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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情到深處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辰年沒有回答,手上卻是又加了幾分力氣,道:「放手。」

  封君揚呼吸已有些不暢,瞧得她片刻,竟是又笑了笑,忍著喉間的劇痛,困難地說道:「我不放,我捨不得。」他說完,竟不顧咽喉要害在她手中,低頭緩緩向她逼近,用唇去輕吻她的額頭,「辰年,我捨不得,我日日夜夜想了你這樣久,怎麼可能捨得放手。」

  辰年閉目,鉗制著他的喉嚨把他推開少許,顫聲說道:「封君揚,我已不是當初的謝辰年,我練了邪功,喜怒不受控制。我現在是真的想要殺你,在我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時候,你放手。」

  封君揚身體一僵,低頭看她:「你練了什麼邪功?」

  辰年睜眼看他,雙眸明亮,燦若寒星,竟將封君揚看得微怔,她清冷地笑笑,答道:「五蘊神功,你可知道之前的女魔頭靜宇軒?她便是我日後的模樣,喜怒無常,殺人如麻。封君揚,你還敢叫我在你身邊嗎?許得哪一日醒來,我瞧你不順眼,就會殺了你。」

  她這般模樣,封君揚驚愕之後便是大慟,他靜靜地看她片刻,猛地低下頭去,用唇堵住了她的唇。辰年身子瞬間僵住,待反應過來,心頭頓時大怒,指尖力道倏地加大,一時之間只想殺了眼前這人。

  封君揚悶哼了一聲,動作稍稍一頓,然後便又不管不顧地去親吻她的唇。

  可那一聲悶哼如同砸在了辰年的心上,叫她指尖微微一顫,再無力氣捏下去。似是感受到她的軟弱,他鬆開了她的肩頭,一掌往後托住她的腦後,另一隻手卻貼到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拇指稍稍一壓她的下頜,放他的舌探入她的齒間,糾纏著她的,觸壓勾挑,輾轉吸吮。

  辰年無力地垂下了手,往旁側別開臉,躲開他的掠奪,自嘲地笑了笑,道:「封君揚,你又賭贏了,我現在果真是下不了手殺你。」

  封君揚雙手捧住她的臉,與她額頭相抵,低聲叫她的名字:「辰年,」他喉嚨被她捏傷,嗓音喑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來,「是,我用命來賭你心裡還有我,我又賭贏了,我好歡喜。」

  辰年冷笑不語,輕聲問他:「然後呢?」

  似是想把她焐熱,封君揚不停地輕吻著她,從額頭到鼻尖,再到那嫣紅的唇瓣,輾轉片刻,又順著她白淨纖長的脖頸往下,輕輕啃噬她的鎖骨。他想她,他很想她,他們分離了有多久,他就想了她有多久,日思夜想,苦苦煎熬,而這一刻,她終於又在他的懷裡。

  他將手臂墊在她的身後,隔在她與石牆之間,復又吻上她的唇,無聲地喃喃道:「辰年,我想你,我想你想得發瘋。」

  辰年並未反抗,卻也沒有半點回應,只是冷靜地看著他,任由他為所欲為,聽他這樣喃喃,竟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將唇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問道:「封君揚,你想我,想的就是這些嗎?三年不能親近女色,現在終於可以毫無顧忌了?」

  封君揚身子僵了一僵,卻又低頭去吻她,固執地說道:「辰年,我能焐熱你,不管你的心有多冷多硬,我都能焐熱你。」

  辰年譏誚地笑了笑,又問他:「就在這裡嗎?你要在這裡焐熱我?是想焐熱我,還是想要我?再有一炷香的工夫,我寨中的人就又會巡到這裡,你是會殺人滅口,還是就叫他們在旁邊觀看?哦,我忘了,你們世家子弟總會有些特別的愛好,比如賀十二,明知我就藏在床下,他卻拉著侍女在床上顛鸞倒鳳。有人聽著看著,你們是不是會更有興致?」

  封君揚身體僵硬得仿若石頭,唇再落下去的時候,已是帶著隱隱的戰慄。他鬆開了對她的壓制,卻將頭埋在她的頸側,啞聲說道:「辰年,我愛你。」

  辰年覺察到肩頭上有些潮濕,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封君揚卻用力按住了她,不許她轉頭,他嗓音喑啞,幾乎只憑著氣流帶出些許聲音:「我知曉我自私,我滿腹算計,我也想放手,可我放不開,我把心落在了你這裡,你叫我如何放手?」

  辰年閉目,半晌後才能放平了聲線,問他:「那你想叫我如何?」

  「等我,再等我一年。」封君揚答道,「辰年,我知曉了你和陸驍的事情,你們那樣親密,我妒忌得想要發瘋,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我再沉不住氣了,再等下去,你的心就變了。」

  「我的心已經變了。」辰年冷冷說道,她掙脫他的手,往旁側退開了兩步,抬眼看他,「封君揚,我不想瞞你,我的心已經變了。陸驍陪了我兩年,我傷心時,是他在一旁陪我,我開心時,也是他在身邊伴我,我的心已經變了。」

  封君揚心尖在顫,說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憤怒,他看著她:「陸驍是步六孤氏族的少主,是伴著拓跋垚長大的,拓跋垚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他同樣無法為了你背叛整個家族。」

  「我知道,」辰年答道,「那又怎樣?不管我是否會和他在一起,我的心已是因他變過了。封君揚,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已經變了,我不會和陸驍在一起,可我也不會回頭,我會一直向前走,不管有沒有男人,我都會一直往前走。」

  封君揚伸手去捏她的耳垂,眼神晦暗不明,輕聲問她:「辰年,你的心怎變得這樣快?」

  辰年微微側頭,默默看他片刻,道:「封君揚,你曾說過,只要有人不嫌棄我曾跟過你,就叫我跟了他,隨他生幾個兒女,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那是我死了之後!」封君揚悲愴地笑笑,將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可我現在還活著,你留我一個人在原地,卻要和別人去生兒育女。辰年,你這一刀刀地捅下去,是不是很痛快?」

  辰年的手下就是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忍著眼中的濕熱,抬眼看他,緩緩說道:「你既受不了我和別人生兒育女,為何自己卻要和別人生兒育女?我的人不值錢,所以心也不值錢,抵不得你的,是嗎?」

  封君揚答不出話來,像是喉嚨又被她扼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阿策,我曾給過你心,是你一刀刀地把那心片得沒了。我那樣辛苦,好容易又長出顆心來,可是,它已不是你的了。」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辰年將手從他掌中抽回,淡漠地轉身,重又扶著那圍牆往前行去。她面上雖還鎮定,心神卻已是大亂,前塵往事一幕幕地向她扑打過來,幾欲將她淹沒。許是因為她心神已亂,封君揚再從後面襲來時,她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被他制住了穴道。

  辰年驚怒,不及發聲,人就又被他壓在了牆上,以唇封口。她真恨自己竟帶他來了這麼個地方,又恨他,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他將她的手臂環上自己脖頸,一手鬆松地攬她在懷裡,另一隻手卻貼著她的臉頰,側頭與她親吻,似戀人般溫柔纏綿。

  那腳步聲停在了遠處,半晌再無動靜。

  辰年無法轉頭去看,可她卻隱約猜到了來人是誰,誰會在這個時候獨自過來,誰會故意發出那樣重的腳步聲。再料想封君揚這般的舉動,辰年只覺心中憤怒無比,用力去咬封君揚的唇。

  他卻不避不讓,舌尖帶著血味推入她的口腔,勾繞糾纏,只在她狠狠咬向他的舌時才會抽身逃離,看似溫柔地摁開她的下頜,叫她齒關無法閉合,再去輕輕舔舐他能觸及的一切,然後又戀戀不捨地退出,用手指壓著她的舌叫她無法發聲,曖昧地低語:「辰年,呼吸,辰年,吸氣。」

  說完復又低頭,輕啄著她的臉頰,帶著一絲滿足與愉悅,嘆息:「傻丫頭,我想你。」

  終於,遠處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是漸漸遠去。

  辰年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往頭上涌去,耳底嗡嗡一片,像是被灌滿了水,聽不清外面的動靜,只留她自己清晰的心跳。

  封君揚也聽到了那腳步聲遠去,不由得緩緩地合了眼,停了好久,才又低頭去吻辰年,歉疚地低喃:「對不起,辰年,對不起。」

  依舊是對不起,明明知道對不起她,卻依舊要這樣做下去。辰年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一把攥住,那痛牽扯到五臟六腑,叫她不受控制地悶咳了一聲,喉間隨即便有一股腥甜涌了上來。

  封君揚自己唇舌早已被她咬破,初嘗到腥甜還當是自己的,直到辰年在他懷裡委頓下去,他這才驚覺到異處,驚慌地托住她的身體,急聲喚她的名字:「辰年!辰年!」

  辰年眼中有淚溢出,卻不知為何又笑了起來,嘴角奮力地彎起一半,便再無了力氣,在封君揚懷裡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她是在自己房中,屋中很靜,靜得她以為只有她自己一人,待轉過頭去瞧見默坐在床頭的封君揚,她愣了片刻,然後閉目苦笑,輕聲道:「他們都是死人嗎?」

  封君揚沉默半晌,低聲說道:「我叫他們相信你我舊情復燃,自是沒人出頭做那壞人姻緣的惡人。便是朝陽子,也留我照顧你,還隱晦暗示我們房事不可太過於激烈。」

  辰年微笑,道:「卑鄙無恥。」

  「我一向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封君揚淡淡說道,「你問我為何來尋你,好,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他俯身過來,躺在辰年身邊,將她攬入懷中,緩緩說道,「我本在江南,得到樊景雲傳書,知拓跋垚去了宣州。他去宣州,極可能是去探察燕次山古道。鮮氏內部此刻新舊兩派鬥爭激烈,拓跋垚倚重新派,卻又離不開舊派,而要平息內部爭鬥,最好的法子就是出兵南下,將矛盾轉移。」

  就像很久之前,他攬她在懷裡,細細地給她講那些軍鎮之間的爭鬥,聲音低沉,不疾不徐,「早前時候,有張家守靖陽、粟水一線,而燕次山與子牙河則有青、冀兩州相阻,關外大軍極難進入關內。可現在,張家已被賀家打得半死不活,青州實力也大減,江北各個軍鎮,再無一家可以擋住鮮氏大軍南下。我此來江北,就是想說得那張、賀、薛三家暫時停戰,聯手對抗鮮氏。」

  辰年靜靜聽得片刻,冷聲說道:「你不會,你巴不得江北更亂一些,從鮮氏人手裡奪江北,要比從同是夏人的江北軍鎮手中奪要容易許多。」

  封君揚低頭看她的臉,看得片刻卻是笑了,嘆息:「果真是我的辰年,一眼就能瞧到我的心底去。不管我心裡怎樣想,江北我都要來,這是一種姿態,做給天下人看,也為了迷惑盛都,我人不在雲西,他們便當我雲西大軍還在按兵不動。」

  「雲西王,你來錯地方了,青州在西邊。」辰年神態漠然,語氣清冷,「不管你看重不看重他們,既然來了江北,就該做足了姿態,一路疾馳到青州,於三軍陣前勸那賀、張、薛三家休兵,而不是來我這虎口嶺。」

  封君揚半撐著身體,盯著辰年的眼睛,道:「辰年,我沒有騙你,我來這寨子只是為你。你的身份容不得你在山中逍遙太久,一旦拓跋垚南下,他要麼把你扣在身邊,要麼就是除去你,陸驍護不住你,便是他想護你,他也護不住你。」

  「所以呢?」辰年輕聲問他。

  「嫁給我,辰年。頂多再有一年,我就能掌控江南。你既是賀臻之女,也算是賀氏嫡女。待我一出孝期,就要與賀氏嫡女聯姻,而芸生人在拓跋垚手上,賀臻唯有以你嫁我,我能名正言順地娶你。」封君揚答道。

  「你叫我頂著芸生的身份,嫁給你,是嗎?」辰年又輕聲問。

  封君揚不解辰年為何要糾結此處:「只要我們能在一起,何須再去計較你以什麼身份嫁我。」

  辰年淡淡地笑了笑,喃喃道:「封君揚,你說愛我,卻從來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她話語輕柔,卻不帶一絲感情。這樣的她叫他莫名地恐慌,她人就在他的懷裡,可她的心卻似在漸漸遠離,叫他觸摸不到。像是要對抗這種感覺,又像是要證明這只是他的錯覺,封君揚伸手出去,輕輕觸碰她的眉眼,她柔嫩的唇瓣,她的脖頸。他的手指順著她細膩白皙的肌膚一路下滑,分開她的衣領,為他的唇舌開路……

  她的身體還是無法動彈,應是在醒之前被他封住了穴道。辰年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望著房頂上的橫樑呆呆出神,忽地記起那年春天的午後,屋外有海棠花開,廊下的風帶著淡淡的香氣從窗口、門縫裡鑽進來,迷惑了她,也混亂了他。

  「阿策。」她突然張口,輕聲叫他的名字。

  封君揚唇已經吻到了她的胸前,聞聲微微僵了一下,就聽得她又輕聲說道:「我從沒後悔跟過你,縱使我之前恨你欺瞞我,可我依舊沒有後悔跟過你。用我給你的,換你曾給我的,我不後悔。」

  封君揚忽覺得心像是有了漏洞,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叫人慌亂無措,卻不知該拿何去堵。他不理會她的言語,復又低下身去,用微微戰慄的唇蓋住她的胸前,伸出舌來輕輕勾弄,試圖使她動情。

  可她的身子未有半點軟化的意思,「你說你身後有家族親人,有已為你犧牲了的姐妹。我知你為難,可我實在受不住你娶別人,見不得你和她生兒育女。我就想我不要了,我不要你,也不要你為難,我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和你相忘江湖。」

  封君揚眼神一黯,唇再落不下去,啞聲說道:「辰年,那時是我錯了,我要你,我只要你一個。」

  辰年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輕聲地念叨自己的:「阿策,每當我覺得快活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夜在甸子樑上,想你坐在草地上看我,你那麼好看,眼睛那麼亮,勾著嘴角,壞壞地問我:辰年,你敢親我嗎?」

  封君揚將額頭貼在她的胸口,抵著她的心跳,落下淚來,低喃:「辰年,辰年……」

  似是想到了那時的甜蜜,辰年不禁彎了嘴角:「我敢,我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敢?我只要想到當時的情形,我就又有勇氣繼續往前走。我和自己說你敢,謝辰年,你敢去做你喜歡的事情。」

  封君揚心如刀絞,抬身看她,又用額頭去抵她的額,聲音喑啞:「辰年,不要說了。我以後補償你,好不好?我把我所有的都給你,性命,尊嚴……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盡情拿去。」

  「可我不想要,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你要的,辰年,我知道你還想要我。」他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惶恐,俯身覆在她的身上,細密地吻她的肌膚,手輕揉著她已豐盈的胸,唇舌卻一路向下,由那纖細的腰肢,到平坦的小腹,卑微而虔誠。他終於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感受到她的肌膚在因他的觸碰而戰慄,他心頭上不禁湧起狂喜,低喃:「辰年,你看,你要我,你還要我。」

  「阿策,」她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冷漠,仿佛不帶一絲溫度,「你要對我用強,是嗎?」

  封君揚撐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她,他的眸中並未暈染上情慾,只有一片荒涼與哀傷。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合了眼,頹敗無力地從她身上翻下,澀聲說道:「我不敢,我愛你,所以我不敢,我愛你,所以我捨不得。」

  他無聲而笑,起身將她衣衫仔細而輕柔地穿好,低下頭來默默看她半晌,忽地俯身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深吻她,仿若溺水的人,試圖從她口中奪得一口救命的氣息,那樣持久而又悲傷。最後,他終於抬起唇,靜靜看她,忽地彎起嘴角,就如第一次山谷初逢,輕笑著對她說:「我放手,辰年,我放手。」

  他解開她的穴道,起身下床,人走到門邊時又停下,手扶在門上站了一站,終是忍住沒有回頭。

  外面已近黎明,夜色反而更濃,像是化不開的黑墨,連星光月色也都遮掩住了。懸在院門外的燈籠隨風輕輕擺動,暈成兩個小小的光圈,投在牆角上,隨著節奏慢慢地左右晃動。

  封君揚走過院門時,才察覺到那裡有人,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是陸驍倚牆而立。他不由得輕笑,問:「風露立中宵?」

  陸驍雖不大理解這話的意思,卻也聽出當中的嘲諷,只冷聲答道:「我願意。」

  「願意?」封君揚輕聲嗤笑,問道,「除卻這個,你還能給她什麼?」

  「給她我現在能給的。」陸驍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不屑。

  封君揚看他片刻,卻是笑了,道:「陸驍,不管你能給她什麼,你已是來得晚了。她過去是我的,現在是我的,以後還將會是我的。」

  陸驍看著他,認真說道:「封君揚,你錯了。不管什麼時候,她都不是任何人的,她只是她自己的,她是謝辰年。」

  封君揚眉目一凝,心頭有些許惱怒,唇邊卻是綻出冷笑,道:「是嗎?那就希望你一直是這樣認為。」

  他說完轉身大步離去,行走間,指尖將枚小小的竹哨彈向空中,發出一聲尖厲而又急促的鳴叫。那哨聲過後,很快便有幾個暗衛閃出,隨在他身後聽候吩咐。

  封君揚腳下毫不停頓,只沉聲道:「把所有的人都聚齊,隨我下山。」

  有暗衛應命而去,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傳信手段,待封君揚人到內寨寨門時,眾暗衛已是聚齊。有人牽馬過來,封君揚翻身上馬,隨意地掃了眾人一眼,又道:「去將肖猴兒找來。」

  片刻之後,那肖猴兒就隨人趕了過來,瞧得這般情形,不覺一愣,湊到封君揚馬前,仰頭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封君揚淡淡一笑,道:「你在這寨中怕是待不住了,可願隨本王走?去軍中,或是就留在本王身邊。」

  肖猴兒聽得面上一喜,他一直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眼下有這般一個大好機會在眼前,怎會不伸手去夠?他忙急切答道:「願意,小人願意。」

  他既這樣答,便有人給他牽了馬過來,肖猴兒飛身飄上馬背,瞧一眼那還緊閉著的寨門,有心要在封君揚面前立功,便就笑道:「王爺請稍候,小人去開那寨門。」

  他撥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腹向那寨門衝去,一人一馬剛到跟前,那城門竟是自己緩緩開了。溫大牙出現在圍牆之上,從高處冷冷看他。肖猴兒被他看得心虛,便抬著頭笑了笑,叫溫大牙道:「溫大哥。」

  溫大牙不冷不熱地說道:「不敢當,肖爺莫要耽擱了,快些隨著那位王爺奔前程去吧。」

  當著這許多人,肖猴兒也不好說別的,只尷尬地笑了笑,道:「溫大哥誤會了,王爺不是外人,他與我師姐本是一體。」說完,便就又拍馬退回到封君揚身後。封君揚不以為意地笑笑,走過寨門時,卻是在馬上向著溫大牙抱拳拱了拱手,這才帶著人策馬而走。

  他人剛走不過片刻,崔習等人也得了消息趕到寨門,遠遠地瞧了一眼,不由得冷聲問道:「肖猴兒竟跟著封君揚走了?」

  因著肖猴兒的背叛,溫大牙情緒很是低落,他嘆了口氣,又突然發現沒有辰年的身影,便忙把崔習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大當家那裡怎樣?昨夜裡還和那王爺好得如膠似漆,怎麼瞧著像是突然鬧翻了?」

  崔習昨夜裡也瞧到辰年是被封君揚抱回來的,聞言面上不覺有些發紅,搖頭道:「不知。不過,道長已去了大當家那裡。」

  朝陽子確實是去了辰年那裡,在門外拍了半天門沒人應,推門進去才發現床上早已經沒了人。待出得院門,不想卻遇到了靈雀,靈雀遲疑了一下,道:「我瞧著大當家往西邊去了,陸大哥在後面跟著她過去了。」

  虎口嶺寨子西高東低,西邊出了內寨不遠就是峭壁。朝陽子微微皺眉,自言自語地念道:「剛好了,怎麼又鬧翻了?真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些小兒女,整日裡糾纏個什麼!」他雖這樣抱怨著,人卻還是往西追了過去,半路上遇到陸驍從前面獨自返回,便就問道,「辰年那小丫頭呢?」

  陸驍答道:「她在崖邊,說要自己坐一會兒,叫我先回來。」

  朝陽子聽得一愣,隨即大急,氣得跺腳罵道:「你這個傻小子!眼下這工夫怎能留她一個人在那,她叫你回來你就回來,她叫你去崖底給她收屍,你去不去?」

  陸驍面容平靜,答道:「謝辰年不會跳崖的。」

  朝陽子氣得一噎,惱怒地向著陸驍一甩衣袖,忙又往西奔去。待趕到那崖邊,果然見辰年一人獨自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生怕她是有事想不開才會這般,不敢刺激她,便就故作無事地坐到她身邊,斜斜地瞄了她一眼,問道:「小丫頭,你看什麼呢?」

  辰年轉頭看他,卻是忽地笑了笑,道:「道長,坐在這裡自然是看風景,難不成還能看人不成?」

  瞧到她笑,朝陽子心頭上頓時鬆了松,捋了捋下巴上的幾根山羊鬍子,問辰年道:「這是怎麼了?昨夜裡不是和那小子又和好了嗎?怎麼說翻臉就又翻臉了?」

  辰年聞言冷哼一聲,道:「莫提此事,虧你老道還自稱神醫,竟是瞧不出我是被他制住了穴道,還說那些混帳話,真該把你這幾根鬍子都給你扯下來。」

  朝陽子驚愕,睖睜半晌,卻是氣得從地上蹦了起來,一張黑臉漲得紫紅,罵道:「那小子太會演戲,我瞧你們那般模樣,只胡亂地掃了一眼,哪好上前去細瞧!我還納悶,說你這丫頭怎這樣不知自重——」

  他話說一半時才驚覺失言,辰年卻是淡淡地笑了笑。

  朝陽子良久無言,嘆口氣,勸慰她道:「那小子雖然壞了點,手段也卑鄙了些,不過,他對你也許是真心。」

  辰年轉頭看朝陽子,半晌後卻是微笑,道:「道長,你脾氣雖然古怪,可你就是個老小孩,是真好人。」

  朝陽子向她瞪眼:「小丫頭,怎麼和道爺說話呢!你莫要瞧不起道爺,道爺我吃咸鹽比你吃飯還多。我雖看不上封君揚那小子的行徑,可他對你是不是真心,卻是能分得出來。」

  辰年笑笑,轉過頭去,不置可否。

  朝陽子也不知能勸些什麼,兩人默坐片刻,就聽得辰年突然低聲說道:「道長,我心口很疼。我原本以為不管他怎麼算計別人,總會對我好些,我於他總是與別人不同的,現在才知,原來一直是我錯了。」

  朝陽子聽得糊塗,竟是不知辰年為何會發此感慨。

  辰年默然良久,轉頭看朝陽子,認真問道:「道長,我隨你出家可好?」

  這句話朝陽子卻是聽懂了,氣咻咻地說道:「胡鬧,小丫頭休說賭氣話,就算不跟封君揚那小子,還有陸驍呢,再退一步,便是陸驍你也不喜歡,日後總還能再遇到別的喜歡的人。這回尋個老實的,好好嫁人生子,莫要和這些世家子弟糾纏不清,我早就說過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辰年聞言只是微笑,緩緩搖頭:「道長,你人太好,所以你不懂,從今以後,這天下再沒一個人能娶我。」

  朝陽子張嘴欲要反駁,辰年卻已是從崖邊站起身來,笑道:「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了。老道,你餓了嗎?走吧,該回去吃飯了!」

  她說完便轉身向著寨內走去,朝陽子站在後面看得片刻,還是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搖頭嘆道:「個個年歲不大,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心思。」

  辰年卻似沒聽到他的話,只笑著回頭看他,道:「道長,你不知我們從宣州偷了多少銀子來,我都怕溫大牙一個人數不清楚。有這些銀子,外寨那些人可是能好好地吃一陣子乾飯,不用整日裡喝些稀粥了。只是冀州米貴,若是能去江南買米就好了,可惜宜平在賀澤手中,不好從那過。」

  她嘴裡說個不停,朝陽子背著手跟在後面,不知不覺就被她轉移了心思,說起寨中之事來。

  山下,順平帶著雲西暗衛接到封君揚,先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臉色,這才上前將盛都與江北各處的消息稟報給他。封君揚聽完略略點頭,淡淡吩咐道:「先去青州。」

  眾人策馬趕往飛龍陘,夜間在山間宿營時,順平瞧著封君揚獨自一人立在靜處望著北方出神,遲疑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過去,低聲勸道:「主子,還是歇一歇吧。」

  封君揚半晌沒有動靜,就在順平尋思著還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得封君揚低聲問道:「順平,你說寒了的心,日後還能被焐熱嗎?」

  順平一聽這問題立刻覺得牙疼,暗道您既然知道會寒人心,為何還非要去寒呢?可這話他實在是不敢說,只得違心地說道:「能!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日後長揣在懷裡焐著,哪能不熱呢!」

  封君揚輕輕一哂,並未言語。

  營中暗衛排了班輪流警戒,除卻那當值的,其餘眾人均在小憩。肖猴兒新來,身份未定,因此未得什麼安排。他卻是沒睡,一直暗暗關注著封君揚的舉動,瞧著他立在遠處發呆,便猜著可能是想辰年。後又瞧得順平過去,肖猴兒遲疑了一下,便也起身走了過去。

  順平聽見聲音回身來瞧,見來人是肖猴兒,便往前迎了幾步,輕聲叫道:「肖爺。」

  他們兩個在雲西時便已認識,那時因著辰年的緣故,封君揚對肖猴兒算是禮遇,順平便也以「肖爺」相稱。可眼下情況卻與那時不同,肖猴兒哪裡敢再應這一聲「爺」,於是忙尷尬地笑了笑,低聲道:「你我兄弟,快別這樣叫。」

  順平只是笑笑,卻沒應聲。

  肖猴兒也未在意,只又瞄向封君揚那裡,低聲問順平道:「王爺這是……」

  順平依舊是微微垂目,笑而不語。

  肖猴兒看他兩眼,便就繞過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封君揚那處走了走,先試探地喚了一聲「王爺」,瞧得封君揚回身看他,這才笑道:「王爺可是在想我師姐?」

  封君揚看看他,雖未答話,唇邊卻是露出些輕笑。

  肖猴兒便就又上前兩步,站在封君揚身側,笑道:「王爺,我師姐那人嘴硬心軟,日後您好好哄她,定是能哄轉了過來的。」

  封君揚笑笑,只問他道:「你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肖猴兒一聽這個,忙道:「小人既跟了王爺,自然是聽王爺的安排。」

  封君揚想了想,道:「那就去軍中吧,本王軍中正是用人的時候,男子漢大丈夫,理應出人頭地,闖出一片天地。」

  肖猴兒聽得大喜,道:「行,但憑王爺吩咐。」

  封君揚又問道:「你大名便叫肖猴兒?」

  「是,」肖猴兒應道,討好地笑了笑,「小人出身粗鄙,父母就給起了這麼個賤名,想著好養活。」

  封君揚卻道:「去了軍中可不好用這樣一個名字,還是該有個響亮的名字。」

  肖猴兒心思靈活,聞言忙就在封君揚面前跪下了,求道:「還請王爺賞個名字。」

  封君揚略一沉吟,道:「你父母給你的名字,也不好隨意改動,不若本王再與你添上一個字,可好?」

  肖猴兒連忙問道:「什麼字?」

  「得。」封君揚笑了笑,解釋道,「肖得侯,可好?添的一個『得』字,日後也好拜將封侯。」

  肖猴兒連聲應好,喜不自勝。順平那裡卻是忍笑忍得辛苦,又不好叫人瞧見,忙就低下了頭。

  封君揚忽又想起一事,問肖猴兒道:「你這樣隨本王而來,不與你師父、師姐告別,可是無礙?」

  肖猴兒不以為意,只笑道:「王爺不知,我師父脾氣最是古怪,不喜這些俗世繁禮的。至於師姐那裡,王爺又不是外人。」

  封君揚聞言便就笑了笑,輕聲道:「甚好。」

  不想這回肖猴兒卻是想錯了靜宇軒。靜宇軒脾氣本就火暴,又因重練五蘊神功,性子更顯無常,聽聞肖猴兒竟跟著封君揚走了,眉毛一擰,竟是立時就要追過去殺了肖猴兒,嚇得朝陽子忙攔住了門,喝道:「你又去惹禍?」

  靜宇軒不解,奇道:「我自去清理門戶,這叫什麼惹禍?」

  朝陽子心知和這女魔頭講不清道理,便就不與她爭論此事,只沉著臉問她道:「先莫說那個!我且問你,你怎的能叫辰年練那狗屁神功!」

  「五蘊神功。」靜宇軒皺眉,糾正道。

  朝陽子跳腳,怒道:「老子管它是五蘊還是六蘊,把人練得喜怒無常,那就是狗屁神功。你是不是也練了?」

  他說著便伸手來抓靜宇軒脈門,而靜宇軒此刻功夫已是恢復了七八成,朝陽子哪是對手。他只覺著眼前一晃,連靜宇軒的身影都未瞧清,她人便已是到了門外。

  「裘少陽,你少管我的閒事,惹急了我,我將你一樣殺了。」說話間,靜宇軒聲音已遠,竟是奔著山下去了。

  待辰年那裡聽得消息,不覺也凝了眉眼,問道:「好好的,誰將這事說給師父聽的?」

  溫大牙袖著手不說話,眼神卻是一個勁地往朝陽子那裡飄。

  朝陽子面上有些尷尬,又忍不住惱羞,氣道:「分明是你師父練那狗屁神功練的,才會這般喜怒無常,和旁人有什麼關係。」他脾氣發完,又不覺憂心,問辰年道,「你師父不會真去追封君揚他們了吧?」

  辰年無奈,搖頭道:「不知道。」

  朝陽子卻是面露憂色,道:「殺了那肖猴兒倒沒什麼,可不要殺了那封君揚,否則又是大禍。」

  辰年聽得一愣,想了想,卻道:「封君揚身邊暗衛無數,又有喬老那樣的強者保護,不是那麼容易殺的。倒是擔心師父那裡,功力尚未恢復,別再有什麼意外。」

  眾人也不覺有些擔心,靜宇軒此人雖有魔頭稱號,可進寨之初就被朝陽子用銀針散了內力,全無危害。她又曾教過溫大牙等人武藝,算是對眾人有恩,便是平日裡,誰武學上遇到什麼難解之處去請教她,她雖少不了要罵你幾句,卻也是不吝相教。

  溫大牙與崔習等人相互看了看,齊齊望向辰年。溫大牙那裡更是張了張口,叫了一聲「大當家」,卻是沒好意思說出後面的話。

  辰年似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微微垂下眼帘,默了片刻,這才淡淡說道:「我去追師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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