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久別重逢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與此同時,三十里外的牛頭山上,朝陽子正在給辰年的傷臂換藥。往下刮那舊藥膏時刮板觸及傷處,痛得辰年不覺打了個哆嗦。朝陽子瞧她這般,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哪就至於這樣疼了,小丫頭,我瞅著你倒是越來越嬌氣了!」
辰年早已習慣了朝陽子的脾氣,聞言也不生氣,倒是旁邊土炕上坐著動彈不得的靜宇軒聽得不順耳朵,冷聲說道:「小丫頭太過於老實,要我早就大耳刮子抽這黑老道,他倒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回頭把他的手臂也打折了重接,倒要瞧瞧他覺不覺得疼!」
朝陽子脾氣極怪,若是別人說了這話,他定要翻臉,可靜宇軒這樣說,他卻是沒半點脾氣,只看了她一眼,便耷拉下了眉眼,默默給辰年包紮好傷臂後就往外面去了。
辰年瞧得可樂,不禁問靜宇軒道:「前輩,您認識道長很久了?」
靜宇軒神功都已被朝陽子盡數散去,穴道也被他封住,困了這些日子,再大的火氣也漸漸小了,聽辰年問便答道:「他還是小道士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
辰年又忍不住好奇,問道:「道長年輕時也這般黑嗎?」
她剛問出這話,本已出去的朝陽子又重新轉了回來,黑著臉站在門口喝道:「小丫頭,你出來!」
辰年猜他定是聽到了她與靜宇軒的話,這才要叫她出去,越發覺得這黑老道好笑。她起身走到門口,問朝陽子道:「道長尋我什麼事?」
朝陽子翻了翻眼睛,答道:「你過去看看崔習,還有那小娃娃,莫教她一會兒再哭,哭得道爺我腦漿子都疼。」
崔習便是那楊成的幼子楊熠,為了躲避薛氏的追捕,他已將自己的姓名改作崔習,便是他那不足一歲的妹子,也改了小名叫做茂兒。茂兒這孩子甚是乖巧,極少哭鬧,朝陽子這樣說,明擺著只是想要把辰年叫走,不想她與靜宇軒談論自己。
辰年也不說破,笑了笑,應道:「好。」
她這樣應著,出得屋來卻未去看崔習與茂兒,而是徑直去了寨子後面尋陸驍。溫大牙從冀州重新給陸驍買了一把彎刀回來,雖樣子與他原來的那把有些相似,分量上卻差了許多,教他使著很是不順手。
辰年安靜地等在一旁,直待他一套刀法練完,才走上前去,說道:「我瞧著你有些招式和我義父使的有些相似,只是不及他那般簡練順暢。」她說著便從陸驍手中取過了彎刀,仿著記憶中的樣子比畫了一招「水中取月」給他看。
陸驍瞧得片刻,說道:「謝辰年,你從頭比畫給我看。」
辰年之前也跟穆展越學過幾套刀法,只是當時他教得不甚在意,她學得更是馬虎,便只學了點皮毛,現聽陸驍要她將刀法練給他看,便低頭認真地想了一想,這才一招招地慢慢比畫出來給他看。
陸驍看著看著,面上不覺露出驚喜之色,贊道:「好刀法!」
能得他這樣稱讚,辰年不覺有些揚揚得意,正要說話,卻又聽得陸驍問道:「謝辰年,你有著這樣好的師父,為何功夫卻差成這般模樣?」
辰年噎了噎,當下有些惱羞地把彎刀丟還給陸驍,氣道:「我願意!」
陸驍笑了笑,拾了彎刀照著她剛才的招式練了起來。辰年沉著臉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給他指出了幾處錯誤,瞧他刀法逐漸純熟起來,這才丟下他獨自往前面去了。才走到一半,卻見肖猴兒迎面跑了過來,叫道:「謝姑娘,溫大哥回來了,叫你趕緊回去。」
辰年知道溫大牙一早就帶著傻大出了門,去那山溝里祭奠死去的兄弟,現聽說他一回來便尋自己,心中不覺一動,腳下步子就加快了些。一拐過那道半高的圍牆,便見溫大牙與傻大正站在寨門處往這邊張望著,溫大牙懷裡抱著的不是別的,正是陸驍那把彎刀。
辰年疾走了幾步過去,從溫大牙懷裡拿了那彎刀細細打量,面上難掩歡喜之色,問道:「你們在哪裡尋到的?」
溫大牙卻顧不上答她這話,只指著山下與她說道:「謝姑娘,你有朋友來尋你,咱們叫他一同過來,他卻是不肯。」
辰年聞言有些疑惑,下意識地順著溫大牙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那山路上停了七八個騎馬的人,當前一個男子勒馬而立,正抬著臉靜靜地往她這裡看過來。
只不過一眼,辰年的身體倏地僵住了。那是封君揚,是她每每想起來已不知是愛是恨的封君揚。
兩人相隔的距離不過一箭之地,近得幾乎可以望見對面那人的眉眼。辰年沒有轉身就逃,封君揚也並未上前一步,兩人就隔著這百多步遠看著彼此,一如那日在子牙河上。
封君揚雙手握緊了韁繩,這才控制住自己不要上前,只立在那裡看著辰年。她的面容變了許多,便是身量也拔高了不少,左臂吊於身前,右手裡拿著那把彎刀,他剛剛交還回去的,陸驍的彎刀。封君揚嘴角上忽地露出一絲自嘲,只向著辰年輕輕點了點頭,便撥轉了馬頭往迴路走去。
順平萬萬想不到封君揚竟這樣看辰年一眼就走,睖睜過後忙拍馬緊跟上去,在封君揚身後低聲勸道:「世子爺,好容易見到了,怎的不過去說幾句話?」
封君揚不語,只提韁慢行。
順平偷偷瞥他一眼,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瞧著謝姑娘也瘦得不成樣子了,這些時日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那人看著冷硬,實際上心比誰都軟,瞧見這幾個山匪可憐都要留下來幫一幫。唉,這樣軟的心,千萬莫要被人騙了才好。」
封君揚靜靜聽著,依舊不言。
順平咬了咬牙,往旁邊移開了些,又道:「不過幸好有陸驍一直跟在謝姑娘身邊,謝姑娘便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倒也有他照顧。要說陸驍這人也算不錯,雖是鮮氏人,可對謝姑娘是真心好……」
他最後這句話沒能說完,封君揚的馬鞭便向他身上抽了過來,驚得順平低呼了一聲,忙向一旁避去,將將地躲開了那鞭子梢。封君揚原本淡漠的面容已變得十分難看,卻只是冷冷地瞥了順平一眼,並未說話。
得了他這一眼,順平卻是嚇得噤聲,再不敢自作聰明了。
辰年那裡瞧得封君揚轉身離去,這才輕輕地吐出口氣來,心中一時說不清到底是慶幸還是失落,又想封君揚就該是這樣驕傲的,他那日既沒過河追她,便也不會再來此處抓她,只是不知他為何又來這太行山,難道是青州那裡有變?
她腦子有些亂糟糟的,更沒心情理會旁邊的溫大牙等人,便轉過了身慢慢往寨子裡走。人剛剛走到院中,朝陽子卻從屋裡出來了,問她道:「誰來了?」
辰年反應仍有些遲鈍,看他兩眼,這才答道:「封君揚。」
朝陽子聞言卻嚇了一跳:「封君揚?抓你來了?」
辰年搖了搖頭,進了屋子卻又緊接著出來了,拿著那彎刀給寨後的陸驍送過去。陸驍剛才沉浸在刀法之中,全然不知封君揚已來過,瞧得自己這彎刀也十分奇怪,問辰年道:「哪裡來的?」
辰年想了一想,還是將剛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給陸驍說了,奇怪地問道:「他怎知道咱們在這裡?」
陸驍看她一眼,淡淡說道:「人既然是溫大牙帶來的,你去問問溫大牙不就知道了。」
辰年之前心神大亂,絲毫沒有想到這裡,此刻得他提醒才恍然大悟,忙又轉身去尋溫大牙,走不得兩步,卻聽得陸驍突然問她道:「你依舊喜歡他,是嗎?」
辰年步子一頓,在原處站了片刻,才輕聲答他道:「我也不知曉。」
陸驍抱著彎刀從後面跟上來:「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兩個找到溫大牙,朝陽子已在詢問溫大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他們是在那山溝里遇到的封君揚,並且封君揚最初誤會辰年已死,朝陽子不覺皺緊了眉頭,道:「陸驍的彎刀竟然落在了他們手裡,可見他們早就去過那山溝了,難不成那李家藥鋪就是他們燒的?」說到這裡,他腦中靈光一閃,又問溫大牙,「他們那些人里可有一個三十五六歲、五短身材、褐色臉龐的漢子?」
溫大牙想了一想,答道:「有。」
朝陽子立時從地上蹦了起來,又驚又怒地叫道:「竟是封君揚那廝派人一直追殺我!害得我在這太行山里轉悠了這許多日子!這廝果然是心量狹小、睚眥必報!虧得我之前還曾救過他的性命,早知如此還不如教他死翹翹了的好!」
朝陽子在那裡叫罵不休,辰年心中卻隱約猜到了些什麼,便是陸驍也想到了某處,不由得看了看辰年那傷臂。辰年覺察到他的目光,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過了片刻,忽地說道:「我想離開此處了。」
她既然已經離開了封君揚,便要與他斷得乾乾淨淨,絕不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還在他的眼中。
溫大牙一聽辰年要走,頓時就慌了,忙道:「眼下這大冬天的,謝姑娘要到哪裡去?便是真的要走,也得等天氣暖和了再說啊。」
朝陽子也不想辰年這時就走,有辰年在這裡,他便可借著給辰年治傷繼續帶著靜宇軒在這裡住下去。此處雖然破敗些,可畢竟地方偏僻,又有陸驍在,就是靜宇軒的仇家尋過來,只要他與陸驍聯手,也不會有太多的危險。朝陽子暗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口裡卻嚇唬辰年道:「你手臂未好,這個時候要是再受了凍,以後可是要留下病根的。」
辰年微微抿著嘴角,默然不語。
陸驍與她相處日久,瞧她神情便知她仍是想走,當下並未說什麼,待屋中只剩下他兩人時,卻低聲問辰年道:「謝辰年,你怕他什麼?」
辰年微微一愣,不由得抬眼看他。
陸驍又問道:「他既已不抓你回去,你還怕他什麼?」
這話問得辰年無法回答,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麼,是怕封君揚一朝改變主意又要抓她回去,還是怕有一日她自己會動搖了心性?她正在拷問自己的內心,卻又聽得陸驍問道:「謝辰年,難不成你要躲他一輩子?以後凡是有他去過的地方,你都要遠遠地避開嗎?」
辰年沉默不語。
陸驍瞧她這般模樣忍不住有些惱火,喝道:「謝辰年!你不是被人掛在廊下的鳥雀,你是咱們漠北草原上翱翔的雛鷹。別一怎樣就想著逃走,會躲入屋檐的那是鳥雀,雛鷹只有不懼風雨展翅高飛才能長成雄鷹!」
辰年不覺抬頭看他,在那明亮灼熱的目光中慢慢地挺直了脊背,沉聲應道:「好,我不走。」
既然走到哪裡都躲不開封君揚,那就不如索性留在這裡,她自去過她的日子,倒要看看他能將她怎樣。
辰年既已決定留下不走,便將溫大牙等人都聚齊了,說道:「我已想好留下來入伙,既然大夥信得過我,我便應了大當家這個名頭。別的話我不多說,在這裡與大夥說一句話,我謝辰年只守一個『義』字,只要你們對得起我,我便絕不背棄你們!」
溫大牙等人聞言大喜,又拉陸驍入伙,不想陸驍卻不肯,他看了看辰年,道:「她在哪裡,我便在哪裡,你們放心就是。」
有了他這一句話,溫大牙立刻就有了定心丸,笑道:「隨意,隨意,這事勉強不得,隨意就好。」
辰年與陸驍既肯留下,眾人頓覺前途十分光明,歡喜自不必說,只差沒買了鞭炮來放。
與寨子裡的一片雀躍成為鮮明對比的卻是封君揚那裡,他自從山上下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言,順平瞧他這般也不敢再多說話,只暗地裡忍不住與喬老抱怨:「世子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容易尋到了謝姑娘,卻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走。嘿,你說他這是個什麼心思?」
喬老一生醉心武學,從不懂男女之事,聽得順平向他抱怨,苦苦思量許久,還是說道:「我也不知。」
幸好順平只是抱怨,並沒想著能從喬老這裡聽到什麼答案,聞言便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算了,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他們還要去追那沿江而上的船隊,少不了要快馬奔馳,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而且若是被別人知曉了他們的行蹤,還將十分危險。順平越想越覺得自家世子爺這趟江北來得不值,縱使不能帶謝姑娘走,也該上去說兩句話慰一慰相思啊!
順平滿腹牢騷地睡了不足兩個時辰,天色未亮便又起身隨著封君揚趕路。眾人剛出了飛龍陘關口,卻不想迎面遇到了一隊泰興騎兵,當頭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本應待在宜平的賀家十二公子,賀澤。
賀澤拋下了大隊獨自上前,立於封君揚馬前默默看了他片刻,才面色凝重地說道:「芸生不見了。」
泰興賀閥的嫡生小姐賀芸生不見了,就在泰興城守府的後院之中,活生生地不見了。房中只留下了她的一封親筆書信,寫了簡單的幾行字,說要去遠遊,請父母不要掛心。只看表面這些,仿佛真的是芸生一時任性而離家出走了。
可這當中疑點重重。首先,芸生最後待過的地方並不是她自己的院子,而是城守府後宅里極為偏僻的一處小院,書信也是留在了那裡。其次,如果沒有人幫忙,只芸生一個不可能走得這樣順利,而且事後還查無蹤跡。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芸生雖是嬌養著長大,但她不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姑娘。相反,她很懂事,在已與雲西王世子有婚約之後,她不會做出離家出走這般會毀壞賀家聲譽的事情。
賀澤與封君揚避開了眾人,尋了一處背風的緩坡。賀澤簡單地把事情告知了封君揚,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面容,似是想要從中看出什麼破綻來。瞧他這般懷疑自己,封君揚不覺苦笑,頗有些無奈地說道:「賀十二,這事不是我做的,我不會拿芸生的名譽來做文章。」
賀澤卻問道:「你來此處做什麼?」
封君揚淡淡答道:「我來尋謝辰年。」
賀澤之前已隱約猜到封君揚此行可能與謝辰年有關,卻不想封君揚竟這樣輕易地就承認了,這教他不覺十分意外,頓了一下,才又問道:「謝辰年在太行山?」
封君揚向他嘲弄地彎了彎嘴角,問道:「賀十二,清風寨離著你那宜平城不過幾百里,謝辰年在清風寨里搞出那樣大的動靜,你會得不到消息?」
雖被封君揚當場揭穿,賀澤卻依舊是面不改色,只說道:「清風寨里的事情倒是聽說了些,只是後來聽說她走了,沒想到她竟還留在山裡。」
封君揚這回只輕輕一哂,連話都沒說。
賀澤對他的譏誚視而不見,又問道:「可尋到沒有?」
「尋到了。」封君揚點頭,說道,「不過卻又覺得尋到尋不到都不重要了。」
他這話講得繞嘴,賀澤不覺挑眉,問道:「怎麼講?」
封君揚放眼看向遠處,緩緩說道:「之前聽錯了消息,以為她死了,就想著怎麼也得過來再看她一眼,可等真到了這裡,墳頭上也站過了,這才覺得便是她死了也不過如此。不知怎的,我心裡卻一下子都放下了,以前放不下的,不過是自己的執念罷了。」
賀澤忽地笑了笑,說道:「要麼說經歷過生死就容易看開世事呢,不光是自己的生死,別人的生死也一樣。看不開是因為患得患失,等真的體會到失去的滋味了,才知道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他兩人已是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話,封君揚轉頭看他兩眼,過了片刻才淡淡說道:「嫻兒之事,我很抱歉。」
賀澤笑著搖了搖頭:「不怪你,這樣好的一顆棋子,便換作是我,也是要用的。」他雖這樣說著,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淡,待到最後,那一抹笑意終於消失在了嘴角,「你說得沒錯,是我將她扯進了這些爭鬥之中,卻又無力護她周全。」
賀澤抬眼看封君揚,眼底藏著淡淡的哀傷:「君揚,我們都長大了,你、我,還有芸生,便是大姐姐也已不是雲西的大郡主,她是盛都的封貴妃。」
以前那個訓著他們、護著他們的大姐姐早已經不復存在,現在活在宮城裡的那位是心機深沉的封貴妃,是可以欺騙所有人、利用所有人、把所有人都墊在腳下以助她前進的宮妃。
封君揚低垂了眼帘,淡淡問賀澤道:「你追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
「不是。」賀澤搖頭,看著封君揚說道,「我們幾個都變了,唯獨芸生還留著那一份赤誠。所以,封君揚,即便你不想去守護這一份赤誠,也請你不要去毀壞它。」
封君揚終忍不住皺了眉,道:「我說過,芸生的事和我無關,便是我真的喪盡天良,我也不會對她下手,她不是嫻兒。」
賀澤也想封君揚不該去做此事,便是沒了芸生,謝辰年的身份也不會變,依舊是嫁不得他。他不禁苦苦思索:「那還會有誰能帶走她?她甚至都沒有反抗,該是她認識的人才是。」
「一個大活人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總會留下什麼線索。我怎麼也要去泰興,會仔細去查此事。」封君揚沉聲說道,他停了一停,又問,「你可同我一起回泰興?」
「叔父要我守在宜平,不許我回去。」賀澤道,他瞧封君揚兩眼,似是有些遲疑。
封君揚說道:「賀十二,你有話就直說。」
賀澤這才低聲問道:「你可記得城守府後院西北角上的那處小院子?」
封君揚凝眉想了一想,道:「有些印象,可是那處不許人進的院子?」
「正是!」賀澤點頭,「芸生便是在那裡不見的。」
那院子是泰興城守府里的禁忌之地,幼時他們幾個在府中玩耍,幾乎哪裡都可以去,偏偏那裡是不可以靠近的。對此,封君揚印象也頗為深刻,聞言不覺皺眉:「芸生怎去了那裡?」
「我也不知,此事在叔父給我的信中並未提及,還是我從別處得來的消息。叔父像是有意瞞下了什麼事情,所以我才覺得此事甚有古怪。」賀澤答道。
封君揚沉默片刻,又問道:「那院子裡原本住的什麼人?」
此事涉及賀家的隱秘之事,賀澤猶豫了一下,這才肯說道:「叔父在迎娶你封夫人之前曾有過一妻,那女子出身北漠的沒落世家。當時叔父娶那女子時便遭到家裡長輩反對,只是叔父十分堅決,家裡拗不過他,這才讓他娶了那女子進門。永平二年城守府後宅失火,家中有不少人都葬身火海,便是那女子也死在那場大火之中,只留了一女下來。再後來就是你我兩家聯姻,為著兩家面上好看,家裡就將叔父曾經娶妻的事情掩了過去,更是將那女子留下的痕跡抹得乾乾淨淨。便是她留下來的那個女兒,族老本也想著藏到別處去養,只是叔父死活不許,這才留在了城守府里。」
這樣一段隱秘往事,被賀家人有意掩蓋清除,到如今已沒有幾人知曉。
賀澤又道:「此事封夫人那裡多少也知道一些,你去了泰興可以去問她。」
封君揚其實早已知曉賀臻在迎娶姑母之前曾有過一妻,甚至還曾猜測那女子之死不是天災,乃人禍。現聽賀澤說起這些,不禁問道:「那個女兒可還在?」
賀澤道:「應是還在。」
封君揚卻是有些不解:「聽你說來姑父應該十分看重那個女兒才是,為何卻要一直將她關在小院?」便是那女兒的身份不得光明正大,也該換一個別的身份出來由人好好教養,哪怕是假作賀臻的庶女也好,總強過長年鎖在一處小院裡。
賀澤面色有些難看,停了一停,答道:「那丫頭幼時燒壞了腦子,人有些呆傻。」
封君揚無言,默了片刻才道:「我知曉了。」
賀澤卻苦笑,道:「封君揚,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還要求到你這裡來。賀家掌握的力量都在叔父手上,我這裡便是有一些,卻也做不了什麼。芸生之事只能託付於你,瞧在她已是你未婚妻的分上,還請你多儘儘心。」
封君揚神色有些不悅,淡淡說道:「你既然還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就不該和我說這些。」
「要說的。」賀澤卻看著他,認真說道,「封君揚,自從嫻兒死了,我就有些話想與你說。不管你我二人今後如何,是要並肩殺敵也好,還是要兵戎相見也好,這都是你我之間的事情,莫要再去牽扯旁人了。我不會去動你的謝辰年,你也不要來動我想守護的人,可好?」
封君揚默默打量他許久,才微微頷首,應道:「好。」
賀澤這才笑了,伸拳捶了封君揚肩頭一下,笑道:「這才是男人!別和大姐姐學那些心機手段,再搞下去,總有一日連光都不敢見了!」
封君揚彎唇一笑,道:「好像是你先對我使手段的。」
賀澤聞言,不覺訕訕地笑了笑:「青州那事算是我的不對,反正你現在自己都已能放下了,就莫要再提了。」
兩人笑談了幾句,仿佛又回到了少時的時光,他還是封君揚,不是雲西王世子,而他也只是賀十二,不是奪了宜平的賀澤。
「靖陽那邊已有動靜,可能是要東來了。」封君揚忽地說道。
「我知。」賀澤點頭,笑道,「已有防備,便是叔父那裡也開始準備,一旦張家敢東進,叔父就能率軍掏他老窩去。」他說著,卻又笑著斜睨封君揚,玩笑道:「不過,你們封家不會在這個時候背後捅刀子吧?」
「不會,你我兩家這個時候起干戈,只會教他人瞧熱鬧。」封君揚淡淡說道,頓了下,又笑道,「再說盛都那裡又是那般光景,我父王怕是一時顧不上北邊。」
盛都眼下也不平靜,幾位齊姓王爺都有些蠢蠢欲動,對著那九五之尊的寶座眼饞不已。現在的大夏,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地攪在一起,已經漸成死局。每個人眼前都有他想吞掉的獵物,而每個人身後又都有緊盯著他的眼睛。大夥都瞧得清這個局勢,卻總有一方勢力要先忍耐不住。
牽一髮而動全身,到那時,怕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