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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清風寨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山間夜風一吹,辰年頭腦逐漸冷靜,開始仔細考量起眼下境況來。冀州調兵這麼大的事情,不用她回去通風報信,清風寨自然就能得到消息。而薛盛英那裡,就算她去了,他能信她的話嗎?

  那她能怎麼辦?總不能不顧寨子的安危就一個人跑了啊。她正矛盾間,突然聽得遠處隱約傳來幾聲野狼的嚎叫。辰年一個激靈,想也沒想就將腰裡別的匕首拔了出來,同時把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七星袖箭握到了手中。

  太行山里山深林密,野獸向來不少。若論兇猛自然當屬虎、豹,可最為難纏的卻是野狼。這些野狼大多三五一群,性子兇狠狡詐,而且耐性甚好,一旦盯上了獵物便是不死不休。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了倚坐在石壁前的封君揚。他內傷嚴重,此時連個普通人都不如,若是被野狼盯上了,就算是今夜裡有火堆野狼不敢上前,可明天呢?明天夜裡呢?

  辰年越想越覺不安,氣惱地低聲罵了自己幾句「沒出息」「婦人之仁」之類的話,人卻是轉身沿著來路往回跑去。

  封君揚依舊倚靠在石壁前,看到辰年去而復返,面上雖沒什麼神情變化,手上卻是將一直握在掌心的尖利石片悄悄地丟在了地上。辰年走到他身前站定,他微仰著頭看她,輕聲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辰年繃著嘴角將那支七星袖箭扔給了他,沒好氣地說道:「我們不像你們官府的人那麼沒義氣,雖然你多次對不起我,我卻不能把你一個廢人丟在這裡被野狼啃了。」

  話音剛落,遠處就又傳來了野狼的嚎叫聲。封君揚不覺笑了,也沒和辰年客氣,將那支袖箭揣入袖中,看向辰年說道:「今日之恩,他日必定捨命相報。」

  辰年撇撇嘴,在一旁坐了片刻,卻忍不住問他道:「你怎麼知道我餵你的不是毒藥?」

  封君揚失笑,答道:「小時候又不是沒吃過消食丸,那麼大的山楂陳皮味,怎麼會嘗不出來。也就是糊弄糊弄邱三那樣的吧。」

  辰年聽了不覺有些不服氣,暗道:你那清火丹我若是仔細嘗嘗,也定能辨出來。想到這裡卻不禁想起他迫她吃清火丹時的手段,只覺得臉上一燙,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封君揚,臉上卻是不由自主地紅了。

  也虧得旁邊燃著火堆,火光本就映得人臉發紅,因此封君揚一時倒也沒覺察出辰年的異樣,還出言問她道:「從這裡穿越太行山需要幾日?」

  辰年忙收回心思,想了一想答他道:「這樣走可不比走飛龍陘順當,翻山越嶺地一繞,以我們眼下的情形至少也得六七天的工夫。」

  封君揚又問道:「若是直接去清風寨呢?」

  辰年答道:「那就要近一些,快些的話有個三四天也就到了。」

  封君揚沉默了片刻,說道:「那我們就先去清風寨。」

  辰年想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點頭道:「也好,反正薛盛英怎麼也要去攻打寨子,咱們與其去找他,還不如去寨子裡等著他。」

  此時已是半夜,辰年便叫封君揚先休息一會兒,由她來守夜。誰知封君揚卻笑著說道:「還是你睡吧,我睡不睡都關係不大。」

  辰年明白他的意思,他現在如同廢人一般,若是要爬山越嶺怕是全要指著她才行,就算是背不起他,也得攙扶著他,她的體力消耗自然是最大的。辰年淡淡看了他兩眼,說道:「我是不信你,就你這個精神,沒準守著夜就昏了過去,到時候野獸就是到了跟前也不知道的。所以,還是你先睡吧,等天亮後我再眯一會兒。」

  封君揚拗不過辰年,再加上他受傷後精神也確實不濟,於是便依了辰年,先閉目睡了過去。不過也只睡了不足一個時辰就睜開了眼,與辰年說道:「你睡會兒吧。」

  辰年這回沒和他客氣,將燒火棍交到了他手裡,特意交代道:「別讓火熄了。」然後便在他身邊坐下了,也如同他一般倚靠著石壁閉目休息。

  天亮的時候封君揚輕聲叫醒了辰年,辰年捂著肚子愣了會兒神,卻說道:「你餓不餓?咱們還是先找些吃的吧,不然非得餓死不可。」

  她留下封君揚看守火堆,一個人往東邊的密林里跑去,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過了沒一會兒便拎了兩隻山雞過來,說道:「那邊有處清泉,先去那邊吧,待吃飽喝足了後再走。」

  封君揚拄著根木棍站起身來,應道:「好。」

  兩人在山泉邊將山雞烤熟分食了,又喝足了水,才順著山勢往東而去。辰年本是走過這一條路的,可此刻身邊跟了個半死不活的封君揚,自是再走不得以前艱險難行的舊路,只能繞了較為平緩的遠路。

  即便如此,兩人一路行來也是困難重重,先是封君揚體力不濟,幾乎全是靠著辰年拖拽著才能行路,後來,又遇到了太行山里最為難纏的野狼,兩人九死一生地逃出命來,趕到清風寨時已是三月二十四,距他們出青州時已有四日。

  一連幾日穿行於深山老林之中,兩人形容均是狼狽不堪。清風寨外,站哨的小頭領仔細瞅了辰年半晌,才認出眼前這位是昔日橫行山寨的小四爺,一時都驚得呆了,結結巴巴地叫道:「小小小……四爺,您這是怎麼了?」

  辰年的裙子早就被山石剮破了,就那麼胡亂地裹在身上,她也顧不上回答小頭領的話,只問他道:「大當家可在寨中?」

  「在,剛和三當家他們巡了寨子回去。」小頭領答道,說著又忍不住偷眼去瞧辰年身邊的青年男子,心中暗暗稱奇。這人衣著雖然不整,形容也極憔悴,可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那裡也自有氣度,像是從哪裡來的世家公子一般。

  辰年聞言轉頭與封君揚對視一眼,領了他就往寨子裡走去。走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眼後面的封君揚,招手叫了兩個人過來,指派他們道:「你們兩個快去找個轎子來。」

  那兩人應了一聲轉身就跑,封君揚卻出聲叫住了他們,與辰年淡淡說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辰年看他這般便知他是不願在人前示弱,不由得低低地嗤笑了一聲,暗道你自己非得死要面子那就活受罪好了。於是便也不堅持,轉身疾步向寨子裡走去。她雖未使上輕功,步子卻是邁得又大又快,顯然有意要封君揚吃些苦頭。

  誰知封君揚不言不語,只抿著唇默默跟在她身後,竟沒有被她落下多遠。

  不一會兒工夫,辰年就聽著他的呼吸聲漸漸急促粗重起來。她到底有些不忍,步子一滯,腳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清風寨已得到薛盛英要進山圍剿的消息,守衛比往日森嚴了許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虧得辰年在寨子裡也算有些地位,整日裡又喜到處轉悠,眾人對她那張臉都熟,這才一路通暢地走到了信義堂前。

  張奎宿得到消息從堂內迎了出來,見面就問辰年道:「穆兄弟呢?」

  辰年答道:「義父有事要辦,暫時不能回來,叫我先帶人過來幫寨子退兵。」

  張奎宿略略點頭,目光落到辰年身後的封君揚身上。不等辰年替他介紹,封君揚向著張奎宿輕輕一抱拳,率先開口道:「張大當家,在下雲西鄭綸,雲西王府侍衛統領,奉我家世子之命隨謝姑娘至此,以助大當家退冀州之兵。」

  張奎宿面現疑惑,轉而看向辰年,問道:「辰年,這是……」

  來之前的路上,封君揚與辰年兩人已是有過商量,為了便宜行事,封君揚先假借鄭綸的身份。聽張奎宿問,辰年極自然地答道:「大當家,鄭統領是我在青州結識的。這事說來話長,此地不便細談,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因著穆展越的關係,張奎宿對辰年一向看重,又聽她說得鄭重,當下便親自引著辰年與封君揚兩人進了信義堂內。幾人分主賓坐好,辰年將她在青州的經歷半真半假地和張奎宿說了一遍,把葉小七替穆展越傳信一事改成了穆展越親自去救她,和封君揚一照面卻發現雙方竟是舊識,最後說道:「因著我義父之前曾救過雲西王,世子為還這一份恩情便想著為咱們退冀州之兵,誰知剛一出青州便遭人追殺,無奈之下只得暫時退往泰興。而鄭侍衛則受命隨我趕回山寨,幫我們勸退薛盛英。」

  張奎宿詫異道:「勸退薛盛英?」

  「正是。冀州軍攜威而來,清風寨不能正面硬碰,只能曉之以利害勸退薛盛英。」封君揚說道。他停了一停,問張奎宿道,「大當家,薛直確是你清風寨殺的吧?」

  張奎宿看了看辰年,見她微微點頭,便答道:「不錯,是我清風寨做下的案子。」

  封君揚又沉聲問道:「不知大當家為何要殺薛直?薛直身為冀州之主,一旦橫死必然會引起冀州動盪,更會給清風寨引來潑天大禍。這些大當家應當清楚,可為什麼還要殺薛直呢?」

  張奎宿沉默不語,目含警惕地看著封君揚。

  封君揚淡淡一笑,說道:「據在下所知,薛直與大當家並無深仇大恨。」

  「鄭統領……」張奎宿突然打斷了封君揚的話,略一沉默後說道,「不是張某要殺薛直,而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至於這人是誰,因張某有誓言在前,恕不能相告。」

  封君揚緩緩點頭,並不追問是誰要薛直的性命,稍一沉默後說道:「好,在下不問大當家那人是誰。不過,還有件事要請教大當家。大當家可知道為何薛盛英會這麼快就知道薛直是清風寨所殺?」

  「自是楊成告訴他的。」張奎宿想也不想地答道。

  封君揚正欲開口,一旁的辰年卻已搶先一步問道:「那楊成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張奎宿愣了一愣,這才奇怪地問道:「難道不是楊成從穆兄弟那裡得知的嗎?」

  辰年沉聲答道:「義父從未落入楊成之手,他怎會從義父那裡得知?」

  張奎宿面色頓時有些凝重,沉吟片刻後說道:「寨子裡有內奸了。」

  辰年與封君揚對視一眼,暗道果真是被他猜中了,清風寨里有了內奸。辰年本想再問那內奸是誰,封君揚卻向她暗暗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追問此事。辰年正奇怪間,門外突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去,就見二當家文鳳鳴與三當家劉忠義一起從外面而來。

  三當家劉忠義步子最大走在前面,比二當家文鳳鳴還快了許多,人還未進門就大聲叫道:「大哥,聽說辰年丫頭回來了,人呢?」

  辰年聞聲從椅子上站起,向著劉忠義叫道:「三當家。」

  劉忠義是個粗直性子,也一向不記仇,雖那日辰年用話噎得他下不來台,可眼下似全忘了,只幾大步走到辰年身前打量了她一番,驚道:「怎落得跟個小叫花子一樣?穆兄弟人呢?」

  辰年笑笑,答道:「義父有事要辦,就叫我先回來了。」

  跟在劉忠義後面進來的文鳳鳴卻一直在暗中打量封君揚,直到眾人重新在椅中坐下了,才把投在封君揚身上的視線收回來,轉而問張奎宿道:「大當家叫咱們過來有何事?」

  張奎宿把封君揚介紹給文鳳鳴與劉忠義,說道:「鄭統領是特來幫助咱們退兵的,說是要勸退薛盛英。」

  文鳳鳴聞言只是面色微變,劉忠義卻是忍不住從椅上跳了起來,嚷嚷道:「還勸個屁啊!都被人打到家門口來了,你越好氣他們就越覺得你好欺負。要我說也別怕他冀州軍,咱們狠狠地干他一票,也好讓他們知道清風寨不是吃素的!」

  辰年聽了這話覺得十分刺耳。她與劉忠義本是掐架掐熟了的,自然不怕他,當下張口就要反駁。誰知旁邊的封君揚卻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話,自己卻說道:「在下細想了想,也覺得三當家言之有理。」

  此話一出,辰年與張奎宿俱是一愣。

  「封——」辰年詫異之下差點把封君揚的名字叫出來,一字出口才驚覺,忙改口道,「封世子可不是這樣吩咐你的!」

  封君揚先瞥了她一眼,才說道:「世子雖不是這樣吩咐,卻也交代了在下見機行事。在下一路行來,見太行山路險難行,清風寨兵強馬壯,就算是薛盛英挾重兵而來,要破清風寨也是難事。三當家說得有理,一味示弱不是良法。倒不如先給薛盛英迎頭一擊,讓其知道清風寨的能耐。就算日後要向他言和,也有些倚仗的資本。」

  他說得頭頭是道,辰年卻是半點不信。她與封君揚相處時日不短,知道此人性格堅毅,甚至頗為孤傲,絕不是三言兩語就會被人說轉的人。他此刻既然這樣說,必然是有他的道理。這樣一想,辰年便也很快轉過彎來,也就隨著他的意思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應該先打一打薛盛英再說。」

  屋中其餘三人一時神色各異。張奎宿聽封君揚前後言辭相差甚大,很是有些遲疑不定。而劉忠義聽他們兩人均同意自己的話,臉上不覺露出得意之色。唯有文鳳鳴面上沒什麼變化,只坐在那裡默默打量封君揚。

  封君揚不動聲色地由著他打量,將這三人的反應都收入了眼底。過了一會兒不見張奎宿出聲,他略一思量,轉頭問張奎宿道:「大當家,不知可否容在下先下去換身乾淨衣服,回來再聽大當家調遣?」

  張奎宿知他是有意避嫌,當下便親自送了他出去,十分真誠地說道:「鄭統領為了咱們清風寨一路辛苦,張某心裡感激不盡。這樣,張某先送你去客房,換洗過後好生歇一會兒。晚飯時候咱們兄弟再給你接風。」

  「大當家客氣了。」封君揚淡淡一笑,拱手向張奎宿道謝,「實在不必如此麻煩,由謝姑娘帶在下過去就好。」

  辰年也笑著與張奎宿說道:「大當家不用去了,就我領著鄭統領過去吧。也不用去什麼客房,回我那裡就好。義父那裡還有新做的衣裳,正好可以借給鄭統領穿。」

  寨子裡的人大多性子灑脫,對男女之防看得也不甚重。張奎宿聽辰年這樣說倒不覺得有何問題,只點了點頭,又特意囑咐她道:「也好,辰年你好生替我招待鄭統領。」

  辰年應下了,領著封君揚往她住的小院而去。

  待走到無人處,辰年便忍不住低聲問封君揚:「你怎麼突然又改了主意?」

  封君揚垂了垂眼帘,卻是輕聲問她道:「你說清風寨的內奸會是誰?」

  辰年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現在聽封君揚問她,想了想說道:「這人絕不會是寨子裡的普通人物,應該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眼下我也確定不了此人是誰,如果非要我說一個的話,我覺得應該是文二當家。」

  封君揚在身後問她:「為什麼?」

  辰年轉回頭去看他,想當然地答道:「文鳳鳴這人一向奸詐,最會笑裡藏刀。要做內奸,他最合適。」

  封君揚聞言不由得笑了,說道:「不見得,要做內奸反而需要面相忠厚,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人防備。」

  辰年詫異道:「你覺得是三當家?」

  封君揚緩緩搖頭,抬眼看向辰年,問道:「為什麼你不懷疑張奎宿?」

  辰年一驚,差點從地上跳起來,有些激動地說道:「怎麼可能是大當家?清風寨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在他心裡比什麼都重要,他不可能拿清風寨去冒險!」

  封君揚淡淡說道:「如果張奎宿真的像你說的這般看重清風寨,他就不會派人去殺薛直。」

  辰年一噎,也覺得這件事從一開頭就透著怪異,心裡卻不願相信張奎宿會是幕後黑手,忍不住替他辯白道:「也許只是有人來清風寨買薛直的首級。這樣的買賣寨子裡不是第一次做。大當家是守信之人,所以才不肯泄露買家是誰。說不定這買家就是楊成呢。既然我們猜著是他對冀州起意,為什麼不能是他?甚至寨子裡根本就沒有內奸,消息是楊成故意放出去的。大當家只是一時糊塗,才上了楊成的當。」

  封君揚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在來清風寨之前,我也曾懷疑是楊成花錢來買薛直的首級,張奎宿只是無知,才會上了楊成這樣一個大當。不過見到張奎宿後,我卻覺得張奎宿並非毫不知情了。」

  辰年眉頭微擰,問道:「此話怎講?」

  封君揚答道:「因為他從未問過我們怎樣來勸退薛盛英。」

  辰年一怔,正思忖間又聽得封君揚問她道:「若你是他,聽說了我可以勸退薛盛英,可會問一句怎麼勸退?」

  辰年想了想,答道:「會。」

  眼下清風寨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有人跳出來說可以解救危機,她不管信與不信,總是要問上一問的。

  封君揚輕聲說道:「可是張奎宿沒有。」

  辰年忍不住又替張奎宿辯解道:「大當家也許是一時沒顧上!」

  封君揚笑笑:「許是沒顧上。不過,很可能是他清楚如何來勸退薛盛英。你說這表明什麼?」

  表明他也許就是楊成的合作者,他對楊成的謀劃一清二楚,所以很清楚薛盛英領軍進山的後果,也知道如何勸退他。辰年雖然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又不得不承認封君揚的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

  封君揚知她自己能想透這些,便也沒再說下去。

  辰年情緒很是低沉,過了一會兒,才又低聲問道:「你能確定嗎?」

  封君揚想了想,答道:「還不能確定。是非真假哪這麼容易就辨得清了。也許並不是張奎宿,他只是一時顧不上問而已。也許會是看似莽直的三當家,也許就是你說的奸詐狡猾的文二當家。」

  這世上最難算的就是人心,真真假假的誰又能一眼看得透徹?即便是在王府里長大的,他也不敢說自己能看透人心。封君揚淡淡說道:「不用著急,先等一等吧,這個內奸到底會是誰,晚上也許就能看出來了。到時候我們再見機行事。」

  到眼下,辰年也只能強作精神,點頭道:「好。我倒是要看看是誰要把這幾千人的寨子往死路上推。」

  兩人沿著鋪好的石子路慢慢往寨子後面走,不一會兒就到了辰年的小院。那小院在寨子深處,和家眷們的住處混在一起。一道矮矮的石頭圍牆圈著一方小小院子,裡面只有三間正房。院門還用黃銅大鎖鎖著,辰年身上的鑰匙卻不知道丟在了何處,只得從牆上躍進院內,回身扒著牆頭和外面的封君揚說道:「你等一等,我進去找鑰匙出來給你開門。」

  封君揚點點頭,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

  過了片刻,辰年不知從哪裡翻出了備用的鑰匙,又從牆上躍出來給他開了院門,兩人這才進了院內。封君揚瞧著辰年又掏出一把鑰匙來開屋門上的鎖,忍不住出聲問道:「匪窩裡難道還會招賊嗎?」

  辰年愣了一愣,頓時明白了封君揚話中的意思,不由得側頭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答道:「別總說外行話惹人笑話!山匪和賊是兩個行當好不好?我們當山匪的也怕招賊偷的!」

  封君揚心情本是十分沉重,聽了她這話卻不由得失笑,說道:「抱歉,我對這兩行都不熟悉。」

  辰年不理會他話中的調笑,推開門領著他進了堂屋,指著當中的一把椅子說道:「你先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找義父的衣服來給你穿。」她說著進了東側那間屋子,從衣櫃裡翻出一身穆展越的衣袍,走出來遞給封君揚,道,「這是年初新做的,我義父還沒沾過身呢,你先穿著吧。」

  封君揚道了一聲謝,將衣物接了過去。

  辰年看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污,便從屋角水缸處取了扁擔與水桶,又說道:「你等一會兒,我出去給你打水回來洗澡。」

  院子裡並無水井,吃用的水都要到山後的小溪里去取。穆展越時常不在寨子,辰年早已習慣了自己去挑水,倒並不覺得如何辛苦。封君揚卻覺得意外,問道:「你自己去挑水?」

  辰年最看不慣他這樣動輒就支使奴僕的世家子弟,忍不住語帶譏誚地說道:「自然是我自己去,難不成還要人伺候著?咱們寨子和你那雲西王府不一樣,大夥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才來的寨子,誰也不比誰嬌貴,只能自己伺候自己。你要不是身上有傷,我才不會好心幫你挑水。」

  她一番話說完,封君揚不禁微微彎了彎嘴角,卻是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你了。」

  辰年不喜在這種小事上和人計較,便獨自挑了水桶去後山打水。她自小練武,很有一把力氣,很快就挑了滿滿兩桶水回來,直接倒入了堂屋裡的大鍋里。然後支使封君揚去灶邊燒水,自己則又拎著空桶出了門。

  等她再挑著水回來,剛一進院門就瞧見堂屋裡有濃煙滾出。辰年嚇了一跳,忙把水桶放在門外,閉住呼吸沖入屋內。就瞧見封君揚蹲在灶邊,一手用衣袖掩住口鼻,一手還往灶膛里填柴火呢。辰年一時氣急,真恨不得把他踹到一邊去,氣道:「知道的說你是在燒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燒房子呢!」

  封君揚的眼睛都被煙燻得紅了,聞言把灶邊的地方讓給了辰年,訕訕地說道:「真是抱歉,我沒燒過這個東西。」

  他是高高在上的雲西王世子,即便是身受重傷,生死難料時他也是淡定從容的。辰年還從未見過他這般窘迫狼狽的模樣,愣了一愣之後不由得笑了,擺手道:「算了,是我考慮不周,不怨你。」

  她打發了封君揚到院子裡等著,自己坐在灶邊把一大鍋水燒熱了,又將浴桶洗刷乾淨倒滿了水,這才招呼封君揚進去洗澡。封君揚雖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可辰年到底不是他的奴僕。他受她這樣一個小丫頭照顧,心裡多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謙讓道:「你先洗吧。」

  辰年卻不以為意:「既然到了這裡,你怎麼也算是客人,還是你先吧。一會兒我自己再重新燒水。」

  封君揚還欲再說,辰年已有些不耐,將他推進了屋內,說道:「叫你洗你就洗,別那麼多廢話。」

  見她這般說,封君揚也就沒再堅持。他在堂屋裡洗過澡換上了乾淨的衣衫,這才打開了房門叫辰年進來換水洗澡。誰知院子裡卻沒有她的身影,封君揚正詫異著,一轉身就看見她正靠著牆根,坐在房前,頭微微偏向一側,已是睡著了。

  他微微一怔,不自覺放輕了步子,慢慢走過去看她。她應該是在溪邊洗過了臉,面龐十分乾淨,露出些蒼白之色,全沒了初見他時的紅潤。他想可能自從那時起她就沒過什麼好日子,先是跟穆展越逃亡,然後藏在青州城裡提心弔膽地尋找穆展越,後來又被他抓住扣在府里,緊接著又是隨著他被人追殺,拖著幾近廢人的他趕往清風寨……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地一軟,便有些不忍心叫她醒來。封君揚脫了身上的外袍輕輕給她蓋上,自己則轉身回了屋內,費力地把浴桶里的水一桶桶提了出來,重新將浴桶洗刷乾淨。

  辰年是被濃煙嗆醒的,睜開眼眯瞪了片刻,才從地上跳了起來,兩步跑到門口往裡一看,果然見是封君揚在那裡燒火。她頓時急了,叫道:「你非要把我的房子點著了是不是?」

  封君揚內傷未愈,剛才那些普通的體力活已讓他十分吃力,此刻頭上的汗還未曾消失。他見辰年發火也不著急,抬起頭來慢條斯理地道:「我倒覺得煙比上次小了許多。水快燒好了,你自己來倒進浴桶里吧。」

  辰年一時愣住,走過去看了看已經洗刷乾淨的浴桶,這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為自己燒洗澡水。她不禁有些不自在,忙低下頭過去撤了灶膛里的火,往外趕封君揚:「多謝了,你身上有傷,還是出去歇著吧,我自己來弄。」

  封君揚微微一笑,起身出去並給辰年帶上了房門。

  辰年把門從裡面插好,快手快腳地把水兌好了,又從自己屋裡拿了換洗的衣物,這才跳進浴桶里。她一連幾日帶著封君揚在太行山里翻山越嶺,整個人早已是疲憊難忍。此刻人一泡進熱水裡,她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適的嘆息。

  誰知她這熱水泡了還不到一刻鐘,就聽得封君揚在外面輕輕拍門,壓低聲音急聲說道:「開門,文鳳鳴帶著邱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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