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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道是無晴還有晴(2)

2023-12-20 03:40:00 作者: 猗蘭霓裳
  「真的?」盧幽姌見狀,揮揮手讓周圍人退下,忙拉了凌雪薇去了裡間:「我的好妹妹,可真有了心上人?快跟姐姐說說。」

  「姐姐······」凌雪薇踟躕著,她與盧幽姌自幼一同長大,情誼非比尋常,此時掙扎了半晌,終還是開了口:「只是見過一次,卻不知他是誰,甚至面目都沒有看見······」

  「那?」盧幽姌不解。

  「只是覺得看到那人時,便知此人是可以與我相知相守,琴瑟和鳴的。」

  「妹妹如此,不會太過武斷?」

  「這樣的感覺,說起來也許可笑,可是我確實如此認為。不過,卻從未奢求過可以有好的結果。畢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就算我有心,可是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曉,面貌都不知道,即使想找,又如何找得到。更何況,落花有意,卻不知流水是否有情。只是妹妹我一廂情願罷了。」凌雪薇說到最後,言語中幾朵落寂。

  盧幽姌聽她如此說,不由也嘆了口氣,又安慰道:「妹妹無需擔心,相信凌相不會給妹妹指一門不好的親事的。未來的夫婿必定人中龍鳳,又一定會疼愛妹妹的。」

  凌雪薇笑起來:「是啊,我想父親不會委屈了我的。」言罷看看窗外,冬日的嚴寒逐漸褪去,有清脆的鳥鳴,她站起身:「都忘了過來是做什麼了。母親說午飯快好了,讓我來喚姐姐呢。今天就在我母親房裡用。」

  盧幽姌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唏噓,為情所困,才是人間最苦之事啊。面上卻帶了笑:「那便快去吧,你在我這可耽擱得久了呢。」

  這日,裕王在府中設小宴。他自西南歸京,雖遵了沈羲遙之意常住在宮中的清晏堂,但這幾日太后常召集達官家眷在宮中小聚,為了避嫌,他便住回了王府。裕王府的庭院在京中府宅里是出了名的清幽雅致,尤以園林著稱。他這次邀了些往日裡常走動的友人把酒言歡,都是些王公之子和文人雅士,十幾人吟詩作對,十分逍遙自在。

  聚會設在清芬軒內,周圍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岩,石橋三港,獸面銜吐,又遍植松竹,冬日裡更顯高潔。宴席簡單卻也不失精緻,銀質高腳水精梨花案几上零星擺了些御造茶點,以及蜜合雪蓮羹、龍眼燕窩湯水和其他幾樣滋補膳食,一旁有小廝照看一隻紅泥小爐,煨著他由西南帶回的醇酒。

  幾人站在窗下,對著一傾松濤,品著美酒言歡,無非是一些京中近來的趣聞,或是品評新的的詩詞。當中最為樂道的便是趙元嶔的婚事,雖說是父母之意,但盧家小姐的美貌賢淑在江寧是出了名的,身家更不用論,正巧趙元嶔本人這日也在場,便被眾人調侃起來。

  一時間七嘴八舌,說的多的卻是盧世帆這幾年的升遷與政績,還有在朝中的關係。趙元嶔於此不在心上,只是淡淡笑著聽他們調笑,一轉眼見裕王站在窗邊,望著滿園松竹若有所思,便突然想起兩江總督盧世帆與凌相交情極好,裕王之前去西南,都是凌相一己之意,還鬧得與皇帝不快,此次裕王回京,皇帝希望能就此留下,可凌相那邊卻還是要裕王回去駐守。此時他們言談間多提起凌相,不知是否勾起裕王心頭之憂。便連忙岔開了話題,拉了同來的張昊天走到裕王身後道:「昊天,方才你作的那首詩該請王爺品評。」

  沈羲赫回過頭來,面上是一貫的淺笑:「哦?說來聽聽。」

  張昊天笑了笑:「在下愚作,還請王爺指教。」之後道:「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

  眾人叫好,忽然門外有人笑道:「好一句『萬樹松蘿萬朵雲』。」那聲音洪亮清朗,人人聽在耳中均是一愣,霎時間廳閣內安靜下來,連外面輕微的松濤聲都清晰可聞。

  廳門開處,衣袍娑娑,落足卻很輕。侍從護衛如眾星捧月,來人穿一件銀黃色「事事如意」繡金錦絲袍,系一件玄狐大氅,紫貂的風領襯出一張清逸俊朗的面孔,唇角還蓄著笑意。裕王雖也有了幾分酒意,但這一下卻醒了大半,慌忙裡行了見駕的大禮,道:「皇上駕到,臣未曾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沈羲遙神色閒適,親手扶了裕王起來,才道:「是朕沒有讓他們通傳的。今日天氣晴朗,朕便想出宮看看這年下里百姓的日子如何,路過你府,想起太后說起幾日沒有見你,思念了,便來喚你進宮。不想你倒自在,品酒論詩,好生快活啊。」一面說,一面解下玄狐大氅,露出裡面紫金窄身祥雲紋箭袖貂裘,四下看了看道:「你這裡倒暖和。」又見其他人跪了一地,手一揮:「都起來吧。」

  眾人謝恩起身,卻都恭敬地垂手而立。沈羲遙見他們如此,便笑道:「朕這一來倒把你們拘住了。」

  裕王笑著上前:「都在聊些京中瑣事,自然不敢有污聖聽。」

  「有什麼,說來朕也聽聽這京中最近都有什麼趣聞。」

  眾人互相看了看,趙元嶔紅了臉道「方在大家正在調笑臣的婚事······」

  沈羲遙見他連脖子都紅了起來,便笑道:「這是好事,朕也有耳聞,是盧世帆的女兒,門楣不低,與你也是門當戶對。」又看了看眾人,都是年青的朝臣,多未娶妻,便玩笑道:「這是好事,你們若誰也有這般喜事,早早報來,朕準備賀禮送去。」

  便有一人指著人群中的張昊天,笑嘻嘻說:「昊天兄,聽說你父親也為你訂了一門親事。可真有此事?」

  張昊天之父為人頗為清高,出身世家名門,眼光極高。對待子女的教育婚配更是嚴格。尤其是長子張昊天,更是傾注萬分心血,好在張昊天不辱父親栽培,在朝中年青一輩中堪稱翹楚。

  此時沈羲遙聽聞這樣的消息,不由生出好奇,一揚眉道:「哦?朕還不知此事,是哪家的女子,入了你父親的眼?」

  這張昊天之父,正是吏部尚書張洪昇,向凌府提親之人。

  「家父所聘,乃凌相獨女。」張昊天恭敬答道。

  「凌相之女?」有人驚呼出聲,帶了不可置信。

  沈羲遙一挑眉,帶了有些譏諷的笑容道:「張大人還真會挑。」

  眾人皆聽出皇帝語氣中的不快,都以為是因著凌相與皇帝不和之故。張昊天也後悔起自己那般坦白,本就是八字還沒一撇之事。想了片刻道:「凌府那邊並無表示。不知父親是為何要定下著門親事。那凌家小姐在京中默默無聞,不若其他大家閨秀······」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啊,這凌家小姐在京中才貌皆無名,只怕我們昊天要委屈了。」說著還拍拍張昊天的肩膀,好似十分同情一般。

  一道冷冷的目光掃來,如三九寒冰,說話人一凜,打了個哆嗦,順著目光看去,只見皇帝神色如常,端著一盞酒在唇邊,似乎想著什麼。

  「皇上。」裕王見出皇帝的反常,不知何故,故輕輕喚了一聲。

  沈羲遙似從冥想中回過神來,一仰頭飲下杯中酒,卻皺了眉,原來在手中端得久了,那酒早冷了去,一時間只覺得苦澀嗆喉,心頭又是一股無名之火。心思在這片刻已轉了幾下,憤怒、擔憂、忐忑、緊張、不知所措,那酒下了喉,便也冷靜了下來。

  以張家之勢,凌相難保不會不答應張尚書的提親。凌雪薇確實到了出閣之齡,凌相女兒藏得深,以往提親之人均是看上了凌家的門楣。凌相也不會委屈了女兒,才一再推辭。可如今,他與凌相水火之勢已頗為明顯,朝中人最擅長的便是站隊。自己總會掌全權,已有官員悄悄退出了凌相一派。此時張尚書的提親,不光是兒女的婚姻之事,更是官場上派系的聯姻,再加上張昊天樣貌不凡,才華橫溢,如今在朝為官又如魚得水深得賞識,凌相答應的可能性便不小了。

  若是凌相允了,她便是張家人。一想到凌雪薇會嫁人,沈羲遙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她是女子,總得出閣。沈羲遙不願心愛之人沒有好的歸宿,可又覺得除了自己,別人都配不上娶不得她。如此十分掙扎。此時他看向張昊天的目光,已多了三分嫉妒,七分不滿了。

  想了想,沈羲遙放下手中酒杯,似乎只是隨意地調侃道:「若是昊天覺得這親事會委屈了你,不如就由朕為你指一門婚事吧。」

  張昊天與眾人皆是一怔,皇帝賜婚是天大的榮耀,旁人難得。但看皇帝唇邊蓄了幾分玩笑的意味,便又不知是否可以當真。當下卻只得拜了:「臣無德無能,不敢受皇帝如此恩德。」

  沈羲遙擺擺手,卻不再說話了。只是神色間有些須放鬆,轉了頭對裕王道:「你去準備下,等會兒與朕一同回宮吧。」

  回宮路上,因年下天氣依舊寒冷,兄弟倆便乘了一輦大轎。一路上沈羲遙只是看著轎外一晃而過的街景,默不作聲,一反常態。裕王知道皇帝此時是心裡不受用了,卻不知到底為了何事。如果是凌張兩家的聯姻,倒不至於如此。可是除了這一遭,除去今日出宮所見,再無其他。想了想道:「臣弟這次回京,見得百姓安居樂業,商賈誠信,都是這幾年皇兄輕徭薄賦的結果,百姓皆感恩戴德。」

  沈羲遙搖搖頭:「今年東都遭遇水患,雖說沒有流民,損失卻也不算小。朕已免去他們三年賦稅。可是讓朕心涼的,卻是那一批污吏,若朕早幾年發現,便不會有今年之事了。」

  裕王聞此,安慰道:「皇兄莫要太過自責,不過這吏治該整頓時還是要整頓的。」

  沈羲遙眼睛一亮:「你也如此認為?」

  裕王點點頭道:「臣弟認為如今的考核機制還不完善,地方官員多有謊報政績,著實該再重新考核的。」

  裕皇帝點點頭:「不過這要慢慢來,得從長計議。一下子藥猛了,反而適得其反。」

  裕王見皇帝神色間多有放鬆,但眼眸間隱隱有心事,便知不會是因為朝中之事。皇帝私事他自然不多問,只是心中有種隱隱的念頭,這心事,是與方才張昊天婚事有關的。

  與太后共用晚膳後,兄弟倆商量了些國之要事,天色已晚,裕王便留在了清晏堂內。皇帝回到養心殿已到了往日安寢的時間,又批閱了奏章,已是不早。張德海見皇帝神色間露出倦意,便悄悄退下帶了宮女太監捧了洗漱用具進來。卻不見皇帝在案幾前。仔細尋了,只見皇帝在寢殿裡間,背對門的方向對著龍床側一堵牆壁出神。張德海看了看,便擺手示意其他人先退在門外等候。

  「皇上,「他小心上前,那面牆上本是一付金龍逐日福壽連綿的織錦裝飾,此時織錦被掀開,露出裡面懸掛的一副畫像。那畫看筆法是出自大家之手,旁邊還有題詩「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畫上一傾紅梅,開得恣意傲然。卻不及前處一位佳人的風華無限。那美人清逸出塵,斜倚一樹梅花,如同一縷花魂,美若謫仙。是之前皇帝臨摹的那副凌雪薇的畫像,化成甚至都未裝裱,便掛在這隱蔽之處了。

  「皇上,該安寢了。「張德海瞅瞅旁邊的西洋自鳴小鍾,輕聲道。

  沈羲遙點點頭,又好似沒有聽到似的,只是盯著那畫像,幽幽道:「你說,若是她嫁了人,朕該如何?」

  張德海一愣,從未聽過皇帝如此的口氣講話,但見那畫像,他又了解皇帝的心思,方知皇帝說的「她」是誰,只是不知皇帝為何突兀問起此遭,許是今日出宮聽到什麼。可是自己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想諂笑道:「奴才不知皇帝說的是哪位。」

  沈羲遙轉了身,一臉惆悵,直盯著張德海:「你不知道?」

  張德海見皇帝是真問,思索了下,壯著膽子答道:「皇上想聽老奴真心話?」

  「當然。但說無妨。」沈羲遙又轉了身去。

  「老奴斗膽猜測,皇上是真心喜愛凌家小姐。」說著悄悄抬眼看沈羲遙的反應。只見他依舊站在那裡,什麼話也沒說,眼神間卻露出溫柔。便又道:「只是皇上忌諱凌家小姐的身份,不願迎她入宮。可她畢竟是個女子,總是要嫁人的。所以······」張德海踟躕了片刻,心想也許這是個讓皇帝看清的機會,便深吸一口氣道:「所以不如就促成凌家小姐一樁婚事,親自為她選一個如意郎君,能與她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張德海說到最後,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因為他已看到皇帝臉上的陰雲,卻還是鼓起勇氣說完:「這樣一來,雖然她不能伴在皇上身邊,但是畢竟她幸福,不正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麼。若是入了宮,那些妃嬪······」張德海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皇帝會明白他的意思。

  「朕不是不願,是不能。」沈羲遙的語氣十分無奈,哀傷的神情在他臉上呈現。不久變成堅毅:「你說的對,可是,朕不認為這普天之下,還有人能配得起她。起碼,那張昊天不能。」

  張德海這才明白了,原來皇帝是聽說了張大人向凌家提親一事,難怪如此。

  「那皇上打算如何?老奴今日聽說,凌相似有應允之意。」

  沈羲遙臉上浮上一個狡黠的笑容,看了看擱在梨花木小几上的紅木托盤,道:「朕記得,柳妃有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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