才他一直不說話,是在等她說完,給她懟紀今秋機會,但他的怒意早就積蓄在了心裡。
溫嘉樹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這紀家的兄弟姐妹,都是塑料的,根本沒有真正相親相愛一說,表面上是這一套,一轉身又是另一套。
她原以為紀南承同紀今秋的關係應該是挺好的,起碼是平和的,但現在看來,紀南承應該已經不滿紀今秋很久了。
也是,一個這麼大的老姑娘,長期不嫁出去,盤踞在紀家,既不是紀家的血脈,又不得紀遠恭和付之微的喜歡,還喜歡掌控主動權。這樣的女人,紀家誰會站在她這一邊?
而紀今秋還以為自己站在付之微那邊,是不會有錯的,實際上她早就已經錯了。有了紀冬泯之後,紀今秋的存在便成了一個笑話了。
「南承!」紀今秋的聲音陡然尖銳,一副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的話的模樣,震驚地看著紀南承的雙眼。
然而紀南承還未開口,寂靜無聲的客廳里便傳來了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腳步聲,付之微的聲音隨之而來。
「今秋,跟溫小姐道歉。」付之微保養太過得當,以至於她看上去同紀今秋的年紀相差無幾。而紀今秋看上去本就有些老成,兩人看著,相差不多。
但付之微即便是保養得當看著年輕,她說話時的氣勢和儀態仍舊擺在那裡,口氣凜然,氣勢讓人不敢小覷。
溫嘉樹瞥了一眼付之微,對於付之微能夠幫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付之微為了拆散申家和紀家的聯盟,是需要拉攏溫嘉樹的。恰好紀南承喜歡溫嘉樹,她就順水推舟,於她和她的小兒子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付之微是何等聰明的人,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個領養的女兒,亂了自己的計劃。
「媽……」紀今秋叫付之微媽時,尤其的奇怪,明明是長得差不多年歲的人。
「姜姜跟南承才合適,她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夠入我們紀家的門?」
紀今秋聲音尖銳,聽起來尤其刺耳。溫嘉樹靜靜地聽著,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怎麼樣的身份?論身份,溫小姐怎麼說也是申家的女兒,還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付之微的口氣變得冷漠了起來,這讓紀今秋蒙了。
以往付之微對她雖然也很寡淡,兩人之間若說母子之儀,幾乎是半點兒都沒有的。畢竟紀今秋只是一個領養的女兒,而付之微有了紀冬泯之後,哪裡還管得了她?紀今秋被這麼一說,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她也清楚自己在紀家的地位,怎麼敢再在付之微面前造次?
「溫小姐,希望你不要介意剛才今秋說的話,她性子直。」付之微頗有當家主母的風範,畢竟是真正意義上的名門閨秀,這點兒風度還是有的,哪怕是裝出來的。
「不會。」溫嘉樹輕搖頭。
紀今秋見溫嘉樹斂著眉目的樣子尤其厭惡,她走上前,趁著溫嘉樹不注意時一把將面具從她的臉上摘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面具的材質很脆,一摔到地上便成了幾塊。幾個碎片迸濺開來,不少人都往後躲了躲。
溫嘉樹的臉上騰的一下子失了面具,緊張得連忙低頭下去,目光直直地盯著地面,仿佛只要一抬頭,自己所有的一切就會被別人看去,渾身都瑟縮了起來。
溫嘉樹是真的緊張到無以加復,手連忙拽住了紀南承的手臂,手指不自覺地嵌進了紀南承的皮膚裡面,像是要將所有的力量都施加到紀南承手臂上一般。仿佛這樣,她就能夠不那麼緊張、不那麼害怕。
她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地摟住,紀南承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好圈住了她,溫嘉樹的肩膀感覺到了溫度之後,渾身也有了一些能量。
隔著衣服的布料,溫嘉樹都能夠感覺到紀南承掌心的溫度。
「今秋,你在幹什麼?!」付之微惱了,紀今秋今天不服管教的樣子讓她極其不快,尤其是這個舉動,直接傷害到了溫嘉樹。
溫嘉樹將頭埋進了紀南承的胸膛裡面,呼吸時,有他身上的味道鑽進了她的鼻子裡,是一貫以來的熟悉氣味,讓人舒心的味道。
溫嘉樹吸了吸鼻子,她今天身體很不舒服,從下飛機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休息過,鼻子也是堵的,一點兒都不通暢,她只能夠隱隱約約地聞到一點兒他身上的氣息,並不濃郁,但哪怕只是一點兒,她也安心了。
紀南承的懷抱很寬厚,完全將她與外界隔離了。他仿佛知道她內心所有的想法,知道她此時此刻有多害怕被別人看到,所有為她遮擋住了外界所有的目光。
「媽,姜姜剛才在我的房間跟我哭訴,說是這個女人毀了她的婚姻。我跟姜姜從小就認識,我們情同姐妹,我怎麼捨得姜姜被她欺負?」紀今秋的話落入了溫嘉樹的耳中。
她算是聽明白了。紀今秋之所以這麼憤怒,原來,她跟申姜是朋友……
這是替朋友打抱不平。
「申姜同南承都是成年人,哪怕沒有溫小姐,南承也不見得會娶申姜!」付之微的一句話震懾住了所有人,頓時,四周寂靜無聲。
這場生日宴會,瞬間變成了一場鬧劇。
今晚紀家發生的事情要是傳了出去,那可就真的成了一場笑話了……
「吵什麼吵?」紀遠恭的出現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在場的人,哪怕是紀遠恭的朋友,都未曾想到過他今天會出面。他因為身體的關係,已經好幾年沒有出現在別人的視線當中了。
就連最親近的朋友,也見不到他。
「紀家的家運,就是這麼被你們吵沒的!」紀遠恭中氣十足的一句話,讓人聽起來他仿佛不是一個病人一般。
俗話說「虎死不倒威」,說的便是紀遠恭這種人,哪怕是身患沉疴,他的氣勢依舊是在的。
溫嘉樹也是頭一次見到紀遠恭。之前只是聽紀南承說起過,看到紀遠恭時,溫嘉樹便知道了紀南承為什麼會長得這麼好看了。
紀遠恭即使已經變得骨瘦如柴,整個人都顯得乾癟了,但他的五官仍舊是立體的,一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將人看穿。這也就難怪,紀氏在他掌權時風生水起。
紀今秋看到紀遠恭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她怕極了紀遠恭。當初付之微要領養一個孩子的時候,紀遠恭便是不同意的,後來付之微執意領養了紀今秋,紀遠恭雖然不便再說什麼,但是這些年也一直對紀今秋不冷不熱的,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外來的女兒。
「今天是冬泯的生日,是不是以後要專門為你們舉辦一次宴會,讓大家都來看看我們紀家人,是怎麼吵架的?」紀遠恭的聲音疲乏但中氣十足,聽上去是真的動了怒。
溫嘉樹躲在紀南承懷中,用一點點的餘光看著紀遠恭,他長得便是不怒自威的樣子,現在發怒了,看上去更加的可怕。
溫嘉樹心想,紀南承究竟是怎麼樣的狠戾,才能夠制服紀遠恭這樣的人,拿下紀氏工業的所有的權力?紀遠恭看上去已經是極其厲害的角色了,紀南承只有比他更狠,才有可能拿下權力。
「阿承,帶你女朋友去你的房間。」紀遠恭看著溫嘉樹身邊滿地的面具碎片,對紀南承說道。
紀南承卻沒有挪步,對紀遠恭的行為無動於衷。
「她膽子小,被嚇到了。」紀南承說得很平靜,但這份平靜下面暗藏著波濤洶湧,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即使紀遠恭在這裡氣勢奪人,但還是難以掩飾,紀南承才是紀家現任主人這個事實。
「在沒有得到道歉之前,誰都不許離開。」紀南承怎麼會不知道紀遠恭的如意算盤?
他想要讓溫嘉樹離開眾人的視線,抹掉她曾經出現過的痕跡,但這不是紀南承想要的。
這句話是說給紀今秋聽的,也是說給付之微聽的。付之微的裝腔作勢,紀南承又怎麼會看不明白?溫嘉樹躲在他懷裡,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毛衣一角,其實她現在很想趕緊離開,哪怕是去他的房間躲一躲也好,總之她不想再待在這個滿是目光的地方。
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了當初申沉離開她們母女,溫致萍剛剛被送到精神病醫院時,周圍的左鄰右舍都像是看戲一樣來看她。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親離開,自己母親被送到了救護車上,醫生給她打了鎮定針,而她卻無能為力地靜靜地站著。周圍人所有的指指點點,她的餘光全部都能夠看到,她害怕地蹲到了地上,渾身瑟縮著打哆嗦,周圍人的影像殘留在她的腦中,這些年一直都像是走馬燈一樣,不斷地閃過一個又一個的片段。
她真正自卑,不敢直視別人,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而加重,是從溫致萍對著她這張跟申沉極像的臉發瘋時。
她害怕別人看著她的臉想到她家的醜事,也害怕溫致萍見到她這張臉會病情加重。
這種感覺持續了十幾年,未曾變過。
「紀今秋,道歉。」紀遠恭對站在一旁無動於衷的紀今秋開口,「如果不道歉,你就滾出紀家家門。我們紀家,沒有你這麼丟人現眼的東西!」
紀遠恭的話威懾力很強,尤其是對於紀今秋這樣的人來說,她本就有點兒心虛,被紀遠恭一說,哪裡還敢隨便亂動了。
「爸,你難道不希望姜姜……」
「別一口一個姜姜,到底申姜是紀家人,還是阿承是紀家人?阿承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紀遠恭的話意味深長,像是在給紀今秋一個提醒:你只不過是紀家的一個外人而已,讓你留在紀家已經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了,紀南承的婚事這麼大的事,她根本就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溫嘉樹聽著膽寒,生在紀家這樣的家庭,雖然能夠生活得衣食無憂、富貴榮華,但是這個家,仿佛永遠都是沒有溫度的。
溫嘉樹便也能夠理解,為什麼紀家人個個都如此驕傲,並且冷漠無情。
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想要有溫度都很難。
也難怪那個紀冬泯小小年紀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都讓人震驚。
紀今秋被紀遠恭的話戳到了心,作為一個外來子,最怕的便是不能夠在這個家庭裡面站穩腳跟,這麼多年了,紀今秋也算是處事圓滑了,而自己又聰明。當年在海德堡大學的時候風風光光的,也就是那段時間才讓紀遠恭稍微喜歡了她一些,畢竟她也算是給紀家爭光了。
但好景不長,她究竟不是紀家人。
她轉身憤怒地鑽出了人群,圍繞在四周的人群中央被她擠出了一條縫隙,圍觀者見紀遠恭放了狠話了,且是大庭廣眾之下放的狠話,聽到之後也都默默地散開了,不敢再說什麼。
今日,畢竟是紀遠恭做東。
「爸……」紀冬泯聽上去還略微帶著一點兒幼稚的聲音從玩具房那邊傳來,玩具房的門被打開,紀冬泯跑著走向了紀遠恭,一臉憤怒的樣子,「爸,哥欺負我!他送給了我一隻小豬佩奇的手錶,我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能會看小豬佩奇?還有,剛才他進來吵我,打擾了我和我的朋友們!」
紀冬泯從小就喜歡告狀,因為付之微給他的教育便是如此,付之微經常告訴紀冬泯,可以借著年紀小為所欲為,反正年紀小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都能夠被原諒,哪怕是闖禍了,也能夠被說成是天真不懂事。
就是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下,才教出了紀冬泯這樣的小孩。
紀遠恭原本就因為紀今秋的事情心煩,此時自己的小兒子還要來摻和一腳。
紀冬泯有多討厭紀南承,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會不知道,而此時的紀遠恭,只想要為自己的小兒子爭取到一些東西,在他百年之後,不希望紀冬泯什麼都得不到。
所以,他對紀南承的態度必須要放好。
「你哥哥送你什麼,都是因為喜歡你。」紀遠恭糾正了孩子的話。
「哼!誰要這個破手錶!」紀冬泯冷冷地說道,將手中的小豬佩奇手錶扔到地上,手錶摔成了幾半。
溫嘉樹被這個孩子的行為舉止再一次嚇到了,這個小孩狠戾得很,還頗有一點兒紀南承的氣質。
但紀南承小時候不會像他這麼愚笨天真。
紀南承鬆開了溫嘉樹,鬆開時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別怕。」
溫嘉樹總能夠因為紀南承的一兩句話而動容,即使此時她厭惡透了紀家人,也怕極了身邊那些看客,她還是點了點頭,不想給紀南承帶去麻煩。
紀南承鬆開她之後走向了紀冬泯,付之微仿佛是害怕他傷害紀冬泯,伸手捏住了紀冬泯的肩膀。
然而紀南承只是從地上撿起了那個小豬佩奇的手錶,放在手中仔細看了兩眼,又抬眼看向了紀冬泯。紀冬泯畢竟只是一個小孩,平時的行為也都是付之微教他的,見到這樣的陣仗自然是怕得不行。
紀南承身上的氣質凜然冷漠,是成年人看著都會望而生畏的氣質,更何況是紀冬泯這個孩子。
而今日的紀南承被惹毛了,渾身寒森森的,讓人更加害怕。
紀冬泯往付之微那邊縮了縮,紀南承俯身在他面前蹲下,靜靜地看了一眼手錶,又仰頭看他。
「不喜歡?」紀冬泯被嚇得已經快要把自己貼到付之微身上去了。
付之微見自己兒子渾身發抖,也不忍心了,對紀南承開口:「南承,冬泯就是個孩子,喜怒哀樂都會放在臉上,你不要介意。」
「只是個孩子?」紀南承咀嚼著這幾個字,沉著眸色又看了一眼付之微,「當初我只是個孩子的時候,付姨你不是也把我關到了房間裡,幾日不給我水食?我生病的時候也不給我吃藥、看醫生?當初你怎麼沒有想到,我只是個孩子?」溫嘉樹聽著紀南承說的每一句話,頓時有一點兒明白了。
今天他帶她來,根本就不是要帶她來見紀家人的,他是要借著帶女朋友回來參加自己弟弟生日宴的名號,攪亂了紀家這一汪髒水,讓紀家的人互相埋怨、互生怨恨。
他拿她當了劍使,如果她不來,紀家不會亂成這樣……她是導火索,是能夠引發紀家內部所有矛盾的導火索,恰好,他就利用了她這根導火索,讓紀家亂成一鍋粥。
這才是他想要的。
紀南承伸手攫住了紀冬泯的下巴,逼迫他看著自己:「紀冬泯,你有什麼權利說不喜歡?」紀南承的每一句話,都是囂張的氣焰。
紀家在上城獨大,而紀南承,在紀家獨大。
紀冬泯是孩子,根本不識相,聞言,痛哭:「我就是不喜歡!我討厭你!你根本就不是我們紀家的人,你就是個私生子!」
「冬泯!」付之微呵斥了一聲紀冬泯,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巴。
紀冬泯的眼淚鼻涕橫流,是真的被紀南承嚇到了,眼淚流淌到付之微的手上,到處都是。
「我說錯了嗎?就是你!你這個私生子,跟我來搶爸爸,原來紀家就是我的!」紀冬泯尚且處於不食人間煙火的年紀,對於紀家內部的波詭雲譎還一概不知,以為自己很厲害,盯著紀南承時,聲嘶力竭地喊道。
即使因為紀遠恭的出現,讓周圍人都不敢再湊過來看了,但是眼睛耳朵畢竟長在人的臉上,別人就站在那裡,想聽自然就能夠聽得到。
紀冬泯少年意氣,也不知紀南承的深淺,只是在付之微平時的教育下知道紀南承是個私生子,其餘的一概不知,所以才敢對著紀南承罵得這麼狠。
「你沒說錯。」紀南承盯著紀冬泯這一雙跟自己長得很像的眼睛,喑啞著嗓音開口,「但是你媽有沒有教過你,現在紀家,是我做主?」
紀南承對紀冬泯沒有半點兒兄弟之情,就如同紀冬泯對他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成年人的感情比起小孩子,總是要複雜得多。
「我以前是看在紀遠恭的分兒上,留你這個小東西在紀家。現在,收拾東西,滾出紀家。」紀南承的話果斷到滿座皆驚。
誰都不曾想到紀南承會這麼狠,今天畢竟是紀冬泯的生日宴。
只有溫嘉樹知道,紀南承今晚做的一切都不是突然,也不是偶然,而是蓄謀已久……
她的脊背上莫名地有些涼意升起,寒冷的感覺爬上了肩後,仿佛冒出了點點滴滴的冷汗,放在身側的手都漸漸縮緊了。
溫嘉樹不知道紀南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的,是在她還在上城時便開始了,還是在巴黎時?
她的腦海中騰的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在飛機上聽到的貝弗利公司的人說的話,雖然流言蜚語不足以相信,但面對眼前的紀南承,溫嘉樹有些後怕……
他遠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簡單的人,是不是花花腸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比她想像中要可怕得多。
「南承,冬泯畢竟是你弟弟,你怎麼可以趕走他?」付之微急切地將被嚇壞了的紀冬泯掩到了身後,遮擋住了紀冬泯小小的身體。
在這個家裡面,原本唯一可以跟紀南承抗衡的便是付之微了。
因為付之微的娘家財力雄厚,又是書香門第,名聲也一直都很好。
「付姨,您跟我母親不一樣,您出身書香,我母親只不過是聲色場所出來的女人,我想你應該知道時過境遷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紀南承的聲音似萬年無法融化的冰山。
普通的四個字,讓端莊的付之微頓時變了情緒。
「怎麼……」付之微怯怯地開口,嗓音都變得喑啞了很多。
「付家之前把手伸到了房地產行業,但是那塊地我看中很久了,我想事後付姨也聽說了付家的下場。跟我爭奪,他們想贏?不讓他們輸得一敗塗地,不是我的風格。」
紀南承行事的毒辣,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但溫嘉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在商場上的殺伐果斷。
「您的爺爺和父親都是Z大德高望重的教授,但是當初他們為了斂財,同自己帶的博士生之間有過什麼交易,需不需要我告訴所有人?還有您的父親,曾經為了讓一個女博士生就範,就利用畢業為要挾,女生不堪奴役跳樓自殺這件事情,您知道嗎?」
紀南承一字一句全部戳到了付之微的心上,讓她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慘白,嘴唇早已沒有了任何的血色。
付家的那些醜聞,早些年已經用錢壓下去了,哪怕是女學生跳樓的事情在網上火了一段時間,但很快他們就跟女生家屬達成了協議,私了了。
這些事情,在上城並無人知道……
「這樣的付家,已經不能夠為你撐腰!要錢沒錢,要名沒名,你說,我為什麼不能趕走紀冬泯?我不僅要趕走紀冬泯,還要趕走你,還有紀今秋!」
紀南承說話的直接讓人難以接受,尤其是說這般狠戾的話語時,他周遭好像都是陰冷氣息,讓人生畏。溫嘉樹躲在角落裡,不敢讓人看到她,但是她的目光凝聚在紀南承的背影上,他的背影讓她頓覺陌生。
紀南承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不清楚,也不曾清楚……
「老公……」付之微向紀遠恭求助,她離開了原本護著的紀冬泯,走到了紀遠恭的輪椅前面蹲下,「老公,不要趕走我跟冬泯,他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付之微的聲音在顫抖,因為她害怕,她知道紀遠恭現如今有的就只是氣勢了,紀家早就被紀南承掏空了。
紀遠恭看向紀南承,紀南承也並不避諱地看著他。紀遠恭現在受制於紀南承,他很清楚,如果他不順著紀南承的意思來,等到他百年之後,紀冬泯和付之微才會是真的無助。
當初他同意陸渝媛的意見,接回紀南承,就是引狼入室……
「你們先住到外面去,等過段時間,再回來吧。」紀遠恭沒有辦法,他手中的權力早就已經被紀南承架空了,當初因為看中紀南承有經商天賦,他時時刻刻都把紀南承帶在身邊。這麼些年,紀南承在暗地裡攬權,早就不知道攬了多少了。
「老公!」付之微毛了,那點兒殘存著的端莊姿態也消失不見了,「紀南承是你的兒子,冬泯就不是了嗎?冬泯還這么小,他從小養尊處優,到了外面怎麼生活?」
「到了外面住的還是大房子,吃穿用度還是最好的,怎麼就無法生活了?」紀遠恭冷冷地嘲諷,口氣堅定,「今晚就收拾東西搬出去!」
紀遠恭完全是在為了紀冬泯著想,付之微又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付之微不願意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丟面子罷了……
這麼多人看著,她又怎麼拉得下臉?「先上樓!」紀遠恭厲聲呵斥了一聲,喊得嗓子都有些啞了,聽起來有些瘮人。
付之微委屈得眼眶都紅了,伸手牽住了紀冬泯的手:「冬泯,跟媽媽上樓。」紀冬泯臨走前還朝著溫嘉樹吐了吐舌頭:「壞女人!跟姜姜姐姐搶男人!」
溫嘉樹真的是很服氣,這個紀冬泯怕不是跟著紀今秋長大的吧?自己媽媽巴不得她跟申姜搶男人,他在這裡倒好,幫著別人說話。
溫嘉樹懶得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一個小孩子對視,她還不至於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