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喜歡
2023-12-20 16:16:59 作者: 景行
月色朦朧,人影婆娑。大廳里是耀眼的燈火,徹夜的笙歌,而此處只有噴泉靜靜地噴涌,水聲潺潺。
被人輕輕踩過,地上的落葉發出破碎的聲音。
「誰?」清冷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裴允珍抬起頭—月光下的男子,一身黑色,襯衫的領子鬆開了一扣,袖口隨意地捲起來,他右手掂著一隻酒杯,左手慵懶地插在西褲口袋裡。
四目相對,他似乎是一怔,微微失神,「歡?」
嗓音有些沙啞,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個字,卻帶著靈魂深處的渴望。
杯中淡金色的液體隨著他的聲音輕輕晃動了一下,她呼吸一窒,卻不動聲色,靜靜地望著他。
然而只是一瞬,棕色的深眸立刻回復清冽,不帶一絲溫度。
不是她。
雖然真的很像—如果頭髮再長一些,發梢再卷一些,眼睛再迷離一點,嘴角的弧度再俏皮一點—
收回目光,他毫不留戀地轉過頭去。
「我叫裴允珍。」她試圖阻止他的忽視。
葉聽風將酒杯湊到唇邊,輕輕飲了一口,淡然的視線再度落到她身上,「原來是裴先生的掌上明珠,幸會。」
「你剛才以為我是誰?」裴允珍盯著他,詭譎一笑。
她知道他為何失神,她像她—那個他終究失去的女人,像得連她自己看到她照片時都吃了一驚。
他淡淡一笑,似漫不經心地望著她,「裴小姐以為自己是誰?」
嫵媚的眸里掠過一絲薄怒,裴允珍盯住眼前這個男人—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男人敢這樣輕視她。
他的疏離,他嘴邊勾起的嘲諷,徹底挑起她的驕傲與決心。
「我喜歡你。」她揚起下巴輕輕一笑,勢在必得的樣子。
「哦?」他靜靜地站在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裴小姐錯愛了,我該算是你的長輩。」
銳利的目光掃向她,他的聲音卻輕淡得像在談論天氣,「難道你不知道,你父親恨不得要我的命麼?」
「那是他的事情,」她挑眉一笑,「和我無關。」
視線落在他身旁的桌上,她伸手道:「土星打火機?」
「別動。」他抓住她的手腕迅速甩開,仿佛甩掉什麼討厭的東西。
「你—」裴允珍僵站在原地瞪著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徹底惹火了她。
深刻的五官,冷硬的線條,夜色中這個男人俊美如神祗,而他的目光卻比月色更冷。
「晚上好—」嬌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以她熟悉的韓語問候。
詫異地轉過頭,一把銀色的手槍抵上她的額,在她眉心輕輕游移。
「嘣!」嘴上模仿出槍響,精靈般的美少女笑吟吟地看著她,似乎對她驟然嚇一跳的反應十分滿意。
「不要害怕啊,」少女坐上桌子,把槍擱在一旁,修長的腿一晃一晃,「根本沒有子彈,我就是拿著玩的。」
「神經病!」裴允珍頓失冷靜,失態地低咒,再看看一旁的男人,原本冷如冰霜的表情漸漸消融,正寵溺地把玩少女背後的髮辮。
她一愣,隨即明白了少女的身份,怒瞪了他們一眼,憤恨地離去。
「真的很像媽咪呀!」葉喜歡望著裴允珍的背影,悠然輕嘆。
「只是像而已。」葉聽風淡淡地開口。
葉喜歡轉身奪過他手裡的酒杯,輕輕啜飲一下,「到底是我爸,就連澆愁解悶兒的酒,都是這麼貴的。」
「不是說今天放假麼?」葉聽風促狹地看著和自己相同的棕眸,「司機去接你,學校的人說你昨天就離開了。」
「那個啊……」她悻悻地笑。
「李喬下午給我打電話,說你對他未婚妻無禮,」葉聽風決定不再和這個鬼靈精繞下去,「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個無禮法?」
「我昨晚是去柳姨家的宴會啦,」葉喜歡望著父親調皮地一笑,「然後我不小心撞到李喬那個未婚妻。」
「嗯,不小心。」葉聽風靠上椅背,聽著她的說辭。
「酒杯灑了麼,我就順便拿李喬胸前的絲帕幫她擦啊。」她心虛地躲避那道銳利的視線。
「你確定你拿的是絲帕?」低沉的聲音輕揚,修長的手指優雅地敲著桌面。
「嗯。」
「確定?」葉聽風抬眼,望著微微泛紅的笑臉。
「難得,葉喜歡,我第一次發現你也會臉紅。」他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為什麼李喬說,你早就把他的絲帕換成了女式內褲?」
藍薊,Blue Sow Thistle.
公元十三世紀,蘇格蘭城堡遭到丹麥軍隊的突襲包圍。這支丹麥軍隊在行進的途中,不小心誤闖薊花叢,由於遭到藍薊花的刺扎疼痛不已而發出哀叫聲,結果蘇格蘭軍察覺,隨即起來反擊,最後大獲全勝。蘇格蘭人為了紀念這場勝利,而把藍薊花視為國花,所以藍薊花的花語是:老天保佑。
據說在這一天出生的人,受到老天的特別眷顧,不管在學業、事業還是感情方面都是一帆風順。
狗屁。
關於她的學業—從小到大,時刻有人關心她上課會不會睡覺,作業完成得如何,有沒有結交狐朋狗友,甚至問候她吃飯、上廁所,害得她連逃課的機會都很少,而這完全怪她出色的父親,每一位女老師見到他之後都會變得格外熱心敬業。
她的愛情,呵呵,更是糟糕,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前景慘澹。
事業?她畢生的事業就是玩,自娛、娛人。
胸前的藍薊項鍊,絢爛奪目,雖然自小當同學問起的時候她都說那是水晶。
當然那怎麼可能只是水晶—如果送的人是華夏建設的李總裁的話。
據說她滿月那天,李總裁親手將項鍊送到她母親手裡,那時她的小脖子幾乎承受不住那些鑽石的重量。
有些諷刺—不知道他們是否清楚藍薊向來是為花境做貢獻的,放在花壇里,只不過是布景而已。
她是藍薊,而她的母親才是被簇擁的玫瑰。
就連她的名字,也在說明這一點—葉喜歡,葉聽風喜愛冷歡。
她的母親,是一個何其不幸又何其幸運的女人。
醫生曾預言她的生命活不過三十歲,而她卻在四十歲那年離開人世。
十幾年間,她目睹了向來不可一世的父親怎樣寵愛自己的妻子,寵到連生離死別的時候她都是含笑的。
她聽見父親在母親耳邊說:「輸了你,贏了全世界又如何?」
而另一人獨自站在門外的夜色里,當他仰頭的時候,她看見月光下的俊顏,早已被淚水浸濕。
那一刻,她第一次嫉妒自己的母親。
低頭,俯身,揮桿。
完美老練的姿勢一氣呵成,然而飛揚起來的草屑卻比那小白球還高。
「葉喜歡,」葉聽風看著面前無精打采的女兒,「你是在鋤草嗎?」
「我很煩,」俏麗的小人兒乾脆扔掉球桿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今天沒心情陪你,老爸。」
「說來聽聽。」葉聽風挑眉,頗有興趣的樣子。
「我被人拒絕了。」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什麼被人拒絕?」
「求愛。」
「哦。」輕輕一嘆。
「你的反應未免太冷淡。」
「預料之中,就無須大驚小怪。」更何況他早提醒過她。
「怎麼辦?」可愛的紅唇不滿地嘟起。
「如果你決定要直接綁架他去教堂,我即刻就可以吩咐下去。」
「這當然不行,」她不滿地反駁,「我要他自願。」
「那麼祝你成功。」
「老爸,我一直很好奇你會同意我去追一個比我大二十多歲的老男人。」她仰頭,狐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也好奇如果昔日情敵叫我爸爸的感覺是怎樣的。」棕眸里掠過一絲促狹的光芒。
「也許他老了我還得照顧他。」
「華夏名下有英國數一數二的醫院,」這個根本無須操心,「即便他英年早逝,你也不愁找不到老公。」
「我明白了。」小美人瞭然地吐息,輕聲慨嘆。
原來,別人叫她小惡魔不是沒有道理的。
邪惡本身就是種遺傳。
「李、喬。」嗲嗲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來。
李喬皺眉,說過多少次,讓她不要這麼直呼名字。
「為什麼不說話?不開心?」葉喜歡咯咯笑,完全忽視他的冷淡。
「你知不知道每次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感覺好像踩到一團狗屎。」他坦白地開口。
「那你見到我又感覺如何呢?」
嬌柔的聲音忽然重合,李喬鬱悶地看著一個俏麗的身影閃到對面。
「Hello—」葉喜歡向他招手,熟練地將他的咖啡杯拿過來喝了一口。
陰、魂、不、散。
他冷然瞪住她。
「又來做什麼?」他的視線轉回眼前的電腦屏幕,淡淡問道。
「革命尚未成功。」她的腦袋湊了過來,好奇於他忙碌的內容,硬是把屏幕遮住了大半。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他乾脆合上電腦,推到一邊。
「誰不知道你口味豐富,環肥燕瘦,來者不拒?」她不屑於他的說辭—全人類都清楚華夏李總自成年起就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蘿蔔。
葉聽風是除了冷歡之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興趣。
而他李喬,則是對任何女人都有興趣,卻只把冷歡放在心上。
「我想要你。」她再一次強調。
他望著她,沉默不語。
對於一個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女來說,恐怕真的不知拒絕為何物。
—我想要你。
呵呵,說得就像她想要一件漂亮衣服,或者一輛名貴跑車一樣。
他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來寵,她父親能給的,他也給,他父親沒給的,他也給。
她還想怎樣?
偏偏還不知足,硬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小孩子的遊戲。
他不想,也沒工夫陪她玩。
「葉喜歡,我受夠你了。」他微微一笑,漂亮的鳳眸卻不帶一絲溫度。
作為長輩,他應該讓她受點教訓,然後知道成長。
「你知不知道,你輕而易舉的想要,其實是別人的負擔?」
甜美的笑容頓時在精緻的小臉上凝結,她有些怔愣,詫異於他異乎尋常的嚴厲。
「若不是因為你母親,我都懶得看你一眼。」
陽光燦爛的午後,依舊低醇寵溺的嗓音,慵懶輕聲的一句,瞬間凍結周圍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