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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32:16 作者: 夂槿
小警察在記錄本上寫了兩筆,接著問:「三個小時,都在琴房裡沒出去過嗎?」
「出去方便過一次,」錢書說,「五分鐘,這也算嗎?」
小警察沒回答「算不算」,只是問:「有誰能證明嗎?還是你一直是一個人在琴房裡?」
這原本應該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但卻不知道為什麼,錢書頓了頓,面上閃過一抹遲疑神色。
唐初驀地一拍桌子,厲聲道:「這也用想很久?!」
錢書驚了一下,但隨即又覺得自己被嚇到的模樣好像很不體面,因此只是又皺眉看了唐初一眼,邊抬手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繼而道:「這位警官,你問話就問話,能不拍桌子嗎?恕我直言,貴局這張桌子不知是多久沒擦過了,很髒的,看到了嗎,拍一下就灰塵四起。」
唐初一句國罵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面無表情道:「行,那你倒是說說看,就問你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在琴房,這很難想起來嗎?」
「警官,」錢書擺出一副無奈神情,「我基本每天晚上都在琴房的,有時候有學生來找,有時候沒有,我一下記不得昨天晚上究竟有沒有學生來過,這不是很正常嗎?」
唐初磨了磨後槽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行,那你現在回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錢書這次倒沒再猶豫,乾脆道,「我帶的一個學生來找過我,跟我討論她的論文。」
小警察問:「這個學生一直在嗎?」
「沒錯,」錢書點頭,「畢竟論文修改起來很費時間。」
小警察點頭表示理解,又問:「學生叫什麼?」
「夢婷,」錢書在桌下的手指動了動,回答道,「陸夢婷。」
唐初邊聽問詢,邊分出心神注意著玻璃外邊。
眼見不遠處走來了兩道修長身影,他急忙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見完了?」唐初看了看季凜,又看向聞冬。
聞冬的臉色還略顯蒼白,尤其是他本就淺淡的嘴唇,此時看起來更是沒什麼血色,身上還隱約有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菸草味道。
「見完了,」聞冬點了點頭,又朝唐初道了次謝,「多謝。」
唐初擺了擺手,「應該的。」
聞冬沒再同他客氣,而是偏頭看向了一旁的問詢室內。
季凜也正側頭看著裡邊。
唐初走近季凜,伸手指了指錢書,壓低聲音道:「沈溪的同事,推測死亡時間內一直在那棟樓里,而且,他的琴房就在沈溪的隔壁。」
季凜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還沒說話,就聽問詢室內傳出小警察的聲音:「你平時和沈溪關係好嗎?」
唐初一愣,這才發現他剛剛出來急,門沒關好,漏了條縫。
錢書的聲音就透著門縫傳出來:「沈溪?我們就是普通同事關係,談不上好壞…」
唐初正轉身去關門,身後就忽然響起聞冬的清透嗓音,只有簡單又透著冷意的三個字:「他說謊。」
唐初一愣,停住腳步,轉身看向聞冬,不確定道:「你認識他?」
聞冬沒說話,視線落在問詢室內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一瞬不瞬,他深吸了口氣,仔細分辨著空氣中那股非常難聞的,像是米飯餿掉的味道。
聞冬很清楚,那代表著嫉妒,與厭惡。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坦誠道:「不認識。」
唐初疑惑道:「那你為什麼…」
他的話還沒問完,就被聞冬打斷了,聞冬語氣冷冽而沉靜,聽起來有種莫名的信服力:「但我看得出來,他剛剛在被問到和沈溪關係的時候,眉毛不自覺下壓靠攏,嘴唇向上提升,帶動鼻翼拉伸,形成了鼻唇溝,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代表厭惡的微表情,同時,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也在聽到沈溪這個名字的時候,就下意識握緊了,這二者都能說明,他和沈溪的關係絕不是他所謂的普通同事,相反,他很不喜歡,甚至是討厭沈溪。」
唐初驚呆了,訝異道:「你還懂這個?人才吶!」
季凜也暫時從問詢室收回了目光,轉而投注在聞冬身上,好似十分真摯地誇讚了一句:「小聞先生還真是博學多才,涉獵廣泛。」
「謬讚了,」聞冬語氣依然很淡,聽不出什麼情緒,「這不過是我個人為了畫人像時候,能夠畫出情緒更加飽滿的人臉,才私自學了一些罷了。」
當然了,季凜和唐初都不會知道,聞冬也在說謊。
事實上,除去課堂必需,他個人從來都不畫人像,就更不會為了這個去學什麼微表情。
但他的分析卻無疑是準確的。
這份準確,是源於十數年,聞冬對無數個人的觀察。
自從五歲忽然擁有了這項姑且算是能力的東西,這十八年來,雖然每天聞冬都只有一個小時能夠聞到別人的情緒,但十八年累計起來,那也是六千五百來個小時。
雖然在不同的時刻,人會產生不同的情緒,但整體來看,人類的情緒又總是大同小異,相似的情緒下,人們也往往會有相似的,自己不自知的微表情,微動作。
那是人類情緒的另一種泄露。
這麼多年,聞冬實在看得太多,以至於漸漸地,即便在他聞不到情緒的時候,通過仔細去觀察一個人的神態動作,也能將這人當下的情緒,猜個八九不離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