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
2023-12-20 03:42:50 作者: 人海中
這天傍晚,凌小萌飢腸轆轆地在小露台上看了很久,一直到夕陽落盡,街燈亮起。她想自己很幸運了,以後說不定老天還會繼續照顧她,在她年華老去之前遇到一個很平凡的男人,不是所有人在一起都要愛得死去活來的,有些只是真正想要一個家,有一份安心的陪伴,就跟樓下的那些人一樣。
一切按部就班,凌小萌在工作室里每天埋頭修改畫稿,時不時也到大師那裡去看看進度,看到自己所設計的東西一日日成型,她每每手指滑過那些家具邊角的流暢線條時,都會有暖暖飽漲的喜悅感。
裴加齊還要工作,也不是每日過來,偶爾突然跑上來看她,拿起一張稿子兩個人就可以討論上半天。
到後來就連齊格格都知道了這個好地方,有一次跟著裴加齊一起上來,熱熱鬧鬧地講了半天,臨走又拖她一起參加派對,聽到拒絕就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最後拗不過她答應了,齊格格的臉上瞬間雲開霧散。
後來齊格格就來得勤了,反正她也學設計,閒著也是閒著,有時候甚至抱著自己的電腦過來寫作業,一坐就是半天,有一次突然談到顧正榮,說你以前的老闆突然回國了你知道嗎?人家都傳說他是不是要下台了,所以才突然就消失不見。
那個時候她正在埋頭畫一張z型書架的畫稿,筆下一滑,原本往左的折彎突然往右斜偏,齊格格就站在旁邊,看得有點奇怪,「小萌,這樣子的書架還能站得住嗎?」
她不抬頭,用力去擦,一邊擦一邊輕聲回答齊格格,「站不住的,是我畫錯了。」
齊格格不疑有他,片刻就忘了這個話題,繼續說得興致勃勃,凌小萌其實很羨慕這樣的女孩子,蘇凝也好,齊格格也好,做什麼事情都是生氣勃勃,跺腳就出發的感覺,就算是陰霾天裡也好像有陽光熱烈照耀在自己身上。
有時候她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們相比,比完就覺得自己真的很異類,差不多的年齡,別人都是陽光下蓬勃的植物,她卻像山谷里的一顆草籽,獨自長在石縫中,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伸展根部,全力抓住每一滴水和養料,儘管那些東西對她來說是如此遙遠。
石縫中的草籽,終於可以慢慢伸展葉片,偶爾被陽光籠罩,還要擔心自己會瞬間乾枯,所以不得不緊緊縮起身子,把自己伏到最低的地方去。
當然了,除了這兩個女生,她的生活中還多了一個裴加齊,相處時間長了,她越來越覺得他除了乍一眼令人震驚的美色之外,根本就是個很普通的男人。喜歡藝術,跟她在這方面很談得來,又跟齊格格一樣,生來就是一帆風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因此看世界都是明亮的,包括看她。
在他們眼裡,她的膽怯是可愛的,懦弱是可愛的,埋頭勤力更是可愛的,但是凌小萌心裡清楚,那只是因為她在他們的世界裡是個異類而已,這世上多得是如她這樣的平凡女子,而更多的只是無聲無息地過完了這一生。
日子過得流水般平靜迅速。她刻意與過去斷了一切關係,換了手機號碼,清空通訊錄,找到一間小小的公寓,帶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很快安頓了一個家。
上海是個大而無邊的城市,但是對於沒有能力或者能力欠佳的人來說,哪裡都不是久留之地,還好她前兩年就有小心打算,每月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一筆一筆的存下來,租個小屋子還是力所能及的。
反倒是蘇凝捨不得,才跟她住了幾天就習慣了滿室清爽,睡前有宵夜起床有早餐的好日子,所以凌小萌整理行李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繞來繞去滿臉痛苦。
但是凌小萌自然有她與眾不同的堅決方式,最後還是提著行李搬到自己所租的小屋子裡,那天是周日,除了蘇凝她誰也沒有通知,考慮到交通方便,屋子在市中心,老式的公寓樓,還有張愛玲時代的電梯井,不過已經改裝成小小的電梯,很方便。
她住三樓,房間很小,但是里外都乾淨整潔,房東是一對和善的老夫妻,看到她的樣子就覺得很滿意,談租金的時候非常爽快。
一切整理完畢已經接近傍晚,她站在小小的露台上看夕陽,額頭上有汗,她自己用手去擦。
夏日傍晚,夕陽是橙紅色的,周圍沒有一絲雲,天是一汪淡灰的水,連綿起伏的建築物線條仿佛波濤翻滾,露台上窗全開著,還是很悶熱,她抓著欄杆深深吸氣,空氣里各種氣味交雜,紅燒鯽魚,清炒蔬菜還有筍炒肉的味道,香味誘人。
樓下行人步履匆匆,還有提著滿手塑膠袋剛從菜場滿載而歸的主婦,遇到鄰居,停下來匆匆地聊幾句家常,然後各自歸家。
趴在露台上不知不覺看得出神,原來這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美,而她總是一個人留在那個寂寞淒清的高閣里,所以永遠都看不到。
這天傍晚,凌小萌飢腸轆轆地在小露台上看了很久,一直到夕陽落盡,街燈亮起。她想自己很幸運了,以後說不定老天還會繼續照顧她,在她年華老去之前遇到一個很平凡的男人,不是所有人在一起都要愛得死去活來的,有些只是真正想要一個家,有一份安心的陪伴,就跟樓下的那些人一樣。
只是突然而然的,這麼想的時候她眼前又開始有幻象,顧正榮冰涼而堅定的手指,嘴唇柔軟,還有糾纏在一起的舌尖——
她返身回到屋裡,不開燈,也不拉窗簾。月亮升起來了,但露台太窄太小,那光只蔓延到門前,再沒有往裡延伸的意思。
屋子裡空蕩蕩的,凌小萌站在沙發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很涼,還有嘴角微鹹的味道,再抿就變成了苦的。
第二天凌小萌起了一個大早,跟蘇凝一起到會展中心去確定展台安放模式,她們兩個在路上聊天,說到一半凌小萌電話響,裴加齊說他正要去大師那裡,問她有什麼需要。
凌小萌說自己正和蘇凝在去會展中心的路上,沒什麼需要,謝謝了。說完就掛電話,
蘇凝已經和她熟稔無比,這時候在旁邊聽得眉毛皺得一彎一彎的,一邊開車一邊給她洗腦。
「小萌啊,不是我說你,裴家那位對你很不錯了,這樣的男人哪裡去找?換了我,早就撲上去了。」
凌小萌坐在副駕駛座上不說話,兩隻手順著包沿摸來摸去,最後在蘇凝以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時候才來了一句,「我沒想過那麼多。」
蘇凝聽完了眥著牙吸氣,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開口,「別告訴我你還想著過去啊,都過了快20天了,我們是現代女性,告別過去給個兩禮拜已經很給面子了,懂不懂?」
懂不懂?這句話很熟,過去也經常聽到。顧正榮說起來的時候總是聲音很確定,尋求認同的味道都沒有,好像只要是他所說的就毋庸置疑。
她不知道別人會用多久忘記一個男人,但是對她來說,忘記就是回頭的時候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看前方。
這條路那麼漫長,又不能回頭,回顧沒什麼意義,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的遺忘而已。
那就算忘了吧,側頭看到蘇凝還在等她的回答,凌小萌微笑起來,順從地點點頭。
到了會展中心之後凌小萌在規定區域裡看得仔細,草圖已經擬好,她拿在手裡丈量尺寸,想著怎樣才能將那些家具放得更完美。
蘇凝在旁邊不停接電話,聲音又脆又快,聽上去連綿不斷的感覺。突然之間她的聲音就斷了,凌小萌正低頭在圖上修改,這樣的安靜讓她詫異,抬頭望過去的時候正看到筆直走過來的男人。
「真巧啊,蘇小姐,小萌,今天過來看展台嗎?」男人長得很斯文,說話的時候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大拇指露出來,白而且修長。
是董亦磊,蘇凝立即進入備戰狀態,眼睛都眯了起來,倒是凌小萌開口回應,「是啊,真巧。」說完又低頭去繼續手中的事情。
董亦磊這天是帶著設計師過來的,其實對他來說也就是走個場子,晚上安排很多,他和會展中心的負責人剛剛談完正要離開,沒想到意外看到了凌小萌,還沒有走過來前心裡就是一陣驚喜。
其實他已經找了她很久,自從上次驚鴻一瞥之後,凌小萌好似人間蒸發,她原來的公司說她辭職了,問別人也說不出所以然,蘇凝肯定知道,但是如果跟這個小辣椒一樣的女人套口風,他估計還沒開口就被嗆得腦充血,因此這件事情就一直擱了下來。
但是畢竟在同一個圈子裡,她又能夠跑到哪裡去?因此他後來索性等她自己出現,再不行展會那天總能遇到。
果然,初一十五而已,同一個地方,他又遇到了她。
快一個月沒見過她了,凌小萌還是一如既往地穿著最簡單的淡色T恤,立在那裡垂頭描畫,抬頭看他的時候眉眼都沒有動過。
還沒有對答一句他就覺得吃驚,感覺中上次見面時她還是記憶中那個安靜羞怯的女孩子,可是剛才抬頭匆匆一瞥而已,她的表情客氣而疏離,仿佛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個路人,直接視他為無物。
吃驚過後他開始在心中咬牙,凌小萌,你可以用一萬種方法來表達對我的怨恨,但是絕對不包括這一種,絕對不。
蘇凝已經迎上來,擋在他身前沒話找話說,隨便聊了幾句,他又看著凌小萌說話,「小萌,我有些事想跟你單獨聊兩句,行嗎?」
「單獨聊,董先生你不是這麼不給面子吧,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裡,當著我的面就想私聊了呀,呵呵。」蘇凝搶著回答,臉上是笑著的,眼睛裡卻已經開始飛刀子。
姓董的,挺厲害的啊,居然想當著我的面搶人,別做夢了,除非我死。
直接跳過她的眼神,董亦磊微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蘇小姐,我只是想和老朋友敘舊而已。」
說著又看凌小萌,「小萌,月初的時候我偶然在你們公司附近的小區里看到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孩子,也開著一輛黑色的polo車,是不是很有趣?」
「是嗎?」問到頭上來了,凌小萌不得不再次抬起頭來,敷衍地答了一句。
「是啊,」這麼寡淡的回答,可董亦磊仍舊是饒有興致的樣子,「還有更有趣的呢,當時有人來接她,那個男人說起來我們還都認識,想不想猜猜他是誰?哦,蘇小姐也要一起猜一猜嗎?」
蘇凝忍不住了,別過頭去翻白眼,直接對著空氣罵了聲無聲的「無聊」。
可凌小萌卻聽得清楚分明,這時停下手中的筆筆直看過來,隔空與他打了個正正的照面。
凌小萌看到的是這個男人死死盯著她的眼神,裡面赤裸裸寫著千萬句話,但在她眼裡卻只覺得蒼白。
「蘇凝,我和董先生單獨說兩句話就回來,你稍等一下。」
蘇凝驚詫,但是凌小萌已經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走,董亦磊對她聳肩笑笑,拋下一句解釋,「不好意思蘇小姐,我和小萌老朋友了,難得遇到總要敘敘舊。」
他們走到中庭,會展中心是環形而建的,中庭有小花園,夏日裡香氣馥郁,也有樹木,但絕不高大,綠葉低垂觸手可碰,親和無比的樣子。
「你要跟我說什麼?說吧。」凌小萌停下步子回頭。
董亦磊是走在她身後的,表情有些恍惚,他不記得凌小萌曾經走在自己身前過,過去她總是走在他的旁邊,掌心裡就是她的手,他比她要高出許多,一側頭就能看到她黑色而且順滑的頭髮。
「小萌,我一直沒有問過你,這兩年你住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有必要嗎?我記得上次你說自己已經打聽過了,我是有名的獨來獨往,朋友都沒幾個。」她天生拖來拖去的嗓音幫了倒忙,本來是很乾脆的回答,到了她嘴裡就是餘音裊裊。
「是,你是有名的獨來獨往,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獨來獨往,朋友都沒幾個的人能夠在兩年之內做到一個大公司的首席位置,說實話,我從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就很好奇。」
「現在已經不是了。」
「聽說了,你不是辭職了嗎?正好,到我這裡來吧,上次我的提議仍舊有效,如何?」
「董先生,我記得上次我就拒絕過了,你忘了嗎?」
「那是上次,現在你還要拒絕我?」
「為什麼不?我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能夠讓我答應你。」
為什麼她能夠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仿佛面前只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只是駐步隨口說了幾句,又對聊的話題全無興趣,只想著迅速結束。
恨急了,董亦磊終於直接說出口,「顧正榮都走了,你還在想什麼?難不成短短兩個多星期,你又找到了新人?」
隱約已經猜到他要說些什麼,只是沒想到董亦磊居然會如此直接,凌小萌眼睛睜得大,瞪著他不說話。
他的眼光毫不避讓,「讓我猜猜,是裴加齊?凌小萌,那個男人能給你什麼好處?你又看上他什麼?」
他們在花草蔥蘢中對視,記憶里那個瘦高少年的羞澀笑容已經遠去了,她知道每天都有人失去初戀,每天都有人告別過去,在自己看來慘絕人寰驚天動地撕裂世界的痛苦,在別人眼裡不過只是成長的一個部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小萌,別裝了好不好?沒有他,你能站在這個地方?」
最後看了他一眼,凌小萌扭頭要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顧正榮不是已經走了嗎?你連一個已婚的男人都要,為什麼不考慮回到我身邊?」
這種心態她明白,我可以丟棄你,但是當我想要撿的時候,最好你還乖乖在原地等,別讓我費太多功夫。
她明白的,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在面前,卻還是恍如一場夢。
夢裡有自己的青蔥歲月,還有在一起的他,那個時候世界是完美的,但是後來,一切煙消雲散。
真的煙消雲散倒也好,但現在卻是同一張臉下的全然陌生,死死在眼前徘徊不去。
「說完了嗎?我要走了,蘇凝還在外面等。」
他卻不放手,凌小萌用力掙了一下,耳邊突然聽到急促腳步聲,一條人影衝到面前,一把將董亦磊拉了過去。
跑過來的是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凌小萌得救之後撫著自己的胳膊看過去,覺得很眼熟,但是倉促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董亦磊叫了她的名字,「商子祺,你又跑出來發什麼神經?」
想起來了,這是商子祺,她前公司的老闆千金,不,前前公司的老闆千金。
然後那兩個人開始爭吵,一眼都不想多看,凌小萌回頭繼續往外走,但是一聲尖叫在後面響起,「是不是她?是不是因為她?」
那聲音太尖銳了,沒辦法不注意到,凌小萌強迫自己放棄掩住雙耳的欲望,加快步子離開。
她沒有好奇心,不想管閒事,一切都和她無關,上帝讓她順利消失吧。
當然,後來發生的情況再一次驗證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才走到門口身後就有人追上來,有經驗了,這次凌小萌回身的時候迅速後退一步,抱著胳膊才看過去。
果然是商子祺,匆匆一個對面,她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了。雖然記憶中也她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像,但永遠都是下巴微抬,趾高氣昂的樣子,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從來不會多注目一眼。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仿佛要把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凌小萌從未希望過自己被任何人這樣注目,尤其是商子祺。
兩年前她和董亦磊親昵糾纏,還時不時刻意從自己面前走過,身邊所有人都在不動聲色地看著,竊竊笑著等待精彩,明明每個人都安靜地做著手頭的事情,但在她回憶里卻是連空氣都漲滿了壓抑的叫好聲。
暴露在這樣無聲的壓迫中,凌小萌每次連隱藏情緒都做得很艱難,面無表情做不到,百般躊躇之下只好微笑。
只是為了掩飾而已,微笑的時候還要欲蓋彌彰地自然看著前方,可眼前總覺得一片模糊,後來撈下了病根,每每看似專注地看著一個方向的,實際上卻總是視而不見。
商子祺在那裡摒著呼吸看她,這是凌小萌,她認識的女人,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的女人。
兩年前她輕輕鬆鬆就從這個小老鼠一樣的女人手裡將董亦磊奪了過來,贏得太不費力氣,所以她連凌小萌何時消失的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兩年不見了,這個女人好像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記憶里那么小心翼翼,灰塵一樣撒在地上都看不清的樣子,可是為什麼天地陡變,那個一直都圍在身邊打轉的男人居然會對這樣的女人重燃舊情,一揮手先將她甩在清冷的孤獨里。
她不信,就算是剛剛親眼目睹這兩個人的糾纏,還是不信!
這個女人,這個怎麼看都不起眼的女人,她憑什麼?
商子祺不是什麼豪門貴女,但是家道殷實,父母寵愛,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激怒之下反而冷笑起來,又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凌小萌,你好樣的。」
這真是——從何說起啊。自從和顧正榮在一起,凌小萌也想過有朝一日會有這樣的情景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偶爾做夢還會夢到,但是因為顧正榮的太太和小孩形象清晰,對她態度又一向古怪,沒了想像空間,在夢裡太太出馬大罵她下流無恥的場面反而很模糊,根本就沒辦法成型。
沒想到最後自己所幻想過的事情還是成型了,成型是成型了,可人物卻大走烏龍道,居然冒出來一個早八百年就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商子祺。
想開口解釋,又覺得解釋就是火上澆油,剛剛遲疑一秒鐘,身後就有乾脆響亮的聲音響起來,「這位小姐,你不要搞錯好不好,看看清楚再說話。」
是蘇凝,喘了口氣,凌小萌回頭望的時候正看到蘇凝炯炯發亮的一雙眼。
蘇凝是跑過來的,不過對這種場面觀察了兩眼便有些門道,又是最知道上場氣勢重要性的人,所以最後的幾步路走得緩慢有力,下盤扎得穩,說話也多了幾分力道。
「你是誰?」商子祺也不是好惹的人,一時氣急有些失態,這時場上來了陌生人,常年端習慣的架子又出來了,說話口氣很冷。
「我?我還要問你是誰呢?來參觀的嗎?可現在展會都還沒開始呢。」蘇凝本來說話就快,這時候句子簡短,更是好像一陣涼風颳過,尾巴都是利落的一收。
「展會有什麼好看?我是來參觀的一個被人丟了一次還不甘心,隔了兩年又陰魂不散跑出來想把男人再搶回去的極品女人的,這才叫精彩,你懂不懂?」
什麼叫做被人丟了一次還不甘心,隔了兩年又陰魂不散跑出來想把男人搶回去的極品女人?腦子裡把她說的話過了一遍,蘇凝仍舊有些糊塗,不過這時候董亦磊已經走過來,眉頭皺得緊,聲音都是冷的,「商子祺,我們出去談。」
商子祺臉頰上浮起兩抹仿佛廉價胭脂的突兀紅色,和她刻意精緻的打扮很不相稱,可想而知是急怒了,最好的粉底都掩不住飛升的火。
看了看她又看董亦磊,被人丟了一次,隔了兩年又想把男人搶回去——難不成這個瘋女人嘴裡說到的男主角指的是這個男人?
大概想通了,又覺得荒謬,蘇凝直接笑出來了,手指朝董亦磊點過去,「你說——他?」
凌小萌在旁邊說話,「蘇凝,我們走吧。」
「想走?被說中了就想走?不想讓人知道你是這種人了對吧?」商子祺還在那裡繼續說。
原本已經想走了,這時候蘇凝倒不動了,回頭掃了一眼那兩個人,「這位小姐,這種人你喜歡喜歡也就算了,別以為全世界都給你眼光一樣好吧?」
「我剛才親眼看到他們兩個拉拉扯扯,再說這裡輪得到你說這句話嗎?」商子祺又抬起了下巴,對著蘇凝冷眼看過去。
「蘇凝,我們走吧。」凌小萌又出聲。
「拉拉扯扯?我看你剛才是眼花了吧,要不就是正好看到董先生對我們小萌動手動腳,別的我是沒什麼好說的,可是他?別笑死人了。」
「你說誰動手動腳?說話注意一點,別侮辱人。」剛才還恨得咬牙切齒,可這時候的商子祺突然猶如被逆著捋過毛的動物,猛地炸了起來。
蘇凝搖頭了,然後對凌小萌嘆氣,「小萌,真該讓他們看看追你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水準,免得有些人囂張得那麼可笑。」
「別說笑話了,如果有人要她,她還要跑來把自己的前男友從別人手裡搶回去?」
本來已經打算走了,聽完這句話凌小萌和蘇凝一起回頭看過來,表情徊異。
凌小萌還比較含蓄,又對剛才蘇凝所說的話不是很認同,原本是打算低頭走人等出去後再跟蘇凝講的,這時候聽完商子祺的話覺得有點難以相信,看她的眼光就變成了不可思議。
蘇凝就比較直接,心裡的意思在臉上寫得清除分明,就三個字——蠢女人!
人可以自視甚高,可以以自我為中心,但也不能誇張到這個地步好不好?大概這就是她和董亦磊能夠走到一起的原因,這兩個人分明就是絕配嘛。
最後商子祺是被董亦磊硬拉走的,蘇凝忍不住對著那兩個人的背影翻白眼,凌小萌站在旁邊張口剛想說話就被她阻止,「別說了小萌,不就是年少無知的時候遇到一個爛人嗎?我們女人要向前看。」
向前看——
她向前看了啊,所以現在能有這樣的結果,否則她凌小萌何德何能能夠站在這個地方,籌劃自己的展台?指了指自己展台的方向,凌小萌決定放棄對那兩對突然來去的男女作任何解釋,直接回答了一句,「我向前看了啊,過去的事情我都忘記了。」
「少來,那些都是你應得的,還有,董亦磊這種人對他這麼客氣幹什麼?看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還是有點氣咻咻的,蘇凝難得瞪了她一眼。
凌小萌有點發愣,說實話她不知道為什麼蘇凝的表現會那麼激動。她們兩個的確最近相交甚好,但是蘇凝是城市裡長大的女孩子,八面玲瓏,照理說就算是為她打抱不平也不可能上來就和圈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撕破臉皮。
「看著我幹什麼?做事做事。」沒在意她想些什麼,蘇凝抬腕看表,又恢復了風風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