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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辰年拜師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揚眉何須得意

  永寧三年的新年,盛都中甚是熱鬧。先是有人揭出楊成並非死於山匪之手,而是被薛盛英所殺,其後不久靖陽張家就又尋到了楊成的遺孤楊熠,鬧著要朝廷給個公道。

  薛氏兄弟齊齊喊冤,說自己全是因為不忍看到青州百姓遭受匪禍,這才帶兵進入青州。而且出兵的不只他一家,泰興也派了軍隊東進剿匪,還曾與楊成聯軍對抗山匪,幫其奪回了宜平城。

  賀家回應說:「對,就是這麼回事!我們辛辛苦苦地幫楊成奪回了宜平,不想他卻死了,只好先替朝廷鎮守宜平。」

  這一段公案不僅將江北幾大軍鎮都牽扯進來,便是盛都朝中也開始動盪,齊姓諸王本就不滿丞相蕭准擅權,紛紛借江北之事指責蕭准欺君罔上,一手遮天。三月,越王突然帶兵闖入丞相府,從蕭准書房內搜出龍袍等物,直指丞相謀反。

  皇后蕭氏聞信心急如焚,跪在皇帝門外哭訴喊冤。皇帝閉門不見,身懷六甲的貴妃封氏好心上前勸慰皇后,卻不想被怒急攻心的蕭皇后推了一個跟頭,導致腹中胎兒早產,經過兩天一夜的折磨,這才誕下一個孱弱的皇子,活了不過半天便夭折了。

  皇帝怒極,欲要下詔廢后,產床上的封貴妃為皇后苦苦求情,言皇后推她是無心之舉,全是因蕭准之事才一時失去理智。皇帝見她這般還為皇后求情,不覺對其更為憐惜,便是朝中大臣們也大讚封貴妃賢良淳厚。

  誰知封貴妃這裡欲保蕭皇后,越王那裡卻是不許,告皇后與丞相同謀作亂,奏請皇帝廢后。在齊姓諸王的威壓之下,皇帝只得將蕭後廢為庶人,丞相蕭准罷官下獄,交由大理寺徹查其謀反之事。沒幾日,蕭准於獄中畏罪自殺,蕭准謀反一事被坐實,蕭氏及其親信黨羽被處斬者多於千人。

  盛都既亂,江北諸軍鎮更無所顧忌。四月,靖陽張氏出兵東進,經新野、武安一線逼近青州。薛盛英收攏兵力,堅守青州城。與此同時,泰興賀家也暗中調兵備戰,窺探豫州。

  天下即將大亂,山中生活倒是還算平靜。辰年手臂已好,朝陽子卻還沒有走的意思。莫說溫大牙等人巴不得這位神醫能在山上入伙,便是辰年也覺得寨子裡有朝陽子在著實便利,起碼大夥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不用再出去請郎中,既省事又省錢。

  辰年帶著溫大牙等人好生地挽留了朝陽子幾次,好話說了一籮筐,終於換得朝陽子勉為其難地留下來了。

  他既不走,也就沒放那女魔頭走。照朝陽子的話說,這人結仇太多,眼下武功又不濟,一旦出去必然會被人尋仇。說這話時,朝陽子又是習慣性地翻著眼睛,很是傲慢地說道:「道爺我好不容易將她從邪道上救回來,怎能就叫她這麼死在別人手上,太虧了!不成,不成!」

  為著這句話,靜宇軒指著朝陽子的鼻尖罵了三天,不過最後倒是留了下來,只是發誓要重練五蘊神功,早晚有一天要朝陽子好看。幸好眾人早已習慣了這兩人的相處之道,對此見怪不怪。

  這日吃過早飯,辰年領著溫大牙等一干人等蹲在牆根底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商量下一趟買賣要去哪裡做。賣戰馬的錢早就花光,辰年已帶著他們往路上做了幾趟買賣,雖說沒什麼大收穫,倒是也還算順利。

  也是因著這個,肖猴兒的膽子越發大了,直嚷著與其在這裡小打小鬧,不如走遠些去飛龍陘做趟大買賣。

  「去飛龍陘?會不會有點遠了?」辰年有些遲疑,飛龍陘離此二百來里,早已不是牛頭山的勢力範圍,無論是看風踩盤子還是做買賣都十分不易。

  肖猴兒聽她話語鬆動,忙道:「不遠,不遠,聽說前些日子虎口嶺那幫子人還曾去過,正好遇到了一隊跑冀州的客商,狠撈了一筆!」

  溫大牙聽了卻是伸手去扇肖猴兒後腦勺,罵道:「虎口嶺那幫人你也眼紅,他們做的事你也能做嗎?」

  虎口嶺在牛頭山西南,其上盤踞著一幫悍匪,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一般山匪劫路,只要你痛快地留下買路財,他們大多不會傷人,還留著你走下一趟。可虎口嶺那幫人不同,只要你落到他們手上,不管你給不給錢財都保不住性命。

  早前清風寨在太行山里做老大的時候,講究萬事留一線,不許對過往的客商趕盡殺絕。其餘的各大小山寨都懼張奎宿的威名,行為也都算收斂,可自從清風寨沒落,這些人便再沒了顧忌,行事全憑個人喜好,風格各有不同。

  虎口嶺憑藉著心黑手辣,很快在北太行里混出了名頭。

  辰年沉吟不語,肖猴兒不肯死心,忙道:「咱們又不和虎口嶺那幫人一樣,咱們就是去求點財,儘量不傷人命。」

  話音未落,忽聽得靜宇軒在屋內高聲罵道:「你們做的是山匪,又不是大俠,管他傷不傷人命,能得錢才是正事。說了這半天還沒嘰歪出個結果來,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老爺們!」

  眾人都被她罵得訕訕無語,便是辰年也低垂了頭。溫大牙瞧了她一眼,安慰道:「大當家本就不是老爺們,她這話只罵我們,不算罵你。」

  幸好靜宇軒只罵了兩句便就停下,沒過一會兒,朝陽子從屋裡出來,面上十分不好意思,向著眾人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已點了她的啞穴,沒事了。」

  眾人俱是一驚,再看向朝陽子的眼神中已滿是敬佩與同情。他現在點了那靜宇軒的穴道,怕是過後穴道開了,靜宇軒又能罵他一日。朝陽子瞧出眾人心思,淡然道:「不礙事,習慣了。」

  辰年笑笑,又轉頭看向旁邊一直沉默不言的崔習,問道:「你怎麼看?」

  崔習想了一想,答道:「可以去,買賣並不難做,難的是到時候做完買賣如何善後,咱們在虎口嶺東邊,若是劫了他們的買賣,他們怕是不能善罷甘休。」

  辰年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虎口嶺那些人她卻不怕,她這寨子裡人雖不多,可能人卻是不少,且不說正在寨子後面練刀的陸驍,便是把朝陽子拎出去,打虎口嶺那幫人也是玩笑一般。不過,就怕那朝陽子不會老實聽話,還得想個法子哄他上當,叫他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們去才好。

  辰年思忖片刻,抬頭看向朝陽子,說道:「道長,還得請你去將靜前輩的穴道解了,我還有事要求她。」

  朝陽子聽她這樣說,立刻斜眼打量她,頗有些警惕地問道:「你求她什麼事?」

  辰年笑道:「不是叫她難辦之事。」

  她說著,起身進了靜宇軒的屋子。靜宇軒在屋中已是聽到了外面的談話,從辰年進屋便盯著她看,目光中也有不解之意。

  辰年忙回身催促朝陽子道:「道長,還不快點將靜前輩的穴道解開。」

  靜宇軒又轉而瞪向朝陽子,朝陽子無奈,只得上前解開了靜宇軒的穴道。靜宇軒先罵了他兩句出氣,這才轉頭看向辰年,問道:「小丫頭,你有什麼事求我?」

  辰年道明來意,卻是想求靜宇軒教寨中眾人幾招武功。

  「咱們這寨子人太少,個個武功低微,出去了只有任人欺凌的份兒。而且寨中這些人都已過了習武的好時候,便是現在從頭苦練,到死也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幸虧老天可憐,給了咱們別的機緣,叫咱們能得遇前輩。前輩是武學奇才,只求得您指點幾招,就強過從別處拜師學藝苦練多年。」

  靜宇軒聽完,緩緩點頭,道:「小丫頭實話實說反而更好,我最煩人繞著圈子算計我。」

  辰年笑道:「前輩莫要誇我,我也不是對誰都實話實說。以前有人就曾對我講過,使心眼得分對誰,在絕世強者面前,一切的心眼手段都如同笑話,使出來徒惹人笑話,不如實話實說的好。」

  她這馬屁拍得極好,非但不顯阿諛奉承,倒叫人覺得她為人坦誠。靜宇軒聽得心中更是舒坦,不由得問道:「是誰與你說的這話?」

  辰年笑容微微一滯,答道:「是以前寨子裡的夫子。」

  靜宇軒贊道:「倒是個聰明人。」

  辰年心道:靜宇軒這話倒沒說錯,封君揚可算是天底下都少有的聰明人。

  靜宇軒既應了辰年的要求,便開始教寨中眾人武功。她眼下內力雖然全無,武功招式卻是還在,況且她既能稱霸武林,其武學上的造詣自然不淺。她挑了一個好天,把寨中凡是腿腳還齊全的都聚在了一起,細細打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因材施教,每個人或教一套刀法,或傳幾招劍法,更有傻大那樣的,竟還傳了他一套錘法。

  寨中一時尋不到鐵錘,靜宇軒便叫傻大做了一對石錘頂替。辰年瞧著傻大竟把小磨盤一般的石頭掄得虎虎生風,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連走路都恨不得繞著他走,生怕那石頭飛出來落到自己身上。

  就是這般,靜宇軒還是各種不滿,只罵寨中沒有一人有習武的天分。也因著這個緣故,所以辰年要帶著眾人去飛龍陘時,靜宇軒便要跟著一同去,說是得看看這幫廢物能把她的武功使成什麼樣子。

  靜宇軒既去,朝陽子少不得也要跟著去。而崔習那裡又不放心把妹子交到別人手上,自然是要帶著茂兒一起去。眾人商議到最後,寨中就又只留下了老王頭一人看家。經過這半年的添置,寨子裡很是多了些東西,溫大牙有些不放心寨子,生怕眾人都走了,寨子裡再招了賊偷,恨不得把能帶的都帶上。

  辰年瞧得無語,問他道:「咱們這是要去做買賣還是要搬家?」

  半年的相處,溫大牙與辰年說話已很是隨意,聞言就指著隊伍中的老幼男女,反問她道:「就咱們這些人,您看著像是去做買賣的嗎?」

  話音剛落,那肖猴兒不知怎的逗哭了茂兒,惹得靜宇軒放聲大罵,崔習更是沉著臉叫道:「傻大,揍他!」

  傻大聞聲而動,提著兩把石錘就去追打肖猴兒,偏那肖猴兒靈活似猴,在人群中左躥右跑,叫傻大連他的衣角都沒摸到,反而把其他人撞翻了幾個。一時間,隊伍里孩子哭大人罵,頓時亂作一團。

  辰年看得眉心直跳,飛身躍上旁側牆頭,揚臂一擲,將手中長刀釘在肖猴兒腳前,怒聲喝罵道:「都他娘的給我別鬧了!」

  眾人俱是一靜,便是茂兒都被辰年嚇得一時收了哭聲。靜宇軒瞧她兩眼,卻是贊道:「這一招流星追月使得好,最難得的是這份隨機應變的機巧。」

  辰年無言,陸驍卻是上前兩步,問靜宇軒:「隨機應變雖是不錯,但這般把刀當暗器擲了出去,手上卻是沒了兵器,接下來該當如何?」

  靜宇軒正色答道:「人可用刀,卻不能盡信刀。無論什麼兵器,都不過是你手臂的延伸。人最厲害的兵器是你的身體,只要功夫到了,揮掌即為快刀,提指便是利劍。」她說著,手掌併攏,看似漫不經心地往陸驍面前削去。她內力已經散盡,可這掌刀迎面而來的時候,陸驍竟似真覺到了利刃的銳利,下意識地往後仰過身去避她的掌刀。

  靜宇軒將手掌收回,得意一笑:「小子,別看你整日裡苦練刀法,就憑你這抱著彎刀不鬆手的勁頭,已是落了下乘。」

  陸驍認真想了一想,竟是謝靜宇軒道:「多謝前輩指點。」

  瞧他們兩個在這裡討論武學,其餘人不覺也活絡了些。肖猴兒偷眼去瞧辰年,不想卻被辰年逮個正著,辰年正有火氣沒地方撒,指著他鼻子訓道:「瞧什麼瞧!你什麼時候有了他們兩個的本事,你就是上房揭瓦我也不管!」

  肖猴兒瞧她這般,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聲,心中卻道:這大當家這麼個脾氣,真是白瞎了她的好相貌,虧他之前還以為她溫柔和善,原來只因當時大家還不熟。

  溫大牙見狀便上前去打圓場,道:「大當家,咱們該走了,再耽擱就要誤了時辰了。」

  辰年在牆頭上蹲下,陰沉著臉打量了眾人片刻,這才說道:「不著急走,得把話都先講在前頭。」

  大夥看出她這回是真動了怒,也都有些害怕了,都老老實實地站住了,等著聽她教訓。那邊靜宇軒並未理會辰年,還在給陸驍指點刀法,不知怎的還提到了辰年頭上,說陸驍:「你雖是用功,要說在武學上的悟性,你還真不及那丫頭,只可惜那丫頭學什麼都不上心。」

  朝陽子一直立在邊上旁聽,聽到此處也不由得輕哼了一聲,應和道:「那丫頭心眼子太多,難免做事沒有定性。」

  「多謝道長您誇獎。」辰年假笑著打斷他幾人的談話,又向旁側伸了伸手,道,「不過,還得請您幾位挪挪步,往那邊去聊,我這裡得給他們立立規矩。」

  朝陽子聽辰年說這話,立刻就要翻臉,叫道:「小丫頭,你怎麼和長輩說話呢?」

  辰年臉上賠著笑容,說話卻是毫不客氣,答道:「就這麼說呢,請您往旁邊站站,省得我教訓手下的時候,再誤捎上了您。」

  朝陽子瞪著眼還要與辰年再吵,靜宇軒卻是不耐煩地說:「黑老道少廢話,挪幾步就是了,和個小丫頭也置氣,真有出息!」

  靜宇軒說完那話,便先與陸驍往一邊去了。朝陽子惱火地瞪了辰年一眼,這才跟了過去。

  辰年面上雖還是繃著,肚中卻是暗笑不已。她早已經摸透了那靜宇軒的古怪脾氣,凡事都愛和朝陽子擰著干,你若是想叫她往東,便是好話說盡也不見得哄得她動一步,還不如去激朝陽子往西,到時靜宇軒必定和他對著幹。

  他們三人已走,底下剩的便都是那牛頭山的人了。辰年冷著臉將他們一一打量了個遍,直看得他們都低下了頭,這才淡淡問道:「今兒咱們不著急走,有些話得說清楚。當初我接這大當家的位子乃是被形勢所迫,大夥當時可能也都沒顧上細想。眼下看來,叫你們這些老少爺們都在我這麼個小丫頭手下聽喝,難免會有人覺得心裡不服,這事我能理解。」

  溫大牙不想辰年會說出這話,一時情急,忙叫道:「大當家這是哪裡話?」

  「你閉嘴!」辰年忽地喝道,不急不怒地看著溫大牙,慢慢地問他,「你心中若真的敬我這個大當家,你就敢這樣打斷我的話?」

  溫大牙被她這話嚇得一個哆嗦,愣了一愣,立刻就給辰年跪下了,垂頭道:「屬下不敢。」

  辰年並未叫他起身,轉而繼續對眾人說:「接著剛才的話說。現在,寨子的危機也算過去,便是沒了我這個大當家在前面擋著,你們也能混下去。既然這樣,咱們就相互交個掏心窩的實話,可好?」

  底下卻是無人敢答。

  辰年淡淡一笑,又道:「既然你們不肯說,那就我說。我想問問,你們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我做這個大當家,又有多少人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向我這個小丫頭低頭。大家都說出來,放心,我謝辰年雖然沒什麼本事,卻也不至於非要強賴在這裡,只要有一人不願意我做這個大當家,我立刻就走人。」

  她這樣問話,大夥誰人敢答,寂靜了片刻,倒是傻大先開口道:「我是真心實意地服大當家。」

  他既開口,眾人紛紛響應,溫大牙還一直跪在那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待眾人皆停住了,這才向辰年磕了個頭,道:「大當家,是屬下一時忘形,還請大當家責罰。」

  辰年瞧眾人如此,暗忖事情做到這般也就夠了,便先放緩了聲音叫溫大牙起來,這才又與眾人說道:「大夥別怨我今日小題大做,在這牛頭山,你們敬不敬我、聽不聽我的號令都不礙事,可既然是要去飛龍陘做買賣,咱們就得講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寨子裡要是沒了規矩,往小處說不過是叫他人看看笑話,可要往大處說,那就是亡寨之兆。」

  說到這裡,辰年的聲音轉而凝重,又道:「我謝辰年留在這牛頭山,做的是大當家,不是你們手中的盾、手中的矛!既然大夥還要我當這個大當家,我就要定下幾條規矩。第一,不聽號令,任意妄為者,可殺;第二,背叛寨子,出賣兄弟者,可殺;第三,臨陣脫逃,貪生怕死者,可殺;第四,欺侮同伴,姦淫婦人者,可殺……」

  這些大多是清風寨的獎罰規矩,辰年雖沒去做過幾次買賣,這些規矩卻是背得極熟,當下一口氣將各項「殺規」與「賞規」都列了出來,得了眾人齊聲允諾。遠處陸驍等人不想做山匪還要守這麼多規矩,聽得都有些目瞪口呆,朝陽子更是不禁感嘆道:「這一條條的,這哪裡還是山匪啊,名門正派也不過如此了。」

  辰年既與眾人講清了規矩,便從牆頭上跳了下來,吩咐溫大牙將沒用的東西都先放下,只帶足夠的乾糧。溫大牙心中縱使有再多不舍,也不敢對辰年陽奉陰違了,忙指揮著傻大等人把無用的東西重又放回屋中。

  辰年這才向著朝陽子等人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叫您幾個見笑了。」

  朝陽子翻了翻白眼沒有說話,靜宇軒那裡卻是仔細地看了看辰年,道:「對人只有好不成,還得叫他們怕你,怕了才會敬!小丫頭有兩下子,我沒看錯你。」

  辰年笑了一笑,謝道:「多謝前輩指點。」

  因著此事一耽擱,眾人在到飛龍陘時已是兩日之後,辰年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叫眾人待著,命肖猴兒與另外一個寨眾去飛龍陘內踩盤子。

  不過一個時辰,肖猴兒就喜滋滋地回來了,道:「大當家,這回咱們趕上好機遇了,陘里人可是不少,我們只在那守了一刻鐘的光景,就過了好幾撥人,當中不但有客商模樣的,像是還有隨行的家眷,用的是車,看那車輪印痕,都是裝得滿滿的。」

  辰年聞言不禁輕輕皺眉,飛龍陘雖是連接青冀兩州的交通要道,卻也不至於如此繁忙。若真是如肖猴兒所言,怕是另有緣故了。她又問肖猴兒道:「那些人是往青州方向去,還是往冀州方向去?」

  「冀州,兩撥人都是往東走的。」肖猴兒答道,「咱們要是往東邊追一追,定能追上一兩撥。」

  辰年心裡卻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們前些日子剛聽到些風聲,說是西邊要打仗,眼下這許多人拖家帶口地從青州遷往冀州,可見是青州那邊要遭兵災。這麼說來,是靖陽張家要來打薛盛英了?

  她不覺轉頭看向崔習。陸驍與朝陽子等人俱不參與寨中事務,因此辰年有事大多與崔習商量,此人年歲雖不大,心計卻是不少,她既然能想到張家要打青州,崔習必然也能想到。他是楊成的遺孤,為了躲避薛盛英的追殺這才藏身牛頭山,現在既然張家來打青州,他大可以去尋張家恢復了他的身份。

  崔習見辰年瞧他,沉默片刻,說道:「倒是可以去追那些客商,只是怕陘內會有官兵巡查,還需小心。」

  辰年聞言不禁多看了崔習兩眼,瞧他面上絲毫不露異色,這才點頭道:「那就小心行事吧。」

  她既然拍板去做這趟買賣,肖猴兒等人自然高興。眾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定下了詳細的計劃,先由肖猴兒與崔習帶著茂兒從後面追趕上去,裝作行人混入那隊客商之中,其餘的人則走山間小道,悄悄地繞到前面,得了肖猴兒的暗號再動手。

  說話間,太陽已經過了頭頂,眾人簡單吃了些乾糧便分向兩處去了。肖猴兒他們那一路自不必說,辰年這裡帶著剩下的人翻山越嶺,幸虧腿腳都算麻利,這才趕在天黑前到那些人前頭。

  這趟買賣做得極為順利,那些人中有五六個客商並一戶青州鄉紳的家眷,雖請了四五個護衛,但都武藝平平。傻大蠻勁上來,一石錘砸爛了半輛車,嚇得眾人都停了反抗。身著男裝的辰年用黑巾蒙了面,站在路邊一塊山石之上,手握鋼刀朗聲叫道:「咱們求財不求命,只要各位痛快地留下買路財,這就放了你們。」

  眾人皆驚疑懼怕,誰也不敢出頭。稍過片刻,倒是有個看得開的中年客商走上前來,將懷中錢袋掏出解開了放到辰年腳前,小心求道:「還求好漢給留個本錢回去。」

  溫大牙欲上前去搜那人的身,卻被辰年制止了,叫他只將那銀袋中的銀兩倒了一半出來,剩餘的仍丟還給那客商,笑道:「這位老兄是個伶俐人,日後少不了要發大財。」

  那客商苦笑著搖了搖頭:「借您吉言。」

  辰年便叫人先放了那客商離去。眾人見這些山匪果然只是求些錢財,並不傷人性命,這才放寬了些心,雖然萬般肉痛,卻不敢真拿自己性命去賭,紛紛掏了身上的錢財出來。辰年大都只取了一半走,遇到那一看便是窮苦人的,分文未取。

  這些客商行人不想這伙子山匪會這般行事,雖被劫了銀錢,最後卻是千恩萬謝地走了。待這些人走後,辰年忙高聲吩咐溫大牙等人:「快些收拾一番就趕緊走,莫要再遇到官兵。」

  眾人趕緊將得到的銀錢財物都收拾好,離了這大道藏入山間,尋了個隱蔽穩妥的地方過夜。溫大牙將得來的錢財數了數,足有兩百多兩銀子,不覺大為高興,又忍不住問辰年:「大當家,之前那客商看著老實,實則油滑,我猜他身上定然貼身藏著銀票子,為何不許我搜他一搜?」

  辰年笑了笑,道:「凡事不可做得太過,他既然肯第一個站出來送咱們錢財,怎麼也要給後面的人做個樣子。再說他掏出來的銀子已是不少,買他一個人的路足夠了,咱們也不可太貪心。這樣最好,咱們既得了他些好處,他也覺得占了咱們的便宜,兩廂滿意,最好最好。」

  眾人聽了都笑,肖猴兒更是笑道:「還是大當家會算計,明明是咱們劫了他們,他們還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靜宇軒一直坐在高處,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道:「那麼多人就沒一個有血氣的,被你們十多個人嚇住也就算了,白白被你們搶了錢,竟還要對你們千恩萬謝,只因你們沒把錢搶光,這叫什麼道理?難道搶一半就不叫搶了嗎?」

  眾人得了錢財正高興,聽她突然說出這話來不覺都噤了聲,一時間相互看著,誰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倒是朝陽子之前在外行醫,這樣的情況見得多了,忍不住答道:「平常的百姓可不就是這樣,性子跟羊一般軟綿可欺,只要不是被逼得實在活不下去了,就不知道反抗。便是反抗了,但凡得到一點好處就立刻心滿意足,全忘了這好處本就該是他們的。」

  靜宇軒聽了更是憤憤:「就因為大夥都是這個德行,才叫人任意凌辱,若是都拿起刀子來拼命,又怎會落得這樣!」

  溫大牙聽他二人越說越遠,不覺打斷他二人的話,道:「咱們做的雖是這行買賣,可也講究個和氣生財,能不見血就不見血,這樣最好。」他說完又看向辰年,笑著問道,「大當家,您說是不是?」

  辰年只淡淡一笑,並未作答。

  夜深時候,辰年獨自坐在山石上發呆,陸驍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側頭看了看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辰年答道:「在想今日發生的事情。分明就是我的東西被你搶走了,只因你又還給了我些,我非但不會怨恨你,竟還對你感恩戴德,這是什麼道理?為何會是這般?」

  陸驍思忖片刻,答道:「因為你打不過我。」

  辰年不覺失笑:「不錯,說白了就是因為我打不過你,畏於強權,不得不如此。」

  她忽覺心中豁然開朗,之前她想守「道義」二字,卻總覺力不從心,以至於自己都開始動搖懷疑她守的「道義」是否正確。現在才知,不是那「道義」有錯,而是她還不夠強大,不夠強大到去守護這「道義」!

  辰年從山石上站起來,回過身低頭看陸驍,笑道:「現在想來,空口講『道義』二字就如同笑話,心中有道義,還需得本事來維持你的道義才是!」

  陸驍雖不懂她眼中為何會突然多了耀眼的光彩,可瞧她這般神采奕奕,卻是從心底替她高興,更想去守護她臉上這璀璨的笑容。不知為何,他忽覺得有些面熱心跳,竟有些不敢看她,掩飾似的轉過了頭,去看那夜色中高低起伏的群山。

  辰年瞧他這般,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問他道:「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誰知陸驍卻只是沉默,莫說答話,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辰年不覺皺眉,又道:「陸驍,說話。」

  陸驍這才側頭瞥了她一眼,突然問道:「謝辰年,你還喜歡封君揚嗎?」

  辰年不想他會突然問出這個,微微一怔。

  陸驍等不到她的回答,像是有些不耐,又道:「謝辰年,答話。」

  辰年想了一想,這才答道:「我不知道。」她答完卻又覺得鬱悶,忍不住瞪了陸驍一眼,「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問他做什麼?我這幾日剛能不去想他了,你卻又過來招人煩。」

  聽她這樣說,陸驍卻是向她咧嘴笑了笑,道:「你日後什麼時候覺得自己不喜歡他了,記得要和我說一聲。」

  辰年覺得陸驍這人實在古怪,奇道:「告訴你做什麼?」

  陸驍卻是不答,只笑著搖了搖頭。辰年只當他是故意賣關子,便也不再詢問。兩人在夜色之中並肩坐了一會兒,陸驍忽用肩輕輕地碰了碰辰年,輕聲道:「後面有人過來尋你了。」

  辰年回過頭去,見崔習正往這邊慢慢走來,便就站起身來迎了過去,問道:「有事?」

  崔習答道:「我今日從那些客商那裡聽來的消息,張家已經尋到楊熠了。」瞧見辰年一愣,少年的臉上不覺露出些許自嘲,「張家只需要有一個楊熠在手,並不在意那個楊熠是真是假,也許假的反而更合他們心意,起碼會很聽話。」

  便是有些血緣關係又如何?張家出兵青州可不是為了他楊家來打抱不平,也不過是想爭這青州罷了。

  辰年略一思量便已明白,看崔習兩眼,問他道:「你如何打算?」

  崔習默了一默,答道:「以前的確是有想過去投奔張家,也好為家人報仇。現在看來,尋過去便是不被當做假的殺了,也要成為他們手中的傀儡。況且還有茂兒,落入他們手上,還不知最後會被用在何處。」

  辰年沒有說話,只站在那裡靜靜地等著崔習的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崔習這才抬眼看辰年,面容堅毅地說道:「大當家,我想留在寨子裡。既然三百年前能有一個清風寨,那麼現在就能出一個牛頭寨。唐公既能帶兵出了太行,我楊熠也能。」

  辰年聞言看他半晌,最後笑了笑,道:「有兩點要改,其一,你是崔習,不是楊熠。其二,牛頭寨這個名字得換一換,以後喊出去太跌份了。」

  崔習愣了一愣,卻是也笑了,回道:「崔習這就去尋大夥商量,給咱們寨子換個威武雄壯的名字。」

  他們年歲都不大,行事難免有些衝動,當下便去喚醒寨眾來給寨子換名字。除去兩個警戒放哨的人,其餘寨眾本來都已熟睡,被崔習喚醒過來還當是有敵來襲,不想卻是要給寨子起個名字。傻大迷迷瞪瞪地撓著腦袋,不解地問道:「好好的,換什麼寨名?咱們就在牛頭山上,這才叫牛頭寨,難不成還要換成馬頭寨?」

  溫大牙聞言立刻就給他腦袋一巴掌,低聲罵道:「閉嘴!」他罵完了,才又覺出不妥來,忙去看辰年。

  不想辰年卻是渾不在意,只道:「是想著領著大夥出了那牛頭山,這才起意換個名字,日後在江湖上也好闖出名號。」

  大夥一聽這個,頓時上來了精神,紛紛出謀劃策,這個說既然牛頭不夠威風,那就改作「猛虎」,那個便說虎口嶺那幫子人已經占了「虎」字,咱們不如壓他們一頭,叫作「伏虎」。又有人說伏虎哪如降龍威風,不如就叫了「降龍寨」。眾人都是草莽出身,聽了這名齊齊鼓譟叫好,皆道:「這名字好!」

  辰年肚中也沒多少墨水,將這名字念了兩遍,也不覺笑道:「這名字倒是夠響亮!」

  崔習卻是說道:「龍字不可亂用,依我看不如改作興隆的『隆』,既取了伏龍之音,又有興隆之意。」

  辰年擊掌笑道:「好,伏隆寨正好。」

  溫大牙等人都大字不識,也分不清兩個字有什麼區別,見辰年說好,便都跟著說好。眾人正說得興高采烈,忽聽得那邊朝陽子叫道:「傻大,你過來。」

  傻大聽他喚自己,「哎」了一聲便跑了過去,問道:「道長,您找我?」

  朝陽子盤膝坐在一塊高石上,問傻大道:「傻大,我且問你,你們是哪個山寨的?」

  「牛——」傻大剛要答牛頭寨,張開嘴卻忽地想起寨子剛剛才改了名字,忙改口道,「伏隆寨!」這個名字喊出來著實威風,便是傻大也不覺挺起了胸膛,又重複了一遍,「伏隆寨,咱們是伏隆寨的!」

  「好個威風凜凜的名字!」朝陽子贊道,當下又問,「那我再問你,你這伏隆寨位於何處?」

  「牛頭山啊,道長您知道的啊。」傻大答道。

  朝陽子嘿嘿冷笑一聲:「牛頭山?既在牛頭山,怎的卻叫了伏隆寨?可有什麼說法沒有?是曾做了能叫其他寨子敬服的大事,還是寨中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這話傻大可是答不出來,只得回頭去看辰年。辰年那裡已是回過味來,她靜默片刻,也覺得是自己一時得意忘形,便起身走過去,向著朝陽子深深一揖,謝道:「辰年多謝道長教誨。」

  朝陽子輕輕一聲嗤笑,道:「還沒學會走路呢,倒是想著先跑,也不怕栽了跟頭!」

  辰年面上絲毫不見惱色,反而是向著朝陽子又行了一禮,道:「道長說得對,是辰年輕狂了。」

  瞧她這般恭謹,朝陽子這才稍稍滿意了些,又指著辰年身後的崔習與溫大牙等寨眾,與她說道:「謝辰年,不是我說你,你就看看你自己手下這幫人,是能算文成還是武就?不過是今日剛搶劫了一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就狂妄得不知要姓什麼,立馬要改寨名了。還伏龍,就憑你們幾個?還真有臉叫!」

  寨中諸人都被朝陽子說得面紅耳赤,訥訥的,說不出話來。他們這般橫行,不過是依仗著有陸驍與朝陽子在寨中,可他們都不算是寨子裡的人,若是沒了他們,莫說別人,就是那虎口嶺的人,他們都招惹不起。

  瞧朝陽子似是還要再訓,辰年立刻說道:「道長,莫要再說了,我們這就改回去,依舊叫牛頭寨。」

  溫大牙等人也忙道:「對,就還叫牛頭寨,牛頭寨。」

  朝陽子又冷哼了一聲,這才罷休。

  辰年既愧又羞,想自己既然要做強者守護自己的道義,就不能總是依賴他人,便是有陸驍在身邊,也不可凡事都指著他來出頭,還需得自己能撐起來才好。她性子向來灑脫,既然想通了,對朝陽子非但不惱,反而覺得這黑老頭比往日裡更加可親,不由得向著他甜甜一笑,道:「多謝道長了。」

  她容貌本就秀美無匹,這笑又是發自內心,全無半點虛情假意,連朝陽子都不覺被她笑得一愣,臉上雖還沉著,神色卻不似剛才那樣刻薄冷硬了。

  靜宇軒這一回少有地沒有出聲嗆朝陽子,她打量了辰年片刻,越看越覺得這丫頭討喜,突然問道:「小丫頭,你給我做個弟子可好?」

  辰年聞言一愣,隨即便又大喜。這靜宇軒在江湖上雖有魔頭的稱號,可這些時日的相處,辰年發覺她不過就是脾氣急躁、性子無常些,倒真算不得什麼奸惡之徒,若是能得她傳授武功,倒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她忙欲過去給靜宇軒磕頭拜師,那靜宇軒卻已是抬手止住了她,說道:「我這人最煩規矩,你若想給我做弟子,也不用行什麼拜師禮,叫我一聲師父便是。哪一日我若是瞧你不順眼了,隨時便也可以將你逐出師門。」

  辰年雖有些意外,不過又想靜宇軒就該如此行事,於是便笑了一笑,朗聲應道:「是,師父。」

  靜宇軒不覺也笑了,道:「我就喜歡你這活泛勁頭。」

  她二人既成了師徒,眾人紛紛過來道賀。肖猴兒瞧著靜宇軒高興,便也嬉笑著問道:「前輩,您還收弟子嗎?我覺得我這份活泛勁比起大當家來,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本是玩笑話,不料靜宇軒想了一想,卻是答道:「那就再收你一個吧。」

  肖猴兒初聽還只是嘻嘻哈哈,直待旁邊的溫大牙大力地推了他一把,他這才反應過來,激動得頓時口吃起來,問靜宇軒道:「您,您,您說話,當真?」

  靜宇軒不悅道:「你到底要不要拜師?」

  「拜,拜!」肖猴兒忙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給靜宇軒磕了一個響頭,叫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傻大等人一見肖猴兒竟然拜了師父,忙也想拜師,可靜宇軒那裡卻是不肯收了,皺眉道:「不收了,不收了,徒弟有兩個就足夠了,多了也沒什麼用處。」

  這樣一來,眾人對肖猴兒不覺又羨又妒,偏肖猴兒那裡還毫無自覺,高興地各處亂竄,一時竟躥到了辰年面前,驚喜道:「大當家,師父也收了我做徒弟,以後你就是我師姐了,我是要叫你師姐還是大當家,還是叫你師姐大當家?」

  辰年笑而不語,旁邊的溫大牙等人卻是看不下去了,對著肖猴兒一哄而上,幾人將他舉了起來,笑鬧道:「還是把這瘦猴扔了吧,這樣靜前輩就能收咱們做徒弟了。」

  肖猴兒忙叫嚷道:「你們敢,我師父和師姐饒不了你們。」

  他這樣一說,舉著他的那幾個更是不依,都轉頭看向辰年,問道:「大當家,怎麼了?」

  辰年笑了一笑,答道:「還是扔了吧!」

  眾人鬨笑一聲,果真就舉著肖猴兒往山坡處走,作勢要把他丟下去。肖猴兒如何不知大家在與他玩笑,卻十分配合地大聲尖叫,又向著靜宇軒高聲喊道:「師父,師父,師姐要叫人扔了我,您老人家救我啊。」

  他這般賣力耍寶,果然將靜宇軒逗笑了,便是朝陽子那裡也不覺笑道:「沒事,叫他們扔吧,你只要還有一口氣,道爺我就能把你救回來。」

  眾人又是齊聲鬨笑,這般鬧得半夜,這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辰年醒得甚早,與崔習等人商議道:「青州眼看就要打仗,少不得要從冀州討要軍餉糧草,到時陘內定要有許多官兵,這裡的買賣不好做了。」

  肖猴兒人雖瘦小,膽子卻是最大,一聽說陘內要走軍餉糧草,不覺兩眼發光,道:「要是能劫了官兵的餉銀就好了,定然會大發一筆!」

  辰年聞言橫了他一眼,冷聲道:「一口吞不下胖子,就咱們這些人,現在去招惹官兵只能得一個『死』字。」

  肖猴兒自從昨夜裡認了辰年做師姐,更覺挨她訓是理所應當,當下只嘿嘿一笑,道:「既然劫不了官兵,那就先劫些客商富戶,也算劫富濟貧。」

  崔習點頭道:「趁著官兵未來,咱們這兩日就在陘內多做兩起買賣,然後就回牛頭山,靜靜地聽一聽外面的動靜再做打算。而且,」他說到這裡停下了,看了看辰年,道,「虎口嶺那幫人貪心不足,極可能會與官兵起了爭鬥,到時咱們倒是可以從中得利。」

  辰年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想把山寨做大做強,只光靠著做些尋常買賣是不成的,少不得要黑吃黑,一是來錢快,二又能起到威懾其他匪幫的作用。

  虎口嶺就在牛頭山西南不遠,寨子依山勢用青石壘成,甚是堅固。當中有寨眾三百餘口,大當家的姓劉,人稱「劉閻王」,是個極心狠手辣的角色,手下還有兩員悍匪,被人叫作「黑白無常」。

  雖然都是黑吃黑,可要吃什麼樣的黑,又如何去吃,這當中的學問也大了去了。辰年看了看自己手下這十多個兄弟,道:「現在要吞了虎口嶺,難。就算咱們能殺了那『劉閻王』和他手下的『黑白無常』,可那三百來號人,就憑咱們這幾個,鎮不住。」

  溫大牙也忙道:「做買賣還是要和氣生財,不管什麼飯都得一口口吃。」

  崔習卻是不理會他,只看著辰年說道:「只要等到機會,未必不能成事。人好說,只要西邊一打仗,少不得有流民要湧入山里,到時留意著點,瞧著那膽大的,收一部分便是了。」

  辰年聽了卻是緩緩搖頭,道:「你想得太過於簡單,這不是朝廷里徵兵,便是流民,只要不是被逼得沒有活路了,誰也不想著落草。而那些潑皮無賴,你隨便收了來,到時非但不能為你所用,怕是還要壞你的事。」

  崔習面上露出些許失望之色,辰年瞧他兩眼,又沉聲說道:「溫大哥有句話說得對,不管吃什麼飯都得一口口吃,急切不得。咱們現在雖然不想著吞掉虎口嶺,不過也不用怕他。他在北太行橫行了些日子了,必然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只不過是沒有敢出頭的人,大夥這才不得不忍著,既然如此,咱們就來做這齣頭的人。只要能打出名號,自然會有人來依附咱們,到時候寨子壯大了,再去謀劃吞掉劉閻王也不遲。」

  溫大牙等人俱是聽得點頭,道:「大當家所言極是。」

  崔習又問:「那官兵那裡呢?」

  辰年沉吟道:「且先避著些,你也說了,虎口嶺那幫子人貪心,少不得要與官兵起爭鬥。咱們先避著,坐山觀虎鬥吧。」

  眾人既定好了計策,便尋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暫做據點,接連在飛龍陘里做了幾趟買賣,很快便引起了虎口嶺劉閻王的注意。

  百里飛龍陘,自是做買賣的好地方,以前是清風寨的地盤,後來清風寨因與青、冀兩州軍鎮為敵敗落下來,這才叫劉閻王憑著手上一條九節鋼鞭得了出頭的機會,連敗幾個山寨,霸住了飛龍陘這條要道。他本想著只要清風寨不往北來,這飛龍陘里就是他的天下,不料卻突然出了一個小小的牛頭寨,不過十幾個人,竟然還敢從他口裡奪食。

  不得兩日,手下便探來了消息,說那牛頭寨領頭的叫作謝四爺,是個不及二十的年輕人,人前一直黑巾覆面,身上有些功夫,聽聲音卻是個女的。劉閻王一聽樂了,問道:「嘿!竟還是個小娘們。」

  底下的人便都跟著鬨笑,更有人調笑道:「這樣的小娘們才帶勁,就是不知道她長成什麼模樣,要是貌美,不如就搶了來給大當家做壓寨夫人,也算是她的造化。」

  他這樣一說,那劉閻王倒還真動了點心。他寨子裡女人不缺,打劫的時候也搶過幾個美貌的年輕女子,但這些女子要麼是尋死覓活,要麼就是整日裡哭哭啼啼,搞得他十分心煩。要是能收服個既貌美又潑辣的女子,做成夫妻倒是真不錯。

  劉閻王眼中露出淫邪,吩咐手下道:「看緊點,咱們去會一會這位謝四娘。」

  手下聽他叫錯了名字,不禁糾正道:「是叫謝四爺。」

  「去你娘的!」劉閻王抬腿就踹了那手下一腳,笑罵道,「就她也敢在咱們爺們面前稱爺?」

  旁邊一個黑衣大漢也笑道:「她到了咱們大當家這兒,就得叫謝四娘了!」

  眾人不覺又是齊聲鬨笑,誰也沒把那突然冒出來的謝四爺放在眼裡。不過,他們不知道這位謝四爺的來歷,卻不代表別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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