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一無所有

  （p.s.沈星初中回憶篇）

  「要不是你彭老師開這個班給你補作文，你作文分能有現在這麼高？！」

  沈國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沈星的頭上，賀昱看著，都覺得痛。

  他終於知道沈星為什麼不喜歡待在家裡了，沈國強雖然愛她，但並不懂她，而且給她的愛，都是他自認為的愛，並不是沈星想要的愛。

  這種他自認為的愛，反而成了束縛沈星的枷鎖。

  沈星：「爸，你看過我的作文麼？」

  沈星挨了沈國強的巴掌，頭上火辣辣的疼，但這種疼，根本比不上她心裡的壓抑。

  說實話，沈國強一次也沒看過沈星的作文，就連去家長會的時候，彭硯苹讓所有的家長瀏覽自己孩子的作文，沈國強也沒看過沈星那作文上面的任何一個字。

  現在，被沈星這麼問起，沈國強無言以對。

  「怎麼不說話了？」沈星又說，「你沒看過我的作文，又怎麼知道我的作文前前後後，到底有沒有改變？」

  其實，彭硯苹和沈國強一樣根本就不會認真看他們的作文，她只是記住了去上她作文班的同學，去上了的，她都會給高分，至於原因，懂的都懂。

  「你們彭老師是語文特級教師，她都給高分了，你的作文還會差？」沈國強理所當然地說。

  按沈國強一貫的邏輯，沈星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這件事，你去自首，主動站出來，給你們彭老師誠懇地道個歉，就算了。」沈國強說，「你們彭老師也不是那么小肚雞腸之人，只要你肯道歉，她一定會接受你的道歉的。」

  沈星一直都不說話，她不想跟這個無可救藥的人交流。

  沈國強看她這樣子，以為她是妥協了。

  臉上的愁雲，立馬就換成微笑。

  他笑著用剛剛那隻打過沈星的手，溫柔地摸摸她的頭，說：「乖，明天就去辦這件事……」

  「事成之後，老爸請你吃烤雞呀？」

  當沈國強的手觸碰到沈星髮絲的那一剎那，她渾身的細胞都在抗拒。

  她下意識地躲避沈國強的手。

  沈星：「我不喜歡吃烤雞。」

  「你不用請我。」

  沈國強笑著說：「那爸爸請你吃別的呀？」

  沈星：「我不會去自首的，這件事本來也和我沒關係。」

  「你不用變著法子討好我了。」

  沈國強的臉，在這句話之後，又變了。

  在沈星眼裡，他就是一個「變臉人」，只要不合他的意，他的面部表情，就能說明一切。

  沈國強：「還死鴨子嘴硬？」

  「這件事不是你乾的還能有誰？」

  「你爸爸我太了解你了，沈星。」

  「你們班的同學，沒一個會像你一樣，也就只有你會這樣干。」

  「我真的太了解你了。」

  「你是我和你媽生的，你媽在生了你後都抑鬱了。怎麼你半點好處都沒有從我們身上學到呢？」

  「能不能懂點事了？你不是小學生了……」

  沈星：「我記得，在小學的時候，你會說——你不是幼稚園的幼兒了。」

  「我媽產後抑鬱這事，怎麼又和我有干係？」

  「難道你是想說，這一切，都怪我？」

  「那你，要和她生下我，是不是也有錯呢？」

  沈星此話一出口，沈國強立馬炸得如一頭野豬。

  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面地落在沈星的頭上。

  「不要打我的頭！」沈星的脾氣終於被點燃了。

  「你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沈國強被氣得滿臉漲紅，「長輩教訓小孩，是天經地義！你可不要忘了輩分！這是中國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

  沈星拼盡全力把沈國強給推到一邊，沈國強大叫道：「怎麼？你要打你老子？」

  沈星忍無可忍，膝蓋一抬，踢在沈國強的檔上。

  「沒辦法，你逼我的。」沈星。

  看著沈國強疼痛難忍的樣子，沈星這才卸下一口惡氣。

  她憋了太久太久，彭硯苹逼她，上官靈珊逼她，現在就連沈國強，她的親生父親，也同樣的逼她。

  她到底有什麼錯？

  沈星大步流星地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

  第二天，她沒出來。

  第三天，她也沒出來。

  最後沈國強撞開了門，發現沈星的房間裡，早已空無一人。

  沈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失蹤的。

  .

  沈星走在街上，她決定離家出走。

  既然沒人能容得下她，那她就自己一個人走。

  是生是死，由天決定。

  她走了一天，發現自己餓了，看著路邊的乞丐，紛紛搶著去翻垃圾桶，從裡面掏出別人丟棄的一個個奶茶杯，把它們裡面剩餘的幾口奶茶，通通倒入一個杯子裡，這樣，就做成了一大杯「奶茶」。

  她看到，那個「做奶茶」的乞丐，還笑的很開心，很開心地把奶茶給倒進自己的嘴裡。

  她的腦中，忽然就想到沈國強經常對她說的話：你離開那所學校，你就只能去外面做乞丐。

  想到這，她突然覺得很應景，沈國強說的沒錯，她不把那個學校的畢業證搞到手，她以後就在Z國找不到工作，以她們家的經濟實力，養不了她一輩子。

  但是比起回到那所學校，她更想像一個乞丐那般自由。

  她肚子餓極了，但怎麼也無法像那些乞丐一樣，去翻垃圾桶里的東西吃。

  沈國強說的對，她在外面，離開了他們的庇佑，她什麼也不是。

  可是那又怎樣，比起那樣的庇佑，更不如說是一種煎熬。

  要打破一種煎熬，就要學會承受另一種煎熬。

  天空中，忽而大雨傾盆，乞丐們紛紛歡樂地躺在地上，四肢在地面上擺動，開心地大叫。

  沈星也學著躺在地上，可她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她本以為，這樣衝破束縛，她就能獲得快樂了。

  可如今，她卻一絲快樂都感覺不到。

  雨水沖刷著她的身體，她微微閉上眼，此刻，她只覺得她一無所有。

  丟不下臉去和乞丐一樣翻找吃的，她只能挨餓了整整一天半。

  .

  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她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那些乞丐的身旁。

  原來乞丐，也有「首領」，這些乞丐的老大，名叫司空庭。

  司空庭見到她，不屑地說：「小妹妹，你個學生仔，不去上課，來跟我們乞丐搶吃的？有病吧？」

  沈星餓得頭暈眼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的，我有病。」

  司空庭看她好像昨天就已經出現在這兒了，覺得她也怪好笑的，於是就說：「小妹妹，你這讀書的尚好年紀，有什麼想不開的？」

  「學人家電視劇的套路離家出走了？」

  「快乖乖回家吧小妹妹，不然你爹媽都要哭死了呦？」

  司空庭看似是在勸阻，實際上是諷刺地說道。

  沈星很認真地說：「不，我不回去。」

  她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要跟沈國強斷絕關係了。

  就算是死在外面，她也無所謂了。

  司空庭看她這架勢，覺得她是「來真」的，他就是喜歡這麼有骨氣的人，於是就安慰她說：「哎呀，有什麼好倔的？」

  「無非就是家裡吵吵架，你被爸爸媽媽罵了是不是？」

  「或者就是你學習成績不好，被同學欺負了是不是？」

  「這些都是小問題啦，有什麼過不去的？」

  「總比你出來當乞丐好吧？」

  本以為沈星會表現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面對他的同情。

  但是，沈星卻沒有。

  沈星：「我說了我不回去。」

  司空庭第一次見這麼倔強的女孩兒，覺得她身上有點什麼東西。

  沈星也是第一次見這麼有文化的乞丐，覺得他身上有點什麼東西。

  司空庭看上去像個小老頭，實際上，沈星覺得他並不是小老頭，反而是年輕的大叔叔。

  此時的司空庭，30歲，比沈星大18歲。

  他之前是一家公司的保安，後來，莫名其妙地，他醒來他就成了一乞丐。

  但他還是有志氣的，既然做了乞丐，那就要做乞丐們的老大。

  於是，在他的「淫威」之下，所有乞丐們都怕他，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大。

  司空庭還挺高的，一米九的大個兒，鬍子拉渣的古怪大叔模樣，頭髮是亂蓬蓬的捲髮，上面有顯而易見的虱子和頭皮屑。幾隻蒼蠅還喜歡在他的頭髮旁邊胡飛亂舞，圍繞著他的頭轉來轉去。

  沈星乍眼一看下去，覺得他是亂七八糟不會打理自己的醜八怪，很是嫌棄的。

  但是，司空庭這個人，越看就越有意思，越看還越帥？

  這難道就是「鶴立雞群」效應？

  沈星覺得是她自己的錯覺，可能是因為司空庭周圍的乞丐都太醜、太平庸了，才導致她一度覺得司空庭氣宇非凡？

  相比其他的乞丐，他確實氣質這一方面，尤其的出眾。

  而且，沈星透過他那衣衫襤褸的破布，還隱隱約約看到了他那若隱若現的胸肌？

  Wtf？

  沈星在心裡暗嘆：絕了。

  司空庭：「小妹妹，你身上有錢嗎？」

  「給叔叔去買包煙，你以後要混我們這個圈子的話，叔叔以後就罩著你。」

  沈星：「沒錢。」

  司空庭滿臉小問號，看著她那正氣凜然的樣子，問道：「沒錢？」

  「沒錢你想出來混？」

  司空庭又上下打量她的身材，一「平」如洗。

  他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貌，也賺不到錢啊……」

  沈星眉頭一皺，掃視了他一眼，也學著他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貌，也娶不到老婆啊……」

  司空庭突然大笑，捂著肚子指著沈星的鼻子笑，樣子就和一個精神病人沒什麼區別。

  「小妹妹，你真有趣。你這種小妹妹，我喜歡！」司空庭抹了一下笑出來的口水。

  這瘋癲還不講衛生的樣貌，哪娶得到老婆？

  「阿西……」沈星好生嫌棄，罵道，「猥瑣大叔。」

  「叔叔對你的喜歡，是愛護小妹妹的喜歡，當然不是那種喜歡……」司空庭。

  「你想哪兒去了？」

  「小腦瓜子不正常。」

  司空庭話畢，微微一笑，即使是這暗淡天空之下的烏雲，也照耀進陽光了。

  沈星覺得他一笑，就給她一種很暖的感覺。

  她已經好久沒看到有人對她這樣笑了。

  「怎麼，被叔叔給帥到了？」司空庭自戀地說道。

  沈星的額頭上，仿佛飄過六個點。鴉雀無聲。

  「看在你這麼有趣的份上，叔叔請你吃好的。」

  「吃好的？」沈星，「你有錢麼。」

  司空庭：「那肯定，我是誰？乞丐們的老大！」

  「他們每天乞討得到的錢，就是我的工資！」

  沈星：「……」

  說是這麼說，司空庭一天的工資，加起來，好的時候，也就30多塊；這要是在瓶頸的時候，一天，能得個一兩塊也不錯了。

  司空庭帶著她往街邊的M當勞走去，他口中的「吃好的」，其實就是請她吃一個甜筒冰淇淋。

  一個甜筒5塊，占他一天最高工資的六分之一了。

  一個乞丐，和一個即將變成乞丐的小女孩，走進M當勞中去，所有的人，都避之三分。

  不是因為怕他們，而是因為嫌棄。

  司空庭卻無所謂別人的目光，理直氣壯地從前台點了一個甜筒冰淇淋。

  在冰淇淋做好之後，前台點單的女服務員一隻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另一隻手嫌棄地把冰淇淋給他遞過去。

  司空庭看著，嘴角微微一翹，去接冰淇淋的手，順便握住女服務員的手，嚇得人家直接把冰淇淋給弄掉在前台的桌面上。

  「啊！去你媽的！好噁心！」

  女服務員大罵出口。

  「哦？小姐？你把我的冰淇淋給弄掉了，不該賠我一個麼？」司空庭微笑，狹長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很是誘人。

  仔細一看，這男人長得還挺帥？

  要不是他太「髒」了，女服務員下一秒估計都得被電倒了。

  「你不是乞丐嗎？自己把它給舔乾淨吧！」

  一旁的男服務員看到司空庭這個乞丐竟然為難女人，就出面幫她說話。

  誰知，司空庭下一秒微笑的臉，轉瞬即逝，臉上的神色瞬間就冷若冰霜。

  「呦，乞丐還知道生氣？」

  「瞧瞧你那髒樣子，多搞笑？」

  男服務員囂張地挑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