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各自

2023-12-20 05:40:28 作者: 流玥晨
  他別過腦袋,兩隻手把玩著香菸:「劉煒,你騙了我,所以別指望我會哭。」

  劉煒雙眸緊閉,已經聽不清他講的話。

  「我還記得三歲那年夏天,我故意揭開了你隔壁宿舍那個田嬸嬸的泡菜罈子,讓人家好不容易醃製的泡菜臭了……」江梓的雙眸在燈下閃爍著,他垂頭笑了笑,「結果田嬸嬸拿著竹竿子追著我跑了玻璃廠一圈半,你看到了還和人家田嬸嬸對罵,說泡菜壞了就壞了,賠就是了,犯不著打我。」

  他梗了一下,又繼續說:「還有白叔叔,我拿著畫筆在他晾曬的床單上畫了一個大烏龜,被你發現了,我以為會被你打一頓,沒想到你抱起我就開溜,還說讓我跑快點兒,不然就要被發現了。」

  「誒劉煒,你還記得嗎,當時江明遠來接我的時候,我以為你要把我賣了,當時還去警察局告你買賣人口。」江梓不由自主的笑了聲,許是覺得停屍房太冷了,他伸手把白布給劉煒挪上去了點兒,「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當時跟你氣了好幾個月,跟著江明遠回去,他硬要教我寫字,我不想寫他就威脅我,說還把我送回玻璃廠,最後我一個字沒寫,他推了我一把,額頭撞在桌子上出血了。」說著,他撩開自己額頭上的髮絲說,「這裡起了一個包,到現在還沒好。」

  講到這兒也沒人應他,江梓又靜靜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久:「劉煒,你說你長得這麼普通,要是以後我記不起你來了怎麼辦。」

  還是沒人應他。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江梓佯裝談了一口氣,「我一輩子要認識很多人,忘不忘也不是自己說的算,煒哥這麼偉大,應該不介意我忘記你吧。」

  他說他四五歲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但他又覺得以前的樁樁件件還是能回憶起來。

  劉煒對他很好,他要星星恨不得都給他摘下來,但江梓從小除了有些調皮以外,沒做過出格的事情。

  他常常調侃自己沒文化,唯一覺得自豪的是,給江梓取了這麼一個名字,用沈雁書的話來說,他的名字單聽很難聽,但知道是哪兩個字後覺得還行,聽到這個解釋,她突然覺得江梓的名字有種說不出的好聽。

  其實江梓也在遺憾,遺憾他為什麼沒有喊劉煒爸爸,為什麼江明遠回來橫中插一腳。

  「煒哥。」江梓坐在一個跟床一般高的凳子上,頹然的弓著腰,他掏出剛在劉煒身上發現的打火機,把煙叼著點燃了,陰冷的停屍房瞬間被一陣煙味洗禮。

  「你還沒有看到我未來媳婦兒的模樣,你還沒有參加我的婚禮,你就不怕我單身一輩子?」

  他吸了一口煙就看一眼劉煒,不知道為什麼,劉煒的臉龐越看越陌生,他都快要不認識這個人了。

  他沒說話了,靜靜的抽菸,煙霧瀰漫在整間屋子裡,底下全是菸灰,他抽了一支又一支,也是第一次一次性抽這麼多煙。

  到第五支的時候,他咳嗽了好幾聲,才又喊了劉煒:「你教我,要珍惜當下,不要作踐自己的命,因為我的命不僅屬於自己,還有一半屬於你。」

  其實對於劉煒來說,他不僅是救了江梓,還是找到了一個寄託,因為如果沒有江梓的話,他可能早就跟著他的那個她而去了。

  所以他才盡力教江梓,在世一場,要好好活。

  「其實我挺不樂意叫你煒叔的,思卿順子他們一個個比我喊的還順口。」江梓撣掉褲腿上的菸灰,滅了手上的煙揉了一把自己疲憊的臉,直到清醒了一點兒,他又看著劉煒的臉出神。

  劉煒從來不會打他罵他,管他但又不會幹涉他,兩人親近的像父子,但又沒有父子間那種無拘無束。劉煒他很小心翼翼。

  但是現在看來,劉煒只是一個溺愛自己孩子的老父親,稍不注意會毀掉一個孩子,可每當江梓這麼想,他又覺得,如果劉煒自己有孩子,應該不會像溺愛他這麼溺愛自己的孩子,因為江梓不是親生的,隨時可能離開他。

  「煒叔,你是不是很高興?」

  高興能夠擺脫一個煩人的他,高興能夠解脫不受病魔糾纏,高興能夠去見他的未婚妻。

  江梓失望落寞的掖下眼皮,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狐狸,狡黠的眼眸沒有光澤,很惹人心疼,劉煒常說,他要是個女孩子,怕是要被人寵翻天,長得可愛漂亮,嘴巴會哄人。

  只可惜他是個男孩子,要堅強,也要自己為自己撐保護傘。

  他動了動唇說:「可是我不高興。」

  他沒家了,每天面對著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在空曠沒有人情味的屋子裡跟個遊魂似的找不到歸宿,連心都是空的。

  「你是高興了,可是我不高興。」他又重新說了一句,柳葉眼末端染了一層紅色,睫毛濕潤了。

  第二天江梓醒來是在程乾家裡,他著急忙慌穿好衣服就出去問程乾:「煒哥呢?」

  「……」程乾放下切菜的刀,耐心道,「煒叔填了器官捐贈,身體已經被推去火化了,有思卿和順子守著。」

  「程乾!」江梓忍著打人的心情說,「我才是那個替劉煒收屍的人,還有,器官捐贈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同意屍體火化了嗎?你們什麼都知道,憑什麼不告訴我?」

  程乾放下刀,按住他的肩膀:「你聽我說,煒叔說,他不能永生,但他的器官是有價值的,而且是煒叔的意願,你還能改煒叔的意願嗎?」

  江梓沒話說,轉身進了臥室穿上鞋問:「在哪個火葬場?」

  「城南那個。」

  他嘭的一下關掉門,下了樓在街邊攔了一個車就趕去了火葬場,盛思卿和趙順剛剛出來,趙順哭紅了眼睛,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看見江梓,他才停下了哭泣,把劉煒的骨灰盒遞給他,沒說一句話。

  江梓在身上擦了擦手,接過四四方方的盒子,他很冷靜的說:「我們絕交吧。」

  趙順剛要理論,盛思卿及時攔住他。

  烈陽曝曬,少年的臉跟少年一樣毫不畏懼,光逐漸柔了點兒,是後頭那棵樹遮住了烈陽,光撒下,照在江梓和盛思卿的臉上。

  半晌,盛思卿點頭:「好。」

  江梓把小盒子抱在自己胸前,轉過身:「從此以後,我們各自走各自的路,是生是死,也跟彼此沒有關係,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煒哥下線了,心裡還是挺惆悵的,人總要經歷一些離別,希望我的小可愛能夠在這次離別中學會長大。小可愛終於鼓起勇氣跟思卿說了絕交,他是我刻畫的人物中最重情義的,他怕思卿跟順子被捲入這場鬥爭中,而第一世的沈雁書是我刻畫的人物中最薄情的。各自安好,思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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