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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突來禍事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半夜時候,那隔壁屋裡的各種呼嚕聲便響得連成了片,辰年自病後睡眠極淺,這種情形下根本睡不著,暗道那少年非要帶著妹子另睡,也許不是怕妹子哭鬧吵了這些人,而是怕這些人的呼嚕聲吵了妹子吧。想到那少年與孩子,她不覺又想起了穆展越,十幾年前,義父是否也如那少年一般,帶著她一個娃娃四處奔波,也吃過這許多的苦?

  她正胡思亂想,就聽得背後的陸驍突然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辰年沉默片刻,低聲答道:「在想義父,他能將我養大已是十分不易,我只應感謝於他,實在不該怨他。」

  穆展越這樣棄她於不顧,不管是有著多麼重要的理由,她心裡其實都是有些怨恨的,可今日見到那帶著妹子的少年,她忽地覺得是自己不對了。穆展越並不欠她什麼,能把她養大已是天大的恩情,更別說他現在還叫了陸驍來保護她,可見義父並不是不疼她,而是她太過於不懂事了。

  陸驍從背後轉過來,與她並排著坐到了一起,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道:「謝辰年,我真是覺得你變了許多。」

  辰年不覺笑了,問他道:「我哪裡變了?」

  陸驍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我也說不出,只是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小姑娘,有時候很惹人喜歡,有時候卻氣得人恨不得揍你一頓。可現在不一樣了。你現在就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他停了停,卻又繼續說道,「我卻不喜歡你現在這樣子,整日裡不悲不喜的,像是比那些死人也就多了口氣。」

  他這般說話,若是放在以前,辰年定是要惱,可此刻只是安靜地聽著,眼帘微微垂著,濃密的睫毛動也不動,整個人仿佛連一絲生機都沒有。

  陸驍就指著她,說道:「對,就是你眼下這副表情,我瞧著真是心煩。謝辰年,我阿爹曾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人有多大的腦袋就頂多大的天,別總覺得天下只你最厲害,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招攬。不管有沒有你,那文若柳都得死,那是她爹害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辰年輕聲與陸驍說道:「好好的,你提小柳做什麼,我又沒想起她。再說了,我現在這樣和誰都沒關係,是我自己之前考慮事情都太過於簡單,又愛自作聰明。」

  陸驍頗有些惱怒地橫了她一眼,自己獨自走到另一旁坐下了,盤了膝閉目養神。辰年瞧他這般,便也凝下神來打坐調息。

  一夜裡聞得外面北風呼嘯,待第二日天亮屋門一開,眾人才發覺外面竟是下了厚厚一層雪,那雪也不知是從何時飄起的,到了此刻漫山遍野間都已是白茫茫一片。陸驍出去轉了轉,回來與辰年說道:「外面風大雪緊,山路十分不好走。」

  溫大牙誠心挽留他們再留兩日,說道:「再往北走百十里都沒個能歇腳的地方,這樣的天,宿在外面著實難熬,那樑上的風都能把人打個跟頭,兩位還是等兩日再走吧。」

  天氣突然變得這般惡劣,辰年也無別的法子,與陸驍商量了一下,只得決定在這裡等著雪停。外面風雪雖大,但屋內火燃得極旺,倒是不覺得多麼寒冷,只是待到第三日頭上,寨子裡卻斷了糧。

  溫大牙是個好客之人,覺得辰年與陸驍既然到了這裡,那就算是寨子的貴客,自己這主人非但不能好酒好肉地招呼客人,竟然還連客人自己帶的乾糧都要吃光了,這話說到哪裡都得讓人笑話。趁著辰年與陸驍出去看路的空當,溫大牙把寨中兄弟聚在一起商量,看看到底去哪裡還能弄些糧食來。

  南邊三十多里倒是有個鎮子,鎮子上也有個大戶,只是那大戶卻雇有武師看守宅院,又是高牆大院,很是難進。至於鎮子上其他的人家,也大都窮得叮噹響,再說了又都是鄉里鄉親的,哪好就過去明搶。十幾個老少爺們圍成一圈發愁,個個都是長吁短嘆,沒一個能想出個能搞來口糧的法子。氣得溫大牙挨個地拍他們的腦袋,怒道:「一個個吃貨,倒也好意思啃人家的麵餅,怎麼就伸手從人手裡接了!」

  說完又瞪著那大個子,吼道:「傻大!你看什麼看?我說的就是你!」

  那被叫做傻大的漢子很是無辜地看著溫大牙,提醒他:「大當家,那麵餅你也吃了!」

  溫大牙被他的話噎得差點沒栽個跟頭,回過氣來揚手就給他腦袋一耳刮子,氣呼呼地罵道:「膽肥了你,還敢回嘴!」

  傻大十分委屈,不敢再說什麼,可憐巴巴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眾人正在發愁,辰年與陸驍卻從外面回來了。溫大牙不想被他兩人知曉寨子的窘迫,忙揮手叫眾人散了,卻不想辰年其實已察覺出寨子裡斷了糧。她手中倒是有些銀兩,還是出青州時賀澤給的。那人出手很是大方,她與陸驍兩人直用到此刻還剩餘不少,分一些救濟這些人也沒什麼,只是不好就這樣上前給人銀子。

  辰年想了一想,便上前與溫大牙說道:「溫大當家,有個事情還要麻煩您。」

  溫大牙忙道:「有事您吩咐。」

  辰年便道:「我瞧著外面風雪小了不少,看來頂多再到明日也就停了。我兩人還要往北走,您也知道北邊荒涼少見人煙,我們須把各種物品都備齊了才好出發。只是我二人不熟悉此地,也不知哪裡可以購買這些,所以不知您能不能派兩個人幫我們去買一下?」

  她說著,便從行囊里掏了銀兩齣來,說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又道:「剩下的權當請跑腿的兄弟喝頓酒吧。」

  辰年給的銀兩不少,除卻她要買的東西,剩下的用來買糧足夠這寨中的人吃好多天。那溫大牙又不傻,想了一想就明白了這是辰年好意要接濟他們,他本不想要,可寨子到現在確實已山窮水盡,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了那些銀兩,道:「謝女俠,您的好心咱們明白。別的廢話我溫大牙不多說了,以後但凡用得著我的地方,您吩咐就成!」

  辰年淡淡一笑:「溫大當家客氣了。」她忽地又想到了那才十一個月的孩子,又說道,「還請大當家買幾斤黃米過來,以前聽說小孩子若是沒有奶吃,喝那個最好。」

  溫大牙點了點頭,當下便叫了幾個人過來,給了他們銀子派去鎮上採買東西,囑咐道:「買了東西就別在鎮上歇腳了,緊著回來。」

  旁邊一直沉默的陸驍忽地說道:「騎了馬去吧,也可以把東西馱回來。」

  溫大牙等人大喜過望,又連聲感謝,陸驍沒與他們客氣,只往辰年那裡去了。不想辰年也在微笑著看他,陸驍便橫她一眼,說道:「我是看你好心,索性讓你好人做到底。」

  辰年只向他笑了一笑,並未說話。又過了片刻,卻聽得陸驍沒頭沒腦地低聲說道:「謝辰年,我阿媽說過,心地好的人總會有好報的。」

  辰年想了一想,小聲應道:「希望你阿媽說得沒錯。」

  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溫大牙等人依舊回屋去睡覺。辰年在長凳上躺了好久不見困意,便獨自坐到火邊愣神。半夜時候,陸驍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問道:「依舊是睡不著?」

  辰年慢慢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一閉上眼就是以前的那些事情。」

  陸驍不覺皺眉,想要勸她卻不知該從何開口。辰年猜到他的心思,低下頭來,慢慢說道:「陸驍,你不用勸我,我心中都清楚得很。我既然選擇活下來,就想著要好好活,我會好起來的,只是你得給我些時間。」

  陸驍聞言便點了點頭。辰年正想著勸陸驍先去休息,卻忽見他身體微微一緊,整個人像是被驚醒的黑豹,悄無聲息地從地上躍起,開了屋門往外掠去。她心中一驚,頓時意識到是外面出現了什麼情況。

  屋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住了,陸驍很快就去而復返,與辰年低聲說道:「前面有二十六個,後面有十七八個,兩側也都有部署,應都是軍中的騎兵,離這裡還有段距離,正慢慢向這裡包抄過來。」

  辰年眉頭不由得緊皺,暗道就這十幾個不成氣候的山匪,哪裡用得到這許多騎兵來剿,可見外面這些人不是為著溫大牙他們來的。若不是為了這些人,那會是為誰?是為了她與陸驍,還是東側屋裡那個被叫做崔小二的少年?

  陸驍已低聲問她:「怎麼辦?若是現在想要走,可以從東面衝出去,那邊人數最少。」

  辰年一時有些遲疑,若是就這樣走了,他們的性命自是可以得保,只怕寨子裡的這些人就要無辜喪命了,更別說隔壁還有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孩。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多了幾分堅毅,沉聲與陸驍說道:「我去將大夥悄悄叫醒,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她說完便先去了西側屋子,尋到了熟睡的溫大牙身邊,先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這才低聲道:「大當家,醒醒!」

  溫大牙呼吸不暢,頓時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見到辰年的臉就在眼前,嚇得一個激靈,就聽得辰年低聲說道:「大當家莫出動靜,外面好像來了不少官兵,不知是何故。」

  她瞧得溫大牙眼神清明起來,才鬆開了手,低聲道:「快些將大夥叫醒,只是切不可發聲,莫教來人有了防備。」

  溫大牙好歹做了這些年的大當家,這點事情還是懂的,當下雖不解外面為何會突然來了官兵,卻仍是起身一個個地去叫醒自己的夥伴。辰年又輕手輕腳地進了那崔姓少年屋中,正要去叫他,卻見他已猛地從土炕上坐起身來,一把將身旁的妹子抱入了懷裡,戒備道:「什麼人?」

  「是我。」辰年忙低聲說道,「外面來了不少騎兵,已把寨子圍住了,你一會兒莫要亂跑,照顧好你妹子。」說完便轉身出了屋子。

  這麼片刻的工夫,十幾個山匪已都聚到了堂屋中,只是大部分還有些迷糊,若不是怕鬧出動靜,溫大牙恨不得上前一人踹上一腳。瞧著辰年回來,溫大牙忙迎了過來,低聲問道:「怎會來了官兵?」

  辰年搖頭:「不知道。」

  溫大牙十分不解,道:「按理說風頭早該過去了啊,這些官兵還來咱們這裡作甚?」

  辰年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只是問道:「寨子裡可有通向外面的密道?」

  溫大牙哭喪著臉搖頭:「沒有,就咱們寨子窮成這樣,白送給人家都沒人要,更不會有什麼仇人過來尋仇,哪裡用得到那些東西。」

  正說著,那崔小二卻抱著妹子過來,與辰年低聲說道:「這位女俠,能不能借幾步說話?」

  辰年遲疑了一下,領著他去了窗口處的陸驍身邊,那少年低頭不舍地看了看懷裡仍在熟睡的孩子,忽地將孩子塞到了辰年懷中,低聲道:「兩位是善心人,求您兩位將我妹子帶出這太行山,隨意地尋個好點的人家送了,讓她能活下命來就成。」

  他說完跪下來給辰年與陸驍磕了個響頭,起身便要向外走。辰年想去拉他,卻因懷裡有孩子不好伸手,倒是陸驍一把扯住了那少年,問道:「你做什麼去?」

  少年低垂著頭,答道:「外面那些人是來尋我的,我出去了,大夥就沒事了。」

  辰年聞言不覺皺眉,借著火光打量他兩眼,低聲問他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少年卻微低著頭,抿唇不答。辰年便將那孩子又往他懷裡放,淡淡說道:「我總不能糊裡糊塗地就帶著這個孩子走,誰知道她會不會給我們帶來殺身之禍。」

  「不會!她不會!」少年急聲說道,他抬頭去看辰年,眼睛裡滿是央求,「她不會給你們帶去什麼禍端的,他們要抓的只是我,沒有人會在意她。」

  溫大牙派出去查看情況的人也已回來,說外面官兵極多,還都是輕裝騎兵,眼看著就要將寨子團團圍住了。溫大牙不覺有些惶急,見辰年他們還沒說完的意思,忍不住出聲叫道:「兩位大俠,咱們該怎麼辦?」

  這些人中以陸驍與辰年武功最高,又是他二人最先發現外面來了官兵,溫大牙等人已隱隱將其當做了主心骨。眼看著官兵漸近,眾人紛紛取了刀劍,均看向他兩人,等著聽他們兩個的安排。

  辰年看面前那少年一眼,沉聲說道:「你既然不願意說,我不為難你,只是你就算出去束手就擒,外面那些人也不見得就能放過這屋中的人。」她說完便不再理會那少年,與陸驍一同走到溫大牙那邊,掃一眼這十幾個人,又轉頭看向陸驍。

  陸驍知曉她的意思,便答道:「我可以帶著這些人衝出去,但至於最後能活著出去幾個,我不能保證。」

  辰年與溫大牙說道:「看此刻情形,這官兵分明是有備而來,我們若是分頭出去,只會讓他們各個擊破,不如大夥湊在一起同進同退,也許能殺出一條生路。」

  溫大牙之前最怕他兩人不顧眾人自己跑了,現聽說他們願意與自己這些人同進同退,不覺大喜,忙點頭道:「就是,就是。」

  寨中其他人也紛紛低聲應和,那傻大更是揮了揮胳膊,大聲叫道:「老子——」他這一個「老子」還沒喊完,溫大牙已抬腳向他踹了過去,壓低聲音喝罵道:「喊你娘的喊啊,生怕官兵不知道咱們有了防備是吧?」

  那傻大頓時蔫了,縮入了人群之中。

  辰年略一沉吟,與陸驍商量道:「我曾聽說與騎兵交戰,最忌諱在空野上逃跑,兩條腿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與其領著大夥蒙頭衝出任他們在後砍殺,還不如先藏在這寨子裡。」

  陸驍點頭道:「是這樣。」

  辰年又道:「這些人中總得有個領頭的,擒賊先擒王,捉住了他一個,比殺他十個小卒子還有用處。」

  當下她簡單吩咐了一下溫大牙等人待會兒如何行事,陸驍又在一旁補充了幾句,大夥便都離開堂屋忙躲到其他隱蔽處。辰年遲疑了一下,又與那仍愣愣站在窗前的崔姓少年說道:「你若是想搏一絲生機,那就在這堂屋裡拖那些官兵片刻。」

  「好!」那少年二話不說便將孩子給辰年遞了過來,「只求女俠帶著她。」

  辰年有些猶豫,按說陸驍武功最高,這孩子在陸驍那裡最為安全。可陸驍一會兒還要去捉官兵頭目,帶著這孩子非但行動不便,萬一這孩子再哭鬧起來,怕是還會泄露了他的行蹤。辰年本想硬下心來哄這少年先自己帶著這孩子,可待看到那孩子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心中終究不忍,咬了咬牙,與那少年說道:「你將她縛在我背上!」

  少年見她答應,忙用辰年給的那件大氅將孩子綁到了辰年背上。辰年回頭看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孩子,柔聲道:「好孩子,你乖乖睡覺,切莫哭鬧。」

  陸驍還在門口等她,瞧她背著孩子出來只多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用手指了指溫大牙的藏身之地示意她躲過去。溫大牙也在那邊低聲喚她道:「女俠,這邊來!」

  辰年卻搖了搖頭,她身後背著孩子,不知什麼時候便會驚醒哭鬧,與眾人在一起只會拖累大夥。她四下里看了一眼,便跑去了對面一間破屋,閃身躲了進去。

  見她藏好,陸驍向她輕點了一下頭,囑咐道:「你先等一等,我先出去偷偷將那些外圍的人清除了,待會兒也好走。」他人往上輕輕一躍鉤住房檐,高大的身軀靈活地翻擰了兩三下,眨眼就不見了身影。辰年這才收回視線,伏低身體小心地看向外面。

  此時,外面的官兵已到了寨子近前,那破舊的木柵寨門被從外面轟然踏破,二十幾騎踏過那寨門,緩緩向著寨內逼壓過來。就聽得當中一人冷聲喝道:「楊熠!莫要躲了,快些出來吧!」

  堂屋中靜了片刻,那大門被人從內打開,那原說自己姓崔的少年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抬起頭神色平靜地看向馬上那些人:「我同你們一起走,可你們得放過這裡的其他人。」

  剛才說話那將領卻嘿嘿冷笑了兩聲,道:「小公子,您現在都自身難保,有什麼資格和咱們提條件?」

  借著雪光,辰年已認出那些官兵的衣裝都還是原青州騎兵的打扮,又聽那少年姓楊,便隱約猜到些這少年的身份。若是不出意外,這少年該是楊成的後人。可當時薛盛英帶兵進入青州,第一個血洗的地方便是青州城守府,已將楊成的家人屠戮乾淨,不知這少年是何許人,怎會帶著妹子逃了出來?

  就見楊熠指著那將領,憤然說道:「黃壇!家父對你不薄,你背信棄主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對我楊家趕盡殺絕?」

  那被叫做黃壇的將領便道:「小公子,自古以來便是成王敗寇,你楊家沒落了,實在怨不得別人。再說咱們這些人,不過都是在別人手下討碗飯吃,凡事都自己做不得主。您就別再怪咱們了。」

  他說著吩咐身邊的手下道:「去請小公子上馬,其餘的都殺了,不要留活口。」

  楊熠聽聞黃壇要將這寨子裡的人殺盡,怒道:「黃壇!你若是敢濫殺無辜,我便是死在這裡也不同你回去!」

  黃壇卻冷笑道:「薛將軍雖交代了最好要你活著回去,可你若是死了,想他也不會怪罪咱們的。」

  那些騎兵便點燃了火把,竟似要放火燒了這寨子。更有人說笑著舉起了弓箭,顯然是準備射殺一會兒被火從屋內逼出的人等。溫大牙等人此時正躲在靠近寨牆的一處隱蔽處,見狀不由得一陣後怕,暗道虧得眾人出來得早,否則被人這麼堵在屋子裡,不是要被烤成乳豬,便是要被這些官兵射成刺蝟!

  正此時,靠東側的一間屋子裡忽地傳出一聲嬰兒啼哭,溫大牙等人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黃壇先是怔了一怔,隨即不由得笑道:「原來那孩子竟然還活著,可真是命大。」

  他說著,從身邊親兵手中拿過了火把,抬手就往那破屋的窗口處投了出去。

  楊熠眼睛血紅,不管不顧地就向著馬上的黃壇沖了過來,嘶聲叫罵道:「黃壇,你畜生不如!」可他不過才往前跑了兩步,就被別的騎兵攔住了,幾個人策馬將他圍在當中,也不下手殺他,只用手中長刀逗猴一般戲耍著他。

  黃壇哈哈大笑,正覺得有趣,那已著火的破屋中卻突然衝出一個人影,高喝了一聲:「動手!」

  溫大牙等人聽到辰年的喝令,均大喝一聲揮著刀從藏身處殺了出來,他們提前得了陸驍的交代,也不與這些騎兵正面硬碰,卻只是壓低身子在馬下鑽來滾去,有的直接揮刀就砍那戰馬,還有的不知從哪裡摸來了繩索,將那馬腿胡亂地纏在一處。

  混亂中,辰年直撲向黃壇馬側,到近前時身子倏地一矮,竟是貼著地面向他馬下疾滾過來。

  黃壇心中一驚,揮刀便向著辰年斬去,可惜到底是慢了一步,那刀鋒只擦到了辰年的一片衣角,卻讓她躲到了自己馬下。

  眾親兵也紛紛射出了弩箭,可因著顧忌黃壇的坐騎,那些弩箭大多也只落在了地上,一時根本無法對馬下的辰年形成威脅。黃壇心中大怒,他馬術極好,身子往馬側一壓,人已掛在了馬鞍一側,揮刀直砍向辰年。

  辰年左手護著懷中的孩子,右手揮刀擋了他一刀,借勢往後一翻,人從他馬下往外滾了出去。黃壇緊追不放,竟鬆開馬鐙,隨著她從馬腹下翻過,眼看那一刀就要落在辰年身上時,斜刺里卻突然橫過來一柄彎刀,擋住了他這一刀。

  陸驍不知何時從外面返回,閃身擋在辰年身前,一刀緊似一刀地向著黃壇劈了過來,口中冷聲說道:「堂堂一個大男人,欺負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想當初,陸驍只憑著彪悍的刀法連喬老那樣的絕頂高手都可對抗,莫說這只是軍中普通將領的黃壇了。陸驍刀法沒太多花哨,只是橫削豎砍,速度又極快,刀刀都逼得黃壇不得不舉刀硬扛,十幾招過去,黃壇的手臂便已被他震得發麻。陸驍卻似不知疲倦,一刀快似一刀地攻了過來,黃壇只一招回救不及,陸驍的刀鋒就已到了他脖頸之前。

  變故來得太過於突然,便是有那機靈的親兵過來抓辰年,可還不及制住她,就聽得陸驍冷聲喝道:「都住手!不然我就宰了他!」

  眾官兵親見黃壇落在他手中,都不敢再動。黃壇一膝著地半跪在那裡,脖頸前還橫著陸驍的彎刀,沉聲問道:「不知兩位是哪條道上的朋友,與那楊成有何關係,何必來蹚這渾水?」

  辰年先將懷裡仍在大哭的孩子解下來交還給楊熠,這才冷聲答黃壇:「咱們和楊成沒任何關係,若不是閣下逼人太甚,非要將咱們殺盡了,咱們也不會出這個頭。」

  黃壇心思動了動,便忙道:「既然這樣,那全都是誤會,我們只要這對兄妹,立刻帶了他們便走,絕不敢再驚擾諸位好漢。」

  他一說這話,楊熠立時看向辰年,面上雖然還鎮定,眼中卻難掩緊張之色。

  辰年怎容他糊弄,聞言冷笑道:「晚了。」眾人已和這些官兵動了手,又各有傷亡,這仇已經結下,豈是他說算便算。

  黃壇見好話不成,便又沉了臉,冷聲威脅道:「姑娘,你這寨子眼下已被咱們圍住了,外面都是咱們的人,難道你們非要撞個魚死網破不可?」

  辰年與陸驍對望一眼,均想此事有些難辦,雖然眼下扣住了這黃壇,可只要放了這些官兵回去,回頭他們定是要來報復。到時他們兩個一走,就憑這寨中的十幾個人可對抗不住這些正規騎兵。可若是讓這十幾個人棄寨而走,眼下大雪封山,他們又能去哪裡?

  陸驍抬頭掃了一圈這些騎兵,眼中已多了些殺機,冷聲喝令他們道:「都先下馬!」

  那些騎兵也不全是傻人,瞧陸驍滿臉兇相,便是老實地下了馬也不見得有好,與其任由別人宰割,還不如冒險搏一搏富貴。那黃壇的副手便看了看周圍幾個平日交好的同伴,幾人互換了一個眼色,便突然同時發難,驅馬衝上前去揮刀砍向楊熠。

  幸好楊熠反應極快,抱著妹子在地上一滾,將將地躲開了那當頭劈過來的一刀。旁邊的傻大想也不想地上去護楊熠兄妹,用手裡的大鈍刀生生地抗住了從馬上揮落的一刀,撐得片刻後,腦子靈活一動,抬腳就往那馬腹上踹了過去,粗聲罵道:「滾你娘的!」

  他天生神力,竟是將那戰馬踹得嘶叫了一聲,馱著主人往一側栽倒了過去。

  場面一時大亂,黃壇頓時慌了神,想不到自己這些手下竟然這樣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他生怕面前這一對男女惱羞成怒殺了自己,也不敢亂動,只抻著脖子大叫呵斥自己手下道:「停手,都停手!」

  卻不想另有個兵士忽地叫道:「兄弟們,黃大人以身殉職,咱們和這伙山匪拼了!只要殺了楊熠回去,薛將軍那裡必有重賞!」

  黃壇還欲掙扎,陸驍冷笑一聲,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身影一晃,已向著最近處的官兵殺了過去。

  辰年帶著溫大牙等人殺上前去,只他們這些人中,除卻溫大牙與那傻大等少有的幾個會些粗淺的功夫外,其餘的人簡直就是揮著刀胡砍,毫無章法,根本就無法與這些受過訓練的騎兵相比。也虧得寨中地方狹小,根本就無法容這些騎兵縱馬來回沖馳砍殺,這才一時保住了寨中眾人的性命。

  為防著楊熠逃走,黃壇在進寨前在外面安排了不少人手。這些人將山寨前後左右圍了個嚴實,除卻東側外圍處的一些人被陸驍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之外,其餘幾個方向都還有人看守。現聽得寨中傳出激烈的喊殺聲,又聽得有人高呼黃壇已死,這些留在外的騎兵忙趕過來救援。更有聰明的小軍官指揮著手下攀上了寨子的圍牆,意欲用弓箭居高臨下地射殺寨中諸人。

  辰年左臂不得用力,功夫就打了個折扣,而陸驍武功雖高,卻得先保證辰年的安全,又要救護寨中其他人等。如此一來,形勢頓時十分危急。陸驍揮刀將馬上一名騎兵砍落下來,搶過那掛在馬側的弓箭,閃身將辰年擋在後面,引箭彎弓向那圍牆上的人射了過去。他動作極快,射得又准,一箭箭呼嘯而去,所到之處立時驚起聲聲慘呼,片刻工夫就已將圍牆上的官兵盡數射殺了下去。

  陸驍側頭與辰年說道:「官兵太多,一時殺不光,還是要奪了馬衝出去。」

  辰年不覺看向不遠處的楊熠,他一手抱著孩子,單手持劍,被官兵逼得左支右絀,若不是身邊還有個傻大護著,怕是早已經身首異處。她略一遲疑,還是與陸驍說道:「我們救了那個孩子走吧!」

  「好。」陸驍應了一聲,一手拉著辰年,一手揮刀,護著她往楊熠那邊沖了過去。

  楊熠撐到現在已是到了極限,身上被砍傷了幾處,衣衫上滿是血跡,他本快絕望,一眼瞧見辰年他們過來,面上頓時又驚又喜,也顧不上旁側砍過來的刀鋒,只把懷裡那已嚇得哇哇大哭的孩子遞過來,叫道:「帶我妹子走!」

  陸驍一刀撩開那砍過來的刀鋒,辰年則把那孩子接入懷中,高聲叫道:「叫大夥跟在我們後面!」

  陸驍將辰年護在身後,當前往寨子外衝殺了過去。那些官兵瞧他那般兇悍,不覺都往兩邊避去,可一瞧到後面還有楊熠,便又被那高額的賞金激發了膽氣,在後追殺了上去。

  楊熠瞧著這些官兵緊咬著眾人不放,一狠心便停下了步子,緊隨在旁邊的傻大一愣,以為他是嚇傻了,伸手扯了他一把,叫道:「傻了啊你?」

  楊熠卻甩開了他的手臂,轉回身揮劍,迎著那追兵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發狂般叫喊道:「我和你們拼了!」他雖瘦弱,可這般不要命地拼殺,倒也讓他將那些狠辣的官兵一時鎮住了。傻大想回身幫他,不料楊熠卻向他厲聲喝道:「走啊!快跟著他們走啊!」

  他臉上滿是血污,原本清秀的面容已經猙獰,一面不要命地揮劍砍向那些官兵,一面回頭嘶聲喊著眾人快走。辰年聽到他的聲音回頭,想要回身去救他,可此刻形勢已不容她再回去救人。

  寨門就在眼前,外面阻攔的官兵已不多,陸驍殺了迎面衝過來的幾個,奪下了一匹坐騎交與辰年,急聲道:「小心暗箭傷人,出去了再上馬!你帶著他們先走,我擋一擋那些追兵,回頭就去追你。」他說完轉身便走,辰年卻一把扯住了他,深深地看他一眼,啞聲囑咐道:「你小心!」

  「嗯!」陸驍卻咧開嘴向她笑了笑,然後提氣長嘯一聲,轉身又往回衝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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