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等待
2023-12-20 14:02:48 作者: 酒小七
葉蓁蓁撒了半宿的酒瘋,到後半夜,哭累了也就沉沉地睡過去了。紀無咎卻是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葉蓁蓁醒來,早已把頭天晚上的事情忘了個乾淨。見紀無咎看她時的眼神溫柔到讓人心裡發毛,她詫異之餘又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然而紀無咎不說,她樂得不問,吃了點東西,便去神機營玩兒了。
神機營正在進行一場槍法比拼大會。
葉蓁蓁也湊了把熱鬧。她騎著一匹馬,從百丈以外奔來。站在旗杆底下的士兵見她走近,便突然一鬆手中的細繩,旗杆頂上連著細繩的燈籠順勢落下來。葉蓁蓁舉起她的小一號鳥銃,微一瞄準,迅速扣動扳機,火紅的紙燈籠立刻被擊穿,斜飛了出去。
人群中立時傳來一陣叫好聲。要說葉蓁蓁這兩把刷子雖不錯,但也不算太出色,能引來這麼多叫好,多半是因為她在軍營中的人緣十分不錯。
紀無咎擠在人群里,也跟著拍了兩巴掌。看著那道英姿颯爽的身影,聽著周圍人對她的稱讚,一想到這個人是他的,他心中就有一種別樣的嘚瑟感。
葉蓁蓁試了五次,打中四次,這個命中率讓她十分滿意,果然槍法都是練出來的。
陸離騎著馬上了場,路過葉蓁蓁時,送上一個讚許的微笑。雖然葉蓁蓁早就說過她和他之間只是兄妹之情,但這種溫柔中略帶寵溺的笑容,依然讓紀無咎看著頗覺刺眼。
陸離已經因武藝超群被提拔為守備。眾人知道他是有後台的人,但此人才幹確實讓人心服口服,所以也沒人說什麼。葉雷霆還想給他請個武略將軍的銜,表奏已寫好,只等著紀無咎回復。後者不能當場批覆,假模假樣地拖了幾天,昨兒才跟葉雷霆點了頭。
此時陸離騎著一匹通體炭黑的駿馬,從遠處疾奔而來。馬蹄翻飛,一路揚起黃沙漫漫,恍如騰雲駕霧一般,使得一人一馬宛如神兵從天而降。近處一溜旗杆下站了一排士兵,齊齊鬆手,十個紅燈籠同時降落,陸離持著鳥銃不及瞄準,連發十槍,十個燈籠無一落空,破碎的紅紙飄落下來,天女散花一般。
眾人這會兒可算是開了眼界,紛紛賣命地鼓掌叫好,葉蓁蓁也跟著奮力地拍巴掌:「好!」
紀無咎面無表情地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裡。
這時,一個士兵走過來,對紀無咎說道:「吳將軍,葉將軍請您去營中商議軍情。」
「好。」紀無咎點了一下頭,鬆開葉蓁蓁,見她依舊滿面紅光地盯著場上的陸離,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艷和崇拜,便又補充了一句:「把陸離一起叫上。」
「是。」
陸離雖然有葉雷霆罩著,但也不好提拔太過,所以依然沒資格參與高級將領之間的會議。按理說紀無咎只是個從四品的明威將軍,從官銜到資歷都不夠看,也就是跟著葉雷霆做副將,才有機會混在一群三品以上的武將之中,只不過這樣的人,去了也該是給人做陪襯的。然而偏偏就是這麼個沒上過戰場的小白臉,卻有辦法讓不少老傢伙對他言聽計從,連葉大將軍與他說話都和顏悅色的,有些事情還要專門與他商議。
因此,吳小將軍在軍中的地位便有了那麼一絲超然,許多人,特別是下級官兵,都特別聽他的話。此時聽他說要帶上陸離,那個士兵便也不猶豫,很快把陸離叫上了。
且說這邊,葉雷霆接到前方探子回報,女真部的先鋒軍已快到了永昌鎮,兩日之內必能兵臨廣寧城下。幾個將領和軍師的意思都差不多,打算派一隊精兵奔襲迎戰,挫其銳氣。
紀無咎也是這個意思。
這個女真部的前身乃是盛極一時的金朝,幾經更迭,後來退居大齊的東北部,四分五裂為好多部落。本來他們勢單力薄,對大齊俯首稱臣,厚著臉皮每年給大齊進貢一些破衣爛衫,然後從大齊獲得不少賞賜。這也就罷了,大齊只當花幾個錢買個邊境太平。然而自從十幾年前,綏州女真出了個猛人叫阿爾哈圖,自稱是戰神臨世,東奔西打地把整個女真部統一起來,又吞併了幾個部落,控制的領土越來越大,這幾年又時不時地騷擾大齊邊境,頗有一探虛實的意思。
若只是邊幫馬匪,時不時地教訓一下也就行了。但是這個阿爾哈圖,紀無咎覺得,他的抱負肯定不會止於在邊境上搶點東西。所謂「讀史可以知興替」,你把史書翻一翻,就知道這種在軍事上迅速崛起至空前強大的民族,是怎麼打中原人的主意的。許多邊夷,都是「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的強盜。對於中原人,他們既畏懼又鄙棄;對於中原文化,他們既仰慕又憎恨。他們時刻想著用強盜的行為,來霸占這塊富饒的土地,進而披上仁義禮智信的外衣,裝出一副中華正統的模樣。只可惜沐猴而冠,畫虎類犬,無論怎麼裝,他們都只能是徒有其表,到頭來遭殃的還是普通老百姓。
這種人,都該殺。
紀無咎也是個狠人,他來,就是衝著斬草除根來的。聽說阿爾哈圖帶著女真部五萬精銳攻打遼東,紀無咎已經想了很多主意對付他。
這次女真部打前鋒的部隊有五千人馬,領兵的是阿爾哈圖手下的第一勇將阿克敦。騎兵一向是這些關外民族的驕傲,同時也是中原民族的短板。因此,這時候阿克敦帶的騎兵雖數量上只有五千,但依然不可小覷。
騎兵的優勢在於衝擊力和機動性。葉雷霆之前聽從葉蓁蓁和紀無咎的建議,發明了一種化解騎兵衝擊力的方法,由手持震天雷、連珠鳥銃的騎兵和步兵方陣配合,之前演練的效果還不錯,這次正好可以試一試。
只不過騎兵逃跑起來也挺讓人頭痛,輕易追不上,這一點就讓人發愁了。
「最好是能夠埋伏在敵軍逃跑之路上圍而殲之。」陸離說道。
「說得輕巧,這一代都是草原,他們可以向四面八方跑,我們又怎麼知道他們具體會走哪一條路線?」一個人反駁道。
「不,我們能知道。」紀無咎說道。
眾人聽他如是說,紛紛望著他,等待下文。
「我特地了解過阿克敦這個人,此將雖勇猛,但缺乏主見,他若是吃了敗仗,第一反應定是回過頭去找阿爾哈圖會合,所以,」他指著地圖上廣寧與永昌之間的一點,「我們在這裡交戰,然後派三千人馬在永昌鎮南伏擊阿克敦的潰軍。騎兵逃跑時速度太快,倘若怕殺不盡,還可在永昌鎮北十里處再設一伏軍。」
他說完,聽者一陣猶豫。一個四十歲左右面色黢黑虎鬚環眼的將軍說道:「我還是不太信,咱們能那麼肯定他會回去找阿爾哈圖?」
紀無咎答道:「就算他不這樣走,我們也可以逼他如此。我們在其他路線上布下疑兵,只需一百神機營將士向著天空亂放槍,保管他草木皆兵,掉頭就跑。」
簡直太奸詐了!葉雷霆心想。這就像是民間打兔子,三面虛張聲勢,一步步把兔子趕進陷阱。敗軍倉皇,逃跑之時來不及細思量,阿克敦此人頭腦一般,估計真的會像兔子一樣掉進埋伏圈。這樣的計謀被他說出來之後就顯得很簡單,但是之前,卻沒什麼人能想到。
其他人的想法也大致和葉雷霆相似。這屋裡的人基本上都認識紀無咎,本來覺得皇帝是吃飽了撐的跑到軍營來胡鬧,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漸漸發現了他的過人之處。明明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卻比一群老傢伙更加老謀深算,想出來的計策能讓對方恨得牙痒痒。而且,他雖為皇帝,在這軍營之中卻是半點架子也無,這一點著實難得。
紀無咎自己不知道,他不知不覺間又收了一票人心。
定下戰術,葉雷霆作為主帥,開始點將。因為是第一戰,想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所以他決定親自披掛上陣,來會一會這個阿克敦。至於領兵伏擊的人選……葉雷霆裝作沒看到紀無咎躍躍欲試的眼神,把這個差事給了陸離。
除了紀無咎,所有人都支持這個決定。開玩笑,大齊的將領們又沒死絕,還輪不到皇帝來上戰場。
紀無咎雖早就料到這個決定,但還是覺得無比憋氣。他拉著老長一張臉走出去,想找葉蓁蓁傾訴一番,然而找了一圈卻沒看到她的身影。
這時,一個暗衛突然出現,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紀無咎未及聽完便面色一沉怒道:「找死!」
葉蓁蓁坐在看台下,打了個哈欠。
她今日在廣寧城玩兒,竟然在大街上遇到黎尤,兩人相敘一番,一起吃了個飯。之後她聽說黎尤要去看什麼品花大會,便跟著來了,哪知道所謂品花竟是青樓女子比拼才藝,由底下看官們看著打賞。
莫說葉蓁蓁是個雌的,就算她真想見識女子的舞藝歌喉之類,眼前這些人也入不得她的眼。
黎尤見她如此,歉然笑道:「我以為甄兄弟知道品花大會是什麼,想跟著看個熱鬧,所以把你帶過來。現在看來,把你引到這煙花之所,可真是我的罪過了。」
葉蓁蓁擺了擺手:「不怪你,是我沒問清楚。」
「也不知道吳兄這次會怎樣教訓我。」
葉蓁蓁一聽就聽出了問題:「這次?難道還有一次?」
黎尤便猶豫著不知道說還是不說。
葉蓁蓁見他神色為難,更加好奇:「他到底怎麼你了?」
黎尤答道:「甄兄弟,你與我說實話,吳兄派人監視我的事情,你真的並不知曉?」
葉蓁蓁頓時奇道:「他監視你幹嗎?」
黎尤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本以為這裡頭也有甄兄弟的意思,可讓我好生難過,現在看來,竟然連你也不知。」
葉蓁蓁突然想到紀無咎扔掉的那四個暗衛,現在看來確實有了去處。紀無咎生性多疑,也不知道他懷疑黎尤什麼,但不管是真是假,這種事情她其實都不便插手。倘若黎尤真的是清白的,紀無咎查不出東西來也就自然罷手了,根本無須她旁加干涉。再者說,夫妻本是一體,雖然此事紀無咎未向她言明,但說到底,黎尤也只是個外人,她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外人和紀無咎爭執。這些日子紀無咎也不像以前那樣討厭,可謂越來越入她的眼,她也想和他好好地,不要有人來添亂。
於是葉蓁蓁轉了個話題,說道:「黎兄,這台上的美女個個都漂亮,也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一個?」
黎尤便知道她不打算管此事,心中對這二人身份的猜測更肯定了一分。他哈哈一笑化解了尷尬,答道:「甄兄弟可饒了我吧,我來這裡也是過個眼癮。」
「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不解,男人為何喜歡來這種地方?不……髒嗎?」
黎尤壓低聲音笑道:「你不是男人,自然不理解男人的想法。青樓自有青樓的妙處,我聽說,」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低到只有二人能聽到,「咱們當今聖上,也喜歡去青樓買樂。」
葉蓁蓁鳳眼一眯,粉面微微透著寒霜:「你聽誰說的?」
「一個在京里做官的朋友,他去青樓時,正好遇到過皇上。」
葉蓁蓁心中一沉,便不言語了。黎尤偷眼打量她的神色,心道,果然!
又坐了一會兒,黎尤見葉蓁蓁整個人像是一個肚內塞滿紅炭的小火爐,於是打算帶著她離開。不承想外面突然闖進來一撥人,那些人動作快得很,黎尤剛一起身,脖子上已架了幾把劍。
黎尤神色不變,朝紀無咎微微一笑:「吳兄別來無恙。」
紀無咎面沉如水,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可怕。他背著手盯著葉蓁蓁,後者也沒什麼好臉色,絲毫不覺得一個女人逛花樓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周圍賓客女子都不曾見過這麼高調的尋仇,嚇得躲作一團。幾個僕役拎著木棍想要上前阻止,卻被守在外圍的暗衛一腳一個遠遠地都踢出去了。
場面一度僵持了片刻。葉蓁蓁站起身,走到紀無咎面前:「你還真想在這裡行兇殺人不成?」
紀無咎也不管旁人,拉著葉蓁蓁走出青樓,一路板著個臉一句話不說,胸口卻因為怒氣而激烈起伏著。
走出青樓不久,到一個僻靜處,葉蓁蓁突然甩開他的手,輕輕揉著被他捏得發疼的手腕。
「葉蓁蓁!」紀無咎開口叫她。
「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你去的是什麼地方?」
「知道,怎麼不知道。」葉蓁蓁想到方才黎尤的話,心裡莫名其妙的也是一陣氣。
「你!」紀無咎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是皇后,怎能去那種地方?」
葉蓁蓁冷笑:「皇上去得,皇后怎麼就去不得?」
這句話仿佛一道炸雷,擊得紀無咎臉色發白,一時語塞。
葉蓁蓁見他如此反應,更坐實了黎尤的話,便也不說話,只是冷笑。
她臉上嫌惡的表情太過明顯,刺得紀無咎眼睛疼,心也疼。
他算是明白了,他一心一意地付出,在她看來不過是輕描淡寫,只需一小小的誤會,便足以擊垮她對他的信任。她不只看不到他的情意,她根本就是從未相信過他!他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獨角戲,鏡花水月一場;而她,永遠置身事外,冷眼旁觀,莫說感情,連點信任都不願施捨給他!
紀無咎越想越心涼,越想越覺氣悶無比。他現在不只是生氣,還有失望,亦有悲哀,亦有不甘,亦有委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一波一波像是河流倒灌向他的大腦,他只覺頭上血管一跳一跳的,心口難受得幾乎要炸裂一般。
他撫著胸口倒退兩步,眼圈發紅地看著葉蓁蓁,聲音顫抖:「葉蓁蓁,你沒有心。」
葉蓁蓁看著他受傷的目光,突然就心口一滯:「我……」
紀無咎又後退了幾步,不再看她,轉身走開。他的肩背雖依然挺直,腳步卻略有些踉蹌。
走過兩條街,紀無咎突然停下身:「來人。」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站在他的斜後方一尺處,拱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公子」。
「先別殺黎尤,繼續監視。你帶著兩個人回京仔細查一查,他和翠芳樓是否有瓜葛,尤其是翠芳樓的柳月。」
「公子,」那人有些猶豫,「如此一來,您身邊就只剩下三人。」
「你不用擔心,三人足可護我周全。」
「是。」
紀無咎眼睛冷冷地眯著,咬牙的聲音旁人聽得清清楚楚。竟然敢跟朕玩兒陰謀詭計,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回到軍營,紀無咎的這口氣還沒消,葉蓁蓁心中也無比煩悶,雖然回來之後兩人沒有見面,但是他們選擇了同一種散心的方式。
當天傍晚,葉雷霆點了一萬五千兵馬,其中第一路一萬正面迎敵,第二路三千讓陸離帶著去打埋伏,另有第三路兩千由另一人帶著去打二次埋伏。
這些人要連夜行軍,一鼓作氣抄掉阿克敦的先鋒軍。紀無咎喬裝一番,偷偷混進了第一路軍隊之中,一轉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他的眼睛裡。
葉蓁蓁!
葉蓁蓁也發現了他。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雖還互相生著對方的氣,但暫時達成了一個協議:不要揭發對方。
但是節操這個東西,他們倆都有限。出發之前,紀無咎和葉蓁蓁因為對方的踴躍揭發而被葉雷霆綁了扔在營房的床上。葉雷霆不到逼不得已也不願意綁皇帝皇后,可是這倆小祖宗真不能出半點事。
紀無咎和葉蓁蓁躺在床上,臉對著臉。他們的手被綁在身後,雙腿因被綁得結實而不由自主地蜷起來,從床的正上方俯看,像是兩隻大對兒蝦。
兩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氣氛一時有說不出的詭異。
對視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紀無咎把臉向前一探,在葉蓁蓁的嘴上親了一下。親完之後他自己都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臉一黑,這是什麼意思。
葉蓁蓁也探過臉來,回親了他一下。
紀無咎很沒出息地心跳加速了。他腦子一熱,再次不受控制地吻住了葉蓁蓁的嘴唇,這次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極盡纏綿。他含著她的雙唇不停地吮吻,伸出舌頭緩慢而有力度地描繪著她的唇形,親了一會兒,見她呼吸不暢,便鬆開她,流連地輕啄著,等到她深呼吸幾口氣,便再次捉住她的唇,含在嘴裡挑弄。
葉蓁蓁被他親得頭腦發蒙,心中的鬱氣也散去許多。她也不知怎的,只覺現在被他親一親,那感覺十分不錯,像是要飄飄地成了仙一般。她十分忠誠於自己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張開嘴迎合他,還學著他的樣子,伸出舌頭舔他。這一舉動讓紀無咎激動得心臟幾乎停跳,他鉤著她的舌頭,用力追逐攪動,又把她的香舌吸進自己口中,引導她進行探索鉤掃。那種感覺,那種感覺……紀無咎發誓,他活了這二十年,入過口的東西全是人間至美,但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與現在這般妙不可言的滋味匹敵。
他越發激動,鼻端粗重灼熱的呼吸噴到她臉上,把她的臉烤成一片霞紅。
兩人因身體被縛,動起來格外吃力,只得身體胡亂掙扎,各自伸長了脖子,喝水的魚一般從對方口中吸納甘泉。
只一會兒,對兒蝦就變成了接吻魚。
紀無咎終於明白什麼叫作「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了,也終於明白了另一件事:他這輩子大概就栽在葉蓁蓁手裡了。
他白天生那麼大氣,這會子竟然完全煙消雲散了。眼見得她被他親得兩頰通紅,眼泛水光,鳳眼微微眯著,沒了平日的威嚴,只剩下一片柔媚。這樣的她,他無論如何鼓動自己,也生不來氣,只剩下疼惜。
此時兩人已經過努力,終於躺在一處,身體緊緊貼在一起,這樣的姿勢雖使人四肢彆扭,但心中熨帖。
紀無咎微一揚下巴,蹭了蹭葉蓁蓁的臉,腆著臉笑道:「還生氣呢?」
「我沒生氣,」葉蓁蓁回蹭了他,「倒是你,好像氣得不輕。」
「我也……並不生氣。」
「那個,我覺得我應該是錯怪你了。」葉蓁蓁說道。
「哦?」
「你雖然去了青樓,但想必是有什麼緣故。」
紀無咎心中一熱,問道:「為何如此說?」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你不會去找那樣的女人。」一想到白天紀無咎失望又受傷的目光,葉蓁蓁又是一陣心虛。
「你說得對,我去那裡……確實有別的事情。」
「所以,對不起。」
「沒關係,我只希望你以後信我,莫要懷疑我。」
「嗯,」葉蓁蓁答應了一聲,忽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個……你到底為什麼查黎尤?」
紀無咎一頓:「你想阻止我?」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你自有你的道理,不願意說也沒關係。」
紀無咎見她如此,有些感動,便也不隱瞞:「我一開始懷疑他是敵國奸細,但是現在越查,越覺得他身份詭秘,我一時甚至查不清楚他的來頭。」
葉蓁蓁有些意外:「這可奇了,不過我看他也不像壞人。」
紀無咎不以為然:「壞人臉上又沒有寫著『壞人』這兩個字。」
「好了,不說這個了。跟我說說你那個故人吧。」
紀無咎一愣:「哪個故人?」
「就是那個『香如故』?」
「嗯,我在東宮的時候,身邊有個宮女叫香如,是以看到那個牌匾,一下子就想到了。」
「那後來呢?」
「後來她死了。」
「完了?」
「完了。」
葉蓁蓁做好了一番聽個可歌可泣盪氣迴腸的故事的準備,卻沒想到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於是追問道:「那她是怎麼死的?」
「她的父親因貪污而被流放,母后便藉機賜死了她。我當時只是太子,年紀又輕,一個不慎,沒能護住她。」紀無咎說著,輕輕嘆了口氣。
「那你現在想她嗎?」
「我心裡裝著太多的事,只怕也沒工夫想她。只不過她是我的人,行事也頗妥帖,很合我的心意,但我到頭來終究沒能保住她,心中十分慚愧。」
葉蓁蓁第一次聽紀無咎敞開心扉說這樣的話。這樣的他不像平時那樣凶,倒讓人覺得很是親切。不過她又一想到太后料理紀無咎身邊人的習慣似乎由來已久,不免兔死狐悲,衝口問道:「若是我也被太后……」
紀無咎本能地不想聽到下面的話,便堵住了她的嘴。見她被堵得兩眼一呆,他伸出舌尖略舔了一下她的嘴角便鬆開她,說道:「不會。我不會看著這樣的事發生。」
葉蓁蓁便低垂著眼睛,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句話。太后畢竟是紀無咎的親生母親,他又能把她怎麼呢?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便睡過去了。次日天剛蒙蒙亮,外頭一陣喧譁,把紀無咎吵醒。他睜開眼睛,看到葉雷霆走進營房,親自來解了他身上的繩子。
紀無咎揉了揉發麻的手,又幫葉蓁蓁來解,解完之後不見她醒,他只好輕輕地幫她揉著手腳。
「戰事如何?」紀無咎問道。他手下忙活著,並不看葉雷霆,目光像是溫柔的羽毛,落在葉蓁蓁身上。
「托皇上的福,旗開得勝。」
何止是旗開得勝?一切都如紀無咎預料的一樣,女真騎兵在火器和步兵的配合之下倉皇敗逃,回了永昌鎮,一路上遭遇兩次伏擊,三場遭遇戰下來,五千女真騎兵幾乎被全殲,阿克敦更是被陸離親手斬下頭顱。
紀無咎聽罷,心情大好,與此同時又有那麼點嫉妒。看吧,有人被綁在軍營里,有人出戰立奇功,人比人,氣死人。
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陸離斬了敵將的首級,自然是頭功,只不過這其中有一個小問題:全軍營的人,沒一個認識阿克敦的。誰知道他帶回來的這個頭……是誰的頭啊……
幾個將領圍著一顆人頭一籌莫展,紀無咎聽說了此事,走過去在那顆幾乎剃成光頭的腦袋上摸了一把,便說道:「確是阿克敦無疑。」
「如何得知?」
「阿克敦生下來天靈蓋就隆起一塊,被他們族人傳得神乎其神,這不是什麼秘密。」
眾人聽說,佩服之餘,都覺慚愧。看來皇上來之前確實做足了功課,反觀自己,不學無術。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和這幾日差不多。雖然所有人都承認皇上英明神武,皇上威武霸氣,但是想上前線?免談!
因為怕兩位小祖宗衝動,葉雷霆也豁出去了,一遇大小戰事,別的不論,先研究怎麼綁人。
於是紀無咎在後方做起了純粹的參謀,漸漸地,他又多了另一個外號:算無遺策。
阿爾哈圖很鬱悶。他自封戰神,雖自戀了些,但手底下是有真本事的。他深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因此這次來之前,特地研究過主帥葉雷霆打仗的風格,想好了自己要怎樣應對。所以這次和大齊對上,雖沒有八成勝算,五六成至少是有的。卻沒料到這次葉雷霆用兵一改往日雷霆般的犀利,而是變得神鬼莫測起來。他簡直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又像是一肚子壞水兒的狐狸,詭計多端,只占便宜不吃虧。
這真的是葉雷霆嗎?這他娘的是諸葛亮借屍還魂後的葉雷霆吧?
待到細作遞出消息來,說大齊軍中有個了不得的軍師,葉雷霆打仗的主意都是他出的。阿爾哈圖才覺瞭然,可雖然知道了真相,卻又有什麼應對的辦法?他的五萬人馬,已經零零落落地被打掉兩萬,反觀大齊,傷亡人數沒他的多,而且對方損的是步兵,步兵能和騎兵比嗎?
阿爾哈圖突然有了撤退的想法。
不行!他已經領了這麼多人出來,不能一點便宜都不討就落荒而逃,回去之後怎麼見人?怎麼服眾?他的雄圖霸業,不能這麼早就折在這個地方!
於是阿爾哈圖命人回去傳令,讓他的堂弟再領著兩萬人馬在某處等他,而他,重新修改了戰術,改用了大開大合的方式來對付大齊的詭計多端。
紀無咎聽到戰報,便知道阿爾哈圖已經有些急了。一著急,再精明的人也會露出破綻。他和幾個高級將領商量,阿爾哈圖急於求成,女真軍隊內部軍心不穩,是時候決戰了。
決戰的地點選在離軍營十五里處的一處荒原,出兵前,葉雷霆照例把紀無咎和葉蓁蓁綁了扔在營房內,外面留專人把守。因為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所以把守的人便放鬆了些警惕,就連房頂上輪班的暗衛,也有了些微鬆懈。
營房內,因為擔心他們手腳發麻,葉雷霆把葉蓁蓁和紀無咎都綁在了椅子上。這下連親一親都不能了,紀無咎表示很鬱悶。
葉蓁蓁手指上戴著一枚紅寶石戒指,此時她微一屈手指,寶石底部探出一片細小的刀片。她左右動著,用小刀片挫著繩子。
紀無咎不知道她在做什麼,見她扭動著身體沒一刻安分,便問道:「你身上癢嗎?」
「嗯,我蹭一蹭就好了。」葉蓁蓁隨口應道。
「想必是有什麼蚊蟲,回頭讓軍醫給你弄些藥,或是買些驅蟲的香。」
「嗯。」快了。
紀無咎見她面色急切,想要叫人進來給她抓一抓,但一想到讓別的男人碰她,他又皺眉。正不知如何是好,葉蓁蓁突然身體一松,把雙手抽出來了。
「你!」
「噓——」葉蓁蓁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一下,一會兒給你解。然後我們一起溜出去。」她說著,彎腰把自己腿上綁的繩子也解開了。
於是紀無咎就乖乖地等著她來解,等來的是她用一根布條勒住了他的嘴巴。
「嗯……嗯?」紀無咎十分意外。
「皇上,我怎麼可能讓你上戰場呢。」葉蓁蓁笑道,她把方才她解下的繩子又在紀無咎身上綁了一遍,做完這些,她捧著他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紀無咎的臉被她親得有些發紅,又被她氣得發白,看著甚是有趣。
「嗯……嗯……嗯!」
葉蓁蓁輕手輕腳地推開窗戶,她扭臉沖他粲然一笑。「等我回來。」說著,翻身出去。
紀無咎急得劇烈掙扎,雙目發紅,卻也無法,只得坐在椅子上心焦地等著,等著她回來。
這一場等待,是紀無咎此生最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