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 秦全兒篇

2023-12-20 12:13:43 作者: 金子
  (一)

  看著一臉倦容的四爺,一瞬不瞬盯著床上躺著的人兒——十三福晉,約莫著已經有三個時辰了。十三福晉終於還是撿回了條命,或者是天可憐我們爺,又或者爺那份摯熱的感情感動了天,他終於放了十三福晉一條生路,而我卻在忐忑,以後的路將如何去走啊,四爺怕是已經不管不顧了,早在他打定救她那天起就什麼都不顧了。

  床上的人兒動了一下,我看向她,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妨礙她的俏麗,而體現她靈魂的那雙眼睛此時卻緊閉著,正是因為那雙此時緊閉著的雙眼,使這幾年來發生了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的思緒不禁飄到了那年的選秀女上……

  「四哥,今兒個您一定要應承我!」那天十三爺一從內務府回來,就央求著爺替他給討個秀女,而四爺卻硬是答應不下來,而十三爺卻像著了魔似的,隔三岔五的來找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連我這個做太監的心裡也充滿了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兒能讓一個皇子如此這般的迷戀,難不成長了三頭六臂不成?心下里也盼著爺能應承下來,讓我也見識一下這般人物,而我只是做奴才的,只有在邊上替著著急的份。

  這天正趕上府上福晉的生辰,十三爺瞅著爺高興,又拉上當晚的壽星做說客,爺終於在猶豫間答應了下來,看著十三爺滿心歡喜的離開,我也跟著高興了一陣。但是誰會想到那晚的當事人彼此之間會竟糾纏在了一起,再也理不清楚了。

  那天去接爺下學,卻發現爺與往常有了些許不同,他不像往常樣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我,拿在手上若有所思的樣子,好象也沒有發現我站跟前,我趕緊從他手上接過了東西,而巴圖也已經牽了馬過來,爺也回過了神,卻也不接過來,回頭朝長春宮方向走去,截住了剛要出門去看秀女的他的親額娘——德妃娘娘,終於是開了口要了那個十三爺口中的秀女,我跟在身後,這才知道,他已經碰到了當時還是秀女的十三福晉——雅拉爾塔。茗薇,恐怕那個時候,她已經種進了爺心中,再也揮之不去吧。

  從德妃那裡出來,爺就去了十三爺那裡,只見他們低聲商量了很久,又匆匆出去了一趟,終於在接近黃昏的時候爺遞了張紙條給我,正色道,「你過先下秀女的住所一趟,把這張紙交到一個叫雅拉爾塔。茗薇的秀女手上,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到秀女住所那拐角,自然有人接應帶你進去的。記住,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我攥緊了這張字條,字條上的字我也是看見過了,還是我認得的,就兩個字「裝病」,當時我也不知道其中奧妙,只按爺的吩咐去辦事,不作他想。這一路到也順利,到了那個秀女的門前,我輕敲了下門,裡頭傳來一聲「誰呀?」我便趕緊把字條放在了門口的地上,閃過一旁,躲到了柱子的後面。過了會,門猛得一下打開了,一張不是十分漂亮卻非常清麗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只見她探出頭來看了看,好象是沒有發現什麼東西,眼看著她將要關門,我看著著急,恨不能把字條遞她面前去,正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她終於還是看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撿了起來,關上了門,我也終於放鬆了下來,回去回了爺,交了差。現在想想,她終究還是跟爺們有緣,聽說她真的在第二天病了,錯過了選拔。而四爺又去了趟長春宮央求德妃,德也最後也是應了他,要了那個秀女,留在了她宮裡做了女官。

  自從那以後,爺給德妃請安的越發勤了,總是時不時到長春宮走動。這天,他突然住了腳,讓我留在了原地,而他就向著一個方向走去,我抬眼望去,發現那個宮女正在賣勁的擦著些個器皿,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擦器皿這樣枯燥的活兒竟然也能幹出趣味來,她竟然還哼著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小曲,也沒有發現爺已經站在了她身後。突然她手上的抹布一甩,接著就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在她看到爺的時候卻再也不動了,爺背對著我,也擋住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是等爺再回來時,他前衣襟上已經濕了一大片,而我卻驚訝的發現,爺竟然在笑!回到德妃娘娘那用飯,那宮女也是在旁伺候了會,她退了出去後沒有多久,十三爺借方便之由也跟了出去,過了許久沒有回來,爺也起了身跟娘娘請了辭,看時辰不早,德妃也就點頭答應了。我自然的緊跟在了後頭,爺突然停了腳步,害我差點撞在爺身上,順勢看去,發現十三爺和那女官在那陰影里談著話兒,聲音雖不大,卻剛好能夠讓我們聽見,他們說完出來時,正好與爺對上,我分明看到那女官的詫異,而爺卻招呼了十三離了去,就在拐彎的時候爺卻突然回了頭,朝身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一驚,難道爺對這宮女也有了些興趣?

  回到府里以後,爺進了福晉的屋,說了會話就出來了,那晚他誰的屋子也沒有進,只是坐在書房裡看書。而我發現他怕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也沒見書頁翻過去一張,眼睛似是穿透了書本一樣,不知道看到了哪裡去了。我也在隱隱的擔心,看這情形,爺八成是看上那宮女了,可十三爺喜歡的緊啊,人也是十三爺先看上的,他們兩兄弟又向來交好,爺比自己親弟弟都照顧著十三爺,這下出了這麼個女子,該如何收場啊?

  (二)

  再見茗薇姑娘是在皇上那次暢春園的賜宴上,那天皇上點了好幾位娘娘隨駕,德妃娘娘也在其中,而爺也是伴駕的皇子之一,自從跟著爺,做了他近身的人,這種場面到也是見了幾回,只是奇怪那個叫茗薇的宮女竟然也在德妃的隨從中,這種場合,所帶隨從都有數額限制,看來她還是很受娘娘恩寵,沒多少日子就升到如此地位,剛剛又聽到十爺在她那裡吃了排頭,一副忿忿的樣子,爺聽到時到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在看到茗薇離了宴後,瞅了個空也走了出去,卻命我留在了原地,再回來時,眼中噙著笑意,而他的左手仿佛摸過了什麼寶物似的,席間盯看了好幾回。

  回府後不久,爺便和十三爺領了公旨,到江浙一帶辦差去了,我自然是同行的。那天晌午過後,十三爺跑著過來找爺,獻寶似的拿出兩樣東西,我一看,也就是一塊硯台和墨,只樣子精巧了些罷了,也沒見什麼特別「四哥,這是我在一筆墨齋看到的,極好的徽墨和端硯呢,看著精巧吧?小薇空暇時喜歡寫字,字兒寫得也挺好,這個送她,她應該會喜歡的。」說完笑盈盈地看著爺,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說了個好字,十三爺這時也注意不了這些,只抱著他的物件顧自高興呢,仿佛這會兒那人就在眼跟前似的。而我心中卻也咯噔一下,前幾天跟著爺去挑了套毛筆兒,爺甚是仔細的挑了有些時候,看中那套店主本是不肯賣的,爺楞是加足了銀子,買了回來,那會兒還奇怪,大遠路的買什麼毛筆啊,還花了那麼大價錢,不像爺平時的作風,現在想來估計也跟那十三爺口中的小薇有點干係吧。想著抬頭看了下爺,又看了下十三爺,不知道這和諧的氣氛會不會哪天一下就消失了,作為奴才的我也只能在心裡希望著不要有這麼的一天啊。之後就見十三爺風風火火的進來了,見了禮就坐在了娘娘身邊。娘娘也讓茗薇姑娘給爺請了安,到也沒有什麼了。但是,當茗薇姑娘收拾著爺帶回來的禮物時,我就看見爺手上還留了一匹織品,而姑娘也過去想拿了去,我當場愣在那裡,從我的位置看過去,爺的手竟然在布匹之下握住了她的,而茗薇姑娘當下估計也是驚住了,我不自覺的抬頭看向了十三爺,他正跟娘娘說著笑話兒,許是沒有注意到這兒,我稍稍的鬆了口氣,再看向那兩人,茗薇姑娘還立那不動,而爺竟然也沒有放手的意思,茗薇姑娘此時的臉臉已經漲得通紅,我也不知道爺今兒個是怎麼了,以前斷不會如此啊。突然聽到十三爺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我也沒有聽明白,光注意著爺他們了,茗薇姑娘就加重了拉扯的力道,不曾想卻一下坐在了地上,怕是十三爺也看出了什麼吧。爺雲清風淡的解釋了下,竟然把個娘娘給逗樂了,滿屋子的宮女太監都跟著笑了起來,我也只能跟著扯了下嘴皮子,看往過去,只有茗薇姑娘在那裡苦笑著。

  爺突然給我使了眼色,我一下回過神來,在衣襟里還揣著那筆呢,爺出門前再三吩咐今天悄悄送了過去。我悄聲的退了出去,只往下人房走去,一時也不知道茗薇姑娘住哪裡,只估摸了個方向走著,心想等下找個小太監問問就是,正想著就見一小太監過來,他還認得我,給我請了個安,我便問他茗薇姑娘住處,誰曾想那小太監竟然是她認下的弟弟,到也巧了,一聽說有東西帶給姑娘,他便自告奮勇接了過去,我也不好推辭,只是再三叮囑他定要交姑娘手上,他一口一個讓我放心,請了個辭轉身就走了,我也匆匆回到屋裡,輕輕在爺耳邊回了話,他也沒多表示,繼續跟娘娘拉著家常,不多會也就請辭回了府。

  回到府中,爺又問起,我只是照實說了,只見他眉頭一皺,說到,「找個機會去打聽下,是送到姑娘手裡了嗎?別弄岔了!」「嗻!」我趕緊回話,到也忐忑起來。幸好後來落實那物件卻是被姑娘收了起來,這才放心,也給爺回了話去。這事兒也算告了一段落,而我的心裡卻是越來越不塌實了。

  又過了幾日,聽說著十三爺跟九爺府上的德陽打了一架,傷著了,當晚皇上讓他歇在了德妃娘娘那兒。第二天爺去了娘娘那裡找十三爺一塊上學,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半天沒有動靜,早上從娘娘那裡出來時還是平常樣子啊,這會兒怎麼就這樣了呢?我想著只有一個可能,自然是跟那茗薇姑娘脫不了干係。而那幾天,十三爺過府的次數也見著少了,緊接著有關十三爺和茗薇姑娘的謠言也就這麼起來了,傳的沸沸揚揚,都說到不著邊際了,竟然有人說茗薇姑娘已經被十三爺寵幸過了,說的人言之鑿鑿,說是很多人親眼看到十三爺躺在了茗薇姑娘的床上,時間就是他受傷的那天晚上,我終於明白爺那天關了自己半天的原因了。心下卻在想,這下到也好,或者爺就此斷了念想了呢。

  (三)

  事實在證明事情並沒有按我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爺只是在那段時間少出門,也吩咐下人不要跟人家嚼舌頭根子,事情也就這麼歇下來了。只是之後有一次爺辦差回來,讓我送了一套宮制的書給茗薇姑娘,又不讓說明是誰送的,我那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我也終於明白事態的發展並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那次接踵而來的冬狩就把整件事情推到了浪尖上,收都收不回來。

  那年冬天皇上下了旨到東北打圍獵,那些個皇子阿哥多有隨行,還點了幾個平時得寵的娘娘隨行,那德妃娘娘也在其中,當然還有頗得她賞識的茗薇姑娘。自從看到她出現在隨行的隊伍里時,我的心就是惴惴的了,只能安慰自己十三爺也在隨行的隊伍中,爺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一路上女眷都是坐在車裡的,也就沒有再碰到茗薇姑娘,到是十三爺失蹤了會,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找回他後隊伍不知道何故停了下來,好在時間也不長,接著往目的地趕,終於在天將黑的時候到了地方,紮營安頓了下來。那晚皇上和大家一起用了膳,席間到也其樂融融,到是十三爺只喝了幾杯酒就不適的退了出去,心下嘀咕,估計是在席上沒有看見那位茗薇姑娘著急了。爺也當沒有什麼的隨了他去。

  誰曾想第二天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爺一早出了門,也沒有讓我跟著,過了不多久,他的伺衛跑來找我,說是爺探路的時候碰到了兩隻還沒有貓冬的黑瞎子,被傷著了,我忙放下手頭的東西,趕了過去。等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爺身上滿是血跡,陸太醫正撕剪著爺的內衫,我忙蹲下緊跟著伺候著,就怕萬一有個閃失,幸好聽著陸太醫說並無大礙,只傷及了皮肉而已,我這才放下心來。這個時候一個伺衛慌張跑著過來,說是十三爺被那黑瞎子纏上了,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一道女人的影子跟著跑了前去,看清楚了竟然是茗薇姑娘,我心下一怔,卻發現爺這時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大驚的說到,「主子,您別亂動,您,您不能起來呀……」而他全然聽不見周圍勸阻的聲音,抹掉了要給他止血的參片,踉蹌著就跟了過去,也不顧大冬天的光了個膀子,我趕緊接過了遞過來的外衣,還有幾片參片,也緊跟了去,讓他披上了外衣。

  等我們趕到時,只看見十三爺拿著刀還在跟那黑瞎子周旋,卻是找不見茗薇姑娘的蹤影,爺好象發瘋般問著旁邊的人,終於有人看見了她,她竟然就在離黑瞎子不遠的樹林邊上,我看見爺臉上已經全部是汗了,滿臉焦急的神情,眸子裡竟有著極度的恐慌,全然忘了自己還是負傷之人。

  突然從林子裡滾出一隻小熊,難道……我心下一慌,而小熊悽慘的叫聲也把那隻與十三爺搏鬥的大熊給引了過去,走向了正坐在地上的茗薇姑娘,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全然不能動彈了,爺的臉色一變,瞬間完全沒有了血色,不顧一切的想衝上前去,幸好我事先叫好了兩個伺衛,好不容易把他給按住,他卻像瘋了般狂吼,「小薇,小薇,快跑,快跑啊!」十三爺卻已經跑了過去,而十四爺竟然也在那裡狂吼。突然爺掙脫了伺衛的制服,搶過了一把弓和一羽白箭,以最快的速度射了出去,正中了那黑瞎子的要害,終於那笨重的傢伙倒了下去,爺往後退了退,打了個踉蹌,我趕緊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徑直了往前走了去,當眾人找到茗薇姑娘的時候,十三爺已經暈倒在了她身旁。而爺急走了幾步來到她面前,輕喚了一聲小薇,轉而去看十三爺的傷勢,我知道他的心是放下了。

  接下來一片混亂,傳太醫的傳太醫,做擔架的做擔架,十三爺終於是被抬了走。這時茗薇姑娘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好象崴著了腳,臉色很難看,眼看一個趔撅要倒了下去,一直注視他的爺伸手扶住了她,又好象對她說了什麼。這個時候十四爺卻去而復返,脫了自己的大氅下來包在了茗薇姑娘身上,又順勢抱起了她,對著爺說了句,「四哥,還是我來抱吧,你也受了傷。」爺伸在半空的手就停在了那裡,卻也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這下子估計也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傷來,那傷口因剛才那一箭,又加深了不少,此時真滲著血出來,我趕緊叫了兩個伺衛,給爺披上了大氅,敷上了參片,將他扶走。走了幾步,爺突然回過了頭去,看了一眼十四爺的方向,臉色一凜,我趕緊示意那兩個伺衛,架似的把爺拉回了帳篷。我心中突然一個轉念,難道十四爺他也……?如果我的想法兒不幸是真的,這又如何是好,這圈裡面的還沒有繞出來,卻又繞進去了一個,我輕嘆了口氣,這個豈是我這個做奴才的理得清楚的。

  等我們回到了屋裡,德妃娘娘和太醫已經在帳里侯著了,一臉的焦急,爺只問了十三爺的情況,娘娘說到是不礙事,只傷了皮肉,爺點了點頭,躺在了榻上,娘娘也緊跟著過去,嘴上吩咐著讓太醫趕緊著給瞧瞧,爺突然抬起頭對娘娘說,「額娘,今兒個晚上讓你身邊的茗薇來照顧我吧。」說完竟然昏了過去,屋子裡亂成了一團,而我的心卻「咯噔」一下,再難平復了!

  (四)

  德妃娘娘竟然應承了爺,讓茗薇姑娘去了爺的帳子伺候,一起去的還有娘娘身邊的李海兒,卻又把我給調到了她身邊,說是一下從她那裡去了兩個人,讓我過來接個手。就這樣我來到了德妃娘娘的帳里,心裡想著調李海兒過去怕是別有用途吧。

  小心地跟著娘娘回到她帳里,等著她用完了膳,我便站立垂首一旁等著伺候。猛然發現,四周圍不知道何時已經是靜悄悄的,沒了聲響,正奇怪著,娘娘那餉兒卻出了聲,「秦全兒,你伺候四貝勒多長時間了?」我一驚,忙走上前,跪了下去,這才發現帳內除了我們倆已經沒有了別人,這會兒也沒有多想的空閒了,口中答道,「回娘娘的話,已經一年三月有餘了。」誠惶誠恐的樣子。「哦,起來回話吧,現在也沒有旁人。」德妃說道,我口中謝著恩,起身站在了一旁,卻仍然低了個頭,也不知道接下來她會再什麼問題,心想著不要是有關茗薇姑娘的就好。「貝勒爺和幾位福晉平日裡處的可好。」娘娘接著問,「回娘娘的話,挺好的。」我答完了這句,氣氛又凝重了下來,好一會兒娘娘也不開口,而我不敢抬頭看究竟是個什麼狀況,緊張地連呼吸都不敢有太大的動靜。

  「那貝勒爺跟那茗薇姑娘又是怎麼一回事情?」詢問的語氣裡帶著探究,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我最怕的問題還是提了出來。心下也沒有盤算好怎麼回答,一驚,兩腿自然的一低,就這麼跪了下去,說不出半個字來,只是呆在了那裡。「但說無妨,我不怪罪就是。」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了爺那張蒼白的臉,這些日子他消瘦了許多,也更加少了言語,當下就做了個決定,「回娘娘的話,爺到沒有怎麼說起過茗薇姑娘的事情,只是讓奴才送了幾樣東西過去給她,瞅著也不是很差的東西,至於爺心裡怎麼想的,奴才的確是不知!」我的頭垂的更低了,心裡想著:「爺,奴才只能做到這些了,以後的事情只能看造化了。」「起來吧,今天的談話,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知道嗎?」我點頭應承著,「你出去叫冬梅她們進來吧,經這麼一折騰,我有些累了,你也去歇著吧。」我答應著退了出去,喚了冬梅她進去來。就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帳子裡,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心卻還跳得厲害,想想剛才,不確定自己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第二天一早,跟著娘娘又去看了爺,茗薇姑娘竟然不在帳里,卻是冬蓮在伺候著,娘娘臉上明顯不悅了下,喚過了冬蓮輕聲問著,估計是問茗薇的下落,我隱約聽見十三爺的字句。過了會娘娘叫過了冬梅低聲地吩咐了幾句,冬梅掀了簾就出去了。或者是動靜大了點,爺竟然是醒了,我發現爺似是越發的落寞了,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那眼神兒也失去了平日裡的氣勢,沒有了神。娘娘看到,趕緊吩咐我去把準備好的早點端上來,我趕緊著遵照著辦。心裡卻想茗薇姑娘難道去了十三爺那裡,不知道這一夜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爺現在的樣子估計對他來講並不是一件什麼好的事情。

  等我端著早點回到帳里,茗薇姑娘竟然還是沒有影兒,德妃娘娘從我手中接過了粥碗去,親自餵爺進食,爺的臉色終於也有了些許好轉。正吃著,就見門帘子一動,茗薇姑娘進了來,先是給娘娘請了個安,又緊著給爺請了安,爺只是閉著眼,沒有說是什麼,娘娘卻淡淡的問出了剛才那個問題,她果然是去了十三爺那裡。茗薇顯然是愣在了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好。「額娘,是我讓小薇去的,昨兒個老十三為我受了傷,兒子心下惦記著,就遣她代我去看看。」突然,一直閉眼休息的爺開了口,就這麼一句話,他的心意估計不僅茗薇姑娘聽明白了,娘娘也是聽了個明明白白。事情竟然也就這麼過去了,之後娘娘又去看了十三爺,我發現十三爺的情況不知道比爺好多少,神清氣爽的,竟然又能夠逗著娘娘說笑了,仿佛就沒有受過這個傷一樣。見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坐了會就離開了。

  為什麼兩個傷的差不多的人竟然會有這樣的天差地別,一個一夜之間就恢復了精神,談笑風生,而一個卻還萎靡著還沒有精神,這太醫開的藥竟然不及一個叫做茗薇的女子的藥效來得好!如果昨天這味叫茗薇的藥是讓爺服下了,那今天的情形就是截然相反了的吧!從十三爺那裡出來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但是這個畢竟是如果,我知道經過昨晚,估計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過了,答案也已經清楚的擺在了面前。不過爺還有德妃娘娘,她畢竟是爺的親額娘啊,或者爺還是有著很大的希望的,不然他今天也不會那麼說了。

  而事情如果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之後偏又發生了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午後發生的事情,那天娘娘躺在床上小憩,我也趁這工夫靠著柱子打起了盹,這個時候帳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忙站直了身子,帳外傳來了十四爺的聲音,「額娘,額娘!」聲音一到,人也跟著進來了,床上的德妃動了動,睜開了眼,冬梅扶了她起身,在她身後墊了個大抱枕,她的面容自然的放柔了下來,微笑著招呼著十四爺坐下。十四也找了就近的地兒,也就說著誰誰今天打著了什麼了,誰誰又出了洋相,皇上又誇了誰了,突然話鋒一轉,說到,「額娘,你身邊的那個叫茗薇的挺機靈的丫頭怎麼不在啊?」「哦,我讓她伺候你四哥去了,你四哥身上有傷,她比別人心更細點。」娘娘答到,忽然又問,「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十四爺挪了個地兒,緊挨著德妃坐下,有點撒嬌地說,「額娘,這丫頭我也喜歡的緊,你就跟皇阿瑪說一聲,賜了給我吧!」我當一下呆在了那裡,我的擔心終於也是成了真,如果這時我還有什麼困意的話當下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也看到德妃拍著十四爺的手一僵,緩緩站起了身,轉過頭看著十四爺,說道,「你這是當真?」十四爺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兒重重的點了下頭,「那要是我不允呢?」德妃平淡又仿佛有點半開玩笑地說到,十四爺抬起了頭,有點撒嬌又帶點耍賴的說,「那我就撞了那個柱子去,額娘,你就幫了兒子這一回吧,以後我好好念書就是了。」德妃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只是說著考慮考慮,就讓十四爺退了出去,十四爺神色不安地掀著簾出去了,留下陷入沉思的德妃,還有心裡大驚的我,這十四爺橫插了這一槓,德妃娘娘的想法就再也簡單不起來了。

  (五)

  回到爺身邊伺候已經是到了濟南府的低界上,我終於是結束了那膽戰心驚的日子,好象又是恢復到了之前的平靜。但是這平靜沒有能維持多久,就發生了一件事情,對旁人來講或許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兒,但是對於我們家爺,十三爺,甚至十四爺,還有就是茗薇姑娘,卻是件石破天驚的大事了,從此一石激起千層浪,平復已經是很難,自家的心情也只能是自家知道了。

  那日,濟南府的官員在大明湖畔搭台觀禮,還備了碩大豪華的龍舟,爺自是要隨行,還有他的額娘德妃娘娘。我心裡卻預感著今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而之後傳來的消息,也正是驗證了我的預感,不僅真的發生了事情,而且是件大事情,皇上給十三爺指婚了,對象正是我們爺心心念著的茗薇姑娘。我自是一驚,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這麼快就定下來了,沒有任何的預兆。從旁的太監宮女們那裡知道,今兒個十三爺本是沒有出席的,也沒有到那龍舟上伴駕同游,卻偏又在路邊逛廟會當口被十爺看見,誰知道當時他身邊還帶著德妃娘娘身邊的茗薇姑娘,被皇上一併喚到了船上,一下兩下的,皇上竟然一高興把姑娘賜給了十三爺做了側福晉,又聽說這個提議還是德妃娘娘給說出來的。周圍一陣議論紛紛,羨慕的,諷刺的,挖苦的,讚嘆的,不以為然的,但是這通通與我無關,我只想知道我們爺當時怎麼樣了,不要做了傻事才好啊。

  我焦急地站在下人艙里,打聽著任何新來的消息,還好,到了散席的時候,除了皇上賞了茗薇姑娘一個珍貴玉鐲子的消息,再沒有別的消息。我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下心來,爺終於還是忍住了,不管當時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晚上伺候著爺就寢的時候發現他右手的小指甲斷了,右手掌左側也新添了一個傷口,我只當作沒有看見,沒有問起,也是不敢問的,其實不問我心裡也是清楚不過了,當時爺是怎麼強忍忍下來的啊。想到晚上爺回來時的滿臉落寞,越發蒼白的臉,一言不發的坐了很久,只聞他的嘆息再沒有其他,之後便早早吩咐我們伺候就寢了,連平日裡睡前看書的習慣也省了。

  回京的路上竟也平靜,只是每位爺臉上表情各異,一路上有點詭異的氣氛,爺是儘量避免著與茗薇姑娘的接觸,臉色越發的冷淡,話也越發的少了,只是他無意間眼神的投向卻清清楚楚出賣了他的心。不過這之中有一個人卻是和大家不同的,那就是十三爺,自從賜婚了以後,就沒有見笑容從他臉上消失過。他依然是跟往常一樣跟在爺身邊,偶爾會消失一會兒,但是我看得出爺和十三爺之間已經隔了點什麼,而且是不能被點明的東西。不過感情像是比以前更好了些。

  回府以後日子照樣的過著,不過爺去宮裡的次數到是沒有以前多了,只是些例行的請安,看他也是些避諱著什麼吧,心想爺若是真這麼就此放下那也就好了,但是連我都知道這談何容易呢!自不說爺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就是各房去的次數也明顯少了許多。而爺的心事兒卻是更加的重了。

  那天我正在廊下走著,迎面走來了福晉的貼身丫鬟珍珠,我拉開個笑臉迎了上去,這珍珠平時最得福晉的心,我自是要小心著才是。給她打了個千,就聽她說,「秦全兒,福晉讓你過去會,有話要說。」我趕忙應著跟了過去,想著福晉不過也是問些爺日常起居的事情,平時也常在問起的。

  跟著珍珠進了門,見福晉坐在那裡繡著花兒,我忙上前請了個安,她見是我,就譴退了身邊的丫鬟,只留了珍珠在身邊兒,我心裡一緊,這場景特別的熟悉,曾經在德妃娘娘那已經上演過一出了,我也終於是反應過來,這不是普通簡單的詢問,估計又是跟一個人有關。我心裏面直打起了鼓!

  「秦全兒,」福晉輕輕地聲音喚醒了我,「奴才在!」我忙答道。「爺這幾日都在幹些什麼啊?最近怎麼少來走動了。」「回福晉的話,爺這幾日公事較多,就是在書房也是要呆到子時以後啊!」「我聽說他各房都少走動了,最近看他越發的瘦了,笑容也更是不見了,是不是在冬狩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還是……?」我一驚,跪在了地上,「奴才該死,奴才沒有伺候好貝勒爺,奴才……」「好了,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兒,我只問你一件事情,爺現下這樣,是不是和她有關係?」她加快了語速,有點不耐煩。我猛抬起了頭,直直地看向她,這又是如何被她知道的呢,而口中愣是說不出那個是字兒。福晉看向我來,臉色微微一變,說到,「我明白了!」回頭又喚道,「珍珠,賞秦全兒幾塊碎銀。」又說到,「今兒個就拉個家常,沒有必要讓爺知道,省得他煩心。」我點頭稱是,領了賞退出了門去,手上的碎銀卻似有千斤重,壓在了那裡。

  (六)

  跟著爺領旨去了安徽辦差,同行的還有十三爺,不曾想這一辦就是將近半年。這其間十三爺跟茗薇姑娘是書信不斷,府上的幾位福晉也是常有書信來問候,而每次爺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收了起來。書信是一併著送來的,爺的書信數量照比著十三爺的要多,基本每位福晉都有托書過來,偶爾也有捎帶衣物的,而十三爺就茗薇一封,但是總是厚厚的,每次都見十三爺在那裡笑的眼淚水兒都要出來了,真不知道那茗薇姑娘都寫了些什麼。而爺終也是好奇的,每次收了信就會看向十三爺那裡去,這個時候爺的眉心就會微微蹙攏來,眼睛裡的顏色是黑的不見了底,手也緊緊地握著。十三爺偶爾也會無意間抬起頭來看一眼爺,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感覺仿佛自己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馬上兩道目光別了開去,但是過不了多久十三爺的笑聲又會傳來。

  終於有一天,爺收了信後,走到了笑得前仰後翻的十三爺旁,說到,「十三弟,有什麼好笑的東西,讓四哥也樂樂吧,這些日子把人都憋悶壞了!」十三爺止住了笑,抬頭看了爺一眼,眼中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是馬上又是笑容滿面的,把信紙兒遞給爺說到,「四哥,你看看,這小薇也不知道哪裡弄來那麼多笑話兒,以前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你看這段,再看這段……」十三爺說得興奮,往爺手裡放了一堆紙兒,而我看爺臉上也漸漸放柔了,笑意也從他眼中溢出來。「四哥,平時我跟你說的笑話兒,都是從小薇這裡看來的,想想她真是個特別的人兒,真是很想她啊!」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十三爺終究是考慮到了什麼,平常這茗薇姑娘是根本觸及不得的,大家都在刻意的迴避,看來今天十三爺有點忘形了。爺很快把話題岔開了去,再也不提。

  一日午後,我跟著爺出門散心,走了好長一段路,看一個水塘子邊上有幾個姑娘在那裡嬉戲,爺愣愣地站住了,望了好一會兒,喃喃道,「我看到小薇了!」我聽了一驚,回了聲,「爺!」他一下清醒了過來,帶著我到了一個繡莊,走了進去,我心下很是納悶,爺這又是唱得哪一出?老闆熱情的迎了上來,爺也不多說,只說要定多少數量的荷包,又仔細兒挑了一塊布料,挑了個花型,還有線的顏色。接著爺從腰帶里取出了一張紙兒來,讓老闆照著上面的字兒繡到里子裡去,我仔細地看了過去,一驚,這不是前些天不見了的茗薇姑娘的信紙兒嗎?十三爺那幾天翻個遍的找,怎麼也找不見,懊惱了好幾天呢。今兒個卻在爺手裡頭出現,怕是那天看信的時候偷留下的。老闆還殷勤地招呼著,問了別的荷包樣式和布料,爺淡淡地說隨意,他只是為一個人這麼上心啊,說白了別些個人只是個遮掩而已。我在心裡嘆到:爺啊,這輩子,你許是放不下這個人了。

  終於是回了京城,爺和十三爺復了命就直奔了德妃娘娘的長春宮去了。荷包是挨個定了名字給的,由娘娘統一分發了下去,斷是不會弄錯的。因這次爺和十三爺辦差辦得好,皇上很是高興,爺的貝勒品級又上了一級,而十三爺也封了貝子,娘娘自然是高興的很,留了爺他們用膳。

  十三爺在屋裡看不到茗薇姑娘,問了娘娘,娘娘答說是在裡屋收拾著他們帶來的禮物,就急急地進了去,也帶進去了爺的目光,外頭的人都笑開了。娘娘跟爺聊著天,好久也不見十三爺出來,就笑嘻嘻地讓冬蓮去請了他出來。冬蓮進去一會出來說道,「他們小倆口正親熱著呢,怕是一時半會也分不開來的。」笑聲兒又傳開了,還夾帶著戲語,而獨是爺想裝著笑都已經裝不出來了,臉色越發的冷漠,拿著茶碗的手也在輕輕的抖動。又過了好一會兒十三爺終於是出了來,娘娘就緊著笑話著他,十三爺也不惱,笑著說,「我是等著有點兒急了。」屋裡剛消的笑聲兒又起了來,而我卻感到爺的周圍冷的很。

  皇上又要南巡了,這次讓太子留下監國,爺也被留了下來,為的是輔助著太子爺,德妃娘娘因為皇上特許了每年這個時候要去香山祈福的也沒有隨行,茗薇姑娘自然也是跟去了香山,只有十三爺跟了前去。

  爺送了娘娘去了香山也馬上迴轉了,幸好這香山和皇宮還是有些個距離的,想著也不會惹出什麼事端來。以為日子就這麼過去了,突然間娘娘那裡帶了話來,說是娘娘在香山身體不逾,隨行的陸太醫也拿不定主意,當下皇上又不在,只能過來請了爺去。爺向太子爺請了辭就直奔了香山去了。

  到了香山見著娘娘,到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染了風寒,吃了藥卻一直不見好轉,反而越發的重了,爺坐在床前寬慰著娘娘,不多會兒,茗薇姑娘走了進來,給娘娘和爺請了安,我偷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不是很好,精神也很不濟。她就一直呆在娘娘身邊伺候著,有好幾次我都看到她好象有話要跟爺說,卻每次欲言又止,怕是爺也看出了什麼。

  伺候著娘娘躺下,爺讓我自己在屋裡呆著,獨自出了門去,爺還是決定去見了,見了又怎樣呢,只是徒增傷心罷了。一柱香的工夫,爺從外頭進來,看不出任何情緒來,我也不多說話,只在旁邊小心伺候。

  這一住有了些日子,只按時給娘娘請安,照顧娘娘喝藥之外,就是關起門來讀書,處理京城送來的公文,也沒有再去找過茗薇姑娘,到是相安無事,娘娘的病也一天天的好轉了起來。看著爺想也有了回京的打算,突然京城接連兩天沒有送信和公文過來了,由過了兩日,派了人去京城打聽,卻一個沒有回來,我也感到了事情的不簡單。爺這回也不敢輕易回了京城去,就又住了下來。又過了幾天,太子突然派了人來,臨出門時執意著讓爺回去,爺推脫不過,只能答應了回去,這邊剛聲音落下,那邊茗薇姑娘卻失足落了水,爺想都沒有想就沖了過去,把姑娘撈了上來,回頭乾脆的回了太子派來的人。

  茗薇姑娘這次的病著實不輕,撈上來時已經是昏迷不醒了,陸太醫看了以後開了些藥,說是只能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爺那天就一直守在姑娘床前,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去跟娘娘說了要親自照顧茗薇姑娘,說是萬一有個事情難向十三爺交代,娘娘自是明白箇中道理,只是之前的事情也沒有多阻攔,由了爺去。

  除了用膳和睡覺的時間,爺就呆在了姑娘的房裡,而茗薇姑娘卻也一直不見好轉,燒一直沒有退下去,時醒時昏的,就是醒來神智也不是很清楚,有好幾夜爺都守在那裡,連藥都是他親手餵了下去。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就呆呆地握著她的手,喃喃地叫著小薇,而我只能在旁邊干著急,什麼都做不來。或許是爺的深情感動了老天爺,那天陸太醫來過了之後,告訴爺說姑娘的燒退了,過幾天就會醒來,爺終於是放鬆了心情,折騰了這麼幾天,他的臉越發的瘦,越發的蒼白了,神態間滿是疲憊。

  隨後的幾日,茗薇姑娘還是一直昏睡著,爺時不時的到她屋裡轉轉,用手探探她的額頭,沒有再燒才放心的離開,只讓冬蓮她們仔細伺候著。一直到十三爺風塵僕僕的趕來,爺才退過了一旁,去的不再那麼勤了。而茗薇姑娘也在十三爺來了之後不久醒了來。

  不久德妃娘娘也被皇上派來的人接回了宮,而宮中的確是發生了大事情,索額圖竟然想扶持太子登基逼皇上退位,終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敗了下來,最終是被圈禁了起來,太子到是沒有被牽連的太深,依然做他的太子爺。而爺當時遠在香山,更是沒有什麼瓜葛,不曾想竟然躲過了一劫。

  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爺越發的不愛說話了,更稱病向皇上告了假回家靜養,讀書參禪,與各房福晉也更加的不親近了。我真怕他哪一天參到了什麼,進到那佛門裡去了。

  (七)

  大紅色的喜帖靜靜地躺在書桌上,燙金的喜字兒格外地扎眼,喜帖的上方,一隻胳膊支在了那裡,胳膊上的那隻手握成了拳,支撐著腦門,我看不清楚爺的神情,只知道爺自從接了這張喜帖起,就一直是這個姿勢,已經一個多時辰了,而喜帖也始終沒有被打開過。

  燭火在那裡一閃一閃地跳動著,偶爾傳來一聲「劈啪」的聲音,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響,氣氛讓人窒息。我終於忍不住,拿起剪刀,走到桌子邊上,拿開了罩在蠟燭上的罩子,剪下了一段燭芯,這時爺猛得抬起了頭,我一驚,只見手一抖,那段剪下的燭芯正好掉在了喜帖上,緊接著一隻手覆在了上面,火熄了。我驚恐地跪在了地上,口中忙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罷了。」爺的聲音傳來,帶著點沙啞,我吃驚地抬起了頭,只見爺已經站了起來,手上拿著那張喜帖,走到了我面前,喜帖上赫然一快被燒過的痕跡,就像一隻醜陋的蝙蝠趴在了上面,露出猙獰的表情,煞是礙眼。我看著爺蒼白的手,顫聲說到,「爺,讓奴才看看您的手吧,得趕緊叫個太醫來瞧瞧吧。」

  「不礙事,沒有特別疼痛的感覺。你把這張帖子給福晉送去,讓她看著置辦點東西,就跟她說東西往好的去置辦,十三弟不是別的人。」爺吩咐道。

  我接過了帖子,打著燈籠到了福晉院子裡,等著珍珠的傳喚,心下還想著爺的手,那麼大團火怎麼就不燙手呢?「秦全兒,秦全兒!」突然耳邊傳來珍珠的喚聲,我忙答了聲,「想什麼呢,那麼出神,福晉讓你進去呢!」說完就轉了身去,我緊緊地跟在了她身後。

  進了屋子,我遞上帖子,重複了一遍爺的話,福晉打開了帖子,臉上浮出了一抹笑意,「這十三弟的事兒,早說要辦要辦的,到今兒個終於是定下來了,他這下終於是可以安了心了。」話語間掩不住的高興。我低頭站在那裡,想到,高興的人何止他十三爺一個人啊,這府上除了一個傷心得已經不知道疼痛的人之外,剩下的都應該是開心的吧。

  「秦全兒,」福晉喚了我一聲,「奴才在。」我忙答到。這面上是怎麼回事情,我撲通跪在了地上,說到,「都是奴才該死,不小心給弄的。」過了會兒,又聽她說到,「算了,既然爺沒有怪罪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不過以後得小心著點,這到了遞帖的那天,人家看著了,以為我們家爺對人家有意見呢。珍珠,你給好好給補補,添上些紅色,好看些。」說完就把帖子遞給了珍珠。「秦全兒,我這就過去爺那裡一趟,這麼大個事情我一個也不好就這麼做主了,怎麼也得跟爺商量一下。」我慌忙起身,答到,「是,奴才在前面引著路。福晉您請。」

  這一路我忐忑的到了書房門跟前,到了裡屋報了爺,迎著福晉進了屋裡。福晉進了屋,剛想福身行禮,爺就出聲制止了,「就我們兩個,沒有外人就免了這俗禮吧。」福晉答了聲是就坐了下來,臉上明顯帶上了些喜色。

  「這會過來有什麼事情嗎?」爺一貫清冷的聲音傳來。

  「妾身看到那張帖子了,這麼大一件事情還是覺得要跟爺來商量一下的好。怕送小了失了對十三爺的禮數,禮大了又怕失了對太子爺的禮數,還是得讓爺先定奪下的好。」福晉不緊不慢的說到。

  「恩,到是你想的周全,既然你想周全了就著手去辦吧,對了,眼見著十三弟也要開府建牙了,再置辦點到時候用得著的,等大婚過後再送去,他現在日子還緊些,我做四哥的總得幫襯著點的。」爺又說到。

  「是,妾身明白了。」福晉輕聲答道。「那府上派誰過去給十三弟府上呢?」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主張,你置辦好賀禮就可以了,免的太辛苦了。回頭你看看,找個人陪你一起去,人多了,也好有個商量。」爺淡淡地答到。

  「是,那妾身就告退了。」福晉福了福身。

  「恩,早些歇著吧,趕明兒起就得忙著了。」爺揮了揮手。

  「爺……」福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什麼事情嗎?」爺抬起了眼。「不知道今晚爺過不過屋裡去?」很小聲的詢問聲。「哦,今天還有公文要處理,就不過去了,改天我會去你那屋裡看你的,早些回去歇了吧。」說完爺就坐在了書桌後面。我趕緊著到了門口,掀起了帘子,口中道,「奴才恭送福晉。」她抬起了頭又往書桌方向望了一眼,轉了身離開了,我明顯看到福晉臉上的落寞。

  放下帘子,我走到了旁邊,想去給爺收拾收拾床。「秦全兒!」爺的一聲呼喚傳來。「奴才在。」我忙跑到了書桌跟前,低了個頭,「趕明兒你出府到雅爾拉塔家打聽打聽,小薇進宮前是由誰伺候的,現在身在何處,別太張揚了,打聽出來就來回了我。」說完又低下頭處理他的公文了。「嗻!奴才遵命!」

  我退了出去,繼續收拾著爺的床,爺啊,你又是何苦來著,應該是放棄的時候了,十幾天以後,她就是十三福晉了,你最在意的弟弟的媳婦,你的十三弟媳,一切都已經定了性,再難更改了,不放下又能如何呢?徒增了傷悲而已啊!

  (八)

  我默默站在長春宮的某個院子裡,望著眼前那間被打扮地喜氣洋洋的屋子,紅綢帶,紅燈籠,一地的紅紙,到處都是紅的,而到了我眼裡卻成了血,現下屋子裡的爺從心底里流出來的血,鮮紅鮮紅的,在那裡肆意的流淌。剛從德妃娘娘那裡出來,知道茗薇姑娘已經去了十三爺的宮殿,其他阿哥也吵著去鬧洞房了,連這院子裡的小丫頭小太監們都跟著去湊熱鬧。自從上次那件事情後,十三爺大婚是宮裡頭件喜事,大家都想趁著鬆口氣,緩緩勁兒。

  爺這些日子身子越發的瘦削,臉色也越發的蒼白了,以前的衣服穿他身上好象寬大了些,在府里的日子在書房以外已經很難看到他的身影,每次聽他屋裡傳出的陣陣梵音,我的心就涼下一陣。爺今兒個早早就差了人讓福晉她們進宮幫忙,而自己呆坐了很久,才帶著我匆匆往著長春宮趕去,給德妃娘娘請了安,卻徑直來了這,茗薇姑娘的住所,人已去,樓已空,徒留失心人。我這個時候真恨不能讓老天再造出個茗薇姑娘來,收拾這滿地的傷心去。正想間,爺從屋裡出來,手上迭著幾張寫了字的紙,抬頭看了看,「你就在額娘這裡等著,我去完了十三弟那裡自會回來。」說完把紙塞入了衣襟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屋裡傳來了笑鬧聲,好象幾位阿哥都在,我終是不放心的,跟了來,又怕爺發現,遠遠地躲在了假山洞裡,看著爺,他只站在門口卻不進去,負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有風吹起他的衣袂,落葉悄打在他的身上,遠遠望去就如一座雕像般——落寞。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打了開來,太子打頭從裡頭出來,不知道跟爺說著些什麼,最後出來的是十三爺,他像似被硬拉了出來似的,遠遠的看不清楚表情,只看到他站在了爺面前,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卻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見著他們向我這個方向走來,我只能趕緊的退了出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是晚回了府,爺是坐在福晉的馬車裡回來的。席上他是誰敬的酒都喝,卻是少吃菜,當下就不行了,竟然比十三爺早醉了去,福晉也沒有辦法,稟了德妃娘娘匆匆就趕回了府。到了府上爺卻醒了轉來,吩咐了幾聲就匿身於書房,也不傳任何人伺候,連我都被阻在了門外,只說了誰都不許打擾再無聲響。福晉在書房門口足足站了一個時辰,也只能黯然的離開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想這一傷到底傷到了多少人去啊,那廂必是濃情蜜意的洞房花燭,而這廂?豈是一個冷字可以形容的,唉,明天還有一個家禮,按照規矩新媳婦要給叔伯兄弟點菸遞茶,到時候見面不知道又會是如何的光景啊,我心裡已經隱隱開始擔心了。

  第二天的家禮,爺沒有讓我跟著,只帶了他的長隨。這一天我卻是心不在焉的,做事情的時候不是落了這個就是落了那個,剛剛差點把架子上的唐三彩給摔了,我只能回了爺的書房,收拾起他的案子,恍惚間一頁紙掉下來,忙蹲身撿了起來,上面不全是爺的筆跡,我本看不懂幾個字,只能識得痛,愛,落等少少的幾個字,趕緊收拾了,等著爺回來。

  入夜時分爺回了來,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吩咐了準備消夜到年主子屋裡,再無其他,我忙跑著去張羅,一切準備妥當後,只見那嬌滴滴的年主子靠在爺身上,滿臉的歡喜,而爺臉上帶了淺淺的笑意,眼中卻只有茫然,只一杯杯喝著酒,臉色微紅後就吩咐著睡下了。家禮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爺終究是走出了他的書房,又變回了那個四貝勒,或者也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爺一連著幾日都去了年主子的房裡,府上就能經常可以看見這位主子春風得意的到處串門,生怕沒有人知道似的,我也只能暗暗地在心裡嘆氣,現在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找茗薇姑娘,也就是現在的十三福晉以前的貼身丫鬟,爺已經催了好多次,說是在十三爺開府的時候人一定要送到,銀子到是沒有少給我,也終究是這些銀子讓我找到了那個叫小桃的丫頭。自從十三福晉進了宮沒多久她也被安排出府嫁人了,丈夫在七爺府上當差,但也不見得多出頭,聽說讓她伺候她原先的主子時,她想都沒有想一口答應了去,看來十三福晉待她們也是不薄的。那個讓爺傾心的女子在我心裡又多了份好感。卻又如何,現在名分已定,什麼都是枉然。

  帶著小桃回了爺,想不到爺卻留小桃在屋裡說了半天的話,我進進出出的忙活著,聽到最多的也就是小薇二字,而小桃自是戰戰兢兢地回答著爺的問題,估計心裡的疑問也是很多的,只是不敢說罷了。

  爺賞了些銀兩給小桃,讓我帶著在府上住下。找了個日子,我把小桃送了過去,又見到了成為十三福晉的茗薇姑娘,聽說十三爺十分疼愛他的這個福晉,恩寵有佳,今日看來是不假,她比上次我見著時豐腴了不少,也越發的水靈,更多添了份神韻。

  她們主僕相見那場景也讓我動容,十三福晉滿眼的驚喜,奪眶而出的淚花兒我都看得真真切切,沒有任何的掩飾與虛假,也就這般女子才能讓爺傾心如此吧。當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又是一驚,只讓我傳了一句話給爺,「貝勒爺心意小薇欣然領下,多謝爺的費心,也望爺多保重身體,珍重再珍重!」爺,您的一片心意畢竟沒有白費啊!我不敢忘了一字,爺一回來就原樣兒說了一遍給他,爺什麼都沒有說,我只看到他眼中已然有了笑意,漸漸地濃了。

  (九)

  爺一直是個情緒深埋的人,喜怒都不輕易露於表面,一直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卻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但是爺對底下人卻也善待,一般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爺也不會太多追究。我以為爺終究也會把他對十三福晉的那份感情掩埋得很好了,從此滴水不漏,卻不曾想在那一天爺的心緒不僅裂開了個口子,而且讓我有史以來第一次見到爺那樣的失控,差一點我以為就天崩地裂了。

  那個地方就是八爺府,那天據說八福晉邀請了很多福晉到府上聽戲,角是名角,那個趙鳳初聽說連皇上都喜歡聽他的戲。但我知道爺並不是為了他跟八爺去府上的,而是那個也在邀請之列的十三福晉。

  我自然是跟著,府上的福晉也都去了,也好順便著一起回來。剛隨著各位爺進了二門,卻見前面站了一大幫子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突然發現爺一個箭步奔了上去,我不知個所以然,忙跟了前去,發現爺已經半跪在了地上,懷裡躺了個人,看服飾不知道是哪家的側福晉,我趕緊上前了幾步,一驚,原來是她——十三福晉!爺就那麼抱著他,捧著她的一隻手,仔細地看著,我看見憤怒,心疼,憐惜,甚至瘋狂從爺眼中迅速溢出,流淌在臉上,漾了開來,那是怎麼樣一張臉啊,那是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從他臉上看到的表情啊!今天卻這般顯露無疑!十三福晉好象手腕受了傷,爺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的手腕,用手小心的托著,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捏碎了般。爺的眼對上了十三福晉的,而十三福晉卻也定定地看著爺,眼中滿是複雜的神情,他們就這麼互相對視著,周圍的一切好象不存在般,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我死死地看著他們,已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擋住別人的目光。

  這個時候八爺卻硬進入了去,我也回過了神,看到福晉不知道說了什麼也已經蹲了下去,十三福晉好象是想往福晉那邊靠過去,卻像被什麼生生的拉住了般,動彈不了,我仔細一看,手,是手,那寬大袖口下面,難道爺他?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這再下去,不僅我們爺十三福晉,就連十三爺等等都要捲入到一場大是非中去啊,難道爺就這麼不管不顧了嗎?冷汗從我頭上流下,滴到了肩膀上,「十三弟呢?」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轉瞬間氣氛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爺啞聲回了聲音的主人,他的嫡福晉,眼神卻不曾離開過十三福晉,我剛放下的心硬是又被揪了起來,我看了看周圍圍著的這些個人,一個個臉色各異,目光卻齊刷刷落在了那相擁的一對人身上,包括了府上的幾位福晉。大福晉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淡淡的,雖然不得爺寵愛卻有著與爺一樣的性子,喜怒不輕易顯現,而其他幾位福晉格格,我卻不敢再看了。

  突然十三福晉動了動,她終於是已經清醒了過來,像她這般聰明的人,終究是懂得處理這樣的場面的,她回絕了八爺要請太醫的意思,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好象腳也受了傷,我的視線又重回到了爺身上,他還是那樣的神情,仿佛天底下再沒有人般,只剩他的茗薇!好在十三福晉已經完全的清醒,回頭跟福晉要個太監扶她上車,而我此時注意到,她的袖子動了動,「來人那,」那是爺的聲音,正常的聲音,他終於還是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我趕忙跑了上去,打了個千,口中叫了聲「主子!」「你去把十三福晉抱上馬車,手腳輕著點兒。」說完站起身來,臉上依然是那分清冷的表情。

  「嗻!」我趕緊應了聲,蹲身下去,小心的對著十三福晉說,「福晉,奴才抱您起來,您別使勁兒就是了」,「好的,多謝!」我一怔,心裡一暖,我做奴才那麼多年,從來沒有從主子那裡聽過一個謝字,做奴才的誰不知道那是本分,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兒啊,但是容不得我多想,那麼多人看著呢,我只讓十三福晉不要用力,把手搭我身上就是了。

  我輕輕的抱起了她,十三福晉不是很沉,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有別於府上那些個福晉身上各異的濃香,給人以恬淡溫暖的感覺,第一次我仿佛感受到了爺的心情,這麼一個女子,叫他如何放的下啊。我自然是小心翼翼抱著,生怕弄疼了她半分,心裡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我弄丟了百萬兩黃金,都不比弄疼了十三福晉一丁點來的更厲害些,今天我徹底的明白,她不僅僅是深得爺的喜愛,已然已經是爺心尖上的肉了,已經割捨不掉了。

  剛剛臉色各異的福晉們這個時候也七手八腳的圍了過來幫忙,臉上卻已經換成了一色的擔心,我在心裡冷笑一聲,這些恐怕都是做給爺看的吧。突然八爺走了過來,在十三福晉耳邊輕輕說了句話,別人自然是聽不見,抱著十三福晉的我卻聽的很是明白,我自然不去管那麼多,看著爺示意繼續往外走,一路抱著十三福晉到了車上,福晉吩咐了我去喊陸太醫到府上,我也不敢耽誤,徑直了朝太醫院跑去。

  催著陸太醫匆匆趕回了府里,剛進了內院沒有多久,卻被年主子的貼身丫鬟杏兒叫住了,說是年主子身子突然不舒服了,讓陸太醫給瞧瞧,我不知道裡頭的情形如何,只能隨著去了。這一去卻得來一件大事情,年主子有喜了,那年主子自然是喜上了眉梢,仿佛得了什麼寶貝似的,對我說,「秦全兒,你去告訴爺一聲。」那廂又讓屋裡的小丫頭去稟了福晉,卻也不讓陸太醫離開。

  小跑著到了爺的書房,一看見我進門,爺馬上就問,「太醫怎麼說?」「回爺的話,太醫說年主子有喜了,恭喜爺,賀喜爺!」說完就跪拜了下去,我只能說著奴才該說的話,我自是知道,他問的是誰,「胡鬧!這太醫請來是幹嗎的?秦全兒,你把那太醫給我帶到集粹軒去,馬上!」爺冷著的臉更冷了,連帶著話也如掉出的冰渣子一樣。「嗻!」正要退出時,卻用聽見他吩咐道,「讓福晉到年主子那裡看著,讓廚房給年主子那院另開個灶。還有,你在那等著,太醫給十三福晉看完出來就到我這裡來回話。」爺說完就轉過身,站在窗前,眼睛直直地盯著一個方向,我知道那就是集粹軒,想必此時十三福晉正躺在那屋裡。不再多想我從爺的書房退了出去,去辦我該辦的事情。

  進屋的時候福晉已經坐在了年主子的屋子裡,微笑著跟她說著什麼,我請了安,趕緊向福晉回了葉的話。而那年主子看到我身後沒有爺的影子,那張滿心歡喜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眼神不覺地凜冽了起來,我渾身一哆嗦,不願再多做逗留,請了太醫就往著集粹軒的方向走去。

  我躬身在門外等著,過了好一會兒,陸太醫出了來,我忙著把他往爺的書房裡帶去。一切都結束了,忙亂的貝勒府也安靜了下來,我立在那裡,想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一幅幅從腦海中翻過,卻是如何理都理不清楚了。

  太醫走了以後,爺就一直呆在屋裡,晚膳也是人端進里書房用的,此後就一直負手站在窗前,看著那個方向,集粹軒里宛如有磁鐵般不僅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連他的身子也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卻有幾次他踱到了門前,又舉足不前了,只深深嘆了口氣,復又回到那窗前,我用心記了記,反反覆覆竟然有六次之多。

  不知道夜有多深了,燭花劈啪的炸響著,顫顫的印在爺的背上,連帶著爺也仿佛微微的顫動著,風吹過,帶來沙沙的樹葉兒的聲音,不禁又讓我想起了十三爺大婚時爺站在門前那寂寥的背影,今晚給了我同樣的感覺,同樣的近在咫尺,卻好比遠在天涯。

  (十)

  「爺,十三福晉這幾日氣色好了很多,聽說十三爺這幾日就要回來當差了呢。前些日子都是十三爺伺候的十三福晉,說是連餵藥都是不假於他人之手。」「……」我回完了話抬頭看了看爺,爺的眉舒展著,不再似前幾日那麼皺著,抹都抹不開來。自從那日十三福晉藉口四貝勒府里有孕婦,不適宜留病人,要是過了病氣給孕婦,誰也擔待不起,執意要回家去,爺也沒有挽留,就這麼讓十三爺帶了十三福晉回了貝子府。而自從回了府,十三福晉就一直抱病在家,一度還病的很重,十三爺整日魂不守舍的,爺便攬了十三爺的差事,讓十三爺回去照顧。爺自然也是不放心的,因知道我家弟弟在十三爺府里當差,就讓我時常去打聽十三福晉的病情。今兒個帶回的消息終於是好的,十三福晉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聽了這個消息,爺卻沒有讓我停了對十三福晉的打探的意思,我還是三四日便過府去找自家弟弟,藉口打聽著十三福晉的事情,不露痕跡。我那弟弟年紀尚小,看到兄長的經常去探望,自是高興,問什麼他也就答個什麼,而他也正巧是在十三福晉跟前兒當差,知道不少的事情。十三爺對自己福晉的寵溺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但是聽著柱兒描述的卻又超出了我的想像,據他所說的,怕是十三福晉要了天上的月亮,十三爺也會毫不猶豫的給摘了去。這些自然是不能稟了爺的,我就挑些十三福晉的有趣的事情,還有十三福晉收拾的貝子府,真是讓人稱奇,很多東西都是想都沒有想到過,讓我越是打聽的多越是佩服這位神奇的福晉,這差事也做的有意思,而爺每次聽都非常的仔細,眼裡經常會出現盛不住的笑意,也會不時的冒出一句,「也就小薇能想得到。」或者「這就是她啊。」

  就如今天,我回完了話,站著等他發話,他卻坐那裡竟然半天不見動彈,見我長時間不開口,突然間像醒悟過來什麼似的,抬眼看著我,「怎麼?就沒有了?」眼中分明帶著渴望,「回爺的話,就這些,奴才三天前才去的貝子府。」我繼續垂首。「哦,才三天啊,我以後好久了呢!」爺似喃喃自語,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爺,府上的敏主子經常去探望十三福晉呢,說是跟十三福晉挺投緣的,十三福晉還說敏主子有後福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說了這件事情,只是覺得這也是有關十三福晉的事情,很自然的就回了爺。「哦,是嗎?我也好些日子沒有去夙敏那裡了,今兒個就去她那裡用膳吧!」只見爺揮了揮手,我忙著去張羅用膳的事情,那晚爺就歇在了敏主子屋裡。之後爺也經常過那園子去,敏主子可能做夢都不會想到她的得寵就是因為十三福晉的一句話的緣故,或者她心裡早就是知道了的。我也不想費勁去猜什麼,盡心地做著我應該做的事情。

  不久我的這個差事結束於爺與十三爺去桐城辦差那個時候,我自然是跟了去,而聽說十三福晉也讓德妃娘娘接進了宮,說是要親自照顧,讓十三爺放心辦差。再回府時聽說府上莫名死了兩個奴才,怎麼死的,大家遮遮掩掩的,我也不好多問,只知道是十三福晉奉德妃娘娘的懿旨來過府上之後,沒有多久發生了些事情,這兩個奴才就自盡了,具體什麼事情也就無從知道了了。大家或者會把兩件事情撇的清清楚楚的,我心裡很是明白十三福晉又一次全身而退了,越發的佩服起她,想著如若她生為男子,又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呢。爺對這件事情竟然也就不多做處理,只給了兩家各送了一百兩銀子,就這麼草草結束了這件事情。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到了年主子所生的格格滿月的日子,年主子屬於早產,不過小格格到是生的珠圓玉潤的,看爺也是喜歡的緊,府里小阿哥,小格格本也就不多,那些日子園子裡又充滿了年主子得意的笑聲,還有她經常抱著小格格出來散步的身影。這次府里破例的大辦了一次滿月酒,聽說是德妃娘娘親口吩咐下來的,請了很多王公大臣,親王貝勒,到也是不小的排場,一下子府里充滿了道喜的聲音。而十三福晉卻是稱病沒有出席,只十三爺一個人來赴的宴,也不奇怪,十三福晉自從那次八爺府上受傷大病一場以後就甚少出得府來,大大小小的宴會也很少露面,好像是得了德妃娘娘的默許的,自然也是皇上默許了的,其實想想到也自在,這可能又是她一處聰明的所在吧。

  一日爺回了府,叫人砍了幾節竹子來,說是要做個杯子,不知道爺哪裡得來的這個想法,忙乎了半天,終於是做了個出來,爺讓人把水調歌頭的全文刻在了筒壁,上了色,做了些處理,還真是有點情趣。從此爺總會不時的把玩著這個竹杯子,一把玩就是半來個時辰,而那個時候的爺神色是最柔和的時候。十三福晉曾經養傷的集粹軒也被爺改了做他的另一個寢室,屋子裡只稍做了些擺設的改變,那張榻子爺不允許任何人碰,也不許人移動,老樣兒放在那裡,只在榻子右面一丈左右的地方加了張床,屋子裡少讓人走動,即便是打掃,那張榻子也是絕對不能碰的,就是蒙了塵也不許用布擦洗。那個屋子便成了書房後爺常去的地兒,每每那時,爺從不讓人進屋伺候,只一個人關在屋裡,如同與誰有約一般。

  (十一)結局

  日子過的波瀾不驚,但是十三福晉的消息還是時不時的可以聽到,遠的不說就是在那次德妃娘娘的壽宴上,就有好幾處話段子,說是那次的壽禮娘娘最喜歡是一個蘇繡做的炕屏,具體什麼樣子也不是我們這些個奴才看得見的,是十三福晉送的。還有老是和十三福晉不得勁的十爺,又被十三福晉給堵成了啞巴云云,件件精彩,件件吸引人。我卻發現爺的皺眉紋一日深過了一日,去那屋的次數也明顯的增多了。

  而這次承德行獵,十三福晉又是一鳴驚人,竟然得到了皇上的賞識,還隨行伴駕了一會,這個可是別的皇子福晉絕少可以得到的機會啊,十三爺自然在那日也出盡了風頭,春風得意。而十三福晉卻是個連馬都騎不好的人兒,就因為這個她成了這次行獵大家的笑談,只要是說到騎馬大家定會說到那個玲瓏剔透的十三福晉,這個騎馬仿佛也成了她唯一的瑕疵,這個估計就是大家喜愛說的理由吧。不曾想就是這麼不會騎馬的人卻得了一向重視馬上功夫的康熙爺的賞識,真讓人不得不佩服,也嫉妒死了一群隨行的福晉格格們。

  都說天有不測風雲,這本來一派祥和的行獵突然電閃雷鳴,烏雲陣陣,前幾日裡還說說笑笑的,今兒個宮裡就來了好多的兵,緊接著皇上關了好幾個皇子,其中竟然還包括了十三爺,爺一得消息趕緊進了別宮求見皇上,到天黑也沒有回來。我被留在了府中跟著福晉,這時候滿屋子已經充斥了太緊張的氣氛,仿佛一觸及就會爆發了出來,卻難為福晉還能鎮靜地坐在那裡,像往常般安排著一切。

  宮中的消息終於是傳了來,爺在皇上的煙波致爽齋門口跪了一夜,而更讓人震驚的是十三福晉頂了十三爺魘鎮的罪名,那可是死罪啊!為了十三爺,她終究是連死都不顧了,卻還能這麼轟轟烈烈的。爺回來後就高燒了兩日,福晉盡心的伺候著,卻又一次傷透了心,夢魘中的爺口中喚的分明的是另一名女子的名字,而她卻一直不假他手,守護著這個心不屬於她的男人,或許福晉她早已經習慣了,四貝勒府不比十三貝子府,早就有了幾房妾室,但是她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她或許已經明白這次是那麼的不同,一個真正走進爺心中的女人,或許那個女人這麼一死,她夫君的心也就跟著這麼死去了。大家只是不說而已,其實心裡卻是明白的很。

  承德行獵也就在幾日後草草的結束了,半個月的光景又回到了京城,十三爺等幾位阿哥被皇上關在了宮裡,而十三福晉也被單獨的關了起來,聽說是讓貴主子看著,就等著日子處死了,但這個消息是絕對封鎖的,外面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了那麼一件天大的事情。

  自從爺回了府以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整整一天,出來時傳了福晉交代了些事情,福晉走出屋子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眸子裡的絕望。終於這屋子裡就剩下我和爺兩個了,爺看著我,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秦全兒,你跟著我也好些年了吧,可有回家的念頭?」我一驚,忙跪下,說到,「爺,奴才這幾年蒙爺不棄,也過了有模有樣的日子,暗自發誓這輩子就跟著爺您,秦全兒的命都是爺您的,哪有回家不回家的話。」好半晌爺深深嘆口氣,接下來說的事情卻讓我目瞪口呆,想都不曾想到的,但我卻已經是義無返顧了。

  我又抬眼看了看爺,十三福晉還是沒有醒過來,想想昨兒凌晨我忐忑不安的等在這所房子裡,院子裡都是貝勒府的死士,心中一直在祈禱著爺能夠順利的歸來,正焦慮間,終於那扇沉沉的門被匆忙打了開來,爺急匆匆的趕了進來,身後跟了兩個死士,手裡赫然抱著十三福晉,只見她臉色蒼白,已沒有了平日裡的生氣兒,那雙靈動的眼睛此時也緊閉著,等不到細想,人已經到了裡屋,大夫在那裡拼了命的救著十三福晉,爺是一步都沒有離開,盯著床上的人兒,頭髮有些散亂,臉色也是白得跟紙一般,唇已經沒有了血色,眼中除了焦急沒有了其他,竟然看不到一絲絲的恐懼。

  我不知道爺用了什麼方法把十三福晉弄了出來,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光景,我只知道按照爺的吩咐收拾了這屋子,等在這裡,也只知道十三福晉命終於是被救下來了,也知道爺又一次的瘋狂了,只不過這次更激烈了一點,連生死都被他置之度外了。我不知道十三福晉醒了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爺會怎麼安排以後的日子,怎麼安排十三福晉,也不知道這以後的路是條活路還是死路,我看著眼前的這對人,仿佛生來就該那樣,他們的手緊握著,爺自從知道十三福晉沒有事了之後,一直就守在床前,臉色一直是這麼的平靜,不同於以前的清冷,甚至我看到了一絲滿足。

  我的眼神凝結在他們的身上,心裡暗暗下了個決定:如果老天一定要讓一個人死去,那就收了我秦全兒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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