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冤家路窄
2023-12-20 15:11:32 作者: 鮮橙
待邱三幾人都走遠了,葉小七才從一旁走過來,頗為疑惑地問辰年道:「你找那楊貴的麻煩做什麼?咱們躲那城守府的人還躲不及,怎麼要去招惹他們?」
辰年此時才扯落了覆面的黑巾,忍不住長長地出了口氣,與葉小七一面往回走著,一面低聲解釋道:「就咱們兩個,城守府不敢隨意進,又找不到知己的人幫著打聽,要尋到我義父的下落實在是難。既然這楊貴是城守府的管家,自然是知道楊成身邊的事情,到時候咱們挾持住了他,必要從他嘴裡撬出些東西來,起碼也要問一問那一日在關口義父到底往哪裡去了。」
葉小七一向聽辰年的主意,就點了點頭:「這樣也成,就是怕那邱三設計害咱們,別還沒逮著楊貴,先把咱們自己折了進去。」
辰年自有她的打算,當下說道:「咱們兩個多加小心,到時候只我一個人進去,你就在外面制住邱三,只要他的小命在咱們手上,諒他也沒那個膽子敢使壞。」
兩人低聲商量著,先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換回了身上的衣服,才又重新回到了客棧住下。
此後幾天,他們自己也暗自調查起城守府大管家楊貴來,最後得到的信息與邱三說的倒也無太大差別,都說楊貴此人面善心狠,卻深得楊成信任,不但總管著楊成府內的事情,對青州的軍政之事也有插手。
辰年還曾在街面上遠遠地瞧過他一眼,見他年歲在四十上下,個子不高,身材微微發福,乍一看怎麼都是一副良善模樣,只是那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熟悉,仔細一想竟是與清風寨二當家文鳳鳴有幾分相像。
邱三那邊傳來消息說城守府里像是來了什麼大人物,楊貴這幾日都忙著此事,不曾往外宅去過。辰年雖然等得焦急,但到底不敢去硬闖城守府,只得強自按捺下心情老實地等著機會。
又等了兩日,邱三才傳過信來說傍晚時瞧見那外宅的婆子出去打酒,估摸著楊貴晚上要過去的。辰年與葉小七兩人聽了心中大喜,換上了早就備好的夜行衣,又耐心地等到夜深人靜,才隨著邱三摸向楊貴的外宅。
因楊貴的老婆厲害,他這外宅藏得也深,辰年沿著彎彎繞繞的小巷走了許久,快到城東頭,前面的邱三才停下了腳步,指著左側一處宅子低聲說道:「大俠,這就是那楊貴的外宅。」
他說完了將手掌捂在嘴前,發出幾聲「吱吱」的鼠叫聲,緊接著又是兩聲貓叫傳出,這兩種聲音都惟妙惟肖,不知的還真當是有夜貓在逮老鼠。辰年與葉小七正驚訝間,就見黑暗之中有個矮小的人影奔了過來,人到了眼前才看出是那個叫小寶的孩子。
小寶壓低了聲音說道:「三哥,楊貴進門了,只一個人,連小廝也打發回去了。」
邱三轉頭與辰年說道:「大俠,這院子一共兩進,前院裡住的是個婆子和她男人,楊貴住在後院。」
辰年輕輕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指地交代葉小七:「我一個人進去就成,你與邱三哥等在這裡,萬一有個什麼變故,點火為號。到時候老規矩,不用管我,可千萬別忘了照應好邱三哥。」她一面說著,一面又從懷裡摸了個藥丸出來,不等著邱三反應就塞進了他的嘴裡,然後手將他的下巴猛地一抬,將那藥丸壓入了他喉中。
辰年低笑道:「邱三哥莫怕,只是粒壓驚的藥丸,省得你一會兒慌亂,別再胡亂跑丟了。」
她雖這樣說著,邱三卻是半點不信,心中只想著這定是丸毒藥了,他們這是怕他使詐,所以先用丸毒藥鎮住了他。邱三心中又驚又怕,苦著臉說道:「大俠放心,小的定會好好在這裡守著,還請大俠早點將解藥賞給小的。」
辰年沒有理會他,卻伸手拍了拍葉小七的肩膀,低聲囑咐道:「小心點。」
葉小七點點頭:「放心。」
辰年轉身看了看那圍牆,往後退了兩步,借著助跑往上一躍將手搭上牆頭,身子再輕巧地往上一卷,人已是悄無聲息地蹲在了牆頭上。她在牆上靜靜地伏了片刻,才向著葉小七打了個一切安好的手勢,然後人便如一片落葉,輕飄飄地落入了院內。
牆外的葉小七與邱三不由得都暗嘆了一聲,一個想那一日劫道時她若是有這份機靈鎮定,何至於就叫人反劫了去;另一個卻想這哪裡是什麼大俠,分明是做賊頭的一塊好料!
先不表他們倆在這裡焦心等待,只說辰年那裡,她早在牆上時已將院內的情形細細看過了一遍。這院子不大,北面是三間正房,左右各有兩間廂房,除了正房東側一間還亮著燈外,其餘各屋內都是漆黑一片。
辰年落下地來,徑直悄悄潛到正房窗下,透過窗縫看進去,就見裡面只楊貴一人,臉上也沒了日間的那幾分笑意,正沉著臉守著幾盤小菜自斟自飲。辰年想了想,先找到楊貴的外室母子並下人住的房間,將兩管迷煙吹了進去,待他們幾人都睡熟之後,才又回到了楊貴屋外。
因屋內還亮著燈,她不好再吹迷煙,索性就直接推門進去了,誰知那楊貴連頭都沒抬,只沒好氣地說道:「說了叫你老實地在屋裡待著不要出來,怎的這般不聽話?」
辰年倒是有些意外,怔了一怔才笑道:「楊大管家怎的這麼大的火氣?」
楊貴被她的聲音驚了一跳,猛地起身轉了過來,卻正好迎面撞上了辰年手中閃亮的刀鋒,嚇得他急忙往後仰過身去,看著黑衣蒙面的辰年驚聲問道:「你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辰年用刀背輕輕地拍了拍楊貴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到椅上,答道:「我不是什麼人,就是想找楊大管家問幾句話。」
這麼會兒的工夫,楊貴已是冷靜了下來,額頭上雖然冒出了汗,可聲音還算鎮定,只冷聲問道:「閣下要問什麼?」
「好,夠爽快。」辰年笑了笑,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先問你,那日楊成在飛龍陘關口設卡攔人,可抓住了那闖關的人?」
「沒有。」楊貴答道。
辰年心中不覺一松,又沉聲問道:「那他往何處去了?」
楊貴搖頭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哦?你不知道?」辰年在他對面坐下,無意地把玩著面前的一個白玉酒杯。那酒杯甚是靈透精緻,她瞧得十分喜愛,順手就塞入了懷裡,笑著與楊貴說道,「我可聽說楊管家是楊將軍身邊的紅人,這事你還能不知道?楊管家不會是與我見外吧?若是這樣,可就別怪我對你心狠了。」
她說完了便笑嘻嘻地看著楊貴,誰知楊貴那裡還沒開口,窗外卻突然傳來一男子低沉的笑聲。辰年心中一驚,就聽那人笑著問道:「謝姑娘,你到底是匪還是賊?怎麼每次見你都不相同?」
那人話說得雖是不緊不慢,身形卻是極快,轉眼間聲音就到了門外。辰年手剛剛摁上方桌,身子還未來得及躍起,門已被人從外推開。她定睛望去,就見門口處站了一個黑衣男子,劍眉星目,身姿挺拔,正是那日在飛龍陘打過交道的封君揚。
辰年手中握緊長刀,不動聲色地往窗子處退了一步,盯著他慢慢答道:「為匪為賊,都不過是為了求個生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笑著看她,反手帶上門進來:「謝姑娘,在下勸你……」
辰年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當下就拔地而起向窗口撲了過去,打算破窗而出。可誰知人剛撞開窗扇,迎面便有鋪天蓋地的刀光向她罩了過來。辰年大駭,忙用手中長刀一擋,硬憑著一股子巧勁,生生地將身子在半空中折回,一屁股坐回了屋內。這一下摔得極重,正好磕中了尾巴骨,算是讓辰年真正地體會到了徹骨之痛,一時連動一下都不敢,只能坐在地上硬挺著挨過這陣痛勁。
封君揚輕笑道:「謝姑娘性子太急,都不容在下把話說完。在下剛要告訴你莫要從窗子走,外面有鄭綸在守著。」
他已經走進屋來,在她面前停下腳步,彎下腰來看她,嘴角上彎出好看的弧線:「謝姑娘,摔得疼嗎?」
辰年咬緊牙關不語,只抬眼恨恨地瞪他,心中卻是想著如何趁他不備給他一刀。她在飛龍陘與他交過手,知道此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若是硬拼定無勝算,當下之計唯有先示弱於他,然後再攻其不備。
封君揚唇邊的笑意就更濃了些,一隻腳看似不經意地踏出,卻是正正地踩向辰年一直平放在地面上的長刀。辰年反應極快,見狀迅速翻轉手腕,用刀鋒斜著向他撩了過去。可誰知他的動作卻更為迅疾,腳上一晃,她連看都沒看清,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精鋼鍛造的刀身竟被他一腳踢折。
辰年又驚又怒,看一眼自己的長刀,又看一眼封君揚,臉上一下子漲紅,抬手用半截長刀指著封君揚,顫聲喊道:「你!你欺人太甚!要殺要砍隨你便是,何必非要踏斷我的刀?這……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她說到最後,眼中已經滿含了淚,聲音里也帶上了哭腔。她平日裡多做少年打扮,言行舉止也大都硬氣狠戾,如今這樣一哭卻露出了少有的柔弱之態,教人看著煞是可憐,不由得忘了她往常的毒辣,只想她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嬌憨少女。
封君揚看得微微一怔,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桌邊的楊貴,才輕聲與辰年說道:「抱歉,我並不知道這刀對你這般重要。」
辰年冷哼一聲,孩子氣地別過頭去,手上卻仍緊緊地握著那柄斷刀,抬起另一隻手來擦拭眼淚。封君揚那裡哭笑不得,彎了彎嘴角正欲再說,卻忽地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迅疾側身,兩枚飛鏢緊擦著他的衣衫而過,深深地沒入後面的門扇中。
緊接著又有兩枚指頭長短的飛鏢從辰年的手中甩出,一上一下分兩路直取封君揚的咽喉和腰間要穴。同一時刻,她自己也團身向一直呆坐在桌邊的楊貴撞了過去。待封君揚避過兩枚飛鏢,辰年手中的斷刀已是抵在了楊貴的脖頸上。
楊貴整個人都嚇得僵直了,只恨自己剛才光顧著看戲,卻忘了先要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有心向封君揚求救,卻又怕被辰年當做籌碼利用,當下唯有閉緊了嘴在那裡硬充好漢。
形勢這般突變,饒是封君揚,也不禁有些羞怒,冷聲諷刺道:「沒想到一把斷刀也能有這般妙用。」
辰年緊握著刀柄緩緩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答道:「不錯,斷刀一樣可以殺人。」
封君揚的情緒已是迅速地冷靜下來,他挑了挑眉,攤著手輕笑道:「那就殺了吧,難道謝姑娘沒瞧出來在下也是一身夜行衣?在下來這裡的目的怕是與姑娘差不多的。」
他雖未蒙面,身上卻是一身黑色錦衣,又是深夜悄聲而來,分明是不願被人看到行蹤,倒像是與楊貴毫無關係的。
辰年看他一眼,一手從懷裡摸出那個白玉酒杯來丟到了桌上,冷笑道:「楊大管家深夜在此獨飲,桌上擺的卻是兩副杯盞,他顯然不是等著我來喝酒的,閣下說他在候誰?」說著,她手上的斷刀又往楊貴的脖子上壓了兩分,轉而問他,「楊大管家,你這是打算要請咱們其中的哪個喝酒?」
冰涼的刀鋒緊貼著喉嚨,已是擦破了皮肉,楊貴起了一身的冷汗,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只求救地看向封君揚。
封君揚淡淡地笑了笑,在方桌對面坐下,說道:「不瞞謝姑娘,楊管家這酒確是為在下備的。不過,在下剛才那話也不算說謊,在下來這裡的確是為了問一問那日闖關之人的下落。既然你我目的相同,何不一同坐下來聽一聽楊管家的說法?」
辰年狐疑地看著他,卻是沒有動地方。
「既然謝姑娘願意站著聽,那也無妨。」封君揚笑笑,轉而看向楊貴,問道,「楊管家,那闖關之人果真不在青州?」
楊貴想要搖頭,可剛一動就記起脖子上還壓著刀,於是忙又停下了,用力地抬著下巴答道:「回世子爺的話,那人闖出飛龍陘關口之後並未進青州城,而是往北過了子牙河,我家將軍曾派人追擊,只是卻被他逃脫了。」
辰年不覺有些意外,暗道義父那人說話辦事向來有些死板,既然說了要來青州,是一定會來的,又怎會往北而去?
封君揚不動聲色地掃了沉默不語的辰年一眼,又問道:「你家將軍可知道這人的來路?」
楊貴猶豫了一下,答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可後來從清風寨內部得來消息,這人曾是清風寨的人,姓穆,平時並不管事,可因武功高強,清風寨的人私下裡都稱其穆四爺,地位僅在三位當家之下。」
封君揚緩緩點頭,問辰年道:「謝姑娘,你還有什麼想要問的?」
辰年也不與他客氣,略一思量後問楊貴道:「清風寨里誰給你們傳的消息?」
楊貴面現難色,看著封君揚答道:「世子爺,這個小人確實不知。小人只是替楊將軍管著府里的瑣事,縱使有些軍中事務也會交代給小人做,可大都是些閒雜小事,這樣的機密之事從不會教小的知道。」
封君揚笑笑,說道:「楊管家的話我信,就是怕這位謝姑娘不肯信。」
楊貴聞言便向著辰年拱一拱手,沉聲說道:「這位女俠,楊某所知已經盡數告之,縱使閣下把楊某殺了,楊某也沒的可說了。」
辰年心思轉得飛快,暗道:楊貴這裡怕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接下來就要想怎麼從封君揚手上逃脫了。她眼珠轉了轉,問封君揚道:「我的話也問完了,不知世子爺還有什麼話想問這人的?」
封君揚含笑看著她,搖了搖頭:「在下也沒什麼要問的了。」
辰年忽地展顏一笑,說道:「那好,既然這般,我就替世子爺滅了他的口吧。」
她話一出口,楊貴就立刻急聲叫道:「不可!」
辰年也不理會他,只是瞅著封君揚的反應。
封君揚笑笑,不緊不慢地說道:「確實該滅口,不只是他,還有牆外的那兩個。」他說著對著窗外輕擊手掌,片刻之後,被人反縛了雙臂的葉小七與邱三兩人被鄭綸從外面推搡了進來。
辰年瞧到他們二人的狼狽模樣,一時為之氣結。她本想著用楊貴來威脅封君揚,誰知自己這邊竟然有兩人落到了對方手裡。邱三那人與她並無多大的交情,捨棄了便也捨棄了。可葉小七卻是自小與她一同長大,是如兄弟一般的存在,教她如何能不顧及他的性命。
封君揚只稍稍一抬手,鄭綸便拽出了邱三的塞嘴布,將他推了過來。邱三頓時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道:「求求幾位大爺繞過小的性命吧!小的也是被逼著來給他們望風的啊,和他們並不是一夥的啊!小的幾代都住在這青州城裡,一直是遵紀守法的百姓啊!」
辰年氣得黑了臉,轉頭冷聲與封君揚說道:「你把他滅了口吧。」
封君揚卻是不禁揚眉輕笑,轉身問邱三道:「你果真與他們兩個不是一夥的?」
邱三聞言忙指天賭誓地說道:「真的不是,小的前幾天才與這兩人遇到,非但被他們搶光了銀兩,還遭了幾頓痛打,完全是被強迫的啊!」
「哦,這樣啊。」封君揚慢慢點頭,含笑瞥了辰年一眼,問邱三道,「她還曾打劫你?」
邱三連連點頭,竟然跪著向封君揚處膝行幾步,抬高著臉給他看:「是真的打啊,您看看,小的臉上的青腫現在還沒下去呢!」
封君揚還真細看了看他的臉,忍著笑問道:「她搶了你多少銀兩?」
「前前後後得有二十多兩銀子啊!」邱三一臉的痛心之色。
封君揚轉頭看向辰年,一本正經地問道:「謝姑娘手頭上竟然緊到了如此地步?」
辰年一張俏臉已經氣得發黑,也不答封君揚的話,只握緊了手中半截鋼刀,冷聲說道:「別說廢話,說吧,你想怎樣?」
話音未落,卻見邱三那一直被縛在身後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解脫了,手從靴邊拂過後忽然多了一把閃亮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封君揚的腹部。辰年心中一驚,暗叫一聲「壞了」,果然連封君揚的動作都沒有看清,邱三整個人就已經向後飛了過去。
辰年一時不忍,不禁別過了頭,就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之後,邱三原本拉長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又停了片刻,才又傳出細碎的呻吟聲。辰年轉頭看過去,見鄭綸不知何時站到了邱三的身側,手中鋼刀正指向他的胸口。
邱三嘴角處溢出血來,轉臉看向辰年,吃力地說道:「大俠,小的真是盡力了,小的先走一步了。」說完一翻白眼竟然就暈死了過去。
辰年心中一緊,失聲叫道:「邱三!」
對面的封君揚卻是冷哼一聲,吩咐鄭綸道:「既然這人已經活不成了,你就再給他補一刀,當做好事送他一程,也教他少受些苦楚。」
鄭綸沉聲應諾,提刀就要下落,誰知那邱三卻突然又睜開了眼,雙手擋在胸前,連聲求饒道:「大爺,大爺,小的還活著,還活著,不用辛苦大爺送小的,大爺饒命,饒命!」
鄭綸便轉頭看向封君揚,等待著他的命令。封君揚卻是問辰年道:「謝姑娘,你說怎麼辦?」
辰年腦子裡眼下也是一團亂,半點法子全無。比武功,她絕不是封君揚的對手,比人質,她手上的這個又沒什麼分量,她一個人獨自逃脫都十分困難,更別說還要將葉小七和邱三一同帶走。
她沉吟片刻,抬眼與封君揚說道:「這位世子爺,咱們誰也別耍刀舞槍,好好地聊上兩句,可好?」
封君揚輕輕點頭道:「謝姑娘,請說。」
辰年先行示好,將刀拿離了楊貴頸前,另只手卻仍摁在他背後要穴上,笑著與封君揚商量道:「其實你我之間並無舊怨,咱們今兒不過都是過來向楊管家打聽點事,湊巧了才趕到一處,既然都打聽完了,那不如就各回各家,如何?」
封君揚緩緩搖頭道:「不好。」
辰年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強忍著脾氣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封君揚盯著她說道:「我放了他們兩個,你跟我走。」
辰年畢竟年少氣盛,聽了立時就急了,將半截斷刀啪的一聲拍在了楊貴的肩上,怒道:「那還不如我先殺了他,然後咱們兩個再打一架,你若是能贏了我,我就跟你走!」
她是一時氣話,誰知那封君揚竟真的從桌前站起身來,輕笑著答道:「好。」
辰年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有心一刀殺了楊貴,可這楊貴又和自己無冤無仇,多少有些下不去手。她氣呼呼地瞪了封君揚半晌,忽地將斷刀往地上一丟,恨聲說道:「跟你走就跟你走!」
楊貴聞言精神一松,人頓時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忙就勢連滾帶爬地從辰年身邊逃開。
封君揚笑笑,也示意鄭綸將葉小七身上的繩索解開。
葉小七雙手一得解脫,立時將自己嘴裡的麻布拽了出來,幾步趕到辰年身旁,低聲道:「辰年,豁出去和他們拼了。」
辰年搖搖頭,只沉默地看著封君揚,就見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楊貴身前,親手將其從地上扶了起來,溫聲道:「楊管家受驚了。」
楊貴受寵若驚,忙向後退了兩步,一撩袍角向封君揚跪了下來,謝道:「多謝世子爺救命之恩。」
封君揚淡淡一笑,毫不客氣地受下了他的跪拜,才又說道:「楊管家快請起來,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楊管家。」
楊貴並不起身,只抬著頭看封君揚,極其恭敬地說道:「世子爺請講。」
「忘了今夜之事,本世子今夜一直待在楊將軍安排的府邸之中,從不曾與你見過面。而且……」封君揚頓了頓,瞥了一眼辰年,繼續說道,「楊管家也從未見過這位謝姑娘。」
楊貴忙應道:「小的明白,請世子爺放心。」
封君揚轉身看向辰年,客氣地說道:「謝姑娘,請吧。」
辰年拉了葉小七往外走,剛走兩步看到邱三還在一旁可憐巴巴地瞅著自己。她不由得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走到邱三身邊蹲下,伸手搭上他的脈門,催發內息在他的經脈內快速地遊走一遍,見他並無受內傷的跡象,便低聲說道:「你走吧,忘了這幾天的事情。」
邱三雖為市井混混,腦子卻一向靈活,心裡早就明白他今日裡要想保命,唯有緊抓住辰年這根救命稻草,不然他剛才也不會冒著大險去偷襲封君揚。眼下看著辰年要走,他忙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角,叫道:「謝大俠,小人與您共生死!」
辰年沒想到邱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驚愕過後只覺哭笑不得,她回頭瞥了封君揚一眼,故意大聲說道:「你放心,他們既然應了要放你,應是會守信的。」
邱三暗道:小姑奶奶啊,官府說的話你怎也當真啊,他們最會做的就是陽奉陰違啊!楊貴今日答應放了他,明日就得要帶著人去抓他,那時再落入楊貴手中,他才真是只剩下死路一條了呢!
這樣想著,邱三手上攥得越發緊了,苦苦央求辰年道:「小人家中還有個瞎眼的老母,全指著小人過活,若是沒了小人,她也活不成了。」他偷偷地瞥一眼楊貴,又低聲說道,「他們早晚一定會將小人滅口,求大俠救小人一命。」
辰年不覺心軟,想了想與他低聲說道:「那你就和小七一同回寨子吧。」邱三正欲再說,辰年已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輕輕地搖了搖頭,「我自己生死尚且難料,你跟著我沒有好處。」
她說完站起身來,向封君揚說道:「走吧。」
封君揚示意鄭綸走在最前,待辰年與葉小七等人都跟著鄭綸出去了,他才又回頭淡淡地瞥了楊貴一眼,道了一聲「告辭」,跟在眾人身後出去。
辰年初時還納悶封君揚為何放心就這樣叫他們三人跟在鄭綸身後走,等出了屋門看到外面幾個勁裝打扮的侍衛,這才徹底息了要逃跑的心,老老實實地跟著鄭綸走。一行人沒有再翻牆出去,而是繞道屋後從小門而出。
有人悄無聲息地牽了坐騎過來,封君揚翻身上馬,轉頭看向辰年。辰年在他的注視下把葉小七拉到一旁,小聲交代道:「天一亮你就與邱三混出城去,帶著他回寨子。」
葉小七點頭道:「好,你保重,我回寨子後立刻請大當家派人來救你。」
辰年不願再將清風寨捲入此事之中,便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不用管我,我自有法子逃脫。」
兩人正低聲嘀咕著,封君揚那邊卻是把拳抵在唇邊低聲咳嗽了兩聲。辰年回頭看了看他,又給葉小七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走。葉小七拉了邱三就要鑽入漆黑的夜色之中,沒想著邱三卻掙脫了他,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與辰年說道:「謝女俠,您那……解藥是不是該給小人了?」
辰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當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從懷裡摸出個青瓷小瓶來,想著都丟給邱三,卻又突然改了主意,打開瓶塞倒了一粒遞給邱三:「給你。」
邱三忙接過來塞進了嘴裡,一口咽下去之後忍不住咂摸了一下餘味,奇怪地問道:「怎麼與剛才吃的那粒味道差不多呢?」
葉小七聞言差點笑出聲來,暗道兩粒都是消食丸,味道自然是相同的。卻聽得辰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這解藥和毒藥做得本就是一模一樣,為的就是教人區分不開,這樣就算是被人得去也沒事。」
邱三聽了一陣後怕,暗道:幸虧自己沒有想著從她這裡偷出解藥,不然再錯吃了一粒毒藥,怕是此刻已經見了閻王。葉小七怕邱三再問,忙扯了邱三就走。辰年一直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才回過身來看向封君揚等人。
封君揚看辰年一眼,輕聲說道:「謝姑娘,在下勸你還是打消了逃跑的心思,這裡是青州城,在下也不過是個來做客的人,萬一有什麼變故,就算在下心中十分不願,為了避免麻煩也只能叫人擊殺了姑娘。」
辰年聽著他這赤裸裸的威脅不由得一陣惱火,冷聲說道:「我明白。」
封君揚笑了笑,又說道:「那就請謝姑娘將身上的飛刀暫且交出來吧,也免得一個不小心再傷到了人。」
辰年沉著臉將身上藏的飛刀一一摸了出來,扔給一旁守候的侍衛,最後還伸手在自己腰側拍了拍,說道:「沒了。」
「靴子裡。」封君揚又提醒道。
辰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老實地彎下腰去將靴子裡的匕首也摸出來,丟了過去。
封君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鄭綸,你帶上謝姑娘。」
鄭綸策馬走到辰年身前,十分不情願地從馬上向她伸出手來,說道:「上來。」
瞧他這般模樣,辰年忍不住有些發笑,偏故意衝著他咧著嘴笑了笑,這才搭著他的手借力一躍,輕巧巧地落到了他身後。那邊的封君揚率先策馬而去,鄭綸一抖韁繩緊隨在後,其餘的侍衛也都紛紛策馬跟了上去。
因馬蹄上都裹有厚布,眾人雖一路縱馬疾行,卻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響。不一會兒,到了一處大宅之外,封君揚等人勒馬停下,有侍衛上前輕輕地拍了角門兩下,那角門便被人從內打開了,有人從裡面快步迎出來,低聲問道:「世子爺,一切安好?」
封君揚略略點頭,將手中的韁繩丟給身邊的侍衛。除了鄭綸,其餘幾名侍衛並未隨著他進院,反而是掉轉馬頭往別處而去,幾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封君揚這才轉回身看向辰年,十分客氣地與她商量道:「謝姑娘,時辰不早了,我們不如都早些回去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再細談,可好?」
辰年心中暗罵一聲,卻只得點了點頭:「聽你安排就是。」
封君揚又吩咐鄭綸道:「你帶謝姑娘下去休息,注意莫叫人驚擾了姑娘。」
鄭綸領命而去,帶了辰年到一處僻靜的院落里去安置。辰年偷偷打量那院子,見那院子雖不大,布局卻是極為精巧,除了剛剛被鄭綸打發走的幾個婆子丫鬟之外,院子裡再無他人,竟連個看守院門的人都沒有。
她心中不覺十分詫異,暗道封君揚幾次與自己交手,應是知道自己功夫的,怎的還這樣把她一個人放在這麼個空院子裡,就不怕她半夜裡偷偷跑了?
那邊鄭綸替辰年推開了屋門,冷著臉與她說道:「你就先住這裡吧。」
辰年抬腳進門,往內走了兩步卻又轉身走了回來,扶著屋門向外探頭看了兩眼,問鄭綸道:「你晚上在外面守著?」
鄭綸答道:「是。」
辰年見他肯答話,進一步試探道:「那這位壯士,你說我若是打算半夜裡偷偷溜走,能有幾分勝算?」
鄭綸愣了一愣,半晌後面無表情地答道:「你可以試上一試。」
辰年仔細地打量了他片刻,爽快笑道:「我打不過你,夜裡定會老老實實睡覺,你放心好了。」
說完了就帶上門進了屋內,過不一會兒,屋裡的燈便吹滅了。
鄭綸卻知這丫頭詭計多端,一點不敢大意,就真的倚著廊柱在門外守了一夜。待翌日天色放亮,才招手叫了兩名侍衛到近前,低聲囑咐道:「你們兩個就在這裡守著,無論她說些什麼,都不可放她出這個院子。」
兩名侍衛齊齊點頭,分開左右門神一般在門旁站定了。鄭綸又凝神聽了聽屋裡的動靜,確定並無異處,才去尋封君揚。時間雖早,封君揚卻已是在院內練了劍回來,正由小廝伺候著洗漱,見鄭綸回來,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樣?」
鄭綸恭聲答道:「昨夜裡極老實,一整宿半點動靜全無,小人來之前她還沒起身呢。」
封君揚略略點頭:「這小丫頭倒是有些意思。」
鄭綸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世子爺,咱們就這樣把她留下了,怕是避不過楊成的眼線,畢竟這是在他的地頭上。」
封君揚聽了這話回過身來看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也沒想著瞞住楊成。」
鄭綸困惑不解,不等他問,封君揚已是又說道:「若是連這青州城的土皇帝都不知道這丫頭在我這裡,那姓穆的又如何能尋過來?」
鄭綸這才突然明白過來,驚訝道:「世子爺是打算用那丫頭引他出來?」
封君揚點點頭,說道:「也是咱們運氣,我原想著從楊貴那裡問些線索出來,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得了這個丫頭。這樣正好,咱們也不用費心去猜楊貴到底是誰的人,只安心等著那姓穆的來就成了。」
鄭綸一向極佩服自己這位主子的才智,聞言再無疑問,只說道:「那好,小人這就下去仔細安排,定要教他有來無回。」
封君揚看鄭綸眼帶紅絲,知他必定是一夜未睡,便道:「這兩日暫且不會有動靜,你不用這般緊張,先下去好好歇上一歇吧。」他說著,又吩咐身邊的小廝道,「順平,你過去看看那丫頭起了沒有,如果起了,就把人帶到我這裡來。」
鄭綸本正要告退,一聽這話又停下了,說道:「還是小人去吧。」
封君揚卻是笑道:「放心,她那些拳腳不過是花架子,也就欺負一下潑皮無賴還成。再說了,那丫頭乖覺得很,沒有完全的把握,她不會逃的。」
鄭綸將信將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