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3-12-20 16:07:14 作者: 風弄
  楚北捷接過,看了看上面的王室印鑑,信封上寫著幾個小小的字——楚北捷親啟,正是他唯一的哥哥,東林大王親筆所書,心中不祥之兆頓顯。

  他為了兩位王子被毒殺的事,被迫在都城主導了一場風起雲湧、驚濤百丈的兵變,與東林王黯然分別。

  經過這番變故後,若不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東林王絕不會來一封親筆信。

  楚北捷和東林王是一母所生,兩兄弟自幼親密,一人為王決策,一人忠心耿耿帶兵護國,感情極好。楚北捷當時激憤心痛之中誓言棄權歸隱,但畢竟骨肉連心,驟見兄長的急信,哪能不為遠在都城的王兄擔憂?

  楚北捷撕開封口,將書信展開,凝神細讀。

  信並不長,完全是東林王親書,沒有一字由他人代筆。楚北捷越往下看,表情越沉重。楚漠然也不禁緊張起來,屏息等待。

  楚北捷閱過全信,負手在背,許久才道:「雲常和北漠組成盟軍,發兵三十萬,壓向我東林邊境。」

  楚漠然跟隨楚北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對四國兵力十分了解。東林一年前才和北漠大戰一場,北漠兵力並不強盛,反而是一直龜縮一角的雲常養精蓄銳多時。聞言思索片刻,問:「雲常派哪位大將統領兵馬?」

  楚北捷雖然臉色沉重,還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夸道:「你問得一針見血,大有長進。」眸中犀利光芒一閃,吐出一個名字,「何俠。」

  「何俠?」楚漠然已經猜到兩分,但聽見楚北捷的答覆,還是忍不住皺眉,「此人武功計謀皆高,我東林恐怕只有王爺您可以和他較量。哼,雲常終於忍不住要出動它的駙馬爺了。不過白姑娘那邊……」

  「娉婷什麼都不知道。」楚北捷道,「她不需要再和這些事情有任何聯繫。」

  楚漠然點頭贊成,「確實如此。」思路轉回東林軍務,躊躇道,「雲常和北漠的盟軍號稱三十萬,依我看,實際上最多十五萬。以我東林目前的兵力,王爺統率全軍,加上從前跟隨王爺的一批驍勇將士,足可以抵擋敵人。」

  楚北捷目光悠遠,稜角分明的俊臉上逸出一絲苦笑,「想我東林往日東征西戰,只有大軍威壓他國邊境,怎料到會有被人壓境的一天?昔日北漠大戰,不能一舉攻陷北漠都城,致使北漠有能力和雲常組成聯軍,現在看來,確實是本王極大的過錯。」

  北漠之戰被白娉婷所破,其中過程錯綜複雜,楚漠然深知其中內幕。白娉婷是楚北捷的死穴,他比誰都清楚。

  楚北捷此話一出,楚漠然立即識趣地閉上嘴,不再回嘴。

  楚北捷臉上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沉滯的空氣充滿了房子,叫人呼吸困難。楚漠然苦等良久,只好硬著頭皮轉移話題,「目前敵軍步步緊逼,對手何俠是當世名將,沒有王爺的指揮,我東林軍恐怕抵擋不了多久。王爺是否立即返回都城,準備迎戰?」

  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挺拔堅毅,隱隱散發出沙場上叱吒風雲的豪壯氣概,冷笑道:「雖說歸隱,但國家有難,何俠欺我東林無人,本王又怎能袖手旁觀?本王立即就出發。」

  楚漠然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楚北捷轉身道:「本王單騎趕赴都城,去見王兄。」

  「王爺?」

  楚北捷揮手止住楚漠然,吩咐道:「戰場上有本王就夠了。你領著親衛們守在這裡,看護娉婷。」語氣稍頓,看向窗外東邊晨光,冷然道,「王嫂一直對兩位孩兒的仇念念不忘,派人暗中監視此處,等待機會加害娉婷。你該知道怎麼應付。」

  楚漠然肅然應道:「屬下也早派人監視著他們,他們身手都很好,但人數不多,以留在這裡的親衛的人數和武功,完全可以對付他們。屬下只是有點擔心,萬一王爺走後,王后決意剷除白姑娘,如果調動軍隊的話……」

  「她能調動東林的哪處軍隊來進攻我楚北捷的住所呢?」楚北捷低沉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這也是本王要你留下的原因,只要你代表本王站在大門前面,哪個領兵的將軍敢輕舉妄動?」

  確實如此,東林所有的軍隊中,誰不對楚北捷敬若天神。楚漠然乃楚北捷第一心腹,是楚北捷最佳的代表。

  楚北捷抬頭思索片刻,似乎仍在考慮什麼,眼光往牆壁上的寶劍輕輕滑過,走向前,將這把沙場上從不曾離身的寶劍取下來,置於掌上,輕輕摩挲。

  小別院,內屋中。

  一絲驚喜從醉菊眼中泄露。

  醉菊收回探在娉婷腕上的三根手指,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娉婷,充滿探詢。

  娉婷含笑,帶著一絲濃得化不開的甜蜜,輕輕點了點頭。

  醉菊倒吸一口長氣,輕聲問:「你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有懷疑,就自己診了脈。」

  「怪不得不肯讓大夫們把脈……」醉菊深深瞅她一眼,嘆道,「姑娘也太胡鬧了,明知道已經有了,還鬧那種不肯飲食的事。王爺要真是狠心不管,不就是折騰了兩條小命?」不贊成地搖頭,又問,「王爺知道嗎?」

  娉婷一向的瀟灑風流中,竟有了一點點不常見的羞澀,婉聲向醉菊低問:「讓我親口告訴他好嗎?」

  醉菊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但我可先說好,姑娘已經把自己的身子糟蹋夠了,現在開始要好好調養,行動飲食,都得聽我的安排。再不可以冒雪彈琴,晚上吹著冷風觀星。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請王爺過來,讓王爺禁你的足,連床也不許你下。」

  她越說越認真,娉婷忍不住輕笑起來,柔聲道:「都清楚了,娉婷知道以前錯了。」

  她聲音婉轉動聽,姿態飄逸舒展,只淺淺一笑,眉頭眼角如美艷了十倍,看在他人眼裡,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醉菊被她軟言酥語一送,倒不忍再加責備,只好握著她纖細手腕,無奈地搖了搖頭。

  心中暗嘆,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世佳人,如此風韻,不近身則罷了,一旦近了身,誰又擋得住她千般婉轉心思,獨步風流。

  既替楚北捷歡喜,又為楚北捷憂心,正嘆息間,瞥到楚北捷進來,醉菊連忙站了起來。

  「王爺來了。」

  「把脈了嗎?」楚北捷問,「病情如何?」

  醉菊淡淡掃娉婷一眼,答道:「沒有大礙,只是要好好調養。醉菊先下去開方熬藥吧。」出了房門,給娉婷一個單獨面對楚北捷的機會。

  娉婷斜靠在床頭,眼波隨著楚北捷轉動,見楚北捷靠過來,露出比平日更欣喜的笑容,主動扯住楚北捷的衣袖,道:「王爺坐過來,娉婷有話要告訴你。」

  楚北捷坐下,娉婷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寶劍上,奇道:「王爺要去練武嗎?為什麼拿著寶劍?」

  「本王現在要趕回都城。」楚北捷深深端詳心中最美麗的女人一眼,把手中的寶劍交給娉婷,「你還認得這把寶劍吧?本王腰間雙劍,其中一柄離魂和歸樂訂五年不侵之約時,已經作為信物給了何俠。這柄神威,和離魂是一對的。」

  娉婷驟聞楚北捷要離開,臉上原有的喜悅一掃而光,接過沉甸甸的寶劍,低頭凝視劍鞘上精緻的花紋,默然不語。

  楚北捷又道:「這裡地處偏僻,我留下漠然和親衛們保護你。萬一……萬一這裡出了什麼我預想不及的事,你派人持這柄寶劍飛騎到南邊二十里處的龍虎兵營,向那裡的大將軍臣牟求援。他認得我的劍。」

  叮囑完後,見娉婷臉上一片落寞,不禁舉手,用粗糙的大掌撫平她額頭的髮絲,「怎麼不做聲?」

  娉婷把神威寶劍平放在床頭,緩緩靠進楚北捷的胸膛,仿佛要從這裡吸取力量似的深深呼吸,半晌,低聲問:「王爺是要去打仗嗎?誰有那麼大的膽子,膽敢進犯東林?」感覺楚北捷身軀微微一僵,娉婷立即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捂住楚北捷的嘴,仰頭道,「王爺不必向娉婷解釋。現在娉婷的心中,除了王爺之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掛。」

  楚北捷見她楚楚可憐,情不自禁將她用力抱緊,沉聲問:「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娉婷靜靜看他良久,問:「娉婷孤零零地過了自己的生辰,王爺生辰那日,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楚北捷生在正月初六,到現在只剩不過十五天,如果真要趕回來,快馬來回,在王宮逗留不可以超過四天。

  目前邊境具體軍情尚未得知,楚北捷也不敢輕易斷定四天就能從王宮脫身。

  他不想敷衍娉婷,沉默不答。

  娉婷不以為意,眸中藏著溫馨的笑意,抬頭對楚北捷道:「王爺是天生將才,此地到王宮,來迴路程十一天就夠了,四天的時間,足以使王爺取得大王親授的兵權。娉婷並不貪心,只是希望在王爺領兵趕赴戰場之前,回來見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爺生辰那天,和王爺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楚北捷心中一動,問:「什麼重要的事?不可以現在告訴我嗎?」

  娉婷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透出一點點倔犟和任性,搖頭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選個難以忘卻的好日子說才行。」

  楚北捷還要再問,楚漠然已經大步跨入屋中,稟報導:「王爺,一切準備妥當。」瞅了瞅屋中情形,小心地問,「是否晚點出發?」

  「不,立即出發。」楚北捷鬆開娉婷,將她安置在枕上,看她青絲散開,秀美無比,剛毅英氣的臉上露出憐惜,終於開口道,「我會儘量趕回來。」

  深深凝視那頓時透出無限欣喜的明亮眸子片刻,毅然轉身,跨出房門。

  最好的駿馬餵飽食糧,已經在大門處嗒嗒嗒地踏著小步。

  楚北捷翻身上馬,虎目往楚漠然身上一掃。

  楚漠然咬咬牙,對他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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