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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萬箭穿心(2)

2023-12-20 03:37:34 作者: 孩子幫
  「那就是他想認識你。」百莉把雙肘搭在豎起的菜單上,笑眯眯地說,「他是我們學校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管理系的,三天兩頭不來學校,上一次來的時候帶走了跟我一起打工的一個女生。」

  時音點頭。

  「上一次是三個星期前。」百莉補充。

  她依舊點頭。

  「哎,你不動心?」

  手下正在整理的盤盤碟碟輕微碰撞,時音看百莉。

  「我動心?」

  「他在追你哎,他開跑車,家裡又有錢,他爸媽都年薪百萬,而且他又不醜,跟我一起那個女的從他那收了好多禮物啊包啊,現在雖然分了,但交往時候從他那兒托關係得到一個很好的實習工作,我覺得很值。」

  百莉這女孩子很適合社會,她雖然不出眾,但很會審時度勢,半個月相處下來與時音有了點交情,漸漸肯說些私密話,於是價值觀也在這些對話中慢慢顯了出來。

  「你不要覺得我拜金啊,」她說,「客觀來看就是這樣的,而且說不定,你就收服浪子心了。」

  時音低頭寫單子,不表態。

  「跟你說,我們學校女生排著長隊要做他女朋友。」

  時音將單子遞給廚房,收拾菜單走。

  她一天不理,兩天不理,三天不理,那個羅子皓就天天帶朋友來這吃東西。

  他們吃完就在這打一個多小時的牌,每次都包場,非要她負責他們那一桌,時音所在的食堂是私人承包的,這幾個人是客源,老闆沒意見,他就用自以為是的浪漫愈加猖狂。

  直到幾天後,他把她低頭收碗的照片傳上了網絡。

  百莉告訴她後,她把這一桌的菜單沒收,羅子皓把她的手抓住。

  這是這個人第一次碰她,他高大又健碩,力氣用得緊,一下子把她手腕捏紅,時音皺著眉甩掉,他看出她這一臉碰到髒東西的表情,不悅地說:「我怎麼說也是客人。」

  「你是客人,」時音說,「但你跟你的朋友再纏著我,我就從這裡辭職。」

  「別辭啊,」他說,「跟我吃個飯吧,熟悉熟悉。」

  時音離開,羅子皓又把她抓住:「你知道我誰嗎?」

  「我非要知道?」

  「你不喜歡普通約會也不喜歡文藝青年,我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你還嫌棄上了,」他邊說邊從桌上抓一把「錢玫瑰」塞進時音衣袋,「別打工了,做我的妞唄。」

  那一桌男生「嗷嗷」起鬨起來,食堂內用餐學生的注意力都被集中過來,時音把衣袋清空:「你知不知道用錢折的玫瑰是臭的。」

  「嫌臭啊,等你用慣了再嫌嫌看,我知道,你這樣家境出來的女孩得先矜持會兒,但我真心嫌麻煩,咱直說吧,你賞個臉,我就讓你享福,這辦法怎……」

  食堂都是各種菜香味,時音沒聽完他的話,一陣反胃突然湧上喉口,她捂著嘴側過身子,一桌子男生和隔壁幾個女生都盯著她。

  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對著盆栽吐出來,但吐了兩次都是空的,變成乾嘔。

  男生堆中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低呼,羅子皓停住滔滔不絕的言論,把她的手放開。

  時音難受完後抽紙巾,回頭看他們,他們一言不發,她離開,走的時候聽見羅子皓不輕不響地嘟噥一聲:「靠,差點穿破鞋。」

  接下來,這種情況早晚都有一次,有時中午受不了食堂的味道也會發作,關節酸軟沒力氣,走幾步路就容易累,腰尤其難受。

  那班以羅子皓為首的男生不再來了,女生們則三緘其口。

  但事情還是悄悄傳遍了這個陌生的校園。

  食堂不是那麼忙的時候,時音坐在空閒的餐位上,把腦袋埋在手臂中淺睡。

  有人看她不吃飯,給她點了份蓋澆飯端過來,剛放下,就被身旁友人開玩笑:「你要追她?不怕喜當爹?」

  時音全聽見,抬頭看他們。

  對方才意識到當事人沒睡著,玩笑的嘴臉快速地收起來,另一個人也尷尬,這時有水瓶噗地砸在那人的肩上,他們猝不及防地看過去,芝愛隔著十步的距離說:「滾。」

  他們走了。

  時音在原位坐起身來,芝愛坐到她桌子的對面,姐妹倆臉上都沒什麼顯於人前的表情,時音把蓋澆飯拉到自己身前。

  反正也餓了,她拿起湯匙盛一口放進嘴裡,咖喱味很重,吃不過三口又吐出來,她捂著嘴咳嗽。

  芝愛替她拍肩膀。

  一邊咳嗽,視線慢慢移到那兩個男生遺留下的一本金融雜誌上,時音緩下呼吸後拿起來看。

  這一期封面是明御總校的校門,大標題寫著:席氏換血,太子爺終握實權。

  而小標題是:百分之六十家產到手,開學致辭將對媒體公開。

  4

  總校的開學比一般學校晚半個月。

  那天突如其來一場很大的雨夾雪,許多學生被困在食堂,空氣中全是夾著噪音的濕氣,時音在收拾碗筷,有人把食堂的懸掛液晶屏打開了,一直調到直播明御開學典禮的頻道。

  可惜切入時已宣告結束,學生的上課時間與直播相衝,趕早來食堂看也只能趕上尾聲,這會兒連尾聲渣子都看不到,關掉電視後,大堂內的氣氛有些無聊,突然有人喊:「哎,微博說十四台有重播!」

  時音將遙控器悄無聲息地放到餐盤中端著走,學生一時找不到,電視半晌都開不了。

  後來有個女生找到了。

  「這兒呢!」她喊著就拿。

  時音反應平淡地進廚房洗碗,到門口遇見百莉,百莉向大堂探頭探腦:「還有重播嗎?我也要去看看!」

  她不僅自己要看,還興奮地拉時音的手:「快,快,我們去看看,據看過的人說那個太子爺很牛逼啊!」

  時音還沒拒絕就被她拉到大堂,正好電視在眾人找遙控器找得底朝天時啪一聲被打開了,女生迅速調到14頻道。

  於是時音就這樣毫不設防地見到了席聞樂——隔著液晶屏。

  重播已播到一半,他站在高台上,一束光從他的頭頂打到肩身,英挺拓跋,而她心內刮過一陣涼風。

  大堂內升起一陣倒吸氣聲,百莉說:「我靠,好帥!」

  嘈雜的氛圍降下來,因大雪被困的陰霾情緒漸漸被聚精會神所取代,他們都在看電視,上回頻頻纏著她的羅子皓班人也在,他們像看神似的望著電視,跟周圍的人一樣認真。

  時音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用最遠的距離看著上面的他。

  他的臉,他的肩膀他的身體還是那個樣子,卻成為她眼中最遙遠而陌生的樣子,他的領帶不再是他愛戴的那一根,他的手工西服也是她沒見過的那套,兩人已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他淡淡說話,擱在演講台上的手腕沒戴佛珠串,偶爾看台下時,眼內只剩跨破俗世的清心寡欲。

  他長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時音閉上眼。

  於是就這樣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從高中開始到現在,有他的沒他的日子所帶來的跌宕起伏就這樣結束了,這一刻才真正切實感受到荒蕪感,心為他熱過,涼過,死過,他是最苦的痴戀,纏了幾年最終以不告而別為和平結束,此生摯愛變成再不相見的故友。

  就這樣了。

  她閉著眼時,液晶電視也突然沒了聲音,他的致辭停在一句短句的中間處,戛然而止。

  他停頓了十秒以上。

  「我聽看過的人說……」百莉輕輕給她劇透,時音腦內一片空白,什麼也沒聽見。

  重播的典禮會場內隱約傳來詢問與騷動聲,電視前,食堂內的學生也開口問事態,時音看向屏幕。

  席聞樂依舊站在強烈的聚光燈下,他就這麼突然不說話,旁邊的校領導擊掌提醒,他也不理,眉心淡淡地皺著,致辭稿仿佛快被他的視線灼穿。

  「我不要了。」

  攝影鏡頭抖了一下,場內倏地寂靜,液晶電視前的所有人盯住屏幕,當時氛圍大概就是萬籟無聲,只因為席聞樂這一句參雜著濃烈情緒的「我不要了」。

  他說:「百分之六十我不要了。」

  典禮現場被他發言的氣場壓得毫無聲響,電視外的食堂則沸騰起來,時音往後退。

  他慢慢看鏡頭。

  眼神穿過屏幕,似一支箭直射到她心上。

  「我最恨失敗,」他緩緩講,仿佛自言自語,「但是失去你,我就是個失敗者。」

  這直截了當的告白透過電視直播傳遞向世界每個角落,一字一字打在心上,時音轉過身避開屏幕,心跳紊亂起來。

  大堂只有呼吸聲,遙控器握在離她不遠的女生手裡,她不由自主地過去拿,啪地關掉電視。

  「哎?」驚動聲此起彼伏,學生們的視線突兀地從黑屏上離開,轉頭詢問,「誰關的?」

  時音充耳不聞地帶著遙控器走,那女生剛反應,緊跟上喊:「哎!你幹嘛呀?」

  動靜變得越來越大,時音推門進入陽台,刺骨的冷風吹進脖子,雨和雪一起落進長發,她舉起遙控器準備扔,女生迅速抓住她手腕:「我說你幹嘛!」

  兩人爭執中,女生無意間往樓下看,力道瞬間收得殆盡,失聲叫:「天啊……」

  時音往下看,與此同時,食堂內的學生都被女生的呼聲引上講台,時音的肩膀被擦碰,腳卻冰凍在原地,手裡剛拿穩的遙控器啪地一聲掉地上。

  5

  這裡是食堂二樓,而席聞樂,站在底樓的風雪中。

  他站了很久,衣肩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臉上清淺得看不見任何表情,但是他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打濕,身上沒有傲,沒有稜角,沒有戾氣,只有淡淡的低落與失意。

  樓上的嘈雜使他緩慢抬頭,然後,視線風雨不動地放到她身上。

  她呼出的氣體在寒流中化作白霧,手指輕微地發抖。

  「啊!」百莉尖叫,回頭盯向已經黑屏的電視,「這個不就是那個!」

  可百莉說不出來名字,因為不敢置信而不敢喊,走廊上的學生發生很大的騷動,前面的人掏手機打電話,後面的人拼命想擠上來看,時音被淹沒在激動的人群中。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新手機號的,他把手機擱到耳邊的時候,她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

  走廊上的學生突然沒了聲音,尋找良久,終於找到眼睛濕紅的時音這裡,他們把視線來回地放在她與席聞樂身上,漸漸在她周身空出一個空間來,後來陽台上靜到只剩她手機的震動聲。

  他打多久,就震多久,她不接,他就不掛。

  時音背過身去,想走,但是心口堵得不行,走一步痛一步,最後扶住陽台的門,把手機接到耳旁。

  他那邊的安靜與細微的呼吸就這樣傳進耳朵,她咬唇,不說話。

  「我想你。」他說。

  聲音很低很低,沉沉落在她心尖口上,大雪紛飛,冷風呼嘯,抵不過這三個字帶來的震撼,她低頭把眼睛閉上。

  「我很想你。」他繼續說,聲音沙啞,夾著疲態,「如果你不在,我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沒意義。」

  「時音。」

  最無法抗拒他念她的名字,每次都含著濃烈的依賴感,這一次的依戀比往年任何一次都強烈,她把唇咬緊。

  「時音。」他再次念。

  「如果,」她終於開口,緩慢地問他,「我和百分之六十的家產里,永遠都只能選一樣,你要哪樣?」

  「你。」

  「如果,我繼續支持芝愛和席道奇在一起,依舊干涉你的工作和決定,你還要不要?」

  「我要。」

  「如果,」時音說最後一個要求,聲音都啞了,「如果,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生育能力,你這一輩子都沒有繼承人,你後不後悔?」

  「不後悔。」

  回答了三個問題,等不到她的聲音,卻等到乾脆利落的掛斷聲。

  他站在雨雪中,心結上冰。

  所以失敗了。

  所以唯一一次乞求被她用沉默打回來了。

  幾年的纏愛化為過往雲煙,轉瞬即逝,他看陽台,只看到躁動的人影,看不到她的背影。

  等了五分鐘也沒有她的動靜。

  就在心漸漸死去,落寞轉身的時候,大堂正門有腳步聲,藥香味隨人一起出現。

  「席聞樂。」

  他的步子停下來。

  是恨過,吵過,鬧過,失望過,受傷過,絕望過,所以變成這樣一段有血有肉的感情,活著,活得過癮。

  他回頭看,看到她喘氣的心口與披散在衣肩處的微卷長發,風一刮,把雨雪刮到她的臉頰上,順著眼角滑下來。

  她說:「我也想你。」

  愛至此,愛入血液,愛到深處不可拔,他只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就為她走下神壇,給她這世間最浪漫的一切,最好的照顧,最活生生的依賴,最永恆的皇冠。

  不要別的,只要她。

  鞋子踏進雨雪裡,她在二樓陽台幾十人的注目下一步步地走近他,眼睛一秒不離地望著他,略微濕紅,然後告訴他:「我很想你。」

  冬末很冷,但是冬末過後,是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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